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親

第二章 母親

4

許麗華雖然是五十齣頭的人了,但身材保持的很好,此時的她仍舊顯示出年輕時光彩照人的痕迹。

許麗華的丈夫瞿建國三代單傳,許麗華懷孕時,公公婆婆再三叮囑他們,如果是女兒就一定要做掉,瞿家不能沒有接香火的人。對此,許麗華並沒有當一回事,她認為生男生女都一樣。雖然瞿建國的父母是一般的工人,但怎麼說也是城裏人,應該不會像鄉下人那樣重男輕女。然而,許麗華想錯了,當瞿建國的父母聽護士說,許麗華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時,當場暈了過去。出院后,公公婆婆堅持要把兩個女兒秘密送到鄉下,其實就是給別人做女兒,其目的是要許麗華一年後再為他們生個男孫子。

許麗華當然不可能同意把親生的女兒送人,最終她只能領着女兒離開了瞿家,並將女兒的姓氏由瞿改成了許。

獨身的女人帶着一對未成年的女兒,日子的艱難可想而知。許麗華離開瞿家后,租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面積不大。雖然離婚時瞿建國答應每月補貼些生活費給她們母女,但八十年代初期的臨港市,外來人口不斷湧入,使得原本很便宜的房租天天在創新高。許麗華所在的工廠是家集體所有制單位,產品滯銷,工資雖還能月月發,卻低的可憐。許麗華明白,她必須重新尋找生活的位置,否則兩個女兒只能和她露宿街頭。

當時整個社會流動着改革的浪潮,改革為她提供了許多的機會。面對着種種機遇,許麗華即興奮,也不安。那時,什麼都強調學歷,只有初中學歷的她自然不受青眯,斟酌來斟酌去,許麗華最終選擇了做保險經紀人。

保險經紀人雖然也要求高學歷,但這個行業更看重的是業績,收入和業績掛鈎。做得好,收入相當不錯的;如果做得不好,連飯也吃不上。許麗華真正體會到了後者的艱難。三個月的試用期,她只做了兩單個人的人壽保單,還是憑着朋友的關係。她的主管對她說,你不能光盯着個人的業務,更要盯住單位的單子,特別是那些大的運輸單位,運輸單位的車輛保險做成一個就夠你吃半年的。

許麗華心想,這還用你說,我當然知道運輸公司是大業務,人家要給你做才行。

時間了中秋,天氣仍然熱得煩人。許麗華第三次來到國商大廈門口,陳雄的國通運輸公司就在這棟大樓里辦公,國通是臨港市最大的運輸公司。第一次來,許麗華是打着朋友的旗號,陳雄接見了她,開始還非常熱情,當她提到車輛保險業務時,他的臉上立馬有了異樣,然後就借口開會溜走了。第二次來,被接待的辦公室人員擋了駕。這次,許麗華下決心要見到陳雄。她是藉著午休后返工前的時間在門口等他。果然,陳雄的車在兩點前準時到了停車場。

陳雄是個年近五十,個頭不高,貪婪的眼眼總是被假笑掩飾著,他穿着一件短袖的襯衫,兩隻手的小手臂上佈滿了老人斑。他看見許麗華,臉上的肌肉顫動了幾下,然後又恢復了平靜。他說,你又來了,還不死心呀。

許麗華迎上前去,語調明顯地帶着嗲音了。她說中秋節快到了,月餅還是要送的。她又說,我知道陳總的月餅很多,要不今天我請你吃飯,算是感謝你對我的關心。

陳雄開心地笑了。他說,你可真會說話,我什麼時候關心過你?這樣吧,晚上我正好有空,我請你吃飯,就當是關心你一次。

許麗華知道,陳雄已經開始對她的身體感興趣了。

這頓飯,陳雄是在一家很高檔的飯店請的她。現在他已經沒有了在公司時的那副模樣,臉上佈滿了笑容。服務員不在時,他還藉機在她的大腿上捏了捏。許麗華並沒有表示出不滿。陳雄藉著酒勁,目光有些閃爍不定,猶豫的幾十秒終於說,小許,其實第一次內見面,我就喜歡上你,只是——

許麗華看着陳雄,想從他的臉上讀出被省略的意思。然而,這張臉卻被似笑非笑掩蓋着,她想聽下去,陳雄卻沒再往下說。

許麗華只能微笑地問,陳總,你說,只是什麼?

陳雄遲疑着。最後終於說,我是有家室的人。許麗華臉上的肌肉跳動了一下,轉瞬變成了開朗的笑。她說,有家室不防礙我們成為朋友呀!

聽了許麗華的回答,陳雄激動了起來,他快速地抓起她的手說,你是獨自帶着兩個孩子生活吧?

許麗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說是呀,三十歲就已經孤兒寡母了,日子不好過,以後還請陳總多多關心噢。

陳雄連忙說,好說,好說。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好朋友,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儘管提。

那就謝謝陳總。

今晚我們就不回家了吧?他在試探性地問她。

許麗華笑了笑,雖然笑得有些不自然。正是這種不自然,讓陳雄情趣大增,他認為這是女人羞赧的表現。

陳雄臉上的表情,使她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這種表情明顯的帶着興奮和曖昧,許麗華感受到自己完全是他俘獲的一隻獵物,先前擔心他不上鈎的想法即刻變成了懊惱,她不禁再次朝陳雄看了一眼。或許陳雄也從她變化的表情看出了些問題,於是他說,小許,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

她朝陳雄笑了笑,她想,路是自己選擇的,沒什麼好埋怨的。

陳雄和許麗華自然沒有回家,而是在酒店開了一間套房住了進去。陳雄在臨港的確是有身份的人,那時不像現在,隨便可以在酒店開個房間,可他就能辦到。許麗華他們人還沒到,就有人替他們把房間開好了。

一進門,陳雄就從後面抱住了許麗華,不住地吻着她的脖子。

從那天起,陳雄把持的國通運輸公司大小車輛的保險業務就全部交給了許麗華。許麗華正是靠着與陳雄這種地下情人的關係,一直將兩個女兒送入了初中。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女人只要跟了這個男人,不管男人是用什麼樣的手段把女人弄到手的,她都會一心一意地跟着他。儘管開始時,許麗華接觸陳雄有着濃厚的功利因素,不過她不是一個完全被功利牽着走的女人。一夜夫妻百日恩,許麗華在與陳雄相處的生活中,儘可能不為他找麻煩,她懂得官身不由己的道理。於是,她盡量約束著自己,盡量做到讓陳雄滿意,而作為男人的陳雄是不能免俗,就像無法讓一隻貓一生只吃一次魚一樣。陳雄很難抵擋住別的女人的誘惑,特別是那些年輕漂亮,有文化的女大學生的誘惑。

陳雄作為大公司的老總,雖然無大男人的大氣魄,然而,他手中握著豐富的資源,想接近他,想和他上床的女人多的是——最近,為了女人,他已經抽走了一半的業務。

這天,當陳雄從她身上下來的時候,許麗華藉機對他說,你能不能過幾年,再把保險業務分給別人做?這樣兩個孩子也長大成人了。

陳雄正閉着眼,大腦處於休息狀態,猛然間聽到許麗華的這番話,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他感覺許麗華有點得寸進尺了。那天,他已經和她解釋清楚了,他這樣做是沒辦法的辦法。他告訴許麗華,這位女大學生是他的頂頭上司介紹來的,他不能不給面子,否則以後會有穿不盡的小鞋。她為什麼還要再提起這件事?

許麗華說,你不用騙我,我了解過了,她根本不是你頂頭上司的人,你就是看她比我年輕漂亮。我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只是我的兩個女兒還沒有成人,我要養活她們,要供她們讀書,我只是求你過幾年,等她們出來工作了——

許麗華的話引來了陳雄更大的不滿,他認為這些年他已經盡心儘力幫助了她,她還是不滿意,女人真是貪得無厭。和男人**裸的要利益,還不如找個「雞」,做完功課交錢走人,不會有那麼多的麻煩事。是的,許麗華說得沒錯,他把保險分給一個叫珊珊的女大學生做,開始的意圖是想和她上床。不過,當他無意中發現珊珊和他頂頭上司的關係不一般,就捨棄了先前的想法。不管怎麼說,這不是你許麗華該管的事。你是沒有權去調查我的。

這樣一想,陳雄的臉就陰沉了起來,他從床上起來,不再說什麼,徑直去了沖涼房。經熱水一衝,陳雄的大腦更加清晰起來了。既然珊珊和頂頭上司有那樣一層關係,餘下的保險業務遲早是她的,與其到時鬧翻,不如現在就說在明處。他身上裹着一條大浴巾出來,點了支煙后,坐在許麗華的對面,說,許麗華,記得我們第一次上床前我就說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能辦到的我會盡心儘力去辦,辦不到的請你原諒。我一直遵循着這個原則,同樣,你也應該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我把保險的一半交給珊珊做是沒辦法的事,你知道如今的官場,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兩種人,一是能管着你的人,他不高興了,你的官帽子就可能被摘了;二是失意的小人,光腳不怕穿鞋的,得罪了他,什麼齷齪的事都能幹出來。坦率的說,在你和官帽子之間,我更看重後者。我這樣說你別不高興,我是實話實說。官帽子丟了,就可能找不回來,而你離開了,一定會有別的女人來填補的——假若你受不了我這樣的做法,可以另尋對象——像你這樣的姿色,不會沒有男人欣賞的。

許麗華靜靜地聽着。陳雄的一番話,如果放在以前,她根本不可能接受。自從離婚後,她越來越清醒地看清了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係,自古就有「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說法,何況她和陳雄只是床上的性夥伴,連夫妻都不是,有這樣的想法更加不足為怪。

許麗華很平靜地說,既然我的存在對你的官位構成了威脅,你隨時可以收回由我代理的保險業務,我不會說什麼的。

可能陳雄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很傷人,於是,他坐到許麗華身邊,用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肩頭說,麗華,你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雖然公司的保險由你代理了幾年,實際上你沒賺到多少錢。這樣吧,以後有機會,我還會一如既往幫你的。

雖然陳雄說了些安慰的話,但許麗華明白,他們的關係到此為止了。男人一旦認為身邊的女人成為他的累贅,甚至對他構成了威脅,就會義無反顧地離開的。像陳雄這樣的男人,雖然有權有地位,卻不是長久依靠的對象。她應該考慮找一個能一起過日子的男人了。

5

沒過兩個月,陳雄將另一半的保險也划給了珊珊代理。許麗華徹底陷入了困境。她只好走街串巷,一間一間的進出白領的辦公室,衣服被汗水濕了又干,幹了又濕。十次有九次遇到同樣的情形,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對她擺出一副威嚴的面孔看着她,問,你找誰?

許麗華說,我不找誰,我就想問你們買不買保險?

接下來,人們就會用一副討厭的神態,說,你走吧,我們不買。這個時候的許麗華,就會全身發燒,猶如被人當面羞辱似的。她清楚知道,人們已經把做保險的經紀人當作賊來看待,有一句流行語告誡人們:防火,防盜,防保險,由此可見,如今做保險經紀人有多麼的艱難。

一個星期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她一無所獲。每天天亮出門,天黑進門。當她又渴又餓又累地回到家的時候,她真想躺倒不幹了。可是當看到兩個天真可愛的女兒時,母親的責任感使她站立起來。她需要拚命去賺錢。許卉許妍馬上就讀高中了,三年後還要讀大學,這是一筆很大的費用。兩個女兒曾多次提出去向她們的父親要錢,女兒是兩個人的,教育經費應該共同承擔。許麗華不是沒有這樣想過,一想到前夫對女兒的態度,她就打消了此念。她要一個人把兩個女兒撫養成人,讓前夫看看。因此,她非常重視女兒的學習成績,不允許女兒因別的事情分心。

今天,當她拖着一雙沉重的腿走進家門,發現家裏只有許妍一個人,許卉不見了身影。在她的再三追問下,許妍才斷斷續續地說,許卉和男同學出去玩了。

什麼?許卉開始談戀愛啊?許麗華衝動起來,早戀是中學生的大忌。她伸手指著許妍說,許妍,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為了供你們姐倆讀書,天天早出晚歸,求爺爺告奶奶的,難道就是讓你們把心思放在早戀上嗎?你們真是讓我寒心啊。許麗華說着,眼淚都出來了。

媽,你也不用那麼着急,到了我們這個年齡,有了朦朦朧朧的愛情也是正常的,再說許卉只是和同學出去玩玩,不一定就是在談戀愛呀!

你還為她辯解,你是不是想學她?如果你敢把心思放在早戀上,媽就死給你們看。

許卉很晚才回家,臉上的興奮之情表露無疑。然而,她被許麗華狠狠地揍了一頓。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被母親爆打,也是第一次看到母親柔弱背後的兇悍。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麼如此驚恐她和男同學的交往,她不否認自己是在談戀愛,這種感情是自己真情實感流露,為什麼不能存在,不能擁有?

許麗華嚴厲地告誡許卉,離開那個男孩子,全身心投入學習。許卉表面上聽了母親的話,暗中仍然和那個男孩子好。直到中考時,她沒能和許妍一同考上臨港市的外國語學校,她才明白自己闖了大禍。

許麗華得知許卉沒有考上外國語學校,一下子就懵了。思考了一夜,她決定去找找校長。要找校長就免不了要送點禮。帶什麼禮品去見校長,讓許麗華頗費了一番心思。許麗華想,禮品輕了拿不出手,重了沒有錢買,而且禮品還得雅俗兼顧,俗了直接表露目的,人家難以接受;雅了沒人識貨,更難達到目的。

為了能見到校長,許麗華用了幾天的時間準備。

首先,許麗華打聽到校長家有個女兒正在讀大學,想換台筆記本電腦,她認為這樣的禮品即「俗」又「雅」,於是,她花了八千多元買了台「戴爾」。

許麗華是晚上八點多鐘帶着許卉來到校長家樓下的,她認為選擇這樣的時間最為合適,不早也不晚。當她用手撳下校長家的門鈴后,心就一直在狂跳着。

一個還帶着稚氣的女聲問,哪一位?

許麗華趕緊說,我是一位學生家長,你是校長的女兒吧?

不是,我是他家保姆,校長不在家,有事到學校找他。說着就把對講掛了。

來時什麼情況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到人家連門都不讓進。連面都見不著,怎麼談許卉上學的事。不能就這樣回去,一定要和校長談出個結果。於是,她再次撳響了校長家的門鈴。

還是那個聲音,許麗華主動報了自己的身份。保姆有些不高興了,她說,不是告訴你校長不在家嗎,你怎麼還賴著不走?

保姆用了一個賴字,年輕氣盛的許卉有些受不了了。她拉着許麗華的手說,媽,讀普通高中同樣能考上大學,何必低三下四的求人。咱們還是走吧。

說着,許卉轉身就走。許麗華大聲地說:站住。知道求人的滋味,就應該把精力全放在學習上,有了地位,有了財富就不用看人家的臉色。

許卉沉默了。終於等到有人打開了樓下的防盜門,許麗華帶着許卉跟了進去。上到八樓找到801,許麗華再次微笑地摁響了校長家的門鈴。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個頭不高的小保姆站在門裏,目光上下打量著許麗華母女。

許麗華笑容滿面地說,我是校長的老朋友,今天來看看他。

小保姆態度好了許多,她說來找校長的人個個說是他的老朋友,到頭來沒一個是真的,你等他在家時再來吧。說着小保姆就要關門。

許麗華急了,連忙用手抵住門說,我真是校長的老朋友,要不這樣,我進去把他要的東西放下?許華雖然是用商量的口吻,但她的身體已經擠進了門,小保姆沒辦法,只好讓她們進來。

校長確實不在家。許麗華說,校長經常不回家嗎?小保姆為她們倒了兩杯水,許麗華忙說謝謝。小保姆回答說,也不是,只是每年到招生的時候才這樣,是有意躲出去的。

噢。許麗華心想,來找校長上學的人肯定不少,人人都這樣,我們就更不能退縮了。

本來許麗華還想再等等,小保姆卻說,你們別等了,校長上半夜不會回家的。

既然小保姆已經下逐客令了,許麗華再等下去就不好了。她站起身來禮貌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回去了,校長回來麻煩你告訴他,我們來過了。這是他要的東西。

許麗華說着拉着許卉的手向門口走去。小保姆忙說,我還不知道你們是誰呢?

許麗華說,沒關係的,你把東西交給他就行。其實,許麗華早已將許卉的資料放在了電腦包里。

走在夜色籠罩的街上,許卉心裏滋生了陣陣的凄楚——她開始理解母親要她好好讀書,而且還要讀名校的意圖了。世上最薄的莫過於人情,最難的莫過於求人。這句話她早就聽說過,真正理解了含義的是今天。

她永遠記住了今天個日子。

第二天,許麗華又和許卉來到了外國語學校,找到了校長。校長接待了她們。先是請她們坐下,然後又問了些情況,接着就拿出了昨晚她們送去的電腦,說,按照你女兒目前的成績和學校學位的情況,學校實在沒有辦法解決,你們還是另想辦法吧。這是你們昨晚放在我家的電腦,你們拿回去吧。

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許麗華急了,一下跪在校長的面前,說,求求你,收下我女兒吧,她平時的學習成績很好,只是這次考試沒有考好。求求你,求求你。

校長怔住了,許麗華突如其來的乞求讓他感到意外,顯然校長是沒有心裏準備的。許麗華繼續說,我們是單親家庭,孩子的父親嫌她是個女孩子,生下來就沒有得到過父愛,你就收下她吧,可憐可憐我們母女,我會報答你的,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只要讓我女兒進你們學校讀書。

許麗華淚流滿面,校長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他和許卉一起扶起許麗華說,你讓我想想,想想。

許麗華又說,我女兒非常聰明,學校給機會培養她,她將來肯定有出息的。她會報答你的,真的。

校長說,要不這樣,我這裏還有一個擇校的指標,不過,按規定要交三萬塊錢,你看——

交錢也行,只要能讓她讀你們學校。校長點頭應允。

許卉淚流滿面地扯著母親向外走,她恨不得早點離開這裏。母親給校長下跪的情形,不斷在她面前閃現,她的內心涌動着一股難以名狀的潮水,也就是在此時,許卉立下了不出人頭地誓不為人的誓言。

6

站在大街旁的公共汽車站下,許麗華感覺自己的身子有些發冷,手也有些顫,這是低血糖的現象。上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手機發出了響聲,許麗華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號碼,是匡亦農的電話。許麗華猶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接聽。

她是在一位保險客戶辦公室認識的匡亦農,他自我介紹是現役軍官,大校軍銜,幾年前離異,前妻帶着孩子去了美國。許麗華並不認為她跟匡亦農會有什麼結果,因為他的條件太好了,許麗華自我感覺配不上。不過,這段時間裏,匡亦農經常打電話向她問候,還約她外出吃飯。莫非匡亦農真的愛上她啦?許麗華越想越不可能。她已經不相信生活中還有真正的愛情可言,可是,她對真正的愛情仍然有一種想往。人們常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兩個女兒還沒有成家立業,靠她單薄的身子要扛起這個家,她覺得很吃力,想找個人和她一起扛,只是這個軍官不是她想要的人。

公共汽車平緩地向前行駛着,許麗華還在想着匡亦農。平心而論,她對匡亦農心裏是存着一份期待,這種期待不僅僅是女人對男人的期待,更是對今後生活的期待。看着身邊的人個個過上好日子,她不甘心就這樣度過自己的後半生。

許麗華走進家門,冷冷清清的,學校高中改成寄宿制,許卉許妍住校了,她們姐妹一走,這個家就沒有了生氣。許麗華不想做什麼吃的,她從廚房的食櫃里翻出一碗速食麵,看了半天保質期,還好,差一個星期就過期了。她開了燃汽爐燒了些開水,然後草草地將速食麵填進了肚子裏。

打開電視,沒有什麼節目能引起她的興趣。她到陽台收了衣服想去洗澡。手機響了。是匡亦農。許麗華想了想還是接聽了。

匡亦農的聲音透出幾分埋怨,他要許麗華出來吃飯,他說一到酒家就給她打電話,她總是不接。許麗華先是表示自己吃過飯,然後又誠實的表示了歉意,說是她剛才是在公車上,沒有聽到手機響。今天晚了,改天再約吧。

匡亦農顯然很失望,說你不要總是對我戒備三分,我又不是壞人。我是誠心誠意對你的。許麗華說,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你要給我些時間好吧。

第二天,匡亦農又來電話,周末我們一起吃頓飯,行嗎?

就是後面的這個「行嗎」,使許麗華不願意再次拒絕他。

匡亦農的電話,把公司例會所帶來的鬱悶心情一掃而光。此時的許麗華有些莫名的興奮,剛才的會上,主管毫不留情地點了她的名,並且說,如果下個季度的業績還是上不去的話,自己就收拾收拾走人。聽到這話時,許麗華有了一種走投無路的感覺。現在,她卻在想,如果和匡亦農確定了關係,主管再敢說這樣的話,她一定會對她不客氣,至少會對她說,你不用這樣咄咄逼人,老娘不侍候了。

想着,想着,許麗華笑了。這是愛情的力量嗎?還是一種無奈的自我安慰。

周末終於到來。許麗華特意選了一套最適合自己的衣服,穿上以後,整個人年輕了許多,一點也不像是四十多歲的女人。她對自己的裝扮非常的滿意。

下了計程車,許麗華看見匡亦農站在酒家的門前,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子。這位軍人出身的中年男人很守時,他今天沒有穿軍裝,卻多了一副金絲眼鏡,魁梧之中多了幾分儒雅。許麗華胸中湧起了淡淡的幸福感。

匡亦農讓她點菜,許麗華接過菜譜,上面的名貴菜價格貴得驚人。她想要匡亦農自己點,又不好意思說,只好點了兩個最便宜,卻不是她喜歡吃的菜。匡亦農接過菜譜看了許久,也點了兩個比較清淡且價錢便宜的菜。還說,他平時大魚大肉吃多了,現在就想吃些清淡的,你不介意吧?

許麗華當然不能表示異議,只好說沒事的,我什麼都行。心裏還是有了些想法。

接處起來,匡亦農這個人還是很風趣幽雅的,既然是在部隊工作,自然就有很多有關部隊的傳聞,很多事許麗華還是第一次聽說。菜雖然不上檔次,但他說的那些趣聞彌補了菜的不足,所以這頓飯許麗華吃得很開心。

吃過飯才八點多鐘,匡亦農說時間還早,提議去歌廳去唱唱歌。許麗華說,下次吧,晚上兩個女兒回來,她們一周就回來一次。

匡亦農表示理解。他今天沒有開車來,說是私人活動,動用軍車不太好。他攔了一輛計程車,看着許麗華離開,他才打車走。

回到家裏,許卉和許妍已經回來了,姐倆一起做飯吃,又一起洗衣服。看見許麗華回來,一起過來擁住她。許麗華被兩個女兒擁著,久違的幸福感再次湧上心頭。

這一夜,許麗華失眠了。

她一直不太相信中年男女間的愛情,可她還是被匡亦農把心情攪亂了。他不但是身居要職的高級軍官,而且人也蠻帥的,這樣的男人,許麗華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有好的開始,接下來的事就順理成章。

他們雖然步入了中年,戀愛起來,同樣像年輕人那般熱情高漲。

轉眼又到了周末。這次是許麗華主動約匡亦農。匡亦農問,你不用照顧女兒了嗎?她說女兒這個周末不回來,馬上高考了,她們要補課。

午飯去了中信廣場的一家西餐廳吃。吃完后,許麗華提議去他們部隊看看。

匡亦農的臉色變了變。他說,他們單位是軍工保密單位,外人是不能隨便進去的。

不會吧,許麗華有些不相信,她問,如果這樣,你們那些結了婚的軍人家屬怎麼辦?

我們不是還沒結婚嘛!結了婚就另當別論了。匡亦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許麗華沒再說下去,她感覺到匡亦農的不高興。接下來兩個人好像沒有什麼話可說,早早地分了手。許麗華回到家后,感到特別的沮喪,她責問自己是不是太過份,八字還沒一撇,就要去人家的單位,可是,她還是感到匡亦農有些怕她到他們單位去。說實話,她是真心想和他結婚的,所以想多了解些他的情況。

這一夜,她又失眠了。只是天快亮時,迷迷糊糊了一會兒。早上一起來,她又開始等他的電話,結果電話一直很安靜。閑着沒事,她想乾脆去學校看女兒吧。

見到女兒,許妍就關切地問,媽媽,昨晚沒睡好嗎?

是啊,最近總是睡不好。許麗華掩飾道。

許卉說,媽媽該不會是在談戀愛吧?

去你的,別瞎說。許麗華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

怎麼是瞎說呢?一切都在媽媽的臉上寫着。真的,媽媽,你這麼漂亮,肯定有不少男人追你,有合適的就嫁吧。你一輩子總不能就為我們倆活着吧。

女兒的話更讓她心煩意亂。她感覺自己將錯失人生的一次好機會。三天過去了,她終於忍不住主動給匡亦農藥打了電話。

你在幹嗎?

匡亦農說,我正在陪首長接待軍委的領導,這兩天忙得我快要暈過去了。

有接待任務,那你忙吧,照顧好自己。後面這句話,儼然是一個妻子的叮囑。

你也一樣,忙完這兩天我再找你。匡亦農很匆忙地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許麗華的心踏實了。軍人和普通的人應該是不同的,可能自己太多心了。

從此以後,匡亦農經常開着一輛掛着軍牌的寶馬來接她,他們一起吃飯,一起打網球,一起唱卡拉OK,有時兩個人就在車裏擁抱撫摸——

交往多了起來,雙方都表示了對對方非常的滿意,認為是天賜的良緣。於是,他們自然而然討論到結婚的事宜。匡亦農表示,只要日期確定下來,一切由他來操辦,他一定辦一個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婚禮。

接下來的幾天,匡亦農說帶她去看新房。在中心區的一個樓盤,許麗華選中一了套150平方米的房子。這套房不僅樓層合適,而且佈局非常合理。匡亦農當場用銀行卡支付了一萬元的定金。

雖然只是付了定金,許麗華仍然激動不已。房子就是匡亦農向她正式求婚的見證,她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猶豫和擔心。她雖然感到有些累,心情卻非常好。她提議去吃大餐,由她來買單。

他們要了紅酒,點了龍蝦和魚翅。這頓飯,吃掉了許麗華一個月的工資,雖然買單時有些不舍,但她還是認為值得。

吃完飯,匡亦農說高興喝了不少酒,頭有些暈,想在附近的酒店開個房休息。許麗華知道他的心思。她想反正要和他結婚的,早點在一起也沒什麼。

這一晚他們睡在了一起。

人們常說,正在談戀愛的女人智商為零。此時的許麗華正是這樣一個女人。這天的早上,她剛剛起床,就接到了匡亦農打來的電話。匡亦農告訴她,他昨天和幾個朋友吃飯喝酒,回去的路上撞了一個人,現在正在醫院搶救。因為是酒後駕車,不敢讓部隊知道,醫院要求交十萬塊的押金,他的錢全交了房錢,問她能不能想辦法,提十萬現金交給他。許麗華想都沒想就說,行,我去銀行提給你。

銀行剛開門,許麗華就奔到了窗前。拿了錢后打的直奔醫院。在醫院門口見到了匡亦農,他滿臉的沮喪表情。許麗華想和他一起進醫院看看傷者,被他拒絕了。他說你不能去見他們,這些鄉下人沒有禮數,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先回家等我的消息。

望着匡亦農離開的背影,許麗華心裏湧上了一股說不清楚的感覺。

7

匡亦農失蹤了。

許麗華有半個多月沒有他的消息,她意識到自己可能上當受騙了,但是,她還是不肯相信是真的。直到她從警備區得到確切的答覆,她才突然感覺自己渾身癱軟得站不住,她用手扶住牆,藉以支撐著自己。

許麗華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不吃不喝,等到兩個女兒回來,她才放聲大哭起來。許卉許妍知道事情的真相,氣得不得了,還是許卉有主見,她說,媽,你報案了沒有?

許麗華搖了搖頭,報什麼案,說出去丟死人。許卉說,不,一定要報案,不能白白便宜這個王八蛋。

許麗華在女兒的陪同下到派出所報了案。此後的幾天,兩個女兒輪流陪着她,女兒的話點醒了她。她需要振作起來,許卉和許妍馬上就要讀大學了,要想辦法為她們準備好學費,自己未來的生活全寄托在兩個女兒的身上。

這天早上,下了一場陣雨。雨過之後,又是一個大晴天,太陽毫無遮攔地掛在空中,比往日更加的炫目灼熱。許麗華一早就出了門,她要去跑跑家政公司,看看有沒有沒人聘她做鐘點工。她現在覺得一天都不能耽誤。被匡亦農騙走的錢,是她省吃儉用多年才留下的積蓄,是為許卉許妍讀大學預備的,沒想到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他騙了。要想再積蓄10萬塊錢,她必須馬上再去找一份工作。她是懈怠不起的。

出門前,她就著白開水吃了幾塊餅乾,心想能省點就省點。許麗華很清楚,現在找份合適的工作非常之難,別說像她這樣的中年婦女,就是剛出道的大學生都不容易。因此,她為自己定了位,找家政公司做力所能極的事。這種工作,時間上有彈性,能兼顧保險經紀人。雖說保險難做,但畢竟輕車熟路,她不想放棄。她暗自有個計劃,儘快積攢些錢,至少要保證兩個女兒讀大學一年級的錢。否則,等到女兒拿到錄取通知書,手中一點錢也沒有就晚了。

在一家叫青青的家政公司填了表,交驗了身份證后,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主管要她在休息室等著,看看有沒有僱主來看人。等了一個上午,許麗華毫無收穫。有兩個僱主來看了看,覺得還滿意,不過他們要的是全天候的保姆。中午已過,女主管說你還要不要等,要不你先回去吃點飯,或者是去要個盒飯?

許麗華有點捨不得買盒飯吃,儘管她的肚子早已提出了抗議。一份盒飯要七八塊錢,還不好吃。她對管說,謝謝,我再等一會兒,然後回家吃,家裏有飯。

一個年近五十,矮矮胖胖,頭頂早已是「地中海」的男人和一個年輕漂亮女人走了進來。他們是來找鐘點工的。

正在吃盒飯的主管,連忙放下手裏的飯,笑臉迎了上去。那個漂亮女人在休息室里掃了一眼,說,怎麼只有兩個人?主管說,正好是中午,她們出去吃飯了。

矮胖男人看了看許麗華,許麗華馬上對他笑了笑。矮胖男人說,我看她就行。

漂亮女人問許麗華,你都會幹什麼?

許麗華說,家務活都能做。

女主管又補充道,她還是本地戶口呢。

矮胖男人說,喔,本地人怎麼還出來做保姆呢?

許麗華答道,要供女兒讀書。

漂亮女人接着問,你沒丈夫嗎?

許麗華的心裏很不舒服,但她還是據實回答,我們離婚了。

矮胖男人點了點頭說,行,就她了。

到了矮胖男人的家后,許麗華了解到一家三口的組合情況。男主人叫蘇成,是一家高速公路公司的董事長,漂亮女人姓余,是蘇成的第二任老婆。他們家還有個兒子在念初中,是蘇成和第一任老婆生的,兒子叫蘇冬。據余小姐說,蘇冬很不聽話,常常給他們夫婦倆出難題,而且吃飯也很挑剔,總是說余小姐做的飯不好吃。

許麗華想,要在這個家做下去,首先要讓小公子高興。於是,她第一次給他們家做晚餐,就用盡了自己的渾身本領。蘇冬回家后,許麗華沖她笑了笑,回來啦。蘇冬理都不理她,把書包甩到沙發上,然後就打開電視。

許麗華幫他把書包放好,累了吧,先看會兒電視,飯馬上就好。吃飯時,許麗華看得出蘇冬蠻喜歡她做的飯菜。吃完飯要出去時,還輕聲地叫了一聲阿姨,我去同學家。

余小姐說,渾小子中了什麼邪,我那麼討好他,他從來沒給我笑臉,你一頓飯就讓他感動他了?

許麗華說,小孩子沒什麼原則,一天一變的。她聽出余小姐的話里有點酸味。她不想摻和到他們的矛盾當中,她看出來,蘇冬和他這個年輕的后媽合不來。

沒過一個月,蘇冬就和許麗華無話不談,不知情的人,肯定會把他們視做母子。蘇冬變了,這使得蘇成大為高興。他在給工錢時特意多給了五百塊錢。他說,小許,你一來,這個家的氣氛就不一樣了,我這個渾蛋小子,不僅聽話了,更不像以前那樣,總給我們出難題——

許麗華有些不好意思,心裏卻熱熱的,雖然蘇冬的轉變讓蘇成高興不已,但余小姐話裏有話的言語,同樣給她帶來了不少的懊惱。被蘇成一讚揚,許麗華心中的懊惱也沒有了,只是不斷的說謝謝。

因為蘇冬的原因,許麗華在蘇成家幹得有滋有味了。沒想到,余小姐對她的工作成就有了自己的想法。這天,她對蘇成說,我們還是換個鐘點工吧,這個許麗華看樣子不怎麼地道?

蘇成說,不會吧。這麼精明能幹的人,怎麼會不地道?再說蘇冬也離不開她。

我看是你離不開她。蘇成和余小姐為此吵了起來。

蘇冬聞知余小姐要趕許麗華走後,和余小姐大鬧了一場。從此以後,余小姐雖然沒有再提讓她走的事,卻不斷地給她出難題。

過了幾天,她借口菜做得太咸了,又提出要她走人。許麗華忍不住和她吵了起來。並說要不是看在蘇冬的份上,我早就不幹了。許麗華的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其實,她很捨不得這份工作,儘管累點,煩點,現在還要受余小姐的氣,但蘇成給的工資高。就是為了兩個女兒,她也會繼續幹下去的。

余小姐完全沒有想到,許麗華敢和她頂嘴,更沒想到她竟敢說蘇冬需要她,這不等於是明白告訴她,這個家需要她,難道她還想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不成?她用手指著許麗華說,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個傭人,是個保姆,永遠成不了主人。

余小姐的一句傭人激怒了許麗華,她回敬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不就是傍了個有錢人么,過去叫什麼,叫婊子,你知道不?

余小姐回手給了許麗華一個耳光,許麗華愣了愣,接着就不管不顧地衝上去和她撕打。恰巧,蘇冬回來了,看到這個情景,他衝上來用力將余小姐推翻在地,並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許麗華。

這樣的情形,使許麗華和余小姐都愣住了,她們大概不會料到蘇冬會有這樣的舉動。

有了這樣的衝突,許麗華覺得自己不走也沒意思了。她忽然後悔起來。為了一時的痛快,丟掉這份收入不錯的工作,想想有些不划算。不過,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一切都不可能挽回。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女兒許卉從她臉上的傷痕,知道了所發生的事。

許卉許妍姐倆對母親給富人家做鐘點的事一直懷着歉疚之情。

在她們眼裏,鐘點工就是保姆,保姆除了侍候人,還得低三下四看着主人的臉色,沒有半點社會地位和尊嚴。主人家的任何人,都可以對你呼來喚去,你還不能表示出半點不滿。因為主人是花錢雇了你的。當初許麗華要去做鐘點工時,姐倆就表示反對,特別是許卉,更是用行動來阻止母親。後來還是許妍勸她說,就讓媽媽試試吧,估計她幹不了幾天。結果沒想到,母親一干就是三個月。這次,許麗華和那家主人吵翻了,正好藉機勸她辭去這份工。

許卉對母親說,我一定為你重新找一份工作。於是,許卉和許妍利用周六周日的時間,奔跑在各個人才市場,為母親找工作。但是,許麗華佔據了所有用人單位忌諱的條件,找來找去,姐倆只能無奈地表示她們無能為力。恰好,蘇成領着兒子蘇冬上門道歉,並再三要求許麗華回去。許麗華答應了。她清楚鐘點工是她惟一的選擇。

許卉沒有再阻止媽媽,她知道母親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她們姐倆,她們根本沒有權力說三道四;只有努力讀書,將來憑本事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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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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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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