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鬼聊

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半了，卓星宇騎著自己那輛三千多買來的山地越野自行車，晃晃悠悠的行在大街上。再穿過這條大街過去就要到家了。

今天幾個哥們聚會，因為心情有點壓抑，所以大家喝了點酒。待到這個時間，卓星宇才想起老爸交代過的門禁，雖然多年來已經形同虛設，但想起老爸孤獨一人的落寞背影，孝子人設瞬間拔到至高點，他這才起身告辭了一眾哥們往家趕。

剛走到馬路中間，一道刺眼的燈光照射過來，接著一輛白色的奧迪A8停在了卓星宇身前一米。

卓星宇剎住車子，看到車窗緩緩搖下，一個娃娃臉的大男孩探出頭來，對他揮手笑道：「星宇！」

「陸巍？」卓星宇愣了下，這才道：「你怎麼來了？」

「還說呢！聚會也不叫我，真不夠哥們！」

陸巍將汽車停在路邊，打了雙閃，這才下車對還站在馬路中央發愣的卓星宇招了招手。

卓星宇嘬了嘬嘴角，這才將車子推到馬路對面的自行車道里支好。

陸巍已經在車道旁邊的花池邊坐了下來，隨手從衣袋裡掏出一包煙，抽了一根遞給卓星宇。

卓星宇看了看那包中華，忍下心中誘惑，搖搖頭，「不抽了！待會兒回家，被我老爸發現指定一頓臭揍！」

「你也有怕的人啊？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陸巍也不勉強，拿回來放在嘴邊，掏出打火機自己點燃了。

「你怎麼樣？這些日子還好嗎？」卓星宇坐在陸巍身旁，輕聲問道。

「還行吧！換了地方，是挺不習慣的！尤其這裡還有好多事沒有做，總是覺得有點遺憾！」

陸巍咧嘴一笑，路燈照耀下，他清秀的娃娃臉顯得分外可愛。

「人生在世，總是有太多遺憾……」卓星宇喃喃念著，原本燦亮的星眸突然暗淡了幾分。

片刻后，他的眼神再次變得澄澈透明起來，碰了碰身旁陸巍的肩膀道：「欸，今天我看到常歡了！」

陸巍夾著煙的手指頓了下，這才將煙嘴送到唇邊，狠狠吸了幾口，然後吐出一大口煙圈。

「她還好嗎？」陸巍的聲音悶悶的。

「你一聲不響的走了，她怎麼能好？我看到她去了醫院……婦產科。」

卓星宇小心翼翼的望著陸巍的側臉，明顯感覺到他神色又暗了幾分。

「我對不起她。」陸巍將沒剩多少的煙放在嘴邊又狠命吸了幾口，這才丟到地上，用腳將那零星火光踩滅了。

「其實你不用自責，這一切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卓星宇安慰著，誠心誠意的，並不是敷衍。

「唉……」陸巍嘆了口氣，雙手抱頭使勁兒揉亂了頭髮。

「別這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該放下的就得放下！」卓星宇伸手拍了拍陸巍肩膀。

「星宇，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陸巍抬起頭，目光懇切的望著卓星宇。

「你讓我幫什麼？」卓星宇星眸微微一閃。

陸巍將手伸進懷裡，從外套內袋裡掏出一個紅色絨布盒子。

「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交給常歡？」

「這是……」卓星宇抬頭望著陸巍。

陸巍將盒子打開，裡頭是一枚小巧的鑽戒。

「這是我打工半年攢下的錢買的，早就該給她了，可是……」

陸巍嘆了口氣，緩緩合上絨布盒蓋子。

卓星宇望著他，卻沒有伸手去接。「陸巍，你確定要給她嗎？」

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卻讓陸巍突然變得神情複雜起來。

「星宇，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可是……我只是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點屬於我的東西……這輩子，我什麼都不曾擁有過……除了……」

陸巍捏緊手裡的絨布盒子，說到最後，眼睛里突然變得星光點點。

「我明白！」卓星宇重重點點頭，伸手拿過陸巍手裡的絨布盒子，「我幫你交給她！」

「謝謝你，星宇！」陸巍望向卓星宇，眸光中滿是感激。

「少婆婆媽媽了！是不是哥們？是哥們就別墨跡！」

卓星宇將絨布盒子揣進口袋，抬手捶了陸巍肩膀一拳。

陸巍笑了，一臉燦爛。回頭望了望路邊那輛奧迪A8，笑著道：「對了，還沒謝謝你送我的車！性能很好，開起來很舒服！拉風極了！有面兒！」

卓星宇也望向那輛在夜色里分外惹眼的白色奧迪，不正經的吹了聲口哨道：「我就知道你老小子喜歡！除了常歡，也就這東西能讓你動心了！誒，不請我上去兜兜風啊？」

陸巍抬手看了看腕錶，時針分針都即將與錶盤上方的12重合。

「下次吧！你門禁時間到了，當心挨你老爸臭揍！」

陸巍笑了笑站起身走向車子，卓星宇也站起身，卻只是獃獃望著陸巍，沒有跟過去。

陸巍坐進駕駛座，從車窗里對卓星宇揮了揮手。

「一路走好。」卓星宇喃喃念著，看著車窗緩緩搖下遮住陸巍那張俊逸的娃娃臉，心中突然泛起一股沉甸甸的感覺。

白色奧迪緩緩啟動，慢慢遠去直至在路燈照耀下消失不見……

卓星宇深深嘆了口氣，望了望花池上那包中華煙和打火機，轉身推起車子往家走去。

穿過馬路，又走過一條街，卓星宇來到一大片即將拆遷的舊樓區。在這一片區域的東北角有一棟二層小樓，那裡就是他的家了。

他推著車子慢慢走近家門，一抬頭就瞧見門口那個有些老舊的燙金字招牌。

靈心茶社。

如今發光牌匾到處都是，這種老式牌匾已經很少見了，不過看了十八年，卓星宇不覺得土，倒覺得越來越親切。

他將自行車推進鐵柵欄圍起來的小宅院停好，快步走進茶社大廳。

「老爸！我回來了！」

卓星宇一邊推門一邊揚聲叫道。

一道火光飛射過來，卓星宇本能的抬手去擋，誰知那道火光襲到他面門，突然嘭的一聲爆炸開來，化作點點星光，飄散在他周身。

卓星宇呆若木雞，直到滿身星光散去后，才直接衝天翻了個大白眼。

「老爸，你把我當孤魂野鬼了？」卓星宇上下拍了拍身體，這才關上店門，走了進來。

客廳里擺放著一整套紅木傢具，沙發椅，茶几，櫥櫃，沙發扶手和櫥櫃邊角都已經磨平，很顯然這套傢具已經有不少年頭，但因為質量極好，不顯老舊，倒散發著一股沉沉的古樸味道。

「你剛才跟誰見過？」

沙發上坐著一個十分英俊的男人，手裡拿著一張報紙在看，聽到卓星宇的叫聲，這才放下報紙抬起頭。

「沒見誰啊！」卓星宇趴在沙發背上，眼珠骨碌碌直轉。

男子盯著他，突然左手一抬，一張符紙出現在指間，接著右手對著符紙一陣勾畫，符紙突然脫離他的手指，慢悠悠的漂浮起來，並緩緩的燃燒著，接著嗖的一聲射到卓星宇身前。

符紙圍著卓星宇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他胸前一竄一竄的上下跳動著。

「拿出來！」沙發上的男人聲音微冷。

「老爸！」

卓星宇諂媚的笑著，剛想說什麼，男子突然抬起頭眼神分外嚴厲的道：「我告訴你多少次，不要隨便為陰司的人傳信，你為什麼不聽？」

「老爸，那是我同學誒！他有求於我，難道我視而不見嗎？那也太不爺們了！」

卓星宇右手一抬，揮滅了身前符紙，奔到男子身前坐下，一臉不服氣的辯解。

「你說的是他嗎？」男子臉色微沉，伸手敲了敲茶几上的報紙。

卓星宇低頭望去，卻見報紙頭條大篇幅登著一則新聞：榆大才子車禍殞命，破落家庭一夕曝光，冒充富豪弄巧成拙，孰是孰非力毀三觀。

報紙下面是一副彩色圖片，是在殯儀館里拍攝的，冷清的畫面里只有一副棺材和棺材旁坐著的一個包著頭巾的痴獃婦女。

棺木前面貼著死者的遺像，一張圓圓的討喜的娃娃臉，笑起來分外可愛，赫然就是剛才還在大馬路上跟卓星宇聊天的陸巍！

「我X你大爺的！這是哪家報紙登的？」

卓星宇一把抓起報紙，在揉成一團前，掃了眼報紙信息。

《青年文娛報》？你大爺的！不就是那家專門挖掘名校大學生私生活，並改編成各種不符實際的奇葩故事在頭條不斷渲染誇大的無良報社嗎？

現在有些報社為了在當世爭一席之地，實在是無恥到了沒有下限！

「今天是他頭七回魂日，他是不是找你了？」沙發上的男子嚴肅的問道。

「老爸！他只是托我帶點東西給他女朋友！你也知道，他車禍死的突然，好多心愿都沒了！」

「拿出來！」男子不容反駁的再次道。

卓星宇見搪塞不過去，只得將陸巍給他的紅絨布盒掏了出來，在遞過去之前又不甘心的喊了一聲：「老爸！」

男人伸手將絨布盒奪過，左手一抬一張符紙夾在指間，右手勾畫間符紙噗的一聲燃燒起來，並開始圍著絨布盒旋轉。隨著符紙燃燒，一縷含著淡淡陰煞的煙氣被驅散出來。

「老爸你…」卓星宇望著那符紙，一臉欣喜的抬頭望向男子，星眸熠熠生輝。

吁！他還以為老爸要毀了那鑽戒呢！

男子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直到符紙燃燒殆盡，才將絨布盒交還給他。

「這是最後一次！」

像是鄭重警告，男子語氣里卻帶著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無奈。

說完，男子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向屋子西側的樓梯。

「老爸！我就知道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老爸！」

卓星宇站起身高聲叫著。

男子停住上樓的腳步，回頭看向卓星宇。「油嘴滑舌！」

卓星宇望著老爸那張帥氣無匹的臉，作死的拋了一個媚眼過去。

「ILoveYou！Goodnight！」

男子當即刷出一臉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