第302章 今宵人間此生願

第302章 今宵人間此生願

半個月後,蘇漓若一行人回到月邑山莊。

秋亦閣,臨別,了一突然不舍,隱在後院,任無冥如何逼迫,就是不肯顯身。雖然無冥平常總怨他冷漠,關鍵時刻,還是體諒他因失去憶力而漠視蘇漓若。但對小庄兒,了一可是疼愛的不得了,簡直是心頭寶,一如疼愛蘇漓若小時候。許是放不下小庄兒,更不願承受離別,他乾脆不送行。

蘇漓若苦笑嘆息,憶起往昔父女睦樂情景,道聲隨他吧!轉身卻淚濕眼眶。

無冥見狀,只得留下安撫了一,不料,原本躊躇不決的百曉生居然也決定不走。

隱帝自知留不住蘇漓若,此番一別,不知何時再相聚,思及,心裏好一頓傷感。她讓風玄璟派人護送,卻被風玄煜斷然拒絕,她想了想便作罷。以風玄煜的名氣,奈落他們的身手,恐怕江湖上還沒有誰活的不耐煩而敢去攔截招惹。

翌日,隱帝登上城門瞭望,目送一行人浩浩蕩蕩,禁不住泛紅雙眸。風玄璟側立身旁,握緊她的手心,溫聲道:「回吧!他們已經走了。」

的確,一行人的背影逐漸模糊,馬啼聲也斷續消弭。

隱帝低首輕撫微微隆起的腹部,倚著風玄璟肩膀,回身準備下城門。不由怔住,了一惆悵佇立,舉目遙望,她顫聲喚道:「父皇!」

了一恍惚未聞,目光追隨遠去的隊伍,似乎穿梭山川峰林,烙印這一幕離別,久久不曾回目。

路途遙遠,又因庄兒幼小,小唯身孕,故而回到山莊已是守歲之日。

雅丹已命人將月邑山莊佈置妥當,一派喜慶。

自接到莊主安然無恙歸來,魏叔就在天峰居里忙忙碌碌,不停歇地親力親為。

待風玄煜他們回來,已是傍晚,蘇漓若抱着孩子上去逸軒樓,夜影怕小唯累著,先送回觀涯園休息。

乍特帶着孤珠逛了一圈舜園,難得怪異倔犟的魏叔滿臉笑容應允,乍特豈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竹林處,風玄煜雙手負背,一臉清冽,聽着奈落跟屏洵稟告山莊這兩年的大小事務,以及江湖上的一些大件要事,武林中的門派之爭,還有新任盟主禹舜駿剷除魔娑宮宮主,將魔娑宮夷為平地。

止踐則插不上嘴,偶爾聽到興趣之處,見縫插針地繪聲繪色說起蘇漓若在退盟大會與程斐博弈,又是如何慧心悟出古卷秘籍,機智助洛劍恢復功力,且憶力超凡復解浣峰劍的心訣,使禹舜駿的功力短短几個時辰造詣巔峰。

止踐說的眉開眼笑,唾沫星子四濺,一旁的奈落內心幾乎是絕望,他知道止踐這人性子急躁,說話從不繞彎,只是沒想到眼力也不行,莊主臉色那麼難看,他還不知道攤事了么?

他一個勁地暗示他住嘴,止踐卻沉浸那場精采博弈,無法自拔。

奈落心裏暗暗叫苦,實在不忍直視莊主越來越深沉的神色。

屏洵素來懂得察言觀色,雖不知此去發生多少驚險之事,但見莊主黑著臉,就知觸了他的逆鱗。心頭顫了顫,暗暗示意不遠處待着候命的雅丹和納默他們。

那幾個人交換一下眼神,最後盯着雅丹。

雅丹無奈苦笑,經歷蘇漓若失蹤風波,她跟他之間那些情分,恐怕早已消弭。她明顯感到風玄煜這次回來整個人都變了,不似以前那般冷峻,卻愈發深沉,讓人捉摸不透,但隱隱約約又溫和不少。不知他墜崖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雅丹硬著頭皮,在納默,哈客和格耳的希冀目光注視下,一副慷慨就義的神情,邁開步伐。

然而,她剛剛蹭過去,才開口打斷止踐的眉飛色舞,風玄煜一個陰鷙眼神絞剜。雅丹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她這時才幡然驚悸,風玄煜雖不似之前那般冷冽清傲,但多了煞氣。

納默他們正滿心期待,卻見雅丹一臉慘兮兮回來。

其實奈落心裏明白,不論莊主劫難之前,還是劫難之後,至始至終,惟獨夫人才是他的軟肋,方可降服他。

雅丹退出去時,奈落無聲蠕動嘴唇,吐出兩個字:夫人!

雅丹會意點點頭,快步離開。

逸軒樓。

阿元和阿辛逗著小庄兒,玩的不亦樂乎,蘇漓若滿目柔軟,看着溫馨一幕,心頭泛起遠久的童真樂趣。

雅丹躍上逸軒樓,一時不察,差點跟潛伏樓頂的護衛動起手。

蘇漓若聞聲出來,雅丹稟明來意,她蹙眉沉思,神色晦暗。

雅丹不明她的心思,催促她快點,不然,不僅奈落和止踐要遭殃,恐怕凡攛掇蘇漓若赴退盟會的人,一個都別想過好這個歲末之夜。

蘇漓若聽罷雅丹所言,心裏疑惑重重,他既毫無往昔憶力,只存寒措氳的思維,又如何這般熟悉山莊事務?天峰居的境地?竟選在幽靜竹林處交談?且對她赴退盟會之事如此格外重視?

只是,雅丹一臉迫切,蘇漓若顧不細思,返身囑咐倆個少年幾句,便著雅丹急促往竹林處而去。

蘇漓若趕到時,風玄煜渾身散發陰鷙氣勢,奈落他們低首俯身,似乎正解釋什麼?而納默等人則屈膝地上。

蘇漓若心裏暗暗一驚,斂了斂心神,快步上前。

雅丹見納默他們如此,輕嘆一聲,依旁跪下。

這是建城築庄以來,罕見風玄煜同時懲處三少主和五護法。當然,乍特例外,他身處裕國,對蘇漓若赴會一事,毫不知情,更別提他現在帶着孤珠正愜意盎然逛舜園呢!

雅丹餘光一瞥,風玄煜身上冽著一股煞氣,這與往日冷傲的他截然不同。雅丹心頭一悸,失神看着蘇漓若纖柔的身影接近風玄煜。

未待蘇漓若走近,風玄煜抬眸見到她,陰涼的神色倏然回暖。劍眉一挑,目光如炬,掃過跪伏地上的納默他們。斂垂墨眸,瞥著低首俯身的奈落他們。

無不例外,不論是納默他們還是奈落他們皆感到頭頂剜著如刃目光,他們怔忡,遂敏銳覺察什麼,哧溜站起來,挺直身軀,似乎剛才那一幕只是蘇漓若眼花而已。

蘇漓若愕然,猛地眨眨眼,奈落他們悠然自得,雲淡風輕。她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納默他們穩當得體地肅立一旁,等候風玄煜的差遣,彷彿剛才狼狽模樣不復存在似的。

蘇漓若狐疑蹙眉,看着風玄煜。

風玄煜倒一臉坦然,若無其事地迎着她置疑的眸光,低聲道:「你怎麼來了?」

蘇漓若抑下滿腹迷茫,莞爾一笑,輕盈道:「今晚守歲,難得大家聚在一起,有什麼事延兩日再說。魏叔備好年歲飯正等呢!」

「好。」風玄煜目光轉瞬柔情似水,臉色溫潤和善,伸手握着她纖細的小手,緊緊攥住,淡然抬步,嘴角一揚,吐出低沉聲音:「都散了!」

手掌的溫暖使蘇漓若脊背一僵,心裏五味雜陳。

眾人目送二人飄逸背影,這才後知後覺莊主豁免了他們,不禁恍然鬆口氣,投目相視,趕緊大步跟上。

華燈輝煌,天峰居大廳歡聲盈盈,笑語喧喧。

月邑山莊首次聚齊三少主和五護法在守歲之夜共宴,尤其聚集天峰居。

魏叔一臉祥和,目光慈順地瞥視,大家歡喜欣然的笑顏映入他的眼帘,撞擊他枯槁的心間,使他的眼梢爬滿皺紋,情不自禁嘿嘿笑出聲。

風玄煜端坐首席,嘴角蘊著一抹溫和,隱隱約約。劍眉舒服,眼底含笑,臉上難得浮現潤澤神情,似乎方才竹林處冷峻煞氣的人不是他!

雅丹偷偷瞄了一眼,這樣的風玄煜令她愈發沉重不安,側目費解地投向奈落。

奈落則一臉淡定,跟納默相談甚歡,疏忽雅丹疑惑的眼神。

夜影貼心地為小唯布菜,不消片刻,她面前的碟子堆滿美味佳肴。小唯吃的極為歡欣,畢竟,她現在可是倆個人的份額。

乍特不知被哈客和格耳灌了多少酒,滿臉通紅,雙眼朦朦朧朧,憧憬著幸福的光芒。他笑眯眯地看着孤珠俏麗的面容,恨不得狠狠親上幾口,他雖粗獷不羈,但懂得分寸,自是不敢在莊主及眾人面前肆無忌憚,偷偷握著孤珠的手,緊緊包裹掌心。

孤珠動了動,抽不出手,乍特灼熱的目光使她雙頰緋紅,嬌羞赧然,聽着哈客他們的祝福,心頭一陣愉悅。

阿元與阿辛從未見過如此熱鬧的陣仗,局促拘謹,幸好還有小庄兒作陪,倆個少年逐漸放開心懷,邊逗著小庄兒邊好奇地品嘗從未見過的美味食物,

小庄兒靈穎剔透的雙眼刷刷轉,他一個晚上被人不停地又親又抱,他並不認生,但也是有脾氣的。此時,圓嘟嘟的臉蛋極力表現出他生氣了,小嘴依依伢伢哼著,表示抗議。好不容易回到蘇漓若懷裏,又被阿元和阿辛搶著抱過去,呃,好吧!他雖然喜歡娘親溫暖的懷抱,卻很快又被倆位活潑開朗的大哥哥逗的咯咯直笑。咦,娘親左邊的這個氣勢軒朗的人,也太肅嚴了,冷冽著臉色,深沉的令不敢親近。據說,他是名震江湖,名列乾坤榜的月邑莊主!似乎還是他的爹爹?嗯,他有個這麼威嚴厲害的爹爹,是否意味着,他呱呱落地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最在乎的一點,爹爹會不會教他武功呢?

小庄兒想着,稚嫩的小手悄悄抓住那個渾身峻冽人的衣袖,扯了扯。

風玄煜微微一怔,瞥著攥住袖口的小手,心頭一頓:這個小傢伙可不簡單,尚在阿元懷裏玩要,居然越過他的娘親,將肥粉小手伸過來。思罷,他的嘴角隱約的溫和愈發明顯上揚,溢出一抹笑意,順手抱住。

瞬間,小庄兒就入了他的懷裏,稀奇地眨眨眼,瞪着烏亮圓溜溜大眼,毫不畏懼與他對視,須臾,咧開小嘴,沖着他笑。

風玄煜的心在這一刻融化,小庄兒純凈的笑容漫入他的深眸,剎那間,滿目璀璨,竟濕了眼底。

他抬頭側望,蘇漓若一個晚上心事重重,鬱鬱寡歡。曾經幾何,她柔美無暇的笑容一如小庄兒的純凈,融化他渾身的戾氣,觸動他冷漠的心扉,釋放塵封的溫暖。

風玄煜看出她極力隱忍,許是不願影響眾人激昂愉悅的心情,她強顏歡笑,恰恰跟小庄兒的笑形成強烈對比。

風玄煜心頭一震,他知道她的心情為何如此沉鬱,頓時,此刻喧騰歡欣的守歲宴席使他如坐針氈,烈焰焚心,只盼著宴席儘快結束,好好安撫她頹喪的情緒。

他轉瞬苦笑,這一切不都是拜他所賜么?

若非懲罰她,為了報仇,竟利用顏靖南的愛戀籌劃成婚之計,大典之禮又為了顏靖南而遭顏行塵毒手。他不敢想像,如果不是他承受顏行塵迸裂毒掌,如果那一掌擊中她,該是怎樣的可怕局面?

自他恢復憶力,每每思及,都顫怵恐驚,同時,他又氣憤咬牙:她就這麼不愛惜自己,明知顏行塵心狠手辣,連親生兒子都下的了毒手。她居然一心悲痛顏靖南,而將自己輕易處於危險絕境,讓顏行塵有機可趁。

若非懲戒她,聽信百曉生之言,毅然拋下幼兒,決絕縱身跳崖。但凡他稍微遲疑,她墜下那時刻只怕粉身碎骨,每每念之,他心如刀剜,痛至入髓。

若非懲處她,不辭而別,害他失魂落魄,幾近瘋狂。當然,也因着他的執念,非邪無奈將事情攤開,引他見了娘親,且與父皇二人傾力運功,助他恢復憶力。

當憶力紛至沓來,往昔幕幕湧現,他的思念愈發沉迷,無法自拔。

即便知曉沐芷傷心欲絕,他仍是決然轉身離開。

可他見到魂牽夢縈的人,思念成疾的黯然卻變忿怒的執念,他狠下心,決意懲治她。其實,每每想起那夜在峰谷洞的交融,卻是寒措氳的愛慕動情,他心裏百般不是滋味!而她清楚知道寒措氳的思緒,竟然不顧一切深陷,雖然身體是他的。

他原想懲她一段時日,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觸犯他的底線?此時,見她心情低落,滿腹愁緒,他只能暗暗嘆息:這哪是懲罰她,簡直是肆虐他自己!

風玄煜好不容易挨到宴席散了,偏偏這些人不識趣,竟決定一起守歲末之夜。許是多年來未曾如此開懷歡慶,眾人奇思妙想,出了各種招式方法守夜。

這樣發自內心的暢笑歡聲,如孩童般的恣意妄為的眾人,自建城築庄以來,風玄煜從末見過他們這般舒怡輕鬆。

若不是他心裏憋著事,倒也願意放下端雅之勢,融和他們的興緻勃勃。

蘇漓若一臉溫婉,看着他們如此歡樂,這才露出燦爛的笑容,一掃之前的陰霾。

只是,她歡悅的笑顏展開一瞬,身子懸空,落入溫暖的懷抱,未待她回神,已掠過眾人,悄然回到逸軒樓。

風玄煜攬著蘇漓若掠影離開,無人察覺,惟有雅丹瞥見,目送他們,她緩緩舒了緊繃的心,嘴角泛起微笑:這才是他,真實的風玄煜!素來喜靜,尤其,與蘇漓若獨處。

風玄煜抱着她推開房門,蘇漓若僵直的身子微微一顫,她知道他要作甚,她垂下的雙手緊緊握拳,內心涌動強烈的抗拒。

風玄煜感到她的顫動,正要俯首湊近她的臉頰,卻被她陡地側顏,掙脫他的懷抱,狼狽後退。

風玄煜也不惱,嘴角含笑,深邃的眸光柔然望着她,輕輕招手,淡聲道:「過來!」

「你…」蘇漓若即將出口的話梗在喉間,他柔情萬千的模樣震徹她的心弦,恍然慌亂:他是風玄煜?還是寒措氳?

蘇漓若搖搖頭,腳步愈加凌亂,退至角落,後背抵住牆壁,一陣冰涼,她遂清醒,掏出紅彤彤貼子,揚手道:「這是月國重樓大將軍與八公主的喜帖,日子定在開春…」

「重樓大將軍?」風玄煜劍眉微蹙,怔住,突然,他似笑非笑,問道:「是趙子墨與嘉卉成婚的喜貼?」

蘇漓若聞言,呼吸一滯,她並非有心試探他,只是一時情急之下,想以此繞開話題,卻不料,他竟然直呼其名!

是風玄煜,惟有風玄煜才如此熟稔喚出他們的名字!

「若兒!」風玄煜快步上前,柔聲喚道:「若兒…」

蘇漓若倏然淚水滾落,渾身發抖,又驚又怒:這個可惡的男人,他難道不知道她這些日子面對他的溫柔是多麼煎熬么?

「對不起!」風玄煜擁她入懷,低首覆上她唇瓣,沿着臉頰,吻住她的淚水,剎那間,苦澀的鹹味漫延他的心頭。長臂一驅,撈起奮力掙扎的人兒,進入內室,輕置榻上。

蘇漓若氣惱地掄起拳頭捶打,奈何他已欺身壓下,怎麼也推不開。

一番糾纏,倆人的氣息熾灼如焰,蘇漓若不再掙扎,雙手輕盈縈繞他的頸項,卻狠狠咬着他的肩頭。風玄煜嘴邊漾出一抹溫柔笑意,任她置氣胡鬧,他自是不會承認自己心胸狹隘,醋味濃烈,無端惹她生氣。

雖然他不坦承促狹而霸道的心思,想着她所受的苦,心疼不已,一遍遍柔聲輕喚:「若兒,若兒…」

沁入心扉的呢喃,纏綿悱惻的溫柔,蘇漓若吻上他緋色的唇,盪起一室旖旎瀲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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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鎖相思殤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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