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第四百二十四章

蕭清朗沉聲應了個嗯。

低垂無星無月的夜幕之下,身形消瘦的清秀女子躍身跳下馬車。接著,身形修長的高大身影,也下了馬車,只是就算是跳車的動作,他也做的行雲流水自帶一股矜貴姿態,看的許楚忍不住又是一番感慨。

果然,優雅的人骨子裡都是優雅的。無論做什麼動作什麼行為,都賞心悅目卓爾不群。

雖然此處並非皇族陵墓,可是也時常會有守衛走動查看,所以他們的時間當真緊迫。待到蕭清朗行至許楚身旁之後,才給了由暗衛裝扮的車夫一個眼色,接著那車夫與一眾侍衛就迅速的褪下了。如今,只留下的之前幫著許楚挖墳的三人。

他們的動作極快,沒有任何聲響就悄然隱在了暗處,並未驚動任何守衛。

許楚對侍衛們整齊劃一的舉動並不詫異,畢竟能在蕭清朗身邊當差,且能成為他的心腹的人,哪個是簡單之輩?且他們多是相互扶持著自戰場上走下來的同袍,那默契自然要比常人更深一些。

蕭清朗見許楚已經將視線投向了那些只有個小小石碑的青石墳上,所以也不再耽擱,直接提著許楚的工具箱攜她一道走過去。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在挖過英國公的墓室,現在一個小小總管的墳自然也就難不到他們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本是完整的青石墳包就直接被打開了個口子。雖然也算不得大,可是抬出棺槨讓許楚仔細查看也是足夠了的。

這一次,倒不是許楚並不願進入墓室查看,而是因為王明陽身為總管的墳墓並不如英國公的墓地那般宏偉。自然,墓室之內的空間,也差距頗大,根本容不得許楚入內查驗。

不過將棺槨抬出,倒也方便了許多。

因著要隱秘行事,所以侍衛並未敢像在英國公墓處那般大張旗鼓的點燃火把,只是取了兩盞琉璃燈在棺槨前後位置幫著許楚照亮。

此時,幾名侍衛對於挖墳掘墓之事,已經算得上能面不改色了。至於是否對死者不敬,他們倒不在放在心上了。

一來,如他們這般從死人堆里拼殺過來的人,對鬼神之說本就不甚在意。二者,與那些鬼魅的鬼神相比,他們同王爺一樣堅信能為人伸冤才是對死者最大的敬畏。

這棺槨看起來並不算貴重,其上未曾有太多雕花暗紋,只是普通的黑漆木棺。不過這樣,與王陽明宦官的身份,也算相稱。

琉璃燈光在黑暗之中微微閃爍,堪堪能照亮棺槨之內的情形,昏黃的光線將那已經褪色的宦官總管的服飾,以及那服飾之下蓋著的白骨照的格外晦暗。

墓穴附近的林木搖曳不休,黑影嶙峋,為死寂無聲的墓地徒增了許多陰冷氣氛。

帶著水汽的冷風吹過,使得許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雖然她已經穿著了夾襖,可是還是抵擋不住深秋雨夜之後秋風的寒涼。

蕭清朗微微動了動腳步,伸手為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而後毫不在意的站在了許楚的右側,也為她擋住了些許寒風。

待到身體被披風裹的微微回暖之後,許楚才抬頭對蕭清朗眨了眨眼。此時,她戴著驗屍所用的口罩,唯有一雙眼睛晶亮黑黝的露在外面,只是縱然只是一個眼神,卻也足夠蕭清朗心頭一動,隨之眼眸也深了一深......

他深深吐了一口氣,輕聲說道:「驗吧。」

許楚點了點頭,眸色恢復了素日驗屍之時的冷寂跟專註。此時此地,並不適宜蒸骨驗屍,所以此時她只能憑著眼神跟手感驗看這具骨骸。

她緩緩將頭骨舉起,接著琉璃燈的光亮仔細查看起來。

此時的她,面色神情極為平靜,只一雙剛剛除去手套的手,素白而修長的在那白骨之上不斷觸摸。

本是纖細的手指,輕柔的滑動著,在燈光之下泛著瑩瑩的光暈,宛如是一副美畫一般賞心悅目。可偏生,這雙如畫的美手,此時卻捧著一顆煞白的骷髏頭,好似是捧著什麼珠寶一般,令人心頭髮瘮。

不過她卻全無所知一般,只管小心用指腹摩挲著那頭骨的每一處。

沒過幾息,她眉頭忽然一緊。旋即,發出一聲驚詫的「咦」?

「王爺,這是一具女屍啊。」許楚謹慎的將那骨骼之上的衣物除去,取了骨骸盆骨再次檢查一遍,然後抬頭看向蕭清朗,語氣篤定道,「王爺,這是具屍骨的顱骨較小,較輕,骨面較光滑,肌線、肌峪不明顯,顱壁較薄。額骨額鱗下部較陡直,上部向後彎曲,額結節顯著。乳突上嵴不明顯,乳突后緣短,眉間突度不明顯且較為平直。這些,都是女性的特徵......」

她一邊說,手指一邊在那頭骨之上移動,每說一處便用手指停在那裡,好讓蕭清朗看的清楚分明一些。

蕭清朗的目光深邃幽深,模樣卻極為平靜,他只帶著些許冷意的看了一眼許楚手中的頭骨,又瞧了瞧那木棺之中的白骨。此事,他與許楚本就早有預料,所以不至於震驚。可是預料之內歸預料之內,在真的聽到確定的結論之時,他的內心還是不能免的起了波瀾。

好在他慣是懂得剋制,才未曾露出半分異樣。

「可能驗出其身份與死因?」

許楚將頭骨放下,說道:「暫時還不知道,我需要繼續驗看。」

她說完之後,雙手就漸漸順著屍骨向下摸去。待到她仔細將四肢與各處骨骼觸摸了一遍之後,才說道:「頭骨完整沒有明顯損傷之處,舌骨、頸椎骨無明顯折斷,可以推斷死者不曾遭遇過扼殺或是頭部傷害。」

「四肢與身骨,也沒有明顯的折斷處,骨骸之上也沒有骨痂跟骨廕,所以死者臨死之前應該不曾有過骨折之類的傷情。」

「恥骨聯合面的聯合緣骨質疏鬆,斜面骨質疏鬆,聯合緣逐漸破損。所以可推測,死者年齡約為五十到六十之間。」

她說完,就將盆骨放下,再度將視線看向胸骨處。略作查看后,她將那胸骨也取出,查看過後說道:「胸肋結合緣開始出現小的破損。柄體結台緣唇狀向下翮卷.偏離結台緣。胸骨體背面骨質下端開始出現骨質疏鬆。根據胸骨情形推斷,死者年齡約為四十五到五十三歲之間。」

「看盆骨恥骨聯合處可知,此人不曾有過生育史。」

「幾項相加,可以推測出死者為女性,年紀約為五十到五十三歲上下,身長五尺一寸左右,體型頗為魁梧。手關節粗大,骨頭變形,應該是常年勞作,且多半是做浣洗或是常年用冷水的活計,以至於此人患有嚴重的痛風跟骨痹病症。」

蕭清朗深深的看了那骨骸一眼,眯眼說道:「宮中浣衣局是轉為宮內貴人與宦官婢女洗衣服的地方,同時那裡也是除了掖庭之外最為辛勞之處。若說足以讓人換上痛風之症,且讓骨骼變形的地方,想來也只有那一處了。」

那裡的宮婢跟嬤嬤,多是宮外沒有依靠跟家人的,她們到了年紀不出宮,除了受懲治而不得自由的情況之外,大多就是為了在宮裡混個晚年了。

所以,那裡的人,每年死亡的人數算不上少。又因著身份低微卑賤,所以不可能如王陽明一般得個埋身之處,其結局無一例外都是被內廷處理屍首的奴役將屍體扔去亂葬崗。

許楚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打量著手下的骨骸。也就是說,王陽明很可能就借著這個紕漏,假死遁逃出宮。也正是因此,那皇宮通往英國公府的密道之內,才只有其妻女的牌位而沒有他的牌位。

可是,就算他能藉此假死藏匿起來,可他是如何出宮的呢?

內廷收屍的奴僕,收到的面目全非的屍體,也就是這個宮婢腐爛后的屍體,繼而當作王陽明的處理了。可是,那假做宮女屍體的王陽明,又是如何避開人的視線被內廷的人扔去亂葬崗的?要知道,真死跟假死,並未腐爛面目全非的男性與女性差別可是頗大的......

忽然之間,許楚就想起了當年玄陽道人能在宮中混亂之時,全身而退的逃出宮,並且還能在宮外掀起風雲的事情來。

當時,她與蕭清朗一致猜測,必然是有人做了其內應。而那個人,對皇宮十分熟悉,而且對守備甚至是禁衛軍的巡查路線也異常熟悉。能避開帝王的暗樁,也能絲毫不驚動宮中守衛......

後來,在知道肅王一脈的時候,她也猜測過那人是否會是肅王或者是他的人。可是縱然當初肅王有了能與太子對抗的勢力,可也不至於能摸到聖祖爺的底兒,那宮中隱藏在暗處的守衛,他更不可能那般清楚才對。

可是偏生那人就是能避開人的耳目,不動聲色的隨意出入宮廷。這就不是一個密道能解釋的了的了,畢竟密道難查,可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在皇宮大院,卻不被發現,這才是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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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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