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第四百一十九章

斜風細雨之中,一輛毫不起眼的灰布馬車自靖安王府的後門悄悄而出,輕裝簡行絲毫沒有往日的奢華跟華麗布置。

外面的雨絲落在車頂與惟裳之上,淅淅瀝瀝越發襯的夜裡寂靜無聲。

英國公府的墓地雖然建造的也頗為風光,可奈何後繼無人,所以倒也沒有什麼看守的下人。而附近村子的人,在這個時辰多半也早已休息了,縱然沒有休息的想來也不會在陰雨連綿的夜裡出來探看半山處的墓地。

所以這一路上,馬車走的倒是順暢。

夜雨之下的山腰,早已暮靄一片,四周橫生的枯枝雜草,被風吹的不住搖曳,很是陰森。

蕭清朗伸手摸了摸許楚的手指,發覺竟有絲絲涼意,他嘆息一聲回首將早已備好的披風給她披上,說道:「怎得今日手指這般涼?」

以前許楚因為體內少量陰寒屍毒的緣故,手腳常年冰冷,尤其是到了冬日裡常會凍的無所知覺。後來蕭清朗得知后,想盡辦法為她調理,終歸是將她的身體緩了過來。

雖說也是深秋,可蕭清朗卻清楚,自己為防著許楚被夜風吹傷,為她準備的衣物是特地尋人新制的帶著一層蠶絲的夾襖。看著輕巧,可實際上卻異常保暖。

許楚抿了抿唇,猶豫一瞬說道:「王爺,如果英國公墓中的並無屍骨,又或者......又或者那屍骨並非英國公蕭恆的,那該如何?」

蕭清朗剛為她系好披風上的帶子,雙手還未曾收回,聽她滿腹擔憂帶著稍許不安的話后,索性就將雙手支撐在了桌子與車壁之上。

他靜靜的看著她,寬大的衣袖隨著馬車的搖晃而微微盪出一個弧度,打在許楚肩膀與手臂上,讓她感到一陣陣發麻。

其實他們二人並未真的做出什麼親昵的動作,可縱然如此,只看二人脈脈相看的模樣,還有膠粘在一起的視線,就足以看出兩個之間的情愫,纏綿而溫暖。並非褻瀆般的曖昧,又或是孟浪之下的浪蕩...

桌上的琉璃燈盞被蕭清朗遮擋了一般,使得那如月華辦閃爍的柔光被戛然掩住。縱然許楚認真看過去,也只能看到他周身淡淡而朦朧的光暈,還有那清俊貴氣的輪廓。

她的目光緊緊盯著他,雙手也莫名的緊握起來,卻不知心裡翻滾的是何情緒。

「小楚會害怕嗎?」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把她的身形完全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可出口的語氣,跟眼底的柔情,卻並未給許楚增添什麼壓力。

許楚鼻翼縈繞著熟悉的青竹香氣,明明該是讓人神清氣爽的味道,此時卻讓她腦中一片遲鈍。她搖了搖頭,任由披風一角從長椅之上墜下。

「不怕。」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不管真相如何,不管它是否能大白於天下,至少我們在遇到很可能會讓自己萬劫不復的案子之時,還能保持住刑獄之人的初心......」

更重要的是,他還在她身邊,以一種淡定坦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姿態與她一道。只這一點,就足夠她能安心的了。

許是感到氣氛太過凝重,蕭清朗忽而一笑,說道:「不怕便好。此案結束之後,許仵作自然也不會再有躲避的因由了,到成婚的時候,你我也好敬岳父大人一杯女婿茶......」

他眨了眨眼,抬手緩緩揉了揉許楚的手指,直到那指尖泛起了暖意才鬆手。

光影搖曳,馬車之內溫馨靜謐。而許楚,也自之前惶惶不安的情緒之中掙脫出來。

她瞪了蕭清朗一眼,撇了撇嘴,沒好氣的說道:「什麼時候了,怎得滿腦子還是成親的事情!若叫旁人知曉,還不得笑話你,好似堂堂靖安王沒見過女人似的......」

蕭清朗笑盈盈的看著她,意味深長道:「小楚怎得又忘了我是何名聲了?不近女色,許有龍陽之癖,所以自然沒見過女人了。不過縱然是要見,我也只想見小楚一人......」

他目光里的幽光一閃而過,視線極有暗示意味的就移向了剛剛自己系好的帶子上。剛剛他為小楚系帶子之時,手背無意之中蹭到了她溫熱的脖頸,細膩柔軟稍稍回想一下,就讓他內心悸動不已。

許楚倒是沒有含羞帶怯的意思,只是看著目露戲謔的蕭清朗憤憤哼了一聲,順帶著將披風往身上裹了裹徹底阻斷了他的視線。雖然沒有羞怯的意思,可是在那雙火熱的眸子注視之下,她的臉頰還是不爭氣的越發燙人了。

她隱約記得以前蕭清朗還時常端著清貴矜持的模樣,偶爾與自己調笑,也多是面不改色,徒留她自己尷尬訕笑。就好比在蒼岩縣城之時,她因他的畫外音而陷入沉思,偏生他還能一本正經的問她是否是看他的皮囊看入迷了......

而現在,那個高深莫測的靖安王,怎麼的就變得越來越流里流氣。時不時的要撩一撩她,就算只是共處一輛馬車,也多會撩撥一番她,就好似上癮了一般。

從說土味情話,到越發懂情知趣兒,再到學會了順竿爬的與她牽手親吻。而今,更是一副絲毫不加掩飾的偽紈絝真忠犬的模樣,實在讓許楚感到有些難以招架了。

兩息之後,許楚迎上了蕭清朗意味深長的眸光,挑眉說道:「王爺還需多練練,下次再說如此有內涵的話之時,還需不讓耳垂髮紅才好。」

蕭清朗愣了一下,片刻後有些不自在的別開了視線,乾咳一聲目光閃爍的說道:「我這是心裡話。」

許楚點點頭,一本正經的應道:「我自然相信。」

可她越是這樣,蕭清朗心裡越是發虛,耳垂就越發的紅了起來。素來氣勢凜然的人,最後只能在許楚含笑的視線中敗下陣來,他深吸一口氣恢復如常后,才坦然說道:「看來寧蘇白尋的話本子也並非全有效果,等在回去之後,少不得讓他多抄寫幾遍經書好為太后祈福。」

許楚斜睨了他一眼,無奈說道:「他慣是會在花樓胡鬧,見過學過的也多半是花樓里姑娘們的恩客的手段,難不成你要學了去討好花樓里的姑娘?」說著,她還故意扭捏了一下,從披風中探出一隻手裝著捏著帕子的模樣一甩,尖著嗓子故作矯揉造作道,「王爺,您看這樣可好?」

蕭清朗愣了一下,心情忽然就好了起來。他垂眸隱笑,最後實在忍不住索性抬手抵在唇邊笑了起來。

馬車裡的氣氛越發放鬆起來,有了這一番的插科打諢,許楚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心事重重了。

就算是蕭清朗將畫好的英國公畫像取出后,二人確定他與先帝當真相似若不言語,恍若一人之時,許楚也沒再心生惶恐。

「英國公蕭恆蓄著鬍鬚?」許楚挑眉問道。

蕭清朗頷首,「他與先帝自幼就在一處學藝,加上面容相似,這兩點在二人稍稍長大之後就會成為忌諱。所以,自先帝親政以後,他就開始蓄鬍了。」

許楚點點頭,心裡也明白過來了。在皇家,一般生出雙胞兄弟之事本就是大忌諱的,她曾聽茶樓的說書先生給講過。最早的時候,但凡皇室生育雙胎皇子,都要留一去一。後來大周立朝,聖祖爺一生只娶了一位皇后,所以子嗣稀少。再往下,歷代大周帝王,子嗣都並不算多,但凡是皇子皇女都格外珍貴。所以這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自然也就被改寫了。而大周一直提倡立嫡立長,嫡庶分明,所以對於一包雙胎的規矩,就直接改做了倘若中宮生育雙胞皇子,則需將晚一步不出生的嬰兒腿腳折斷一條,一坐日後區分之用。

而英國公蕭恆,算來算去都算不得皇家子嗣。加上恭順皇后對他的喜愛,蕭恆自然也就安穩的活了下來。

許楚遲疑了一下,從懷裡取出下午在三法司所描畫的圖像,那是按著她目測的暗室之中龍鳳錦被之下的頭骨所復原的。那頭骨的原貌,竟與蕭清朗所描畫出的蕭恆面容有六七分相似。

蕭清朗眸光暗了一下,手指摩挲著自許楚手中取過的畫像,略微蹙眉臉色肅然道:「其實先帝三十六年之時,曾發生過一件事情。」

許楚探究的看向他,見他目光深沉,好似陷入了回憶之中,所以也只管靜靜等著並不催促。

「那件事時隔太久,加上當時我還未曾出生,也不曾經歷,所以知道的也並不詳盡準確。可以說,那件事情,我也是在翻閱金陵衛謀逆一案,發現卷宗有缺失后四下收集之時,無意中看到寥寥數語的記載。」

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使得惟裳稍稍顫動起來,一股冷風順勢自縫隙之中吹入,使得許楚無意識的攥緊了披風。

琉璃盞內的光線柔和的傾瀉而出,照射在蕭清朗身上,使其的身形在馬車之上形成個彎曲的影子。光影交織之中,許楚只能看清他的側臉,冷峭而銳利。而另一邊,則隱藏在陰影之中,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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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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