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唐代版交通肇事逃逸

三 唐代版交通肇事逃逸

閆寸在寬大的桌案前落座,並示意閣主在他對面坐下。

坐下后,他沒急着說話,而是自顧自拿起筆紙,開始書寫。

「死者的名刺找到了嗎?」閆寸道。

「找著了,確是開絲帛行的劉員外。」閣主一邊答話,一邊從袖內掏出了一張名刺,遞給閆寸。

那是一張薄薄的竹片,其上寫着主人的姓名、地址、從事的行當。拜訪他人要先遞名刺,這是禮。如環彩閣這樣較為高檔的院閣之地,沒遞名刺的,是賤客,沒資格購買姑娘的梳攏之夜。

閆寸看過後,將那名刺放在了案頭,繼續道:「簪花姑娘說,劉員外曾服過一枚藥丸。」

說着話,他手上的書寫不停。

閣主輕聲細語地接過話頭,生怕打擾到閆寸。

「確有一些客人服藥助興,姑娘們並不會幹涉,有些姑娘還會自備藥丸,供客人盡興。」

「簪花呢?她可備有藥丸?」

「沒有。」閣主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她今日梳攏,絕不會用那種東西,那不是……給自己添苦嗎?況且,使用藥丸的姑娘,多已年老,她們要憑這個留住客人。

簪花年輕,姿色中上,又有舞技傍身,她絕用不到那種東西。」

閣主的話雖有開脫的嫌疑,卻不無道理,加之等待簪花醒來時,閆寸已將她的房間搜查了一遍,的確沒發現可疑的藥物。

閆寸給閣主也遞了一杯茶,閣主雙手接過,泯了一小口,放在桌上。

閆寸道:「先前讓你列出名單,是我欠妥,不如這樣,你只說出常跟劉員外同來環彩閣的都有哪些人,我去調查時自不會泄露消息來源。」

閣主仍在猶豫,閆寸板下臉道:「一個月內兩樁命案,你這腦袋該挪一挪了。」

閣主驚跪,連聲喊冤:「……我說就是了,您切莫懷疑小的……常與那劉員外往來的,小的確實認得一人,那人叫盧湛,乃是江南一帶的豪商。

盧湛性情豪爽,放浪形骸,是京中不少達官顯貴的座上賓,我記得,最初就是他帶劉員外來我們環彩閣的。」

閆寸在心中記下這個盧湛,又問道:「還有誰?」

「無非是些跟劉員外有生意往來的商賈,名字我可說不上來。」

也不知閣主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願多說了。閆寸不想繼續跟他掰扯,便沉默下來,主動停止了交談。

又過了片刻,閆寸將目前掌握的案情全部寫在了信箋上。

他折好信箋,自袖內掏出自己的名刺,連同案頭劉員外的名刺一併遞給閣主,吩咐道:「待開了坊門,你打發一個人,通知這位劉員外的家人斂屍,再打發一人去趟縣衙,拿上我的名刺,將這封信交給主簿安固,他看過信自會安排。」

閣主恭恭敬敬地接過東西,保證完成任務。

五更三刻,騎卒的呼和響徹每一條街道。

「宵禁止!坊門開!」

聽到呼和,各坊值守的武侯紛紛開門。

天尚黑,長安城將醒未醒。

坊門打開后約莫兩刻,萬年縣衙派來的一名通傳一名書吏到達了環彩閣。

「已經派人去尋了仵作,應該很快能趕來。」那通傳彙報道:「縣令也知道此事了,讓您自行斟酌處置。」

閆寸眯了一下眼睛,若只傳這麼一句話,何必專門派一個通傳?那書吏就能將話帶到。

這是縣令派來盯着自己的人。

閆寸不動聲色道:「你就跟在我身邊,有需要傳遞的消息,也好便宜行事。」

「是。」

通傳一拱手,想要退到閆寸身後。閆寸卻又問道:「安主簿有何安排?」

「仵作就是安主簿派人去尋的,另外,安主簿已動身去了劉員外的絲帛行,想儘快了解與其生意往來密切之人。」

閆寸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天依舊是黑的,黎明前的黑暗尤其濃稠。

與縣衙的反應速度相比,劉員外的家人就十分遲鈍了,又過了近半個時辰,劉員外的兒子才在一名老奴的陪同下趕到了環彩閣。

小劉員外很想擠出些悲痛的情緒,可他張著嘴嚎了半天,乾打雷不下雨。

他悲痛嗎?當然。卻又不止悲痛。

一想到阿耶的產業現在全歸自己所有,阿耶埋在堂屋東南角的數罐金銀也可以隨意取用揮霍,小劉員外就不那麼悲痛了。

反倒害怕更多一些,這還是他頭一次跟官府打交道。據說,官差可都不好相與,稍有不慎就要挨一通酷刑。

「回家再哭吧。」閆寸道。

小劉員外從善如流,立即止住了尷尬的表演。

「說說你阿耶,他來這種地方……」閆寸指了指周圍,「院閣之地,你知道嗎?」

小劉員外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不知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跪在小劉員外斜後方的老奴拱手,示意有話說,閆寸點了下頭,那老奴便解釋道:「我家小郎君一心只為考個功名,這也是主人的心愿,因此讀書以外的事他一概不知,還請縣尉莫要……」

莫要為難我家小郎君。

這話老奴沒敢說完,他怕冒犯了官老爺。

「那你來說。」閆寸道。

老奴向前跪爬幾步,當仁不讓道:「主人以前並不敢來這種地方,只因夫人,夫人她……管得嚴。

兩個月前,夫人去買脂粉,好端端地走在路上,突被驚馬衝撞,受了內傷……」

「等等,」又是驚馬!閆寸道:「什麼樣的驚馬?單有馬匹,還是連同馬車?」

「連同馬車……夫人被撞后醫治了三天,最終……哎!」老奴低頭擦了擦眼角,「夫人走後,主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整日在外流連,生意也不管了,我勸過,勸生氣了,主人在院閣住了三天三夜,那之後再無人敢勸了……」

「傷人的是誰家的馬?當時騎馬或駕車的是誰?」閆寸問道。

閆寸這問題一出,老奴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他嗚咽道:「您給我們夫人做主啊,只怪當時陪伴夫人的婢子年紀小,出了事驚慌失措,哪兒顧得上馬車,待巡街武侯發現情況,連馬帶車早就跑走了。

這偌大的長安城,上哪兒找一輛馬車去?我們夫人……白死了啊……」

老奴一把鼻涕一把淚,弄得小劉員外臉上很是掛不住,他也學着老奴的樣子不斷用袖子在臉上抹,臉蛋鼻子都抹紅了,一滴眼淚都沒有。

「說說你家主人吧,劉員外,他可有什麼仇家?」

老奴搖頭,「沒聽說過,我家主人向來和善,做生意也規矩……」

這樣的車軲轆話閆寸已聽了夠多,他擺擺手,換了個更具體的問題:「生意上有什麼競爭對手嗎?」

「生意上的事,店內掌柜最清楚,我一個家奴,不敢妄言。」

「那說說劉員外此番來環彩閣吧。」

「此番……是我駕車將主人送來的,人送到,我就回去了。」

「劉員外有沒有提起跟哪位朋友有約?」

「盧員外。」

「盧?」

「嗯,就是那個也做絲帛生意,給主人供貨的盧員外,夫人死後,他們常在一起飲酒作樂。」

這就有趣了,閣主和老奴都提起了這位盧員外,可見他跟死去的劉員外的確是資深嫖友。偏偏此番他爽約,劉員外就死了。

老奴繼續道:「來的路上,主人幾次提起盧員外,說什麼……大致就是,晚上要買一個心儀許久的姑娘,有盧員外作陪,定會十分妥帖,不必擔心露怯。」

「除了這些呢,劉員外還說過什麼?」

老奴搖頭,「有一搭沒一搭,沒什麼了。」

「好吧,」閆寸點點頭,「最後一個問題,最近劉員外可往家拿過藥丸?」

「藥丸?」老奴很詫異,「主人有咳疾,確實常吃些潤肺的補藥,都是我去固定的醫館買來,主人自己並不操心這些。」

「我是指……」閆寸指了指腳下,「在這院閣之地所用的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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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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