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第四百一十七章

就算是常年與屍體打交道的驗官跟仵作,畢竟也並非是不信鬼神者......

「盆骨底端,恥骨聯合處分開,證明死者在臨死之前生過孩子,而且還是剛剛生產不久。根據恥骨分開情況看,她死去的時候,孩子應該還沒過百天......」

此時,正等著驗看在蒸著的骨骸的曹驗官忍不住問道:「這怎得能看出來?」

他這一問,其他人也不由的看了過來,只等許楚解釋。

此時的他們無論資歷深淺,在許楚面前都不再拿捏端著架子了。打交道久了,他們早已習慣了許楚常會說出他們所不知道的東西,並且每每驗證起來毫無差錯。

許楚一遍查看屍體內里情況,一排除疾病跟猝死的死因,一邊沉聲說道:「首先盆骨底端有明顯的生育瘢痕,所以可確定她是生育過,而非小產或落胎。」

「再者正常人的恥骨聯合間隙大約是十二厘到十八厘之間,懷孕之時會為分娩做準備,繼而使恥骨聯合縫隙增寬六厘到九厘。而這種增大增寬,在分娩后一個月到三個月之內,就能恢復。」

「眼下女子的恥骨聯合縫隙約為二十六厘,按照體型判斷,這很有可能是她生育之時最大的縫隙了。」

她的話音落下,眾人再落到女屍身上的視線,就多了几絲憐憫。

「有玫瑰齒,另外手指有磨損痕迹,應該是窒息而亡。」許楚深深吐了一口氣,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不過這種明顯的疲憊感轉瞬即逝,快到讓旁人察覺不到。

片刻后她就睜開眼,幽恢復了往日的冷靜模樣,「與芙蓉客棧中發現的活埋之人死狀相似,所以我推測她當時應該是被活埋。又或者,是被在密室之類的地方活活被困死的。」

且不論她到底死於何因,只說剛剛分娩之後,身體極度虛弱之下,有如此遭遇,怎能不惹人唏噓?到底是誰,這般殘忍,竟然會對一個剛剛生育過的產婦下如此毒手?

許楚讓自己的心緒稍稍平復,接著說道:「死者身上沒有生育之時的污穢痕迹,加上衣著完整華麗,必然是死後被人梳洗打理過。」

「加上之前她面上的妝容,精緻細膩,所以我推測為她上妝之人應該與其感情頗深。」

「那人對感情有種病態的佔有跟控制欲,不信奉陰陽鬼神,且妄圖......」突然,許楚啞聲,腦中一道驚雷乍響,半晌之後,她才聲音艱澀的繼續說道,「他妄圖以自己的強大去改變生死,並且對旁人的性命毫不在意,對殺戮跟血腥多半會冷眼旁觀。做事不擇手段,狂妄冷血......」

她一直不曾想過的情況,卻是最可能的真相。

按著自己剛剛的推測,造成眼前女子死亡的真兇,與他們一直追查的那人十分相似。

若說性情有些相同還罷了,可那社會變、態人格,卻並非隨意一個兇徒都會有的。

如果他們二人真是一人,那麼也就是說幕後之人與眼前的女子應該有極深的感情瓜葛,而且他做下這麼多的事情,極有可能就與眼前疑似孫柔的女子有關。

如果這樣推測起來,或許那個讓他感情受到創傷繼而造成自私冷血性情的女子,或許就是孫柔了......

許楚恍惚了一下,忽然憶起楚大娘曾說的話。當初孫阮阮入宮尋淑妃娘娘求助,或許就是帶著還是嬰童的自己同去的,當時是否是那人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欲要痛下殺手?

按著他們的推測,那人地位權勢頗高,且與皇室有千絲萬縷的干係,而那些關係或許是英國公夫人孫阮阮惹不起的存在。

她惹不起,甚至無法護著自己,不得已才冒險帶了自己入宮,想要躲避一時。又或者孫阮阮只是想要尋淑妃娘娘尋個出路......

許楚眉目緊蹙,心裡更是有萬般揣測。她緊緊攥了攥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的神色並未有太多的變化,大概是與蕭清朗在一處久了,潛移默化的就學了他不動聲色的模樣。所以哪怕她現在心裡已經是驚濤駭浪了,臉上也不曾顯露半分,最多就是神情更加凝重了一些罷了。

曹驗官等人只當她是因為案情的複雜才慎重起來的,自然沒想到,她是窺探到了真相的一角......

這廂,許楚將女屍重新縫合完整。另一邊,驗看那幾具骨骸的驗官跟仵作也勘驗完了。

許楚瀏覽了一遍驗屍單,因頭髮等處發現了鶴頂紅的殘留,所以死因處寫著疑似鶴頂紅中毒而亡。至於骨痂等問題,自然也記錄的格外詳細。

「第一具白骨小腿處有骨痂?」

對於曹驗官跟劉勇劉仵作幾人的驗屍能耐,許楚還是相信的。這幾人雖然圓滑了一些,可是在仵作之中也算得上翹楚,而且在北疆使臣團一案之後,驗屍之時就越發的兢兢戰戰了。畢竟,從她入三法司一來,靖安王就成了驗屍房的常客,就連皇上有時也會派人詢問幾句。

這般情況下,他們更不敢弄虛作假,更不敢草草了事了。但凡他們的驗屍單,被她挑出差錯來,少不得就等於靖安王都會知道。

只看之前靖安王處置三名驗官中為首的柳驗官的手段,他們就不敢心存僥倖。

「是,那屍骨小腿處有癒合后的骨痂痕迹。」

曹驗官與身旁幾人面面相覷,兩息之後他才猶豫著說道:「我等曾研究過大人以前驗骨的卷宗跟驗屍單,按著上面記錄的規律,可以推斷這傷痕已經融合,形成了完全的骨痂,所以應該是出現在那人受傷后兩個月內。」

換句話說,那人死前兩個月內,曾受過傷使得腿骨碎裂。應該不至於嚴重骨折,可也當時也該是疼痛難忍的。如果那人真的是牢中的犯人,那骨裂之傷必有記載。若那人是入獄之時就已經有了損傷,為防出意外,卷宗之上也必會提及。

許楚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驗屍單遞還給曹驗官,吩咐道:「讓人將驗屍單給唐大人送去,讓他按著這三人的特徵尋找,尤其可著重關注這個已長骨痂之人的特徵......」

待到她將一切安排好后,就有衙役匆忙前來,說是靖安王府的楚大娘在三法司外指名要見她。

許楚心知,肯定是楚大娘驗看的泥土跟物件有了結果。

楚大娘也真如她所想,是來告知結果的。

「這幾份泥土之中含有足量的鶴頂紅,而銀魚符之上除了鶴頂紅之毒外還有金石粉的成分。」

許楚聞言,心中一凜。金石粉中混合鶴頂紅的死法,不正是玄陽道人殺害靜虛師太所用的手段嗎?以道家修鍊所服食的金石粉做哄騙,將裡面加上能要人性命的鶴頂紅,神不知鬼不覺......

她咬了咬唇,緩緩將心中的疑慮捋順。有些事情,其實早就有了猜測,而今不過是給了更多的證據罷了。

回到三法司,她又坐到了平日常坐的案桌之前。待到手中筆墨微微凝澀,她下意識的要抬頭看向上首那個人。此時,她才想起,自己回來的時候,那人還未清醒過來。

她苦笑一聲,沒想到蕭清朗在自己心中如此根深蒂固,甚至於在自己思慮之時都習慣性的尋找他的身影。

許楚深吸一口氣,疲倦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一如蕭清朗平時不經意露出的疲態一般。

不能急切,這個案子查到現在,尋到如此多的端倪,已經十分難得了。倘若太過急切,或許就會遺漏什麼細微線索......

她心裡默默勸說了一番自己,待到心情氣和了,才垂眸看向手底下剛剛描畫記錄下的那些疑點跟線索來。

幕後之人無論是何身份,他既然要與金陵孫柔生出感情,必然是能有相識相交的機會。

孫柔倘若真是孫阮阮的孿生姐姐,那也算得上是孫家大小姐,身為書香門第的嫡長女,若非有什麼意外被抹去了存在,那就該是如孫阮阮那般生活。

如果那樣,她應該不會有機會獨自離開金陵。也就是,那幕後之人也就是兇手,極有可能在金陵生活過,而且還與孫家有些來往......

再說孫柔,按著屍檢結論看,她死亡之時應該是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按著自己今年的年紀推算,當時孫柔死亡之時應該是先帝五十五年......

孫阮阮與先淑妃是因選秀而入京的,當時她們二人剛剛及笄不久。後來先淑妃被留牌入宮,而孫阮阮則被先帝賜婚給了蕭恆為妻入了英國公府。

可是淑妃娘娘自小小的淑人起步,每每晉陞位分,多半都是相似的理由。並非因為先帝寵愛,而是多番被提及的劉知府鎮壓金陵衛謀逆一案。

若說她受寵,也只能推到先帝四十四年左右。因為那一年,後宮嬪妃多年無所出的情況下,先淑妃娘娘懷了龍胎,並與次年生下蕭清朗。

而孫阮阮的經歷大致是相似的,雖然成為了蕭恆的夫人,可是卻一直未曾有孕。直到英國公戍邊歸來后,於先帝五十六年之時突然有孕......當時相較於年輕的女子,孫阮阮已經三十多歲在這個年代算不上好孕的年紀。年輕之時並不上心子嗣之時,為何到了這般年齡反倒如此冒險了?

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是這些細枝末節的線索,也無法解釋清,英國公蕭恆為何要復活孫柔?

按著今日在英國公府發現的木匣之中的書信看,他應該與先淑妃娘娘劉無憂有情誼,互通心意的。縱然後來他與先淑妃娘娘各有歸宿,可是他也求娶了孫阮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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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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