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這半個月來,我是早上還沒起床,就被幾個孩子吵的睡不著,不是在梅林賞花,就是在堆雪人,砌長城,要不就是在設陷阱捕出來覓食的小動物,晚上不到三更絕對上不了床,三個孩子倒是精力充沛,我卻有些吃不消了。

如今已是早春三月,西山降下了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大雪,我在一陣鳥鳴中醒來,斜斜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在地上,一片炫麗。迷迷糊糊的坐起了身子,綠珠從門外推門而入,道:「姑娘醒了。」我一邊穿衣一邊問:「弘晈那個小調皮鬼今兒怎麼沒來吵我?」

綠珠捧著臉盆站在床側,笑道:「小阿哥天剛亮就過來了,後來被八爺拉走了,八爺說姑娘這幾日累壞了,讓姑娘好好歇歇。」我問:「他們人呢?」綠珠道:「用過早膳以後,八爺就帶著小阿哥們去梅林了。」隨意喝了幾口小米粥,披上斗蓬,直奔梅林而去。

遠遠的,就看見三個孩子揉著肚子笑成一團,雪花糰子滿天飛,八阿哥東躲西藏的隱在樹后,斗蓬上雪帽上全是雪,似被三個孩子打的全無還手之力,我靜靜站在原地,眼睛徑直越過三個孩子落於八阿哥臉上,蒼白晶瑩的臉上,全是暖人的笑意,這漫天漫地的風雪,也因這抹笑意變的柔和起來。

「楓兒,小心!」八阿哥隱在樹后叫我,我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雪團正中臉頰,雪花飛濺,八阿哥張大了嘴巴無奈的笑,三個孩子則笑的直跺腳,我一邊快步跑向八阿哥,一邊笑說:「三對一,你們幾個小鬼好生賴皮。」弘曆一邊握著雪團追過來,一邊叫道:「現在姑姑和八叔聯手,那我們三個小孩子就不算賴皮了。」說著將手中的雪團狠狠的朝我仍過來。

我拚命四處躲逃,雪團卻是如形隨影,我看八阿哥站在樹后,好整以暇的看的正開心,嗔道:「我好心來救你,現在倒好,你竟在一邊看起了笑話。」八阿哥聞言立即從樹后衝出來,一手掩著臉,一手拉著我的手,快速躲在樹后。我們不約而同的偷偷伸出腦袋看了看外面,手中不停的從地上抓著雪,揉成一團,待手中從好幾個雪團的時候,八阿哥猛的從樹后沖了出去,霎時間梅林中雪花飛揚,只見數個雪團直奔八阿哥而去,三個小傢伙可一點也沒手下留情,八阿哥簡直就沒有還手之手,只顧著到處躲藏。

我笑看了一會兒,才跟著衝出來,三個孩子手上的雪團全都用來扔八阿哥了,現在是手中空無一物,我大笑著將手中的雪團紛紛扔向他們,個個正在目標,頓時唉聲一片,我樂的手舞足蹈,大笑道:「這就叫螗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們服不服?」

弘曆和弘晈氣喘吁吁,賴在地上不肯起來,渾身上下沾滿了雪花粒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弘旺倚著梅樹,衣服也有雪粒,但顯然比弘曆他們少了很多,小臉凍的紅通通的,倒真有種說不出的可愛,見我一直笑看著他,不知是因為凍的,還是因為我的目光,只覺他的臉紅的更厲害,匆匆將視線移向別處。

我暗暗嘆息一聲,不管我如何做,都不能打消他對我的防備和漠視,我拉了拉斗蓬直接坐在地上,八阿哥走過來,拉起弘曆和弘晈,道:「別坐在地上,小心打濕了衣服,回頭生病了就不能出來玩了。」弘晈顯然對不能出來玩這句話很是忌諱,忙扶著八阿哥的手站起了身,隨便將弘曆也扯了起來。

林外賈慶躬著身子快步而來,我沖他招招手,問:「什麼事?」賈慶小聲回道:「十三爺來了,說是來接兩位小阿哥的。」「十三爺來了?」我驚喜莫名,忙從地上爬起來。賈慶道:「是的,已經進了院子,正往梅林這邊來。」我沒理會他後面說什麼,只是拔腳就跑,一路直奔梅林入口。

一身雪白斗蓬,將十三阿哥與周圍的景色溶為一體,我停下腳步,凝目打量著他,身形枯瘦,滿臉憔悴,只是望著我的眼神依舊明亮中帶著不羈,他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頓住腳步,笑問:「三年未見,姑娘別來無恙否?」我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也笑回道:「君不見,奴家容顏依舊?」他上前兩步,撫了撫我的髮絲,點頭道:「看來八哥將你養的很好。」

我笑了笑,隨在他身側,這才側目細細打量他,頭髮已微微有些發白,眼角皺紋顯現,滿是滄桑陰鬱,眼中一陣熱,我忙扭過頭,嘆道:「沒想到你我再見時,竟已塵滿面,鬢如霜。」他瞟了我一眼,不以為意的道:「這幾年雖不如以往尊貴瀟洒,可我覺得很滿足,每日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弄兒為樂,妻賢子孝,我過的是平常百姓的生活。」

我眼中含淚,點點頭,道:「人生就是這樣,有時看似是失去,其實是得到。」他微怔,側頭看了看我,見我始終只是看著前方,便又扭過頭,默默前行。一枝開的正盛的梅花下,弘晈坐於八阿哥肩頭,正探手摺頭頂上的梅花,嘴裡不停道:「八叔再高點,再高點。」八阿哥踮著腳尖,雙手緊緊抓著弘晈的腰,姿勢十分好笑,弘旺和弘曆一左一右護在兩邊。

十三阿哥停下步子,嘴巴微張,目不轉睛的盯著前面,眼中流轉的全是驚詫和不能相信,弘晈終於折到了梅花,大笑著從八阿哥肩頭滑到八阿哥懷中,翻來覆去的嗅著梅花,弘旺最先看到我們,忙快步過來,俯身請安:「弘旺給十三叔請安。」弘曆也快步過來請安。

十三阿哥略抬了抬手,眼睛依舊盯著八阿哥,弘晈高叫一聲「阿瑪」,從八阿哥懷中伸出小手揮了揮,八阿哥轉身望著十三阿哥淡淡而笑,道:「十三弟來了。」十三阿哥好似這才回過神來,上前兩步,俯身行禮,道:「給八哥請安。」我上前接過弘晈,笑道:「你阿瑪來接你回府了。」弘晈摟著我的脖子,嘟著嘴道:「晈兒,還不想下山。」

八阿哥捏了捏他凍的通紅的鼻子,笑道:「若還想來玩,下次八叔再去接你,不過這次你得乖乖的隨你阿瑪回去。」我也道:「離府這麼久,你就不想你額娘嗎?」弘晈想了想,道:「那好吧!等晈兒回府看過額娘,再回來跟八叔打雪仗。」我一手抱著弘晈,一手牽著弘曆,對八阿哥道:「我去給他們換身衣服。」

轉身欲走,卻見弘旺仍立在原處,我回身看向弘旺,道:「你也回去將濕衣服換下來,仔細著涼了。」弘旺看了我一眼,轉頭看向八阿哥,問:「弘旺一會也要回府嗎?」八阿哥點點頭,笑對十三阿哥道:「勞煩十三弟一會也順便將弘旺送回去。」弘旺面色古怪,咬著唇沉默不語。

我看了看他,放下弘晈,走到他面前,問:「你不想回府嗎?」他默了會兒,小聲問:「如果我不想回府,可以留下來嗎?」我一喜,笑道:「當然可以留下。」他眼中有些懷疑,我看向八阿哥,道:「你說是不是?」他點頭,弘旺眼中浮現一絲喜色,大聲道:「我不想回府,我想留下來。」

我拍了拍手,高興的道:「剛還想你們都走了,這梅林一下子就變的無聊了,你留下正好。」弘旺望著我,眼中帶著几絲感激,我笑了笑,將弘曆和弘晈推給他,道:「你帶著兩個弟弟去換衣服,我去收拾東西。」弘旺點點頭,一手牽著弘曆,一手牽著弘晈,快步走向閣樓的廂房。

回到閣樓,八阿哥和十三阿哥都站在窗前,負手而立,背影同樣清瘦蕭索,聽到我進屋,都同時轉過了身子,十三阿哥率先開口:「收拾好了嗎?」我點點頭,道:「還有今天穿的衣服,我留下來洗凈,過幾天差人送到你府上。」十三阿哥搖頭嘆道:「一身衣服而已。」

行至門口,八阿哥扶著門,不停的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頓時布滿了紅潮,我趕緊端了茶過去,又吩咐綠珠去端葯,八阿哥就著我的手喝了兩口茶,道:「你先去送送十三弟,我沒什麼大礙。」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將到他扶到軟榻上坐好,又幫著蓋好被子,叮囑道:「我去去就回。」八阿哥笑著點了點頭。

路上,弘旺領著弘曆和弘晈走在最前面,我和十三阿哥緩步走在後面,過了一會兒,十三阿哥忽問道:「八哥的身子尚未大好?」我道:「風寒時有反覆,時常咳嗽不止,御醫說是積弱太久,不易治根。」十三阿哥默了一會兒,又長嘆了口氣,喃喃道:「八哥,這一生--------」

我淡淡一笑,道:「遠離紅塵世是非,也並非不是好事,至少過的心平氣和,不必在苦海中掙扎。」十三阿哥看了看我,又是長嘆了口氣,道:「世事真是無常,我如何也沒料到當初你會選擇八哥。」我凝目望著遠方,低聲道:「以前我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選擇八爺。」我低嘆一聲,續道:「這都是命運,我一直固執的不肯向命運妥協,固執的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豈知命由天定,又豈是我想改就能改的,與其說我選擇了八爺,倒不如說我選擇了向命運低頭。」

十三阿哥垂目走了一會兒,又問:「你真的忘的了四哥嗎?」我強笑了笑,道:「忘的了又如何?忘不了又如何?我們已是覆水難收,永無回頭的可能了。」「覆水難收?唉-------你們--------」十三阿哥長長嘆了口氣,道:「你可知十七弟幫你退回四哥之前送你的東西時,四哥臉上是何等的悲傷絕望,連我們都不忍睹視,這三年來,四哥一直獨居於王府後院的書房,日日對著你的畫像,日漸消沉,連朝事都不多加理會,四嫂去尋了我好幾次,讓我勸著些四哥,可這感情之事又豈是別人所能勸解的?」

我問:「你說這些是為了讓我感動嗎?讓我再回頭去找他嗎?你覺得還有可能嗎?」十三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只是私心裡覺得你應該知道,不管你們還有沒有可能。」我笑了一下,道:「四爺一慣善於韜光養晦,雲遮霧繞的來掩示自己的真心,你真的認為四爺獨居王府後院,遠離朝事,是在傷心我的離開嗎?」

十三聞言滿臉驚色,詫異的在我臉上打轉兒,最後嘆道:「楓兒,四哥也有他的難處。」我道:「是呀!他確是有他的難處,所以我從來不曾怨恨過他。」不遠處,弘晈一滑摔在地上,一張小臉沾滿了雪花,卻不肯自己爬起來,只是仰起小臉,可憐巴巴的叫:「弘旺哥哥,晈兒屁股摔的好痛。」

我撲哧一笑,明明是面朝下的趴在地上,又怎會摔到屁股,這小鬼撒謊都不會找理由,弘旺蹲下身子將弘晈扶起來,又用衣袖將弘晈臉上的雪花拭凈,牽著弘晈的手走的很慢,邊走邊道:「走慢點,就不會摔到了。」弘曆也往回走,牽著弘晈的另一隻手,三個手拉著手的孩子,在雪地里自成一道風景,不炫目卻溫暖。

十三注視著三個孩了的背影,道:「你真是一朵奇葩。」我笑笑,道:「我只是不想上輩子的恩怨,還要延續到他們身上,不管大人們如何,孩子總是孩子。」十三道:「他們將來會感激你的。」我搖頭不語,走了會兒,問:「十七如今可好?」十三微微皺了皺眉,又笑道:「十七弟一切都好,只是年近二十尚未立嫡福晉,府上連個侍妾都沒有,皇阿瑪一直都很憂心,聽聞向密嬪娘娘提了好幾個人選,無奈十七弟總是不滿意,近年來十七弟頗受皇阿瑪寵愛,皇阿瑪也由著他的性子,不願太過勉強他。」

二十歲!許多阿哥在這個年紀已經娶妾成群,兒女滿堂了,十七竟然還孑然一身,我有些詫異,想了想,道:「你回頭讓四王爺去勸勸十七,說不定四王爺的話他還能聽進去幾分。」十三瞟了我一眼,笑問:「你好像什麼事都知道,現下除了皇阿瑪和密嬪娘娘,十七弟恐怕也只聽的進四哥的話了。」

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索性只是笑了笑,將這個話題揭過去,轉口問起了十二阿哥,十三搖搖頭笑道:「十二哥如今算是真的逍遙自在,你走後,他便帶著側福晉桑丹去了草原,後來又轉道去了江南,直至第二年春節才回到京城。」

我啊了一聲,問:「皇上沒有怪罪十二爺嗎?」十三嘆了口氣,道:「你伯父和阿瑪是十二哥的親舅舅,自托合齊事發,十二哥就一直卧病在家,皇阿瑪幾番派人探望垂詢,想來心中還是覺得對不住十二哥,後來十二哥出京去草原遊玩,皇阿瑪雖不悅,倒也沒有怪罪十二哥,還叮囑四哥,多多照顧十二哥府上的一大家子人。」

這幾年一直都避免想到阿瑪,不經意的被他這麼一提起,心中仍是悲痛難捺,托合齊本就是康熙自己縱容出來的結果,到頭來康熙卻將所有的過錯全推到托合齊頭上,甚到為了剪除萬琉哈氏,連定嬪娘娘病重都不肯去探視,狠心絕情至此,十二阿哥會遠離京城,大部分原因也是不想去面對自己的阿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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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六。皇太后病逝,這位在順治朝飽受苛責卻在康熙朝得享無限尊榮的皇太後走完了七十七年的人生之路。

從五十六年十月,八阿哥就奉召回了紫禁城,終日侍奉祖母於床榻之側,一直到第二年四月,皇太後下葬於孝東陵。聽聞二月的時候,康熙特召諸子諸卿詳議立儲大事,八阿哥仍獲得不少提名,但更多的朝臣傾向於支持近年頗受恩寵的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奪嫡之爭儼然只剩下了兩個親兄弟。

四阿哥從小就隨康熙征戰,頗有戰功,在軍中也甚有影響力,聽聞丰台大營和西山銳建營中不少將領都曾在他手下任過職。況且這幾十年來,他一直以辦事阿哥著稱,在民間也甚得人心,相比而言,老成持重的四阿哥在實力方面勝十四阿哥不少。

可十四阿哥為人向來豪爽率直,又因曾跟隨八阿哥,在朝中也廣有善緣,不少曾追隨八阿哥的人,現在都紛紛轉投到他的門下,再加上德妃一向偏寵於他,康熙也更因脾氣相投而多次留他在宮中相伴,在上寵和臣緣上,十四阿哥則遠遠勝於面冷心熱的四阿哥。他們的戰爭在我這裡,早已有了勝敗,可在其它人心中,仍是一個無法衡量的天平。

繁星滿天,鳥叫蟬鳴,皎潔的月光下,我提著燈籠,在林間緩步而行,桃花的香氣瀰漫在夜色中,讓人覺得夜色也不那麼清冷襲人,一處怪異嶙峋的山石堆疊在一起,我將燈籠掛在一邊的樹枝上,轉身躺在山石上,眼睛落於一望無際的蒼穹。綠珠亦步亦趨的立在山石一側,我道:「你先回吧!我想單獨呆會兒。」「姑娘,天色已晚,奴婢還是陪著姑娘吧!」綠珠低聲道。我道:「去吧!」綠珠磨蹭了半晌,終是慢步離去。

夜色清冷,偶爾一陣風拂過,帶來陣陣顫慄,我環抱著雙手,蜷縮在石頭上,一襲青色的錦袍落於身上,擋去了絲許冷意,我抬頭看了看,弘旺側坐於我身側,也正仰頭望著蒼穹,神色在燈籠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我坐起身子,欲將錦袍還給他,他淡淡道:「不必了。」我訕訕笑了笑,又將錦袍蓋回到身上,背靠著石頭,問:「你怎麼來了?」這半年來,他對我雖仍是冷冷淡淡的,但比剛來的時候已經好了很多。

他道:「綠珠姑姑說,你一個人在林子里,她不放心,所以央我來看看。」我笑道:「這個綠珠,我又不是小孩子,難道還怕我走丟了不成?」弘旺回過頭來,瞟我一眼,道:「阿瑪走時有吩咐,她也沒有法子。」嘴角的笑立即煙消雲散,我抱著雙膝,將頭埋在胳膊上,沉默著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弘旺突然起身跳下了石頭,嚷了句:「好冷。」我忙把錦袍遞給他,道:「穿上趕緊回去吧!」他不理我,轉身走進林子里,片刻后抱著一堆樹枝扔在石頭下面,從懷裡掏出火摺子將樹枝點燃,因為有風,不一會兒,小小的火苗兒就變成了熊熊大火,弘旺看著我,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道:「坐在火前總比穿著錦袍要暖和些吧?」

我也跳到火堆前坐下,贊道:「你果真是比我聰明一點。」弘旺撇撇嘴,問:「只有一點?」我哈哈大笑,比了比手勢,笑道:「再多一點。」他也抿嘴笑了起來,又往火里丟了幾根木棍,道:「你那邊順風,小心燒到頭髮,坐我這邊來。」我看了看,果真如此,只好抱著錦袍坐在他身側,順手將錦袍披到他身上。

我們一邊烤著火,一邊仰頭望著天空,遙遠的天際突然劃過一顆流星,我猛的坐直了身子,雙手抓著弘旺的胳膊,又驚又喜的叫道:「快看,是流星。」弘旺被我的一驚一乍,唬的一跳,茫茫然的順著我指的方面看過去,平平淡淡的道:「那是掃帚星,聽說誰看見了它就會沒好運。」我撇撇嘴,道:「純粹是歪理,在我的家鄉若是看見了流星,只要對著流星許願,願望就會實現。」說罷趕緊鬆了一直抓著他胳膊的手,虔誠的雙手合十捧在胸前,默默的許願。

待睜開眼時,弘旺臉上泛起几絲笑意,正笑意吟吟的看著我,我推了推他,催道:「你有什麼願望,趕緊趁流星沒有消失以前許願,願望一定會實現的。」他頓了頓,問:「願望真的可以實現嗎?」我拚命點頭,道:「當然了,當然了。」說著教他如何許願。

過了會兒,他才慢慢睜開眼睛,我笑嘻嘻的問:「你許的什麼願?」他不理我,只是將視線轉向夜空,臉色在月光下,似有幾抹緋紅,我打趣問:「看你不好意思的模樣,該不會是向上天許願,將來賜你一個美嬌娘吧?」他一聽,像被人踩到尾巴的貓,臉紅的更厲害,急急辯解:「不是,不是,你想到哪裡去了?」我笑的樂不可支,道:「看你猴急的樣子,不是這個那是什麼?」

他突然沉默了下來,渾身上下都漸漸瀰漫了一種淡淡的憂傷,道:「很小的時候,額娘就告訴我,我的親生母親已經因病過世了,這些年額娘一直對我很好,萬事皆以我為先,不管什麼事,都為我考慮的十分周到。」我心下有些奇怪,只是淡淡看著弘旺,半晌,他又道:「幾年前阿瑪搬到西山別院養病,府中就只有額娘一人操持,那時額娘就告訴我,我是阿瑪唯一的兒子,府中唯一的男子漢,將來要挑起所有的重擔,我從三歲開始學習詩文,五歲習武,每天只睡四個時辰,三個月才能休息一天,額娘給我請了八位師傅,說要將我培養成同阿瑪一樣了不起的人。」

我啞然,八福晉是將弘旺當成了第二個八阿哥嗎?難怪她會在弘旺小小年紀的時候,就將弘旺生母早逝的事情告訴了弘旺,她根本就沒有把弘旺當作兒子來養,難道他是想讓弘旺重複八阿哥走過的路?心中酸澀,我移了移身子,將弘旺摟進懷中,弘旺動了動便乖順的倚在我懷中,低聲道:「我雖叫她一聲額娘,可我知道她並不喜歡,她對我好,僅僅只是因為我是阿瑪唯一的兒子。」

我暗暗嘆息一聲,弘旺仰著頭看我,眼中閃閃發光,道:「我剛才許的願就是想叫你一聲額娘。」我怔了一瞬,下意識的問:「為什麼?」他垂下頭,低聲道:「因為我知道你是真的對我好,將我當成一個孩子,而不是一個大人,不管一個人年紀有多大,只有自己的母親才會將自己當成孩子。」我默了半晌,將他擁緊了些,道:「好,以後你就喚我額娘。」

弘旺立即脆聲叫道:「額娘。」臉上再無半絲冷淡疏遠,我笑著大聲應了聲,心中劃過一絲暖流,他將臉枕在我的腿上,過了會兒,才悶聲問:「我可以永遠喚你額娘嗎?」我抬起他的小臉,輕輕在他額前印下一吻,柔聲道:「你永遠都可以喚我額娘。」弘旺笑了笑,滿臉欣喜的靠我懷中,喃喃道:「我終於有額娘了。」

我笑道:「老天對我真好,賜給我一個如此優秀的兒子。」弘旺臉上劃過一絲紅暈,看了我半晌,忽問:「額娘,你剛才許的什麼願?」我微微一怔,望著暗沉的樹林,低聲道:「希望你的阿瑪永遠不要重回朝堂。」弘旺也是愣了片刻,半晌才沉聲道:「額娘放心,弘旺一定會勸著阿瑪,永遠陪著額娘留在西山,我們一家人永遠留在西山。」我望著滿天繁星,心下黯淡,只盼八阿哥真能如我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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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清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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