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暴斃

第16章 暴斃

一日,我們照舊又在閑談,王樞恭恭敬敬過來,呈了一封信給宇文堅,宇文堅看后,臉色大變,狠狠一拍桌子,怒道:「這個逆子,真是要氣死我!」

這樣的反應,立刻讓我知道,短暫的快活日子,已經到頭了。

能讓宇文堅勃然大怒的兒子,自然只有太子宇文暄一人了。

本來宇文暄便格外寵愛那位容貌嬌媚的雲昭訓,在雲昭訓生下三個兒子之後,她在東宮受到的待遇已經與太子妃袁氏不相上下了。

太子妃不得寵愛,膝下無子無女,眼見一個小小的妾室專房擅寵,憤憤不平之際便氣出了心病,無暇管理東宮之事,宇文暄隨即令雲昭訓主持東宮。

太子妃此前並無得病的徵兆,這次得病,東宮之人都認為只是意氣之爭,不出幾日便當大好。始料不及的是,就在雲昭訓管理東宮兩日之後,太子妃突然暴斃,一命嗚呼。

太子妃的父親袁孝矩懷疑是雲昭訓害死女兒,在東宮之內搶天哭地,破口大罵,指責宇文暄與雲昭訓淫樂而害死太子妃,沒想到宇文暄隨口說道:「待我登基,一定殺了你這個老匹夫!」

袁孝矩自宇文堅尚在西嶽為人臣時便追隨於他,不僅深得宇文堅器重,在朝中也很有聲望,是閔國肱股之臣之一。與其交好的一干文臣武將,見袁孝矩喪女之後反被宇文暄如此辱罵,紛紛聯名上書,要求宇文堅廢黜太子。

信件裡面細細陳述了這件事情的起因後果,陳皇後接過去看了,轉身面向宇文堅,「暄兒也太不知分寸,為了一個小小的妾室,公然侮辱朝廷命官,陛下此次若不重懲,必將引發文武百官公憤。」

陳皇后此言極為巧妙,沒有點明重懲的具體措施是什麼,然而言下之意則是她對宇文暄極為不滿,諫言宇文堅不可姑息。

廢黜太子之位是最重的懲罰了吧?

「暄兒什麼都好,偏偏是個貪戀美色之人,朕早就有言在先,遲早有一天,他會因為女人遭禍!」

看來宇文堅確實氣憤至極,不顧我同宇文昶還在一旁,當著我們的面便十分不悅地數落起宇文暄。

「太子妃入主東宮以來,一直勤勤懇懇,操持東宮家事,如今不明不白死去,倘若不能撤查此事,東宮人心難安,本宮今後也難以在後宮立威。」陳皇后道。

宇文昶上前一步,言道:「父皇母后不必操之過急,太子妃死於雲昭訓之手一事,目前只是袁孝矩的片面之詞,真相究竟如何,尚且不得而知。待大理寺細細查證,再下斷言也不遲。父皇母后莫要因此事氣壞了身體,還當保重自身。」

我的夫君還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眼看宇文堅同陳皇后明確表示出對此事的不滿,便不再以小人之姿落井下石,而是大方地為宇文暄開脫。

宇文堅同陳皇后必然不會因他這一番輕飄飄的話就對宇文暄釋去疑心,他又得了一個客觀公正的好名聲,實在是一招妙棋。

果然,即便宇文昶如此為宇文暄求情,陳皇后仍然面目不善,怒道:「若是太子安安分分守著太子妃一人,今日怎麼會鬧出此等鬧劇!一國儲君,連個民間來的妾室都管不住,還鬧出寵妾滅妻的醜事,傳揚開去,這個儲君之位也是不必要了。」

宇文堅默不作聲許久,此時忽然道:「此事不宜交給大理寺細查,民間有言,家醜不可外揚,眼下應當以安撫袁孝矩為重,至於太子妃究竟如何死亡,朕同你母後會給出一個體面的說法。」

事已至此,宇文堅言談之間仍然流露出對太子的偏袒,這令我不禁懷疑,這回宇文暄真的會被廢黜太子之位嗎,還是會以一場雷聲大雨點小的鬧劇收場?

宇文昶點點頭,退到我身旁坐下。

陳皇后沉吟道:「無論如何,這個雲昭訓,萬萬不可再留。」

宇文堅發灰的眼睛在宇文昶身上端詳許久,拍拍宇文昶的肩膀,嘆一口氣道:「阿永,太子這回犯下大錯,朕與你母后需趕回鄴城處理此事,便不多留了。」

心知如此大事耽誤不得,我們不敢挽留,當下令人準備車輿,匆匆安排宇文堅同陳皇后回京。

待晉王府內再沒有一個帝後身邊的人時,我們方才鬆了一口氣。這麼多日虛與委蛇的應付,總算可以暫告一個段落。

見宇文昶愁眉不展,我問:「阿永,陛下這回會廢黜太子嗎?」

宇文昶擁了我朝內院走去,隨手摘了一朵杏花,簪在我高高綰起的墮馬髻上,「只要事情鬧得夠大,這個太子,父皇便是不想廢,也必須得廢!」

他如此輕鬆自在的模樣令我知曉,對於廢黜太子一事,他必然已經成竹在胸了。

「那阿永可要趁此時機暗中出手,徹底絕了宇文暄的後路?」

宇文昶垂下袖子,低啞了嗓子,答:「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大興宮中會火上澆油的聰明人多著呢,我早有安排。」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人的名字,我脫口而出:「阿永是打算借沈硯之之手去做這件事情嗎?」

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

見宇文昶那疑惑不解又匪夷所思的神情,我便知道是自己自作聰明,猜錯了人選。

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忽然提起沈硯之,身子不禁偏了偏,笑著問:「怎麼,王妃對沈兄印象深刻,認為他能助我扳倒太子?」

私下無人之時,宇文昶都會喚我的閨名懷瑾,此時卻一本正經稱呼我為王妃,我很害怕他生氣,忙岔開話頭:「晉王心中應當已經有上好人選了,懷瑾愚笨,實在猜不出這個人是誰。」

「你可曾聽說過宇文素其人?」宇文昶問我。

誰人不知宇文素這位權傾朝野的閔國軍事重臣呢?

宇文素原本出身自北朝士族,西嶽時曾任車騎將軍一職,指揮過赫赫有名的平定北齊之戰。他與宇文堅深相結納,宇文堅登天子位后,宇文素同樣擢升閔國御史大夫。

我答:「是那位綽號楚景武公的御史大夫吧?」

宇文昶點點頭,「我與此人有些交情,待父皇回宮之後,只要我與母后暗中授意於他,宇文暄的太子之位,勢必岌岌可危。」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宇文昶早有謀划。

自古以來,但凡榮登大位的人,無不深謀遠慮,精密布局。這回宇文暄自己送上門來,怪不得宇文昶要算計他了。

兩個月後,我正卧在府內一處涼亭中休憩,忽見宇文昶按著額,一言不發過來。

這幾日天氣轉涼,正值秋困,身子疲乏,人也懶懶的,見他心情似乎不悅,我問道:「阿永今日怎麼了?」

口中這樣問,其實心中已在揣測,是否與大興宮中之事有關。

宇文昶低嘆道:「父皇母后回宮后,當即下旨,將雲昭訓軟禁於兩儀殿,嚴加審問,但是,無論如何嚴刑拷打,雲昭訓始終不認毒殺太子妃之罪。袁孝矩、宇文素並幾位大臣再三諫言廢黜太子,父皇始終猶豫不決,不肯下旨。聽聞,昨日宇文暄與雲昭訓所生的三個兒子著素衣跪在兩儀殿門口,痛哭流涕,哭訴父皇母后如何狠心,讓他們小小年紀便失去雙親。」

我道:「這幾個孩子小小年紀,如何想得出這種辦法令父皇母后心軟,只怕背後有高人指點。」

宇文昶半晌才回:「宇文暄畢竟是當朝太子,背後所牽扯的利益集團不可謂不大,一旦他出事,那些人當然會心急如焚,絞盡腦汁思索令他脫險的方法!」

「只是這個方法實在是高,倘若父皇母后不顧及小小幼兒的一片孝心,勢必會惹人非議,看來這回宇文暄要逃過一劫了。」我嘆道。

宇文昶皺眉,一言不發,沉思片刻,才道:「宇文素今日飛鴿傳書,父皇已經令人明日放出雲昭訓了,宇文暄的罪責暫時也不會再追究。」

見他唇角緊抿,我忙勸道:「阿永不必灰心,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宇文暄好色成性,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難免今後他不會再露出狐狸尾巴,屆時徐徐圖之即可。」

「懷瑾說的……也有道理。」宇文昶隨口應道。

其實我們心中都明白,宇文暄這回吃了大虧,今後必定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到時再想抓他的把柄,就難如登天了。

宇文昶眼角掃到我的肚子,忽然問我:「如今小半年過去了……懷瑾什麼時候為我添個小世子,也好讓晉王府中有些人氣,否則,這偌大一座王府,總是死氣沉沉,沒有生氣。要是有個孩子,應該熱鬧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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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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