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年

第七章 新年

中年人聽了王源的詩句,神色很是驚訝,喃喃吟誦這幾句后沉聲問道:「小兄弟尊姓大名,來自何坊?」

王源道:「在下真的叫王源,永安坊人。」

「王源……王源。」中年人皺眉努力在腦海中搜尋這個名字,發現自己根本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於是微笑道:「很好很好,我信你是個讀書人了,你這銅鏡我便買下了,兩貫錢可夠?」

王源嚇了一跳忙擺手道:「不用不用,五百文足矣。」又壓低聲音又道:「不瞞兄台,送子之說乃是胡謅的,我其實還未成親。我也是被這掌柜的逼得沒法子,不過這銅鏡卻是我家中之物,絕非來路不正。」

中年人微笑道:「你能坦誠相告就好,你那番話也騙不了他人。我買的也不是你這銅鏡,而是你這首詩罷了。你有如此文才,千萬不要荒廢,讀書人不怕清貧,怕的是耽於窘境半途而廢;這些錢若能助你渡過難關,也算是一件功德。以你之才,好生的讀書,將來必有出路。」

中年人招招手,一名大漢快步來到王源身側,從腰間布袋中取出兩貫銅錢不由分說掛在王源的手臂上,順手奪了王源手中的銅鏡揣在腰間。

中年人微笑拱手道:「小兄弟,後會有期。」

王源忙叫道:「兄台高姓大名?」

中年人頭也不回,擺擺手丟來一句:「何必要知道?有緣自會再見。」幾名大漢替他撥開人群開道,簇擁著他很快消失在人來人往的街市中。

兩名武侯高聲呵斥看熱鬧的百姓們散開,出乎意料的沒有來騷擾王源。蒜鼻頭掌柜鼓著眼愣了半晌,恨恨的跺了跺腳回店鋪中去了。

王源站在當街有些疑惑,他隱隱覺得就這麼受人恩惠似乎不妥,但自己目前情形之下也很難拒絕。王源知道這中年人絕非普通百姓,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一首詩竟然打動了他,竟然給了兩貫錢來買下鏡子。回頭來看黃三兄妹,他們顯然也是很疑惑,獃獃站在一旁發獃。

「三郎,大妹,莫發獃了,咱們走吧,該去買年貨了。」

黃家兄妹從驚愕懵懂的狀態中驚醒過來,黃三一言不發拖了王源快步疾走,王源被拖得腳步踉蹌,忙道:「慢著慢著,也不用這麼急。」

黃三喘著氣道:「如何不急?一會人家反悔了要來尋你的,今日真是運氣好,居然遇到了這麼個人,被你三言兩語糊弄了過去,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王源哭笑不得,止住身形道:「莫擔心,這人明顯是個有身份的人,既然給了錢,又怎會後悔?」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想啊,這人花了兩貫大錢買你那幾句詩,回頭必是要後悔的,要是我,轉頭就會來尋你討回的。誰會這麼傻?」

王源搖頭道:「你可說錯了,這人可不傻,他可是個真正識貨之人呢。」

……

兩貫錢雖不是什麼巨款,但對王源來說倒是解了燃眉之急,而且王源也低估了這兩貫錢的購買力,買了兩身衣服一套被褥以及一大堆過年的吃食和用品之後,身上居然還剩一貫兩百文。

王源一不做二不休,讓黃三兄妹在東廣場上等候自己,一頭又扎進了西市的人流中繼續購物,半個時辰后提著一個巨大的包裹出來,跟黃三兄妹匯合。

「又買了什麼?二郎,錢總要攢起來些的,將來也好急用。」黃三對王源瘋狂的購物舉動甚是不滿,他自己只花了不到六百文錢,買了些過年的必需品。

王源在空地上攤開包裹笑道:「給三郎買了件新袍子,給大妹和小妹各買了件花襖,還有一床羊皮褥子是給黃大叔買的。」

黃三驚訝道:「怎可讓你如此破費?趕緊回去退了這些東西,我家裡什麼都不缺。」

王源笑道:「還說不缺,瞧瞧你身上的破袍子,咱們兄弟兩個這身破爛,走在街上很難不讓人誤會是乞索兒。還有大妹小妹她們,都大姑娘了,還穿著你家大郎二郎改小了的衣服,你這個當兄長的也忍心?大妹小妹也叫我一聲阿兄,我這個當阿兄的可看不下去,這便是她們新年的新衣服了。羊皮被褥是給黃大叔的,黃大叔的病不能受凍,也算是我的一片孝心。」

黃英興奮的小臉通紅,手摸著花襖愛不釋手,黃三搓手躊躇道:「這不好,真的不好,二郎買這些東西花了多少?我發了月例就還你。」

王源佯怒道:「莫非你嫌棄我?你也和坊里的那些人一樣看不起我?」

黃三急道:「天地良心,我何時嫌棄過二郎?只是花你的錢終歸是不合適,我黃家已經受你家恩惠良多了。」

王源笑道:「三郎莫要多想,坦然受著便是,大不了我多去你家蹭幾頓飯,我自己實在燒不來飯菜,要不今年過年我去你們家一起過?」

黃英拍手道:「好呀好呀,王家阿兄來一起過年,奴給你做拿手的年糕還有糯米糖吃。」

王源笑道:「好,就這麼說定了,這些東西便當是過年的伙食費了,這下三郎該沒話說了吧。」

黃三默然無語,眼眶中已經有些濕潤,這些東西算算起碼一貫錢,二郎是把全部余錢都買了這些東西了。雖然跟王源從小玩到大,但畢竟王源是大戶人家子弟,黃三也知道自己跟王源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誼。王家敗落之後,黃三儘力照顧王源也是出於報答和少年時的情誼,去從未想過王源會真正把自己當做朋友,今日王源所為,讓黃三第一次感到二郎是真心和自己結交了。

「大妹,這還有幾包點心,還有一隻燒鵝呢,回家后切了淋上油蒸熱了,晚飯我便在你家吃了;對了,回頭三郎在坊里鋪子中買壇酒,好久沒喝酒了。」

黃三嗯了一聲,低頭擦去眼角的濕潤,抄手將兩個大包裹背在肩上,朝西市橋頭走去。

王源低聲對身旁的黃英道:「你阿兄流眼淚了。」

黃英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兩人快步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三人雖然沒怎麼說話,但心中都充滿了輕鬆喜悅之感。尤其是王源,一掃之前十幾日的抑鬱心情,臉上也有了神采。

沿途的美景也甚是悅目,斜斜的夕陽照在永安渠河面上,波光粼粼反射著道道金光;河面上從西市散市歸去的貨船輕舟疾行,賣完貨物的人們臉上的表情輕鬆愉悅,岸邊街道上絡繹歸家的百姓們雖然腳步匆匆,但相互間依舊笑語不斷。

寬闊的街道、整齊的街坊、古色古香的絕對正宗的建築格局、湛藍深邃的天空,澄清如鏡的河水……眼前的景物讓王源心中說不出的平靜。

在所有的迷茫和不忿都慢慢消失之後,王源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所處的這個年代的美好之處,也意識到之前的憤怒和頹廢毫無必要。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真實,自己正身處這個真實的世界之中。

無論身處後世還是在這裡,自己要的是什麼?還不是一次真實的生命體驗么?就算這裡沒有有高度發達的物質享受,沒有後世難以想象的一切事物,在眼前這個真實的世界中,自己也一樣能活的精彩。

王源對未來充滿信心。

大唐天寶五年的新年很快到來,事實上大唐的新年並不如王源所想象的那麼傳統和熱鬧,這裡沒有爆竹聲聲,沒有火樹銀花,甚至大年三十的晚上也照樣全城宵禁。

人們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也只是在各家庭院點起一堆被稱之為『庭燎』的篝火,丟些乾枯的竹子進去聽竹子爆裂的噼啪聲,而這在王源看來簡直弱爆了,聞不到**硝煙的氣味的鞭炮響聲,簡直就像自.慰一般的無趣。

一連數日,王源都在黃三家中蹭飯,其實王源是不想將自己陷入在孤身一人的境地中,畢竟是新春佳節,一旦獨處總是不免思量後世的一些回憶,感傷如今的現狀。

初四之後,王源便不再去黃三家中了,王源看得出黃三家中的窘境;長期卧床的老父親,兩個未成年的妹妹,所有的重擔都壓在黃三的肩膀上,多一個人去吃飯都是一個極大的負擔。而黃三雖然有兩個兄長,但都已成家,都有三四個孩兒要餵養,也根本無力接濟黃三,相反黃三倒是時常擠出點口糧來接濟兄長們。這樣的日子何止一個『難』字來形容。

不過讓王源高興的是,自己送的新衣服很是合身,初一那天,當黃家大妹小黃英穿上小花襖之後,包括王源在內的黃家所有人都有些驚訝。一件普普通通的花襖上身之後,黃英立刻像是脫胎換骨一般,從一個蓬頭垢面的黃毛丫頭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王源注意到她胸前微微隆起的兩座小山丘,第一次意識到小黃英正處在含苞待放的豆蔻年華之中。不禁感嘆人是衣衫馬是鞍確實有道理,新衣服一上身,黃英整個人都變了個模樣,連舉止動作,說話的語氣都變了許多。

新年過後,一切照舊;王源越來越厭倦這個坊丁的差事,但他不得不耐著性子撐下去。西市賣詩的好事也不過是遇到這麼一次,雖滿腹經綸,卻無法將之轉換為銅錢,讓王源甚為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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