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復命

第2章復命

第2章復命

天剛破曉,街上還沒什麼行人。馬車駛過空曠的街巷,懸著的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沈瑜自打出了門就沒開過口,上了馬車之後,更是直接倚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她身子不舒服得很,腰背酸疼,抬手間衣袖滑下,還能看到淤青。早前穿衣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身上怕是留了不少痕迹,只是沒想到看起來會這麼嚴重。

宋予奪到底是行伍之人,就算昨夜已經堪稱是克制,可對她而言仍舊算不得溫存。

方嬤嬤昨夜是聽了牆角的,但還是例行問了句:「可有什麼妨礙?」

沈瑜面無表情地垂着眼,一點點將衣袖給捋平整了,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攥起:「並沒什麼異樣。」

「那就好。」方嬤嬤幽幽地長出了口氣。

之前宋予奪曾經旁敲側擊地向皇帝表示過想要拒絕試婚之事,他本意是不想碰個毫無干係的人,也怕萬一帶累了試婚宮女的性命。他倒是一番好心,可對於帝后而言這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愈發篤定了心思要遣人一試。

錦成公主是方嬤嬤看着長大的,她心中自然也是向著公主,希望公主此番能挑個如意的夫婿,琴瑟和鳴。

「等到回宮后,我會回稟皇後娘娘賞賜你。」方嬤嬤對沈瑜的態度很微妙,「你這兩日不必當值,回去好好歇著吧。」

沈瑜抬眼看向她:「嬤嬤,我不要什麼賞賜。」

「不要賞賜,那你想要什麼?」方嬤嬤的聲音抬高了些,「辰玉,你莫不是動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吧?」

因她名字中這個「瑜」字撞了賢妃的閨名,所以入宮之時,姑姑就將她的名字改成了辰玉,這些年一直沿用了下來,知道她原名的人反倒是屈指可數了。

沈瑜一見方嬤嬤這彷彿被人踩了尾巴的模樣,便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麼,頗有些無奈地解釋道:「嬤嬤不必多慮,我並沒有什麼非分之想。」

縱然是有什麼非分之想,但凡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在這種時候跟她提起。

以往的試婚宮女,無非就兩種下場,不安分的悄無聲息地被抹殺,運氣好的,或許能陪嫁入駙馬府中。沈瑜若是敢在此時表露出一星半點對宋予奪的欽慕,只怕就會立即被划入到「不安分」的那一列。

方嬤嬤也知道自己失態了,咳嗽了聲,又問道:「你想說什麼?」

「我不要什麼金銀,只想求一個恩典。」沈瑜攥緊了手,「按宮規來算,五年後我才能放出宮去。只是我家中父母年邁,又體弱多病,只怕耽擱不起……因而我想求娘娘允准,讓我能提前離宮。」

「你想離宮?」方嬤嬤怎麼都沒想到她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請求,眉毛高高挑起,很是詫異的模樣。

沈瑜目光落在馬車鋪着的地毯上,低眉順眼地答道:「是。」

方嬤嬤將信將疑地打量著沈瑜,片刻後方才問:「皇後娘娘與公主皆是寬厚的主子,你若是安分守己,將來公主嫁入將軍府,你也可以陪嫁過去當個妾室,不說錦衣玉食,可也比尋常人家好了不知多少。你竟想着出宮?」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又隱晦地提醒沈瑜:「你若真是出了宮,將來婚嫁之事可就為難了。」

畢竟,沈瑜如今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

沈瑜雖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可對於這些事卻也不是一竅不通,方嬤嬤所說的事情她也早就考慮過了。

但衡量再三,她還是覺著離宮更好一些。

畢竟就算她能僥倖陪嫁進了將軍府,那也不過是個妾室,這條命始終是握在公主手中的,一個不妨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嬤嬤說的我都明白。只是父母病重,家中又有幼弟無人照拂……」沈瑜長長地嘆了口氣,「再者,公主與宋將軍郎才女貌,實為良配,我不過是個出身卑微的宮女,又豈敢摻和其中壞了好事?」

沈瑜並不是個擅長撒謊的人,早些年扯的謊更是屈指可數,先前準備這番說辭的時候還擔心會出岔子,可真到了這關頭卻好似開了竅一樣,情真意切得很。

就好似她真的急着回家為爹娘侍疾照拂幼弟一樣。

方嬤嬤將信將疑地看着她:「你果真這麼想?」

沈瑜道:「千真萬確。」

「那好,待到回去之後我會代你向皇後娘娘陳情,只是結果如何還是得看娘娘的吩咐。」

平心而論,方嬤嬤是想把沈瑜給打發走的。

畢竟若是隨隨便便就要了她的命,那不妥,可若真讓她陪嫁到將軍府,那豈不是給公主添堵?如今她知情識趣地自請離宮,若能趁機打發了,倒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交付了令牌進了宮,方嬤嬤去向皇后復命,沈瑜則是沿着牆根,緩緩地走回了自己的住處。

她身體不舒服得很,之前在馬車上之時倒還好,如今下地行走,想再遮掩就難了。沈瑜儘力保持着規規矩矩的走路姿勢,進了屋之後,方才在自己床鋪上躺倒。

這一個屋子裏住了四人,平時負責些端茶倒水、修剪花枝之類的活計,此時恰是清晨,剩下三人都不在房中。

倒也免了什麼口舌。

沈瑜脫了繡鞋,沉沉地睡了過去。

及至醒來之時,已是正午。

同屋的宮女辰杏輪值回來,沈瑜看了眼,又合上眼裝睡。她此時身心俱疲,實在沒那個功夫同她解釋什麼。

辰杏原本是想回來喝口茶的,一見沈瑜已經回來,也顧不得倒水,徑直走到她身旁,打量著問道:「辰玉,你何時回來的?」

沈瑜原是想裝睡的,可辰杏見她不應,竟又問了句,她這才無奈地睜開眼,含糊不清地說道:「怎麼了?」

辰杏順勢在她床邊坐下,若有所思道:「你就這麼回來了?」

沈瑜撐著坐了起來,皺了皺眉。

她脾氣一向和軟,不會輕易與人起爭執。再者當年辰杏是隨她一道入宮的,在那批宮女中,到皇後宮中的也只有她們二人,這些年來就算偶有嫌隙,大多數時候也都是她主動退讓的。

「對。」沈瑜淡淡地回了句。

她知道辰杏想問的絕不是這種不咸不淡的回答,但既然辰杏旁敲側擊,那她也沒必要去多說什麼。

沈瑜掀開被子,向她說:「勞煩讓一讓。」

雖然沈瑜已經有所克制,可辰杏還是察覺出她的不悅,讓開之後撇了撇嘴:「冤有頭債有主,你有什麼不高興的,何必撒火到我身上。」

沈瑜披了外衫,趿拉着繡鞋到窗邊的小桌旁,倒了杯水,低頭慢慢地喝着,並沒理會辰杏。

若是平時,辰杏碰了這麼個軟釘子,早就甩手走人了。可這次卻到底有點忍不住,又湊到她跟前,問道:「你這模樣,可是有什麼事?」

沈瑜撩起眼皮瞟了她一眼:「能有什麼事?」

「你!」辰杏是個急脾氣,最厭煩這種一拳打到棉花里的感覺,氣道,「此事有多嚴重你難道不清楚?還不早做打算,將來怎麼辦?還是說,你覺着我是來幸災樂禍,看你笑話的不成?」

沈瑜倚在桌邊,隨手從茶罐里捻了兩片茶葉嚼了,原本昏昏沉沉的腦子這才清醒了些。

「我沒這樣想。」沈瑜嘆了聲。

雖然辰杏與她時有爭執,可真到了這種性命攸關的大事,那點小打小鬧又算得了什麼?她們之間又沒深仇大恨。

沈瑜想了想,據實答道:「我只是還沒想好,這件事情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辰杏見她總算肯好好說話,心氣稍順:「那你也不能坐以待斃啊,萬一……」

她原是提一提以前的事情,好讓沈瑜驚醒些,可話到嘴邊又覺著說出來實在晦氣,硬生生地改了口:「你就沒求一求那位宋將軍?說不准他有法子能保你呢。」

「他若插手,便是催我死。老老實實地聽從娘娘的吩咐,別節外生枝,倒還有活路。」沈瑜見她心急火燎的,反倒是回過頭安慰了她一句,「這件事你就別想了,想也沒用。」

辰杏被沈瑜噎得半晌沒說出話來,非但沒有覺著寬慰,反倒更堵心了。可偏偏沈瑜說的也沒錯,生死都在主子一念之間,她們就是想出花兒來也沒什麼用。

「都怪容月,」辰杏沒了法子,只能把容月拖出來罵了一通,「原本挑的試婚宮女是她來着,偏她不知走了什麼門路,硬是讓你來當了這個替死鬼。」

正罵着,容月提着個飯盒進了門。

辰杏止住了罵人的話,但對她卻沒什麼好臉色,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沈瑜身為苦主,當然知道這樁苦差事是容月甩到她身上的,雖也明白她有苦衷,但還是做不到以德報怨。

容月眼圈紅紅的,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沈瑜面前,將飯盒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小聲說:「辰玉,我見你沒去吃飯,就替你帶了些飯菜。」

沈瑜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平淡地「哦」了聲。

倒是一旁的辰杏忍不住罵道:「誰用你這時候來裝好心?」

「我知道你們怨我,但我也實在是迫不得已。」容月一副委屈模樣,欲言又止。

「如果辰玉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不撕了你。」辰杏一見她這委委屈屈的模樣就來氣,「你有什麼可哭的?受罪的不是你,擔風險的也不是你。」

容月抬手抹了眼角的淚,解釋道:「我並沒有要害辰玉的意思。她若能陪嫁進了宋家,那豈不比宮中好?」

「這麼好你怎麼不去?」辰杏話趕話地質問。

「我……我進宮之前是有婚約在的,如今他還在等着我,若我去做了這個試婚宮女,將來還有何顏面去見他?」容月扯了沈瑜的衣袖,無力地解釋道,「這差使的確是我推到你身上的,可卻斷然沒有要害你的意思,辰玉你信我。」

辰杏還想再罵,沈瑜抬手止住了她,又拂開了容月的手:「你怎麼就能篤定,娘娘會令我陪嫁進將軍府,而不是尋個機會悄無聲息地要了我的命?說到底,你也不過是為了一己私利在賭而已,而且還是拿我的命來賭。」

容月被她毫不留情地戳穿,臉色一白,沈瑜翹了翹嘴角,帶着點嘲諷開口道:「我往日脾氣好,可卻也不是什麼都信的。若沒記錯的話,過會兒是你當值,就別在我這裏耗了。」

容月有些難堪,緊緊地抿著唇,轉身離開了。

她出了門,辰杏才發現桌子上的餐盒,準備追出去讓她帶走。

沈瑜按住了辰杏,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吧,我的確是有點餓了,飯菜總是無罪的,你就別遷怒連坐了。」

辰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正想說什麼,肚子卻叫了聲,滿臉尷尬地站在那裏。

沈瑜笑着搖了搖頭:「來一起吃點吧。便是有什麼事情,那也等吃飽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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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貴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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