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親的故人
父親皺了皺眉頭，回頭問龐志錦。
「家裡有門神畫像嗎？」
「有，過年那會買多了，還剩了兩張。」
龐志錦回答。
「去拿出來，貼在你家大門上。龐老先生升仙，會有很多孤魂來打擾，沖了仙氣就不好了。」
「好，我這就去。」
龐志錦一路小跑上了樓。
「要門神做什麼啊？」我有點不懂。
「門神保家宅平安，可以擋住這些遊魂野鬼，它們定是被飯菜的香味吸引來的，不能讓它們壞了我們的好事。」
這個我倒是聽說過，還以為會是一場惡戰，沒想到是虛驚一場，幸好有父親在，不然真是亂了陣腳。
龐志錦很快就拿了畫像出來，秦叔寶和尉遲恭栩栩如生。畫像貼在門上那一剎那，那些遊魂野鬼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只見畫像發出萬丈光芒，那些鬼只有失望逃亡的份，哪還敢上前半步？
等它們都消失了，我們也算是鬆了口氣。父親給我們使了個眼色，好戲馬上就要開場。
不過一會功夫，四周的氣溫急劇下降。本來是燥熱的夜晚，突然變成冬季的深夜，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何從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一件乾淨的羽絨服給我披上，他凍得鼻頭都紅了，不停地搓著自己的雙手。
幾個幫工的鄰居，都因為突然變冷，而匆匆回家了，院子里就剩下我們幾個人。
父親的眉毛上，已經有了一層霜雪。龐志錦見狀，忙上樓拿了冬季的衣服，分給父親跟何從。
「這是怎麼回事，突然間就這麼冷了。這一會不是要下雪吧？夏季飛雪，這是有冤情啊。」龐志錦凍得直哆嗦。
當然有冤情了，你老爹就要被你親手害死了。我心裡暗暗地想著。
屋裡傳出閃光的時候，我跟何從都吃了一驚。那幾個野鬼，竟然變作道家神仙的模樣，從天而降。龐志錦跪地不起，那叫一個一心信奉。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一群鬼怪出來騙人，還故意現身，讓凡人看到！
我認得出來，這幾個鬼，就是龐竹屋裡，那些畫上的，就是他們吸食了龐竹的魂魄，然後轉接給高崇子。
幾個鬼怪一落坐，父親跟何從趕緊張羅著給他們宣茶倒水。
龐志錦跪在地上，貪婪著看著這些所謂的神仙，看樣子是打算跪一晚上。
我繞到了一邊，偷偷上了樓。我要去拿百鬼聽，把它藏在一邊，免得到時候高崇子來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他。
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幾個鬼魂都倒在地上，嘴裡不停的吐著黑色的血，看樣子是中計了，吃了被黑狗血浸泡的食物。
慢慢的，它們就顯露了原型。一個個都是綠毛野鬼的樣子，嚇得龐志錦不停的大叫。
「師傅這麼會變成這樣？」龐志錦跑過來，躲在我的身後問。
「你自以為聰明，卻不知道引狼入室。你老爹快被你害死了，你趕緊去把龐老先生的硃砂抹去。」我沒好氣的訓他。
龐志錦愣了半天，但是看到地上的野鬼，不得不聽我的話，大叫著跑上了樓。
高崇子是在龐志錦走後現身，一身紅色的道袍，透露著一股子邪氣。
「雲健，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破壞我的好事？」
高崇子眼睛里冒著憤恨的光。
「你邪修害人，這件事我管定了。」父親的聲音中氣十足。
「我走遍千山萬水，終於找到續命的方法，你竟然敢阻擾我，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高崇子完全沒了道人的樣子，在我看來，他比惡鬼還要恐怖。
高崇子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眼看就要向父親撲過來，高處一盆黑狗血，當場就軟了下去。何從這個時間拿捏的太准，我抬頭看到他，站在高牆上，手上還拿著空盆，像極了一個戰鬥的勇士。
我對他伸出了大拇指，他驕傲的笑了笑，就從牆上跳了下來。
高崇子在受到黑狗血侵害后，頭髮開始變得發白，臉上也露出了道道皺紋，瞬間老了幾十歲。
父親從懷裡掏出引魂燈，點燃的那一刻，我看到高崇子的身體里，冒出好多淡淡藍色的煙，順著風向到了燈芯里。
隨著藍色煙霧的消失，高崇子變得越發蒼老，最後竟然成了一個百十歲老人的模樣，那無力的樣子，就連起身都變的困難。
「你我同為修行人，今天你已經變成這樣，我不想再為難你。但是你記住，以後萬不可再害人，你走吧。」父親冷冷的說。
高崇子看了看父親，渾濁的眼睛模糊不清。他吃力的起身，歪歪斜斜的走出大門，最後消失在夜色里。
樓上傳來龐志錦的尖叫聲，我們急忙跑了上去。
眼前的一幕令人發怵，龐竹七竅流血，在床上痛苦的嚎叫著。
「師傅，我爹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飛升遇到困難，求師傅您救救他。」
龐志錦跪在地上，淚眼朦朧。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把他爹害成這樣的，其實就是他自己。
父親拿出引魂燈，放在了龐竹的頭上方。這個時候時間到了，我的鬼眼已經失效。我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但是在何從的眼睛里，我讀到了恐懼。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引魂燈，最後輕輕嘆了口氣。
龐竹的七竅在慢慢好轉，不一會血跡全部消失。他那原本紅潤的臉上，卻露出蠟黃的疲憊。
隨著血跡消失，龐竹的慘叫聲漸漸平復，最後他沉沉的睡了過去。
「師傅為什麼會這樣？」
龐志錦滿臉的不解。
「出來我告訴你。璃心何從，你們看著龐先生，如果有什麼異樣，馬上叫我。」
父親吩咐完畢，就跟龐志錦一起出了房間。
我看著龐竹沉睡的樣子，不禁碰了碰何從的衣袖。
「你剛才看到什麼？」
「殘缺不全的魂魄，你都不知道有多殘忍。」
何從臉上帶著余驚。
「這龐老先生，真是受了大罪了。」我不禁感嘆。
何從沒有說話，安靜的坐在一邊，眼睛始終盯著龐竹。
我突然想起來，他的百鬼聽還在我這裡，於是返回房間，拿了百鬼聽回來。
「這個是你的，還給你。」
何從抬頭靜靜的看著我，他的眼眸起了一層水霧，變得更晶瑩剔透起來。
「你真的記不得這支笛子了嗎？」
他的聲音充滿傷感。
這支笛子確實在我幻境里出現過，也就代表著它跟我是有關係的，無奈我真的想不起來。
「這支笛子跟我有什麼關係？抱歉，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這一刻看著何從的表情，我覺得有點對不住他。
「沒關係，畢竟當時，你太小了，不記得也是正常。」
何從對我笑了笑，但是我卻看到他臉上寫滿無奈。
父親進來的時候，臉上帶著輕鬆的愉悅。
「好了，我已經都告訴龐志錦了。現在為了防止家宅生變，我讓他明天改動家裡的風水。龐老先生魂魄已經歸位，估計明早就可以醒過來。璃心、何從，你們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就要趕路。」
聽了父親的話，我也就放心了。明早可以趕路了，回去我的故鄉，我是那麼的嚮往。
「何從你會跟我們一起嗎？」
我忍不住問身邊的何從。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當然願意奉陪。」
何從對我眨了眨眼睛。
父親笑了笑說：「那就一起吧，我們彼此好有個照應。」
何從答應了父親，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我對他的身份始終猜不透，但是父親告訴過我，這個人不是壞人，他跟我莫家鬼廚應該是息息相關的人。
晚上我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裡很多的人。但是我看不清他們的臉龐，只覺得他們在我耳邊，窸窸窣窣的說話，可是醒來以後，他們說的什麼，我一句也記不得。
我們到客廳的時候，龐竹也在。經過一夜的恢復，他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在客廳里正在訓斥龐志錦。
看到我們來了，連聲跟我們道謝，訴說他這段日子受的苦。父親對他安慰一番，在龐家吃過早飯以後，我們就趕路了。
龐志錦用車把我們送到車站，硬是要給我們買票。父親想起有位故人在這邊，就暫時決定拜訪故人，推辭了龐志錦的好意。
龐志錦跟我們道別後，我們就跟著父親到了市中一棟小區前。
父親說故人叫樂剛，是一位人民警察。怪不得住著樓房，一看就是有錢的人家。
樂剛夫婦熱情的招待了我們，說起以前的事情，樂剛豎起大拇指，說父親是他的救命恩人。
樂剛其實年齡不大，也就四十歲左右，由於他左腿受了傷，所以提前退休。樂剛說當年一個離奇的命案，他是首要負責人，幸好父親發現了其中的端倪，幫了他一把，不然就不是腿受傷，而是搭上命了。
兩個人多年未見，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最後父親提到樂剛的寶貝兒子樂宗磊，樂剛一下子就老淚縱橫，說兒子最近著了魔，現在六親不認。好在父親來了，要請父親給看一下。
我的心裡一激動，又有東西可以學了！
樂剛的妻子金氏給我們泡了壺茶，又端上水果和瓜子。金氏為人熱情，一個勁的往我手裡塞吃的，我跟何從吃得起勁，邊向金氏道謝，邊聽著樂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