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離開

北原城，地屬南荒，立在邊緣之地，管轄範圍不過千里，平常都是人影單隻，而今日卻熱鬧非凡。

大街上，人來人去車水馬龍，各種店鋪茶飯小司吆喝不止，大街上說書的口沫橫飛，說到精彩處惹的周圍一片叫好。

池塘中央，輕紗幾縷，幾隻素琴崢崢作響，玉手微抬，兩名少女含中帶羞。

路人皆望，流連忘返。

對面橋頭還有吟詩公子，輕搖紙扇風度翩翩，惹得周圍少女皆偷偷相望。

但這一切都和楊青無關，已經十二歲的他，一臉菜色，身子骨瘦瘦弱弱，看起來和八九歲的孩子差不多。

他父母早年被土匪所害，唯一的爺爺也在三年前過世了，可以說現在的他成了孤兒。

楊青瘦弱的身子緊了緊背上的番薯，來到小巷裏一家房門跟前輕輕喚道：「張大娘，番薯我給你送來了！」

楊青穿的破破爛爛，頭髮也有好幾天沒洗了，一雙黑黑的爛草鞋，鞋外邊還露出了兩隻腳指頭，樣子像極了乞丐，路過的人都露出嫌棄的表情。

不多時，房門被打開，一個中年婦人走出，看了眼楊青溫和笑道：「楊青來了呀！快進來坐坐！」說着就要拉楊青進屋。

楊青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微微退後兩步，行了一禮道：「大娘，番薯送到，楊青就不進去叨擾了！」

張大娘嘆了口氣，把一串銅錢塞到楊青手裏輕聲道：「孩子呀！給自己買點好吃的！」

「謝謝張大娘！」楊青也不推辭，躬身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看着楊青瘦弱的背影，張大娘眼眶濕潤：「多懂事的孩子，可惜命不好！」說完轉身進了屋。

楊青離開后，來到了一間包子店。

兩天沒吃東西的他，肚子忍不住咕嚕咕嚕的叫。

小心翼翼的在懷裏拿出兩枚銅錢，買了六個包子，看了看旁邊的飯店，楊青吞了吞口水轉身離去。

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楊青吃了兩個包子，把剩餘的四個包子用一塊乾淨的手帕包了起來。

摸了摸懷裏剩下的八個銅線，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

見天色還早，楊青兜了兩條街，來到一間破敗的房子裏，裏面有一個老人正在做着木活。

「劉爺爺！」楊青喚了一聲，就跑到旁邊的水井打了桶水，劃了一大瓢就喝，弄的渾身都是。

「這孩子，總是毛毛躁躁的！」老人搖了搖頭，看着楊青的眼神一片慈愛。

「楊青呀！這段時間，城裏來了很多陌生的人，背着刀劍，長得凶神惡煞的，沒事可別亂跑！」

楊青抹了抹嘴巴，好奇問道：「他們都來幹嘛的！」

老人停下手中的活，想了一下才道：「聽說西湖出了妖怪，大家都是過來除妖的！」

「妖怪！」楊青聞言心裏一驚。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外邊現在到處都貼滿了征討妖怪的帖子，你認識字可以去看看，對了你不是住西湖那邊嗎？自個多注意！」

「知道了」

楊青應了一句，就往外跑，來到一棵大樹前，看見那裏站滿了人，正在指指點點，大樹上面還掛着一張紅色的大帖子，寫滿了字。

楊青往人群裏面擠了擠，登時引來一片謾罵聲，等看見楊青髒兮兮的時候，連忙讓出了一大片空位，罵罵咧咧的。

楊青也不在意，已經習慣了這些，只是靜靜的看着大樹上的帖子，和周圍那些人的議論。

「西湖出妖怪了呀，聽說還吃了人，可不要再去那邊了！」

「是呀！這些年天災不斷的，又有妖怪出來作亂，唉，我們老百姓可怎麼活呀！」

「莫怕莫怕！長仙劍宗已經廣布英雄令，召集天下能人異士除掉妖怪了！」有老者摸著鬍子微微說道。

「長仙劍宗呀！那可是有仙人的地方，仙人出馬，肯定能除掉妖怪，這下我們安心了！」

「還有呀！聽說不管是誰殺死這妖怪，只要無門無派，都可以馬上成為長仙劍宗弟子！」

「那些都是仙人呀！如果我能成為仙人該多好，祖墳也得冒煙了。」

「哈哈，你得了吧！趕緊挑你的糞去。」有人笑罵。

楊青聽了一會就走了，這些都與他無關。

看着楊青離開，許多人都露出嫌棄的目光，甚至還往地上吐口水。

因為鬧妖怪，城門這幾日盤查嚴了很多，增加了很多城衛軍，對出入的人進行搜查。

也有一些兵癟子趁機撈油水，看見好欺負的人就敲詐勒索，弄的城門這裏烏煙瘴氣，一片謾罵聲。

楊青一副乞丐樣，城衛也沒搭理他，只是出來的時候踹了他兩腳。

楊青暗罵兩句，摸了摸屁股就走開了。

天色將晚，楊青估摸著行程，他住的地方離北原城有十里地，走路約摸三個小時。

一路上時不時能看見，許多提劍背刀的奇人異士騎着高頭大馬匆匆而過，中間還摻夾着許多老百姓，看方向皆是趕往西湖。

楊青住的地方就在西湖，心裏有點忐忑，見路邊有間茶館，裏面有一老漢，楊青連忙跑了過去。

上前對着茶館老漢行了一禮，楊青問到：「老爺爺，向你打聽個事！」

茶館老漢見楊青像極了乞丐，不耐煩的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擋着我做生意！」

楊青也不在意，而是問道：「那些人為何都往西湖跑？」

「有仙人出世去降那妖怪了，他們都去看熱鬧的！」

「快走，快走！」茶館老漢揮了揮手。

「多謝老爺爺！」楊青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仙人！」楊青心裏也有點嚮往，不過隨即又搖了搖頭，這些對他來說還是太過遙遠。

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一間自己的房子，每天都能吃飽飯，這就足夠了。

「暫時先別回去了。」

嘀咕一聲，看了看不斷從別處趕來的人，楊青鑽進了一條山路里。

半個小時后，楊青出現在一個小峽谷里，裏面有條小河，旁邊有兩間草屋。

很遠就看見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在草地上追着蝴蝶，她一身麻衣，扎著辮子，很是可愛。

她叫張靈兒，沒有父親，跟隨母姓。

楊青走了過去，摸了摸懷裏還熱騰的包子，他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楊哥哥！」

小女孩一見楊青走來就立馬舍了蝴蝶撲到楊青懷裏。

「楊青來了呀！」草屋裏走出一婦人，年紀二十幾歲上下，身穿麻衣卻不失端莊，她是張靈兒的母親，張秀秀。

楊青連忙放下張靈兒，對婦人行了一禮道：「見過張大嫂，楊青又來叨擾了。」

張秀秀笑了笑轉身走進草屋裏，聲音卻傳了出來：「正好在做飯，快去抓兩條魚！」

「好咧！」

楊青把懷裏的包子塞給旁邊的張靈兒，脫了衣服一下就撲進河裏。

「水有點涼，順便洗個澡！」楊青一頭鑽進水底。

張靈兒懷裏抱着包子，一路小跑到婦人身旁，用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親小聲說道：「娘親，我要跟你說個事！」

張秀秀溺愛的摸著自己孩子的頭笑道：「什麼事非得跟娘親商量？」

張靈兒撲著明亮的大眼睛一臉認真的說道：「等以後長大了，我要給楊哥哥做媳婦，娘親你說好不好！」

「好好好！」張秀秀嘴裏應着，心裏只把它當成孩子的天真話。

楊青洗了澡后，身體雖然看起來還瘦弱，但是整個人乾淨了不少，和眉清目秀沾不上邊，但也不算丑。

甩了甩頭髮，隨手拿上抓的兩條魚，回到了草屋。

炊煙裊裊，飯菜簡單，做的很快，三碗稀粥，一碗野菜湯，四個包子，還有兩條魚。

楊青隨便吃了點，心裏惦記着家裏，暗想過了這麼久，西湖的妖怪也該除掉了吧！

擦了擦手，楊青從懷裏拿出八枚銅錢塞到張靈兒手裏，輕聲道：「交給你母親！」說罷轉身就走。

張靈兒連忙跟了出來大聲叫道：「楊哥哥，要多來看看我！」

楊青在遠處揮了揮手，人消失在峽谷里。

張靈兒看着楊青消失的背影，小聲嘀咕道：「楊哥哥，我一定會很快長大的！」

草屋門前，張秀秀微笑的看着這一幕。

出了峽谷已是晚上，四周熄黑一片，藉著月光，楊青認了認路，趕緊往家走。

誰知沒走幾步，迎面便走來一個大漢，可能晚上沒看清路，把楊青撞得翻了個跟頭。

「誰？」

大漢可能也是個練家子，隨手便抽出了把黑背大刀。

楊青見對方抽傢伙，下了一跳，怕被亂刀砍死，也不顧身上疼痛，站起來連忙施禮道：「英雄真對不住，小弟魯莽，晚上沒看清路，還望英雄恕罪！」

大漢聽聲音，湊近一瞧，見楊青手無縛雞之力，還是個孩子，頓時鬆了口氣，連忙把黑背大刀收了起來。

看着楊青被自己撞的渾身是血，大漢輕聲說道：「你個小娃，大晚上不在家睡覺，瞎出來晃悠什麼？不知道正鬧妖怪么，小心把你捉了去！」

「英雄莫嚇唬小弟，聽聞有仙人出山降妖，此刻怕是已功成圓滿，再說我家就在西湖邊上，我不回家我去哪！」楊青施了一禮，語氣不卑不亢。

「你這小娃倒是有兩分見識，妖怪已被那仙人斬了，不過那地方現在也邪乎的很，沒人敢去，你竟然住在那裏，膽挺肥，不過合我胃口，嘿嘿！」

大漢伸手在懷裏一掏，拿出一疊銀票，隨手往楊青懷裏塞了幾張，然後才嘿嘿笑道：「拿去補補身子，一個大老爺們，瘦的跟個娘們似的。」

「這怎麼好意思！」楊青嘴裏是這樣說，銀票卻已兜進了懷裏。

「現在這地比較亂，如果有人對你見財起意，你就報我的名號，在這一畝三分地，只要認識我的，應該都能給點面子！」大漢背起大刀，身影逐漸沒入黑暗中，聲音卻傳了過來。

「你也得先把名號告訴我呀！」楊青嘆了口氣，不過想到懷裏的銀票，心裏還真是高興，撞一撞就有這麼多銀票，如果能多來幾次就好了。

一路再無驚險，楊青走走停停，直到深夜才到家。

說是家，其實也只是一間破破爛爛的平房，父輩的東西全被惡霸所佔，楊青也只有認命。

「不如去西湖看看？」楊青走進家門的腳停了下來。

雖然知道妖怪已經被降住了，到楊青畢竟還是個孩子，還是覺得害怕。

西湖離楊青家並不遠，此時還能聽到，一陣陣的水浪聲。

「不怕不怕，我一窮酸小子，長的又瘦，料想妖怪也不會吃了我！」楊青安慰了下自己，就躡手躡腳的向西湖走去。

待來到西湖，楊青的腦袋從一棵大樹後邊伸了出來，看着眼前黑黑的一片，聽着一陣連着一陣的水浪聲，楊青突然覺得涼嗖嗖的，彷彿水裏有什麼東西要爬出來一樣。

「我的媽呀！」楊青怪叫一聲，驚的屁滾尿流的往回跑。

待回到房子栓上門鎖，楊青才坐了下來鬆口氣。

可還沒等他緩過氣來，就發現面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手掌還向他摸了過來。

「妖……怪！」楊青一口氣沒緩過來，瞪着眼睛倒在地上就暈了過去。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嘆：「唉，這小娃也太不經嚇了！」

次日清晨，楊青突然整個人就跳了起來，摸了摸懷裏的銀票還在，這讓他鬆了口氣。

摸了摸腦袋，不知道昨晚自己怎麼就糊裏糊塗的睡著了。

「小傢伙，睡醒了？」

一道聲音的出現驀然打斷了楊青的思緒，讓還在夢遊狀態的楊青楞在當場。

只見一個白衣白髮的老者就坐在對面，一身仙風道骨，不似這凡間中人，初次見面讓人好感頓生。

楊青反應過來，連忙拍乾淨衣服，恭敬行禮道：「晚輩楊青拜見老爺爺！」

「孩子不用客氣！」老者滿臉笑容，顯得很和藹。

「老爺爺，你怎麼會在我家的！」楊青好奇問道。

「我時日無多，看這房子清凈就進來坐坐，小傢伙你不會急着趕我走吧！」老者彷彿看破生死，語氣顯得風輕雲淡。

「老爺爺，我怎麼會趕你走，看着你老覺得很親切，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楊青也不再拘謹，乾脆在老者對面坐了下來。

「孩子，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真的回答我怎麼樣！」老者笑着問道。

楊青聞言，連忙端正身體道：「老爺爺請說，我也讀過兩年書，必不會讓你失望！」

老者沉默半刻，才悠悠道：「何為人，何為仙！」

楊青想了想撓了撓頭道：「世上本無仙，仙皆由人來，仙亦人，人亦仙，本是一體，何來區分之說。」

老者聞言，哈哈大笑：「好，好，好呀！說的太好了！想不到入道幾百年卻不如一個孩子看的通透！」

楊青撓了撓頭道：「老爺爺，我也問你個問題！

「哦！」老者被勾起了好奇心，笑道：「什麼問題？」

楊青有點遲疑道：「死去的人還可以活過來嗎？我很想念我的父母，還有我的爺爺！」

老者微微一笑道：「如果你是仙人也許就能！」

「可是我不是仙人呀！」聞言楊青神情低落。

「孩子，你能不能幫我個忙！」老者微笑道。

楊青收起情緒微微對老者施了一禮說道：「老爺爺請說，晚輩力所能及之處，必不推辭！」

老者袖袍一揮，楊青面前就出現一顆約拳頭大小還發着光的珠子，旁邊有一把刻滿紋理的長劍，還有一封信。

老者拿起長劍還有信對楊青說道：「你到長仙劍派，把這把劍還有信交到一個叫周長天的人手裏。」

「老爺爺，長仙劍宗怎麼走呀！」楊青撓了撓頭。

「一直往南走便是！」

放下手中劍和信，老者又拿起發光的珠子笑了笑道：「這是西湖那隻妖怪的內丹，也是你的酬勞！」

「妖怪的內丹！」楊青驚呼一聲。

遲疑了一下，楊青試探問道：「老爺爺你就是那個仙人呀！」

老者笑了笑也不否認，而是道：「孩子，此去長仙劍宗有八百里，一路可得多加小心呀！切記，勿貪，勿念，勿色！」老者說完，手一揮發光的內丹就沒入楊青的身體里，長劍也出現在楊青的後背，信則落在楊青手裏。

楊青好奇的摸了摸身體，好奇那內丹跑哪裏去了，怎麼找也找不到。

老者伸手往楊青額頭一點，一道莫名的能量串進楊青的身體，金光一閃就消逝無蹤。

「此乃金剛咒，專克邪物，它連着你體內的內丹，內丹元氣耗盡，金剛咒也會失去作用，此去長仙劍宗，路途遙遠，福禍相依，希望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

「老夫周傲，大限不遠，今日也要走一走先輩走過的路，搏一搏那天命。」老者望着縹緲的天際，身體緩緩消失不見。

「人活百年，何不為仙，逆天而行，不忘初心，方證大道！」老者離開，只剩下餘音繞耳。

楊青望着老者消失的地方躬身一拜到地：「晚輩，恭送前輩！」

「人活百年，何不為仙！」

楊青怔怔望着天空，心裏默念這句話，心裏一顆種子也在萌根發芽。

……

第二天，楊青去城裏換了身乾淨衣服，花了五百兩買了套宅院，把張靈兒母女安置下來，又留下了兩百兩給她們日常所用。

大漢總共給了楊青銀票八百兩，楊青只留下了一百兩。

興許猜到楊青要離開，張靈兒哭成了個淚人兒。

楊青溺愛的摸著張靈兒的秀髮，輕笑道：「楊哥哥只是出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又不是不回來了！」

張靈兒也不說話，只是把小腦袋深深埋進楊青的懷裏。

張秀秀把張靈兒拉到懷裏，向楊青溫和道：「你走吧！去尋找屬於你的東西，江湖險惡，要時刻照顧好自己！」

楊青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娘親，楊哥哥還會回來嗎？」張靈兒梨花帶雨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親。

「會的，靈兒要快快長大，以後才能和你的楊哥哥不分開！」張秀秀溺愛的說道。

張靈兒握緊秀氣的小拳頭喃喃道：「楊哥哥，靈兒會等你回來！」

……

楊青分別去給張大娘，和做木活的老人拜別，兩人自然又是一般千叮嚀萬囑咐，這讓楊青心裏暖暖的。

在北原城，這幾個人就像是楊青的親人一樣。

站在北原城外，楊青腰背長劍，帶着一個包裹，靜靜的看着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

一幕幕回憶湧上心頭，把這個小城記在心裏，駐足片刻，楊青深呼口氣，不再猶豫，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