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妖人害我

仙游宮裡。永光帝披衣而坐，妝貴妃跪在冰涼的地板上。

「陛下！」鍾泛青衝進來行禮。

龍鱗衛大半人手困著將軍府守著太子府，九門提督凌學諍監視著司空府，唯一一個能固守京城的宿衛軍，卻帶著大批人馬闖入內宮。永光帝心內一陣陣起涼，他是不是放權放得太早了，以至於各方勢力早早投靠好了下家。

龍鱗衛是太子的人馬，宿衛軍是皇后的人馬。

而九門提督，因著是他心腹，故此派去司空府搜查反賊。京城裡反倒落了空，讓宿衛軍打上門來了。

「趙延芳呢？」永光帝不看鐘泛青，只對小太監道，「人怎麼還沒喊過來？」

小太監連忙跪趴下回話道：「已派人去叫了，一時三刻便來了。」

永光帝這才微微抬頭看鐘泛青。

這人面目清明，長得書生氣息濃重，卻是個腦袋不靈光的武夫。他的妻子是當今皇后的堂妹小沈氏，這一家子為著皇后也做了不少事情。當年為了奪權篡位，還是太子妃的大沈氏從小沈氏那裡得知一味毒藥，能使人瞬間暴斃而亡，就連太醫也查不出什麼手段。可惜後來對王兄弟們逼得太狠，這欲蓋彌彰的下毒反而沒什麼意義了。

「擅闖內宮，你可知該當何罪啊？」永光帝聲音微沉。

鍾泛青抬頭，拉過身邊一個身著鵝黃色長衫的男孩，他道：「陛下！微臣實在是有要緊事稟報！」

「有什麼要緊事敢擅闖內宮擾父皇清聽？！」太子朗朗清越聲響起。

消息傳得很快，九城兵馬司的人知道鍾泛青拿了調令去軍營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容太師得到消息的時候，雨真公主已經兵分幾路從四處下山，兵馬司的人分成幾波跟著，沒跟到後山小路那支，反而被公主帶著繞圈子繞了好些時辰。容太師見狀不容樂觀，連忙差了馬車去太子府親自將太子押來，此事無論如何是瞞不過了。

「太子來得正好！鍾泛青揚聲道，」太子殿下！你且瞧瞧這是何人？！」

身著鵝黃色長衫的男孩被拉著抬起了臉。

同當今太子一摸一樣的臉！

一旁當值的小太監捂住嘴防止自己驚呼出聲。

太子殿下冷冷的看著那男孩，他道：「這又是何人？」

「此話不如殿下詢問妝貴妃娘娘。」鍾泛青看場上人的臉無不大驚失色，心中更加篤定道，「娘娘您快看看這孩子是否眼熟？」

妝貴妃連看也不敢看，這是她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肉，她當然眼熟。

永光帝不置一語，他知道皇后一直對太子的身世有疑惑，他也知道皇後幾次三番派人去妙果寺查探。就連他自己，也曾派人去查探。皇后沒有查探出什麼，他也沒有。

他原以為太子的身份實在是爭無可爭，論無可論，卻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個離奇的身世。

「妖人！」太子忽然怒斥道，「曾有妖術易臉換容，你定是假扮與本宮相似！」

說著太子就伸出手去抓那男孩的下顎，他出手極快，鍾泛青還沒反應過來，男孩就被太子拉到身邊。因永光帝在場，鍾泛青也不敢多加放肆，只連忙道：「太子竟是要殺人滅口嗎？」

太子殿下忙著拆男孩的面具，顧不上回頭道：「易容之人再如何相似，下顎處卻是有麵皮貼於其上！本宮定要扯下你這張假麵皮！」太子仿若瘋癲一般用指甲瘋狂戳弄著男孩的下顎，他手下毫無章法極為粗暴，將男孩的下顎弄得血淋淋的，直到那男孩實在疼痛難忍瘋狂掙扎將太子掙脫開來后，太子還繼續道：「妖人害我！」

血滴滴答答地流下來。

男孩垂下頭跪在地上，即便下顎血肉模糊，卻沒有如同太子所說能扯下一張麵皮。

因為他是真的太子雙胞，一母同生。當年血月難產，太常所的人算卦說妝妃這胎是雙煞降世，卻沒人敢去說，因著太史令沈知水與容太師頗有交情，而容太師在朝中亦是呼風喚雨。沈知水行令改命，將這雙煞降世說成是文曲星下凡，福星照世。

兩個孩子幾乎同時出生，手心手背都是肉，妝貴妃難以做抉擇，便讓沈知水替她抱走一個孩兒。

這孩子生下來就沒見過母親，沒受過母親的愛意。每每聽到他在妙果寺里又如何如何了，妝貴妃心中都頗覺不忍，此刻見他下顎儘是鮮血，妝貴妃雖壓抑住心中的悲苦，不至於哭出聲來，卻忍不住總往他那瞧。

永光帝看這情形也明白了大半。

皇帝低下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搖搖頭，指指自己的嘴巴，然後道：「啊。」

竟是個啞巴？！旁人驚道。

這不可能！妝貴妃一瞬間脊背發涼，朝太子看去，而太子殿下卻一臉嘲諷，道：「一個長得像本宮的啞巴，竟敢來宮中攀權附貴？」

「一母同胞的兄弟，太子殿下好狠的心啊！」鍾泛青看妝貴妃臉色，一下就明白了。

太子卻不搭話，只道：「妄圖混淆皇血龍脈，真是痴心妄想！」

永光帝微微皺眉，這時宮門打開，趙延芳慢慢走進來。

他走得慢，身後還跟著小太監。小太監手裡端著銀盆和凈布。趙延芳道：「老奴前來侍候陛下洗漱更衣。」

永光帝見他來了，心裡微微有些安定，道：「不必了，那銀盆清水是才打的？」

「回陛下，全是新的。」趙延芳不看任何人。

「拿來。」永光帝道。

小太監走上前，跪著呈上去。

永光帝看妝貴妃，從她頭上拔下來一根金絲八寶攢珠釵。

珠釵做得精巧，永光帝直接掰斷其中的纖細纏繞金絲，珠子掉了一地，細金絲也斷裂成幾小根。永光帝招手讓那男孩過來，然後用金絲輕巧巧往他指腹間一紮，鮮血順著金絲滴落。落到了銀盆清水裡。

永光帝又道：「將這盆水端到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看妝貴妃，妝貴妃也看他。

母子二人，似在無聲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