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山老妖

茅山。

清晨，一場濃霧剛散，九霄萬福宮便傳出急促的敲門聲。

一名年輕的小道士，揉着惺松的睡眼，走向朱漆紅門。

「今兒初八，離十五還有一周，咋還有這麼虔誠的香客？」

微有怨氣的小道士，吃力的將厚重的木門移開。

一名年紀三十歲左右，身穿白色襯衣、藍色領帶、黑色西褲的男子，腋下夾着一個黑色的公文包，正笑眯眯的抬起手腕，對着小道士笑道：「剛好八點整，萬福宮對外開放的時間！」

小道士哼哼道：「上頭柱香么？」

男子搖頭道：「不是，我找你們掌門談些要事。」

這人有病吧？

小道士不滿的揮揮手，道：「掌門在乾元觀閉關修行，不見客！」

男子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得意的笑道：「小道士，我提前和你們掌門聯繫過了，他正好今日清晨出關！」

「是么？那你自己找掌門去吧！」小道士有點摸不透眼前這男子的來歷，不過掌門人可是個火暴脾氣，要是這傢伙是個騙子，掌門絕不會輕饒他的！

男子道了聲謝，輕車熟路的繞過萬福宮的一道大殿，走向乾元觀。

見那人的背景消失，小道士正準備回去繼續睡覺，突然有個巴掌拍到了自己的身上，一個人大喊道：「師弟，你真是有眼無珠啊，你知道那男人是誰么?」

「誰啊？大師兄！」小道士沒好氣的問道。

「他可是掌門人的師兄，三十年前還俗的陶雷師伯！」

望着鬚髮皆白的一名老道士，小道士驚嘆道：「不會吧？他就是上任掌門，三十年前據說大病一場后，便將掌門之位讓給鄭紫陽掌門的陶雷師伯？」

……

萬福宮到乾元觀只有不到一里的山路，一刻鐘的功夫，陶雷便來到乾元觀內，一進門，他便虔誠的給三清祖師像上了柱香，磕了三個頭。

「紫陽啊，我把保險合同帶來了，你出來簽了吧！」

陶雷對着內院喊了一聲，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白紙黑字的合同，他把目光落在上面的一串數字上，小聲自語道：「唔，整個茅山的道觀的財產價值在六千萬左右，上百分之二保費，那麼就是一百二十萬，公司給我的提成，可以拿二十四萬，嘿，終於可以脫貧了！」

一陣風飄過，一個紅袍老道飄了進來，正是當今的茅山派掌門，鄭紫陽。

「師兄，你我都是修道之人，何必搞得如此商業呢？茅山千年基業，長盛不衰，符咒道法，無一不可保道觀安全，何苦還上這財產保險呢？」鄭紫陽苦笑着道。

「啪啪！」

陶雷用手拍拍合同，煞有其事的介紹道：「師弟啊，現在茅山香火旺盛，一年的香火錢，你們也能收個千八百萬吧，就掏點錢上個保險，你還不願意么？況且說，這保險是財產保險，萬一哪天地震了，或者是打雷這樣的天災出現，道觀損壞了，你們就可以拿到大額的賠償了？這樣的保障，多合理啊！」

「錢不是問題，主要是心理上怪怪的，師兄！」

一面說話，鄭紫陽一面像變戲法般從袍子裏抖出一堆小家用電器和保健品，放在供桌上，苦笑道：「師兄啊，你看，自打你加入傳銷之後，我算是你最大的顧客的吧，買了好幾萬塊錢的產品了！」

「東西質量都還行，可是你又不捨得用，怪誰呢？」

陶雷老臉一紅，眨眨眼睛道：「傳銷是過去我一腳失足犯下的錯事，現在我可是有正經的職業，保險代理人呢，師弟！」

望着這位相貌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師兄，鄭紫陽心裏苦澀，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沉默了。

這位陶雷師兄，本是陶弘景祖師的血脈傳人，茅山第三十七代掌教，三十年前，在降伏黑山老妖的過程中，傷了仙根，從此仙途無望，一氣之下將掌門讓給自己，然後進入滾滾紅塵了。

論年紀，鄭紫陽比陶雷年紀還小上十歲，仗着幾瓶長春丹，二百歲的陶雷，看起來只有三十多的模樣。

「師兄在山下過得很凄慘啊，雖然有點仙力，但從來不使用，他除了道術，其他什麼也不會做，做過苦工，發過傳單，當過保安，去年加入傳銷組織，今年又搞起了保險……」

心裏念著這些往事，脾氣再暴躁的鄭紫陽，都發不出火來。

「紫陽啊，如果沒問題，你就將合同簽了吧，也不差錢！」陶雷眼巴巴的瞅著鄭紫陽，把合同遞過來。

鄭紫陽接過合同，看也未看，望着陶雷，輕輕道：「師兄，不如你回山吧，咱們道觀的環境，比你在山下的好多了……」

「回山？修道？」

陶雷嘻嘻笑了笑，道：「最近幾百年，修真者不計其數，可也未見哪個真正飛升了，這修道一事，上涉天威，難啊！」

鄭紫陽搖頭道：「不修道，做個凡人，我們在苦海里輪迴，豈不更凄慘？」

陶雷語重心長起來，指了指三清像道：「師弟，真正的神仙都是造化而成，哪裏是千辛萬苦修來的？你就說三清祖師吧，還不是鴻均老祖的元神分化而成的？而鴻均老祖呢，又是盤古的元神而化，天地一片混沌時，盤古大神就化成在一個蛋里，也是造化啊！」

說到這裏，陶雷輕鬆的笑起來：「所以，傷了仙根之後，我就徹底的醒悟了，要當神啊，要靠造化，要不修成神！」

「不修成神？師兄，你腦子古怪，整天想些便宜的事兒！」鄭紫陽似乎早就領略到陶雷的口才了，確實對於盤古鴻均的事，要是推演溯根，本就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哲學難題，解不開。

「別修了，不如多弄點丹藥，多活幾百年算了！」陶雷勸著鄭紫陽，目光卻盯在他簽名的動作，恐怕有什麼失筆。

將合同簽好，陶雷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放入公文包。

「師兄，在這裏住幾日再走吧！」鄭紫陽挽留道。

「不了，我得回公司交差呢！」大單到手，陶雷喜滋滋的。

轟！突然一陣地動山搖，整個乾元觀好像都要倒塌下來。

鄭紫陽臉色立變。

「地震了吧？你看，師弟你的財產保險，上得多及時，剛簽字，就地震了，你可是賺了！」陶雷笑呵呵的說道。

「師兄，不好，好像是黑山老妖的封印，鬆動了！」鄭紫陽突然消失了。

「那個老鬼！」

陶雷皺眉，趕緊撒開腳板，朝着金牛洞跑去，三十年前，他拼耗靈根，將黑山老妖封印，想不到三十年後，這老鬼又要破封印而出了！

金牛洞。

等陶雷趕到金牛洞時，鄭紫陽已經控制住局面，他的天陽劍壓制住一團黑霧，一道道的符咒被扔到劍身上，這位當今的茅山掌門，試圖重新封印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仍曠世大妖，以鄭紫陽道法的威力，只能封印，難以消滅。

「嘎嘎，陶雷，你這老不死的，還活着！」那團黑霧一見陶雷，立刻形狀變化劇烈形成一張兇惡的鬼臉，彷彿二者之間存有宿世的仇恨。

「師兄，你快走，這裏交給我！」鄭紫陽往劍身上打了幾十道符，勉強壓住黑霧的波動。

「別想走！」

黑霧猛的掙扎，竟然逃出天陽劍的壓制，閃電般罩向了陶雷。

陶雷仙根被毀，哪裏是黑山老妖的對手，立刻就被黑霧籠罩，幾秒的功夫，黑霧消失，陶雷表情怪異的盯着鄭紫陽，臉上不時浮現像根須般竄動的黑氣。

黑山老妖囂張笑道：「老子附身到陶老鬼的身上，看你的天陽劍還敢不敢壓制於我？」

鄭紫陽全身發抖，暴怒道：「卑鄙，我師兄現是不過一介凡人軀體，你怎麼能施展出奪舍這種陰毒的招術？」

「心疼了吧？老子以後就用這具肉身了，哈哈，走了！」被黑山老妖控制的陶雷，陰側側的一笑，便想拔地飛起。

「咦？我的身體飛不動了！」黑山老妖驚呼。

「去你媽的，病死的駱駝比馬大，想奪舍老子，門都沒有！師弟，趕緊用劍引天雷招呼！」陶雷的臉色恢復正常，急狠狠的喊道。

「引天雷？不行，師兄你……」鄭紫陽知道若是引天雷，確實能夠將黑山老妖殺死，不過這樣一來，陶雷師兄就會被天雷轟得灰飛煙滅。

「嘎嘎，他可是你師兄啊，你捨得么？」黑山老妖冷眼怪笑。

「我只能封住這老鬼十秒，你快點，否則他佔了我的身體，我活着也是行屍走肉，和死了沒區別！」陶雷恨聲吼道。

現在陶雷趁著黑山老妖奪舍根基未穩之際，用**封印，鄭紫陽趁機施展茅山道法里威力最大的天雷之術，趁著黑山老妖極虛弱的時候，正好能夠將他消滅掉。

「師兄！」

一向脾氣暴躁的鄭紫陽突然淚如泉湧，大義當前，他自然懂得取捨，如果讓黑山老妖奪舍成功，不說師兄沒命，還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凡人受到傷害！

轟隆！

隨着天陽劍高舉，幾道符咒祭入空中，一道耀眼的幽藍色驚雷從天而降，正劈中陶雷的身體上，巨大爆炸引發的刺目的白光，就連鄭紫陽都閉上了眼睛。

一切恢復平靜。

鄭紫陽望着地面焦黑的痕迹，知道在剛才的天雷中，師兄與黑山老妖同歸於盡了。

「師兄……」

想起百年來的無數往事，師兄像親人般照顧自己，師兄犧牲仙根封印黑山老妖，師兄在紅塵里吃苦挨餓受凍又被騙，如今又以性命成全茅山派……

歷歷在眼前是飄過，任是堅強無比的鄭紫陽，這位接近二百歲從來未哭過的老人，卻再也忍不住，眼窩裏流下二行滾滾的熱淚！

「天道不公！」

鄭紫陽歇斯底里的仰天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