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塔與風牙
晨曦破曉，露珠兒滑落，滴答有聲，夜裏活動的禽獸們蟄伏起來，等待暗夜再臨。
峰間谷里漸漸起了霧，隨風而動，起起伏伏，分不清是霧動還是風動，亦或是心動。
這霧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就找不到絲毫蹤跡，只留那明媚陽光穿透山林樹葉，從葉片縫隙里灑下點點光斑。
勞作多時的老農直起腰背來，揩去額頭上的汗液，看着田地里的勞動成果，心裏盤算著今年的收成，家裏是否要添置些什件，孩子是否轉入更好的學院修行。
農田間的道路上，已有獸車拉着貨物前來，也有留宿離開的旅人和獨行客，偶爾還能看見天上劃過一道白芒，那是劍仙御劍留下的痕迹。
進了城門，街道上已然熱鬧起來，各式店鋪都已開張，各種氣味混雜一起，各種聲音混在一塊，在人群中徘徊。
蘇宅大門前，楊三身軀筆直，像堵新砌的牆，但雙眼又左右來來回回望着，想要在人群中看到蘇三公子的身影。
本是清凈雪白的蘇宅門前，因為傳說里的蘇三公子回來了，驟然間變得熱火起來，個別看中商機的小販趁機拉來一車陳記元參茶，不小哈就全部賣了出去。
這些人邊吃茶邊閑談，卻無一人上前拜門，想來也是，當初蘇三公子離奇失蹤，蘇家遭受牽連，蘇大公子和蘇二公子奉命鎮守邊疆，蘇父先是遭人暗手，再被人接連挑戰，傷勢爆發不治身亡，整個蘇家全靠一個婦人支撐下來。
蘇家風雨飄搖之際無人伸出援手，如今那天賦異稟的蘇三公子歸家，且會給一干趨炎附勢者好臉色看。
此時，一個月牙黑衫的中年男人越眾而出，朝蘇宅走來。這人面相孔武有力，眉粗眼大，肥厚雙唇上下留着約莫寸許長短的鬍鬚。
看見來人，楊三遠遠地便迎了上去：「先生，你來了！」
「子虞在否？」
「三公子還未回來！」
「夫人呢？」
「內堂養神著呢！」
「我先去見見夫人！」
隨着黑衫男人進入，蘇宅大門又緊緊合上。
「臨空劍主親臨，暗月劍宗真是重視蘇三公子吶！」
百徒殿掌柜一臉羨慕。
暗月劍宗橫跨三郡，在整個王朝都是排得上號的大勢力，非天才不能入內。
年輕時候，百徒殿掌柜也曾幻想進入暗月劍宗修行，渴望成為一名御劍殺敵的劍仙，無奈造化弄人，成了百徒殿外事人員。
人群外圍，高海旦靜靜看着蘇宅，似乎想要看穿大門，看見藏在大宅某處的蘇子虞。他一直想不明白一個問題，就算蘇子虞失蹤，也不該遷怒其家人。
不過大哥也說過：一定的犧牲是有必要的。
他們所能做的，僅僅是服從安排。
這時，有人輕拍了下高海旦的肩膀，回頭看去，是高海星。
「上面已經回信，讓我們暫時轉移到塔拜郡，等此間事了再回來！」
「什麼時候走？」
「都安排妥當，晚上就走！」
高海星眯着眼睛看了看蘇宅，折身離開，高海旦緊隨其後。兩人消失在人群里，就像兩片落葉，在一堆落葉中並不起眼。
等待的第一天，蘇三公子沒有回來。
第二天，蘇三公子沒有回來。
第三天，沒有回來。
第四天，沒有回來。
......
第九天，也沒有回來。
他或許再不回來了。人們這樣想着，又開始忙碌自己的事情，閑暇時偶爾會想起蘇三公子還沒回來。
盛夏的烈日沖了個涼，逐漸低調起來，已是初秋，收穫的季節，老農們忙着將田地里的作物收回來，外城的富商小販，到奇衍城收取特產，並帶來外界最新最勁爆的消息。
比如萬鼎丹宗少宗主突破四相境界，凝練出孟章神君相和執明神君相，並練出了一爐罕見的四相神君丹。
又如朝冥劍闕的伏輕歌成功將萬冥劍氣納入體內，修成萬冥劍體，三劍擊敗負霆宗熊恆。
再如西疆大妖，貪慾幻狐潛入王城，勾搭上除妖司副司長夫人，落下一對半人半妖的雙胞胎兄弟，哪位副司長勃然大怒，追殺了貪慾幻狐七個郡，被他逃走。
最惹人眼目的，還是劍榜名次的變更，原本位列四十七的狼鯤劍主往上挪了七個位置。聽除妖司值守的人講，狼鯤劍主那天忽然出現在王城除妖司，手一抖便甩出三具屍體。
屍體上凝而不散的意志鎮住了值守人員，最後還是司長親自來接待狼鯤劍主的。據小道消息，那三具屍體可能就是為禍北乘郡的大妖腐神鬼猿。
伴隨着商行旅人帶來的各種消息，奇衍城的人再次忘了還沒有回來的蘇三公子。與萬鼎丹宗少宗主、伏輕歌、貪慾幻狐以及狼鯤劍主相比，蘇三公子忽然間顯得正常多了。
奇衍城東，西鳳山巔，蘇子虞從冥想中睜開雙眼，又一次看見了那個場景：素白的世界平面上驟然滴落幾點濃墨，緩緩暈開，自裏面爬出一個個奇形怪狀的生物。
這些生物相互廝殺、吞噬、融合，最後只剩下一個黑線樣的生物，它四處游弋著，猛地鑽出平面，朝蘇子虞襲來。
儘管不是第一次看見，但每次黑線襲來，蘇子虞仍舊感到無力，彷彿隨時都可能被黑線吞噬，成為一部分黑色。
他晃頭揮散腦內雜念，站起身來，發覺雙腿有些僵直，就運轉元力流經全身，再度掌握自己的身體。
時至今日，他終於完全掌握了毀滅元力，不受毀滅慾望影響。這瞬間，他十年不變的境界很自然地往上躥了一頭。
十年前，他就「陰極陽生」，順利踏入「三花」之境，並以自身精力于丹田凝聚成玉花。伴隨着禁錮修為的毀滅黑光消散，氣力凝聚成金花，神力凝聚成九花。
三花方成，便有元氣漩渦形成，方圓萬丈內的天地元氣源源不斷地被吸扯過來，漸漸地，在蘇子虞頭頂形成了元氣三花，這就是所謂的三花聚頂。
三花聚頂，天地人相通，修行者能更加直接的感悟天地大道。天賦上佳者，在三花聚頂時便已演化出自身劍域。
劍域籠罩之處，天地元氣有如臂使，各種功法劍技威力大增，可謂天然立於不敗之地。
但能在三花聚頂之時演化出劍域的，無不是千百年難尋的妖孽天才。
比之境界，蘇子虞對傳承經畫更感興趣，隨着毀滅黑光消散，他已能看清楚經畫露出的一角。
這一角是一段圖文，記載着兩種劍的鑄造過程。一者名為「塔」，鑄造過程很完整，二者名為「風牙」，殘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