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甘奇,甘道堅
「未曾取字,也好,本府幫你取一個如何?」包拯開口問道。
甘奇此時有些意外,取字這種事情,一般都來自家中長輩,讀書人二十歲及冠而字。也有人會去求一些名士大儒來取字,便是為了攀附名聲。
但是鮮少有名士大儒會主動去為旁人取字。
包拯主動開口要給還沒有及冠的甘奇取一個字,是個什麼道理?
甘奇腦中還在想,口中已然答道:「多謝包待制。」
包拯又笑了笑,偏頭微微一想,慢慢說道:「你單名一個『奇』字,奇倒也不是不好,但是以奇為主,失了正道。當以正合之,不若取個『道堅』如何?甘奇、甘道堅。人生無常,道路艱難險阻,願你堅持正道一心,不偏不倚不動搖。」
能找這兩個字給甘奇,倒也符合包拯為人處世的秉性。
「甘道堅……」甘奇念了一下,倒也不拗口,其中更有教導警示之意,甘奇點頭作揖:「拜謝包待制。」
包拯極為滿意點點頭:「為人為官,當堅守正道之心。」
「學生謹記包待制教導。」甘奇有禮有節再答。
包拯忽然笑著擺擺手道:「不必生份,若是你願意啊,往後稱一聲先生、老師,皆可。」
甘奇聞言頭一抬,這一遭還是真沒有想到,包拯意思已然太明顯不過。
包拯不是那種彎彎繞繞的人,想要甘奇拜在自己門下,便直言而說。顯然是甘奇在包拯面前表現出來的文才與品格,正好讓這位聖賢君子人物看中了。
包拯今年五十有八,雖然活不得幾年了,但是包拯這一生清正廉明、剛正不阿,不論正史、野史,或者是民間傳說,包拯的評價上,都沒有一句壞話。就算有人想方設法去黑包拯,都不知道找什麼借口,唯一能黑的,就是把一個面白如玉的人硬生生說成了個大黑臉。
這樣的人,其實本並不適合官場,這樣的人歷史上有不少,比如明朝的海瑞,下場就不美。但是包拯也是幸運,偏偏就遇見了菩薩心腸的皇帝趙禎,才有了包拯的政治生涯。
否則換得任何一個皇帝,如包拯這樣的人,沒事就與皇帝寵臣死磕,沒事就破壞官場潛規則,沒事就把吐沫星子噴得皇帝一臉的人,哪裡還談什麼政治生涯?
也唯有仁宗趙禎,被包拯噴了一臉的吐沫星子,連擦都不擦,一直忍著,忍到後宮貴妃那裡,才背過身去擦臉上的吐沫星子。
這樣的皇帝,才容得包拯在官場上的道路。
此時的甘奇,願意拜在包拯門下嗎?
甘奇並沒有絲毫猶豫,包拯是真值得人尊敬的那種人,甘奇也沒有想過多少關於自己政治生涯的事情,納頭已拜:「學生甘奇,見過先生!」
包拯笑著點頭,下案,扶起甘奇,說道:「好,好啊。好好讀書進學,考下進士。有人當官為錢財,有人當官為名聲。到得我這裡,錢財也無,名聲也不好,你卻願意。看來你我,當真是一路人。」
包拯說自己名聲不好,並非百姓中的名聲,而是朝堂上的名聲,有那麼一幫子人,是真的不待見包拯,甚至討厭,比如歐陽修。
包拯不惹人喜歡,也是他這又臭又硬又直的脾氣秉性。
不想甘奇答道:「先生不必擔憂,錢財而已,學生賺得到,名聲之類,學生自己也爭得來。」
包拯聽得甘奇之語,哈哈一笑,說道:「你比我厲害,名利自有,便更少了掣肘,仕途之上,潔身自好也就簡單了。」
包拯話語是有道理的,甘奇自己賺錢賺名,在名利之上就無所求,不會想要去貪污受賄聽得奉承,自然就潔身自好了。
這師徒名分就算是定下來了,甘奇頗為開心,但是包拯似乎比甘奇還要開心。
兩人重新落座,還未再交流一番師徒情感,門口已然有人來報:「稟待制,皇後娘娘駕到,已然入府。」
包拯起身,先深呼吸一口,然後對甘奇招了招手,起身出門去迎接。
曹皇后已然入內,已然又是大黑臉的包拯才出門就碰上了,躬身大禮拜見。
曹皇后連忙俯身去扶:「老相公不必如此大禮,快快請起,廳內落座。」
包拯起身,先看了看一旁抬著的曹佾,還有御醫跟隨在旁。包拯作請:「曹皇后請!」
曹皇後點點頭,反而也抬手作請:「老相公先請。」
可見這個曹皇后是個極為知進退的人,今日來有事相求,姿態極低,連稱呼都用相公。
包拯又再作請,如此,曹皇后才先入門口,又回頭來請包拯。
甘奇就這麼跟在一旁,待得曹皇后與包拯等人都落座了,甘奇也未落座,只是站在一旁。
曹皇后自然也看到了顯眼的甘奇,問包拯:「老相公,這位是?」
包拯介紹:「此乃臣之弟子甘奇、甘道堅。」
「甘奇?」曹皇后回頭看了看曹佾,眉頭已皺,又問:「讀書人?」
包拯謙虛一語:「頗有家學,未得功名。」
「嗯?他可是當街持械傷了人?」曹皇后一邊說話,還一邊回頭看曹佾,此時的曹佾也一臉錯愕。實在不知道為何甘奇這麼一個殺才,忽然就成了包拯的弟子了。
包拯義正言辭答道:「乃見義勇為。」
「見義勇為,好,好個見義勇為。」曹皇后語氣有些奇怪說完,又道:「且不談見義勇為之事了,本宮今日前來,乃是帶著大兄前來投案的,事已犯下,自當受罰。其中緣由曲直,相信老相公也能秉公查明。見義勇為與否,老相公也當再查探一二,方好定奪。」
包拯面無表情說道:「這是自然,臣既然掌了開封府印,定當秉公無私。」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曹皇后說完又道:「臨來之時,官家交代了一語帶來,說多少要顧忌一下我曹家的臉面與名聲。」
這就是聖諭了。
包拯連忙鄭重其事站起,端正衣冠,躬身大拜:「遵旨。」
「本宮大兄既來投案,便不會有其他多想,念得大兄重傷在身,當許其歸家治傷,開堂審案之時,自當前來受審。」曹皇后還是關心著自己的兄長,想要來一個保外就醫。
包拯已然眉頭一皺,答道:「如此怕是不合規矩吧?」
曹皇后鳳眼一睜,問道:「如此小情,老相公也要奪了去嗎?」
「老臣只是秉公而已。」包拯當真有些倔、有些軸,旁人看來,興許也有些過分。
曹佾卻有氣無力開口說道:「無妨無妨,既來投案,秉公就是,只要有大夫治傷,死不了的……」
曹皇后已然站起,雙袖一拂,攏於腹前,開口說道:「包待制可勿要謀了私情,本宮會看著你秉公辦理。官家那裡,也當有個交代。那女子人在何處?喚來與本宮一見。」
曹皇后這一語,就是打機鋒給包拯聽了,讓他知道來自皇帝的壓力,讓他好好審理這件案子,不要太過分。
包拯哪裡是領情之人,開口答道:「那女子傷重,昏睡不醒,怕是難以來見。」
「呵呵……」曹皇后笑了笑,左右看得一圈,吩咐隨行之人:「來人啊,把東西抬進來,就放在這裡。」
幾個大箱子已然往內而來,包拯問了一語:「不知皇后這是何意?」
「不必多想,你包待制何等剛正不阿,可不是賄賂與你。乃是給那女子的一點補償,希望她能節哀順變,往後能有一個富貴的生活,若是留有子嗣,也能好好養大成人。」曹皇后說完,正了鳳冠,抬起裙擺大袖,端莊而出。
包拯起步相送,甘奇看著地上的曹佾,莫名有一股悲哀之感。
甘奇心中也在想一個問題:這般的大宋朝,到底是好呢?還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