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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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才蒙蒙亮,我就被一聲驚叫給吵醒了。

「你……你怎麼睡在我這裡?」

我睜眼一看,一臉驚訝的查亞正瞪著我。我看了看周圍,就蒙了。我怎麼跑到查亞的帳篷里來了,雖然我幻想過,但我從沒想過要實施啊!

「我不知道啊,我昨天明明和索朗睡在一起的。」

我的解釋換來的是查亞的慍怒。有點理智的人都知道,這絕對是不可能的,除非有意而為之。於是結果就可想而知了,查亞終於恢復了她的本色,拳打腳踢,一點都沒有吝嗇她的力氣,我就只有抱頭鼠竄的份。

從東頭追到西頭,從南面追到北面,還好我晚上是穿著衣服睡覺,否則那真的是和喪家之犬沒有差別了。好不容易回到帳篷。查亞才停止了追逐。在帳篷里我仔細想了想,我們這次帶了三頂帳篷,昨天晚上我和索朗住一頂,李教授和梁成住一頂,查亞一個人住一頂。我記得我一直和索朗睡在一起啊,可怎麼會在查亞的帳篷出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鬼上身?我記得我姥姥說過,人要是被鬼纏住了,就會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睡在墳場,或者走路會一直在原地打轉。我又想起了那天早上的李教授,他莫非也鬼上身?可這世界真的有鬼嗎?

思索良久,我還是沒有拿出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理由。眼看外面越來越亮,我的心也越來越亂。後來我乾脆走出帳篷,跑起步來,一是為了驅趕身上的寒氣,二者我也想讓自己混濁的腦袋清醒清醒。

「譙羽,你在幹嗎?」

看到我在地上瞎蹦躂,梁成的表情有些奇怪。

「沒什麼,活動活動筋骨。」

「哦,差不多就可以了。我們馬上要登山了,去準備吧。」

我點了點頭,回到了帳篷。這個時候,索朗也起來了,他和我們一起將營地收拾完畢,就沿著昨天來時的路原路返回,臨走之前,他在耶底山跪了很久,勸我們不要褻瀆神山,否則要遭報應,但梁成和李教授是去意已決,他們心裡壓根就沒有什麼神山之說。山是在造山運動中形成的,是一種自然規律,而不是靠什麼神仙來主宰的。我也是一個唯物論者,對於索朗的苦勸,我只能是當他無知。

梁成來之前是做了一番準備工作的,登山用的全套裝備他一項不落,什麼高山鞋、冰鎬、冰抓、鐵鎖、GPS、軍刀……好多東西我都叫不上名字。我們四個人只有他是專業出身,李教授和我還有查亞是新手,一個是老人,一個是女人。我不是鄙視老人和女人,登山實在是一門極限運動,需要的不單是勇氣,更需要耐力和技巧。很顯然,耐力和技巧都是李教授和查亞所缺乏的。本來梁成是讓查亞跟著索朗一起回去的,但奈何查亞就是不肯。反正就是那句話,你梁成去哪,我查亞就去哪。這樣的信誓旦旦,梁成除了感激還能怎麼樣。

耶底山的形狀有點像一個巨人的上半身,中間高的部分是頭部,兩邊低的部分是肩膀,而這次我們就是以耶底山南邊的肩膀為突破點。登山的時候,為了安全起見,梁成先行攀登探路。他畢竟受過專業的攀登訓練,在白茫茫的雪山上很快就開闢出了一條路,這也得便於耶底山整個山體比較平緩,它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的難以逾越。於是查亞和李教授在前,我最後,沿著梁成開闢的路,握著固定好的繩子,一步步向山上攀登。

隨著時間向前推移,山谷中慢慢生出了一陣朦朧的霧氣,將我們幾個人包裹了起來。很快,霧越來越濃,將太陽完全遮住,身邊的光線暗了下來,能見度就只有十米不到。前邊的梁成早已消失在霧裡,我們只能靠嗓子來保持聯繫。這樣的情景帶給我的不是美好,更多的是恐慌。沒有視野,生命就赤裸地交給了大自然,因為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雪崩、大風這些都能給我們造成致命的打擊,甚至一次小小的失滑,就可能帶來萬劫不復。

我前面的李教授畢竟年齡偏大,體力本來就弱,再加上高山反應,攀登起來十分吃力,查亞和我不得不一個在前面拉,一個在後面推。我本來戴了一塊防水錶,但卻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這是我在那曲地攤上買的仿貨,上面的指南針在一個勁地亂晃,時間也停滯不前,我不知道這是天氣的原因還是手錶質量太差。巧合的是,李教授的手錶也停了,就連他的GPS和指北針也失去了功效,我們明明是面朝西方,結果在指北針上顯示的是南方。沒有時間方位概念的我,只有埋著頭,死死地盯著李教授的屁股,一步一步向前攀登。

「你們小心點!前面的路變陡了。」

梁成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飄忽不定,在雪霧中,宛若天庭之音。要不是我預先知道他在上面,准把他當成神仙。

後面的路果如梁成所言,變得更加難以攀登。我看到前面李教授的腳明顯在顫抖,明顯是體力不支。作為一個五十多歲的學究,在辦公室研究研究理論還可以,要是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地方登山,這就是挑戰極限了,我不得不佩服這個倔強的老頭,他的信念顯然我趕不上。

攀登了一程,李教授的腳步越來越慢,雖然他沒說什麼,但是我明顯感覺到他的痛苦。我很想幫他,但是有心無力,因為現在的我受到高山反應影響,胸悶頭暈,呼吸急促,再加上路很陡,我根本就騰不出手來幫他。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祈禱,祈禱他能挺過來,但有些事情光祈禱顯然是不夠的。

「啊!」

前面的李教授發出了驚呼聲。

「小心!」

我兩個字剛說完,李教授的身體撞在了我胸口上,伴隨而來的是一股很大的衝擊力,我一下就失去了重心,趕緊一把抱住李教授,腰上的保護繩一下就綳直了。

「李教授,李教授……」

我多次呼喊李教授,換來的卻是他的沉默。他雙眼緊閉,嘴唇發紫,我趕緊摸了摸他的後頸,還好,還有呼吸,我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這個時候,查亞也過來了,她粗略地檢查了一遍李教授的身體,然後給李教授吃了一顆葯,然後對著我說道:

「李教授可能是心肌梗塞,我們趕緊得找個地方讓他休息,然後進行一些簡單的治療。」

查亞說得輕鬆,我們現在在陡直的雪山上,上哪找個地方讓他休息?思來想去,為今只有兩種選擇,要麼下山,要麼繼續上山,但無論上山和下山,我都得背著他。這難度應該可以超過我登珠穆朗瑪峰,我不得不又一次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腿上。

「你倒是拿主意啊,到底是上山還是下山?」

查亞和我喊了幾次梁成,但上面的梁成卻沒有反應。查亞把拿主意的權力給我了。

「上山。」

說出這兩個字我還是經過考慮了的。說得好聽點是考慮,實際上我是憑藉我的肚子來作判斷的。在山下樑成曾經預計,我們中午應該能登上山背。雖然在濃霧的遮擋下,我看不到還有多遠才能到山背,但這個時候的我,肚子已經開始鬧革命了,那也就意味著快到中午了,我們離山頂也就不遠了。這裡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背著李教授下山要比上山難,時間還會拖得更久。

決定怎麼走後,我就背起了李教授,將他和我捆在一起,繼續向上攀登。本來就吃力的我,這下身上又多了七十公斤,在內地相當於負重一百公斤,我只感覺一座山壓了過來,其難受可想而知。但時間就是生命,我耽擱一分鐘,李教授就多一分生命危險,我只能咬著牙關,一步步向上攀登,我實在不希望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那既是任務的失敗,也是最大的悲哀。

「堅持就是勝利」。這句話所長曾經對我說過,這是他以前在部隊時經常說的一句話,現在的我只能反覆咀嚼著這句話。我生怕我一時鬆懈,就和背上的李教授一起掉入萬丈深淵,去見閻王。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覺得就這樣死去太不值了,不但任務沒完成,還死在茫茫雪山,連收屍都成困難。查亞雖然很想幫我,但她畢竟是女性,身體太單薄了,根本就承受不了李教授的重量。

還好,我的判斷還算準確。當我最後的一絲力氣用完時,我剛好到達了山背。在梁成的幫助下,剛放下李教授,我就自由落體似的栽倒在了地上。我明顯感覺頭部被一個硬物頂了一下,但這個時候的我,腦袋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暈了過去。

我蘇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我發現梁成和查亞正在一旁看著我。

「你終於醒了。」

「李教授怎麼樣?」

我並沒有順著梁成的話走。現在我最擔心的還是李教授的生命安全。

「他已經沒事了,只是因為年紀大了,疲勞加上缺氧才導致了昏迷。不過這次多虧了你,要不然我老師恐怕是凶多吉少。」

聽到李教授沒事,我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我欲坐起身,頭部卻傳來了一陣陣刺痛。我用手一摸,卻被查亞制止了。

「你頭部被石頭碰了,受了點傷,不要去碰它。晚上注意休息,一定不要再碰著。」

難怪之前我感覺頭部被什麼頂了一下,原來是碰上了石頭。看來我也真夠倒霉的。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頭部已經不再那麼痛了。走出帳篷,才發現周圍還是大霧緊鎖,於是我們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我們是繼續下山,還是原地休整?繼續下山有些冒險,因為我們畢竟不知道西邊是不是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如果貿然下山,很可能會做一隻無頭的蒼蠅,畢竟山下面是什麼情況我們是一概不知。原地休整從目前看起來是一個穩妥的辦法,但它始終是一種消極的辦法,何況誰也不知道這霧什麼時候散去。要是幾天不散,我們豈不是就耗在這裡了。

兩種意見的存在直接導致我們四個人分為了兩派,梁成和李教授一邊,意見是下山,我和查亞則成了保守派的代表,我是擔心大家的安全,主要是李教授的安全,查亞則是擔心梁成的安全。意見不一致,雙方的勢力還是半斤八兩。通常這個時候,抓鬮就登上了舞台,這也算一種文化,存在的時間和算盤不相上下,可謂中華一絕。

「我準備兩張紙,一張紙寫著下山,另外一張則是空白。如果你抓到的是空白的紙張,我們就原地紮營;相反,我們就跟著你下山。你看怎麼樣?」

梁成看了我一眼,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其實我知道,梁成之所以同意我採取這種不靠譜的方式決定去留,是因為他心裡也沒底。人在這種時候都會寄託於看不見、摸不著的「天命」。結果不用猜,梁成輸了。原因很簡單,我準備的兩張紙上都是空白,這看似很初級的障眼法,忽悠梁成綽綽有餘。作為一個高智商的學者,他的「混」字功底,明顯還經不起考驗。

整整一天,霧沒有散去,帳篷里的我們除了無奈還是無奈。梁成雙眼一直瞪著我,他肯定在後悔,因為要是早上就下山的話,現在的我們也許就在山底了,也許已經發現了苯教的遺址,也許……想象總是比現實美好。我不得不走出帳篷,一次又一次地揮舞著雙手,去驅趕濃霧,但這顯然是徒勞的,濃霧一點也沒有消散的跡象。

夜幕終於拉了下來,我早早地用睡袋包住了自己的頭。我希望明天一早醒來,會出現奇迹,但無可奈何的是,半夜我就醒了,是被風吹醒的,我很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才發現霧已經被吹得七零八落,璀璨的月亮正懸在頭頂,而我頭頂上的帳篷不知什麼時候竟然不見了,我側頭一看,梁成和查亞的帳篷好好的。

「他奶奶的,我的帳篷呢?」

我趕緊爬了起來,頂著寒風,在四周開始了尋找。但結果是令人失望的,我連帳篷的屍體都沒見到。我記得我昨天把地釘打得很牢,可怎麼帳篷就飛了呢?

肆虐的狂風沒有給我思慮的空間。瑟瑟發抖的我,當前面臨的首要問題是找個地方棲身,梁成的帳篷顯然不行。已經睡了兩個人,帳篷本來就小,我要擠進去非得來個上下重疊不可。現在只有查亞的了,難道我要裝夢遊?但我又想到了查亞的拳頭,趕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得已我只得裹著睡袋在地上跳來跳去,可一股股的寒風直往臉上竄,並且有越來越烈的跡象。我慢慢感覺到我的頭髮在結冰,手腳也開始僵硬。不行,這樣下去我遲早得冷死!

「你別跳了,進來吧。」

可能是我的聲音吵醒了查亞,她不知什麼時候,拉開了帳篷的拉鏈,正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看著親愛的帳篷,我還是有些不確定,杵在原地沒有反應。我實在有些怵查亞的拳頭,她哪天不高興,算老賬時,我又得滿街跑。

「你愣著幹嗎,快點啊!」

「那個……那個……」

「你還是不是男人,哪那麼啰唆?」

「哦。」

我最終還是鑽進了查亞的帳篷。我剛躺下,查亞就發飆了。

「你說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上次你鑽得比誰都快,這次喊你來,你還不來了。都什麼人,難道你非要在外面冷死才罷休嗎?」

「要不是看你救了教授,我真懶得理你。凍死活該。」

「你說你連一個帳篷都看不住,你還能幹什麼?」

……

查亞嘰里咕嚕地罵了一大通,我很想接話解釋,上次真不是故意的,但我還是忍了。要不然又要被查亞扣個帽子「敢做不敢當」,更別提什麼「男子漢」了。

好在我實在困得不行,查亞後面說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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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藏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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