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一輩子關我什麼事

屁股後面跟了兩個人，季如風的父母見了都高興壞了，連忙招待：「來來來，進來！別客氣！」

「如風，他們兩個……」

季清野示意他們換鞋，點點頭，無奈地道：「我同學，來家裡住一個晚上。」

「叔叔阿姨好，我是沈鈴音。」

宋原也禮貌地道：「我叫宋原，打攪你們了。」

妹妹跑過來躲在季清野後面，抱著他的腿，探出個腦袋看著兩個陌生人，好奇地眨眼睛：「哥哥，他們是誰呀？」

季清野蹲下來捏捏她軟乎乎的臉頰，說：「他們是哥哥的朋友，等下妹妹就和那個小姐姐睡好嗎？」

沈鈴音瞧她生得乖巧可愛，也心生歡喜，半蹲著笑著說：「你好呀，小妹妹真可愛。」

小孩子不經誇，頓時就害羞得不行，看看沈鈴音，又仰頭盯著高大的宋原看。

「……」季清野心想，還真是個看臉的世界啊。

宋原也注意到了小女孩兒觀察自己的視線，摸摸她的頭，親切地笑著：「你好。」

「你好，小哥哥……」妹妹愈發紅了臉，怯生生地打招呼，「小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是嗎？」宋原被逗笑了，「那是我好看點還是你哥哥好看點？」

季清野：「……」幼稚。

妹妹心還是向著自己親哥哥的，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哥哥更好看！」

季清野樂了，正要誇她，又聽見她接著道：「都是一個爸爸媽媽生的，能不好看嗎？」

這一句話，逗笑了整個屋子裡的人。

季清野家裡小，自然沒辦法把沈鈴音還有宋原都各安排一個房間。沈鈴音抱著妹妹進了屋，宋原也美滋滋地跟著季清野走了。

到了卧室，季清野對掩不住笑意的宋原翻了個白眼，從柜子翻出一床薄被子，再拿走一個枕頭，說：「你在我床上睡，我去客廳沙發。」

「誒誒誒！」宋原擋在他面前，「幹嘛啊？怎麼不一起睡啊？」

「我喜歡一個人睡。」季清野睜眼說瞎話，「而且你睡覺打鼾磨牙，之前在你家就沒睡好過覺。」

宋原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我騙你不成？」季清野皺起眉，「你不信我？」

宋原連連點頭：「信信信！」

「那不就得了。」季清野繞過他，走出了房間，順便把門帶上了，等了半天見他沒再開門偷偷鬆了一口氣。

心中得意地想，還想占我便宜？想得美！

沙發小，又太軟，季清野半蜷在上半怎麼也睡不著，索性坐起來看電視。他一邊看著還一邊和003點評著裡面演員的演技。

季清野：「你瞅瞅這個，嘖，凈是乾嚎，眼淚都是擠出來的！太假了！」

003說：「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季清野正批得起勁，聽見門開的響聲，連忙回頭一看，生怕是那個宋原不耐寂寞長夜出來找他談人生理想了。

沈鈴音走出來，看見他這兇巴巴的眼神一怔：「呃……那個那個，我睡不著想去陽台吹吹風。」

「哦。」季清野別過頭，「要不一起看看電視？」

「好、好啊……」沈鈴音頗為拘謹地坐在他旁邊，只坐了沙發的三分之一，面目表情僵硬。

電視機的光打在她紅撲撲的臉上，問003：「小三，她那麼緊張幹什麼啊？」

003狐疑地問：「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啊？」

季清野：「……」

聽003這語氣，季清野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她只是在害怕！」

003：「……你說的都對。」

季清野出聲安慰：「沈鈴音，你也別怕，你哥哥……你還是躲著一點吧，發生什麼意外你就和家長還有老師說，跟我說也行。」

「……嗯。」沈鈴音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本來已經短暫性地遺忘了這回事，被季清野這麼一提，沈鈴音反而真的愁眉苦臉起來了，有些焦急。

「你家有酒嗎？」她問。

「啊？」季清野一時沒反應過來，「有是有……只有木瓜酒，度數對於你來說還是有一點點高的。」

「沒事兒，我就想喝一點點，好睡一點。」沈鈴音說。

「行，我給你去拿。」季清野起身到廚房裡翻箱倒櫃，總算是把季父藏的酒給搜出來了。他拿了一個小杯子，只往杯子里倒小小的幾口，就把酒放回原位去了。

沈鈴音聞了聞酒香，說：「聞起來甜甜的。」

「你也別一口就喝完，慢慢喝。」季清野叮囑他，想起原主以前和季父喝過，兩口就暈乎乎的了。

「嗯。」沈鈴音很聽話地小口小口抿著，靜靜地看電視。

一杯見了底，大概是酒勁上來了，沈鈴音話就有點多，和季清野扯東扯西的。

「你知道嗎？我哥特傻！明明年紀比我大，但就是比不過我，從小到大他算數就沒我快，沒我准……反正什麼都比不過我，但我爸媽就是喜歡他。」沈鈴音腹誹著，說著說著居然低低罵了一句，「這狗.日的。」

季清野詫異地看著她，果真是有點醉了。

沈鈴音靜了一會兒，又說：「可就這廢物，他們就是願意寵著他，甚至放縱他犯罪！」

季清野心裡一緊，豎起耳朵聽著：「怎麼了？」

「李清清，你知道吧？」問完她又笑了一下，「肯定知道了，我們學校誰不知道她啊？前段時間所有人都在背地裡傳『高一一班的李清清去二班沈鈴音家玩，結果被沈鈴音親哥給qj了』！」

季清野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沈鈴音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只是想讓清清幫我在校服綉名字而已，我沒想到啊！再說我哥還沒幹什麼啊！都是他們亂說的……季如風，那段時間我真的特別難熬，我覺得全校人都在議論這件事，都在罵我，遠離我……那天晚上我覺得我報應來了，可是你出現了。季如風……我真的特別特別感謝你，我沒想到你會對我這麼好，除了清清就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說到最後，她臉上已全是淚，一手緊緊掐住季清野的手腕，似乎是想從他身上汲取力量。

這件事，是她很多個夜晚的噩夢，是心上壓得喘不過氣的鉛石，更是每每回憶起的愧疚。

那天，她見李清清手巧，就主動邀請她放學到家裡來，幫她在校服上綉名字。中途她出去給她買零食和飲料，回來就看見食粉了的、神志紊亂的沈慶峰壓在被強行脫了衣服的李清清身上。

她慶幸自己的及時，沒有讓事態發生到最嚴重的地步。可也痛恨自己的離開，即使李清清沒有受到真正的傷害，但那幾張被沈慶峰藏起來的照片毀了她。

不過是發到論壇一個小時，第二天就傳遍了學校。那天之後，李清清沒再來過學校，失去了聯繫。

她去她家找過她。

她買了很多水果和禮物，提著到班主任告訴她的地址。她知道李清清家囊中羞澀，卻不曾想會貧窮到這種地步。

她坐了半個小時的計程車，穿過骯髒嘈雜的農貿市場，來到到處都是污穢和青苔的房子面前。

從小家境優渥的她，無法想象在這樣一個暗無天日、打個噴嚏全棟樓都能聽見的屋子生活是什麼感受。

李清清的父親李立來給她開門，用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看她，陰沉又充滿血絲的眼眸盯著她。

沈鈴音強忍著心中的不適，伸出手裡的東西，強顏歡笑道：「叔叔，我是來看清清的，請問她還好嗎？」

李立沒有說一句話，用眼神和關門聲表達了自己的無情拒絕。

沈鈴音沒有再去拜訪，而三個月後，她聽到了李清清跳樓自殺的消息。

……

季清野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從何安慰了，只是清楚這時候什麼話都起不了作用，都無濟於事罷了。

他也不去看哭成淚人的沈鈴音，扯了衛生紙給她擦眼淚和鼻涕。

他問003：「小三啊，這父母的溺愛和偏愛真夠可怕啊。」

003說：「所以？」

季清野道：「所以有時候覺得沒爹沒媽也挺輕鬆自在的，你看沈鈴音，有個坑女兒的父母，還有個垃圾哥哥，真是可憐。」

003用著那不男不女的系統本聲道：「人是有輪迴往生的，每一次輪迴都有聯繫，上輩子造的孽，這輩子該還的還，該受的受，沒什麼好同情的。」

季清野沉默了一會兒，卻道：「我不清楚這些，我只知道我現在活著，就好好地活著，什麼上輩子下輩子，又不是現在自己的事，什麼記憶都沒有了，上輩子那誰誰做的壞事讓我來還？這根本就是耍流氓。」

003想吐槽老哥你已經死了，但終究沒說話。

它看不懂人類，人類總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它理解不了，索性就不理論。

沈鈴音稍微好了一點，但眼淚還在往下掉。

鈴聲響了。

季清野道：「你的？」

「嗯。」沈鈴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應了一聲，拿出手機接起電話，「喂？」

不知對方說了什麼，她竟是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季清野等她掛了電話，問：「怎麼了？」

沈鈴音緩緩放下手，像是溺水的人上岸一樣大口呼吸著。

她說：「我哥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