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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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和往常一樣,我來到查亞母女所住的病房前,習慣性地敲了敲門。

「查亞,打飯了。」

門被我敲得咚咚響,但迎接我的卻是沉默。

我見裡面沒有反應,就推開了門,卻發現已是人去床空。這個時候我才想起,查亞的阿媽是今天出院,這個時候她們可能已經離開了那曲,在前往卡當的路上了。看著空空的床,以前嘰嘰喳喳的查亞不在了,我發現心裡有些莫名的失落。

從食堂回來,所長可能是發現了什麼,頗似感慨地說道:

「今天好安靜啊!」

「嗯。」

我低低地回應了一聲,將手裡的飯菜擺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扶著所長下了床,坐到了凳子上。

「所長,今天打飯我去遲了,沒有紅燒肉了。」

「沒關係,吃什麼都一樣。」

吃到中途,所長放下了筷子,認真地對我說道:

「譙羽,我看你還是回去吧。畢竟所里還有工作要做,你在這裡一直陪著也不是個事。再說,我的傷已經好多了,應該能照顧好自己,你不用擔心,何況還有你嫂子呢。」

我一聽,所長要趕我走,我哪裡肯依。

「不,所長,你的傷才好一點,活動都還不方便,現在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回去的。」

所長見我態度堅決,也沒再堅持,他只是對我笑了笑,我第一次發現所長也會笑得詭異。

「度日如年」這個詞本來應該和我是絕緣的,因為我一直奉行的是「混」字哲學。既然是混,就沒有期望,而沒有期望,就不會在意時間,也就不會在意年和日的區別了。但查亞走後的我,開始數起了日子。

一天,兩天、三天……

日曆向前翻,所長在好轉,而那曲的天氣也在一天天變得寒冷。習慣南方溫暖氣候的我,手上不知什麼時候長出了紅包,所長告訴我是凍瘡。凍瘡雖然是小病,但它癢起來實在是難受。閑暇無事的時候我就喜歡抓,越抓越癢,越癢我越抓,不到一周,我手上的小包就變成一道道紅色的裂口,看起來挺嚇人的。我雖然買了很多葯去敷,但都無濟於事,我也只有聽之任之了。

立冬不久,醫生告訴我,所長恢復得很好,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心裡在暗暗竊喜,一方面是因為所長終於可以做回正常人,而另一方面是我可以回卡當了。我多希望看到黑子,它是瘦了?還是胖了?還有學校的那群孩子,他們應該在盼望我回去教他們打籃球吧。

這天,我正打飯回來,卻看到所長在收拾東西。

「所長,你這是幹嗎?」

「出院。」

「出院!醫生還沒說讓你出院啊!」

我一驚,這所長是哪根筋出了問題,怎麼想起出院來了。

「這地方我實在待煩了,成天不是睡就是坐。再說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回去休整一下就可以了。」

所長將衣服收拾完畢,放進了包里,然後站起身,對我下了一道命令:

「你趕快去把我的出院手續辦了,我們今天就離開這裡。」

「所長,出院得跟醫生說說吧?」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今天一定要出院。」

看著所長態度堅決,我也只好服從,來到醫生辦公室。

「劉醫生,我們所長要出院,幫我辦下一下手續。」

「出院?誰讓他出院的,我怎麼不知道?」

所長的主治醫生姓劉,是江蘇人,個子不高,眉毛很濃。他說話速度很快,劈里啪啦,就像放鞭炮。

「醫生,實在不好意思。我們所里有點事,需要他回去解決,不走不行啊!」

「我不同意,他還要觀察幾天。」

劉醫生態度也堅決,任憑我怎麼說,就是不在出院手續上簽字。我無奈,只得學起了父親最常用的招數——送禮。我跑到外面買了一條芙蓉王,回來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塞給了劉醫生。見到芙蓉王,劉醫生的態度好了很多。

「我不是不同意你們所長出院,我們得為他的身體負責啊。要是回去出了事怎麼辦,人家會認為我們醫院不按規矩來,對你們所長也不負責任。你說是吧?」

「對,您說得對。」

我一個勁地點頭,語氣神態完全配合劉醫生的觀點。

「不過,既然你們所里有急事,我們也不好為難你們,這個字我就簽了。但是要是出事的話,你們得自己負責,到時可別賴在我身上。我是不同意你們所長出院的,是你們一再要求,我也是沒辦法。」

「那是,那是。這個我明白。」

劉醫生終於簽了字。我回到病房,幫所長收拾好東西,沒有絲毫留戀,就走出醫院。臨出門的那個時候,我和所長的心情是一樣的,兩個字,「興奮」。這裡待了將近一個月,也把我悶壞了。無所事事的我,感覺到了工作的好處,最起碼它可以讓我忘掉什麼是無聊。

來到車站,我和所長租了一輛麵包車,回到了卡當。一個月沒見的卡當鎮,不變的是荒涼,但不知為什麼,荒涼的卡當給我帶來的是親切。小學屋頂上的五星紅旗,派出所前面的「為人民服務」,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

馬圈裡的黑子長壯了,看見我一個勁地嘶鳴。我輕輕地撫摸它的鬢髮,它的鬢毛黑而柔亮。

「你小子長壯了。」

黑子眯著眼睛,嘴裡發出低沉的「哼哼」聲,看得出來,它很享受我的愛撫。

「走!出去遛遛!」

黑子甩了甩尾巴,它彷彿聽懂了我的話,很順從地跟我走出了馬圈。我牽著它來到外面的街上,經過格桑的診所的時候,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診所裡面空空的,一個人也沒有,我心裡莫名地添了幾抹失落。

我獃獃地站了一會兒,正準備離開,卻聽見後面有馬蹄聲。我回頭一看,是查亞,還有端木,他們顯然是從草原深處回來的,滿身的風塵。我很想走開,但兩條腿就是邁不動,我就獃獃地看著他們走到了我的身邊。

「黑人,你回來了。」

還是那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聲音,但味道卻已不同。

「嗯。」

我強顏一笑。

查亞和端木很有默契地下了馬。他們一個有著動人心魄的自然美,一個是氣質與相貌俱佳的帥哥,走在一起,不單具有觀賞感,同時還兼具美感,郎才女貌。我不由得心生羨慕。

端木也許還得感謝我,畢竟他是通過我才知道有查亞這個人,也才能有後面的故事。看來照片作為兩人的紐帶,應該起了作用。我沒想到我的無心插柳,換來了一對璧人,是高興,也是沮喪,莫名的沮喪,但我卻不能表現出來。

「你們所長好了嗎?也回來了?」

「嗯,好得差不多了,所長說他不習慣醫院的味道,就提前回來了。對了,你母親都好了吧?」

查亞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好了,承蒙你的照顧。阿媽說,什麼時候有空請你去我家吃飯呢,要好好感謝你。」

「感謝我?我又沒幫忙,反而是你幫了我們所長的大忙。」

「我哪有,舉手之勞而已。」

「你太謙虛了,那對於我就是救命大恩,我可不敢忘。」

「哪裡,小事,誰叫我們是朋友呢,互相幫忙不是應該的嗎?」

「也對,也對……」

我連連說了幾個「也對」,心裡彷彿釋然了,輕鬆了不少。朋友不就應該幫忙嗎?

「譙羽,晚上我們烤全羊,你要不要來?」

端木甩了甩手中的馬鞭,興緻盎然,我不知道他口中的「我們」包括那些人,是只有查亞和他,或者還有其他人,我不得而知,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只有謝絕。

「晚上我還有事,我就不去了,你們玩高興就行。」

「你真的不來?」

查亞可能是想確認一下,但我決定的事顯然不是那麼容易改的。

離開查亞和端木,我牽著黑子來到了草場上,再也沒有了那份馳騁的心情。天一如既往的瓦藍,浩渺的草原上如星星點點似的散布著牛羊。它們悠閑,而我呢?

當我從草場回到鎮上的時候,我看到派出所門口停著一輛白色的豐田。我拴好黑子,走進辦公室,發現裡面有三個人。一個是卓瑪,另外兩個是記者,其中一個手提著一台攝像機,而另外一個在和所長說著什麼。

「卓瑪,這是?」

卓瑪側頭看見是我,笑了笑,站了起來,對著我說道:

「你們所長的事迹我們已經核查清楚了,他是我們警察的典範。這兩位是西藏電視台見證欄目組的。他們聽說你們所長的事迹后,想專門為他做一期節目。而我來是專門配合他們的。」

原來是做電視節目,我不禁為所長感到高興。上電視,對於我來說就是五個字「可望不可即」,但所長的態度卻讓卓瑪和兩個記者有點難堪。任憑几人怎麼勸,所長就是不答應,黑臉上始終是一副雷打不動的表情,反正就是那句話「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

卓瑪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無奈之下,把希望寄託於我。

「你們所長不想配合,你和他走得近,幫我勸勸吧。」

「我試試。」

卓瑪幾個人走出了辦公室后,我走到所長旁邊,勸道:「所長,上電視是好事啊,可以讓更多的人認識你。」

「你懂什麼?」

所長白了我一眼。

「我救你,那是我的責任。任何人到了那個時候都會那麼做的,這沒什麼可以炫耀的。譙羽,你要記住我們是警察,不是宣傳隊。我們干工作不是為了出風頭,是踏踏實實為老百姓辦事。如果成天就只知道在電視上露面,只能說這個警察不合格。再說了,我就是個普通人,一對著鏡頭心裡就發慌。你還是趕緊讓他們該上哪上哪,就別在這煩我了。」

「所長,這?」

「這什麼這,趕快去說。」

所長的態度,讓我感覺有些為難。卓瑪第一次叫我幫忙,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反而被逼當起了雙面間諜,這下可難倒我了。

我走出辦公室,來到外面。卓瑪走了過來,對著我問道:

「怎麼樣?你們所長怎麼說?」

看著卓瑪期待的眼神,我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個,那個……」

「你們所長不同意?」

我點了點頭,卓瑪到底是善解人意。

「你沒勸嗎?」

「勸了,可沒用啊。他的脾氣你應該了解一些,決定的事是不會輕易更改的。」

「哦,看來就只能算了。」

卓瑪嘆了口氣,然後對著身邊的兩位記者說道:

「對不住了,兩位大記者。我們這所長有些固執,讓你們失望了。」

兩位記者顯得也很沮喪。畢竟從拉薩到那曲,又從那曲追到卡當,幾百公里的奔波,卻沒有結果,放到誰身上都不對味。

卓瑪和兩位記者鬱悶地走上汽車。看著卓瑪失落的背影,我最終還是走了上去,看來得難為一下所長了。

「其實辦法不是沒有。」

「你有辦法?什麼辦法?」

卓瑪轉過身,抓住我的手,顯得很激動。

「我們所長最常說的一句話是,服從命令,聽從指揮,這也是他當警察的守則。你應該明白怎麼做了吧?」

「你是說……」

卓瑪指了指天上,我略略點了下頭。

接下來,事情就向有利的方向發展了。所長雖然不情願,但礙於上面的旨意,他也沒辦法,只得答應配合。

由於拍攝的是紀錄片,需要劇本,需要道具,還需要群眾演員,所以前期準備是必不可少的。於是卓瑪和記者就在鎮里住了下來。兩位記者住進了鎮政府,而卓瑪住進了我的隔壁。

晚餐不用說,是我親自下的廚。由於原材料有限,我只做了一個海帶排骨湯,加上一個西紅柿炒蛋,一個爆炒土豆絲,然後是一個水煮牛肉,一個罐頭魚。菜式雖然不多,但相比較於我們平常吃的,已經是大餐了。沒辦法,材料決定一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卡當看到新鮮蔬菜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

吃飯的時候,卓瑪一個勁地讚揚我手藝好。我不知道是她的要求低,還是在慰藉我的體力付出,故意那麼說。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的心裡一陣暖流。原來做飯也能有成就感,這可真是個奇妙的事情,難怪廚藝也可以作為一門學問。也許我真得感謝查亞,是她把做飯的精髓教給了我。按照她的理解,廚藝就是一門搭配的學問,要充分發揮每一樣材料的獨特性,進行合理的搭配。比如,魚要取其鮮,牛要用其嫩等。

吃過飯之後,天還沒黑,卓瑪硬要拉我出去走走。我的原意,就是睡覺。卡當的娛樂活動實在太少,我不知道除了睡還能幹什麼。看星星、月亮,那顯然不是我的風格,但卓瑪卻強烈要求。她說她好久沒呼吸鄉下的空氣了,這次一定得呼吸個夠,這什麼邏輯?

走在卡當鎮唯一的一條街道上,清冷而寂寥。沒有小學的讀書聲,卡當就像冬眠了一樣,了無生氣。

夜幕雖然沒有降臨,但明亮的星星還是探出了頭,一眨一眨的,這更給卡當增添了幾分寧靜。從派出所往西走,大約一百米的樣子,就到了鎮口。一路上,卓瑪的興緻顯然很濃,哼著小調,抬眼看著星星,滿是陶醉。

「你知道城市和鄉村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卓瑪停下了腳步,看著我問道。

「建築。」

這個問題答案應該很多,但我毫不猶豫選擇了建築。沒辦法,看慣了城市的我,實在不習慣一眼都能看到天邊的感覺。

「你這只是看到了一面。我覺得城市和鄉村最大的區別就是人。城市的人浮、急,急功近利,而鄉村的人安、真,善良樸實。城市的人總是被別人推著走,而鄉村的人更隨性,他們更像是為自己而活。」

卓瑪說得好像有道理。我記得一句話,「人一生下來,就急匆匆地向墓地奔去。」這很適用於城市人。但話又說回來,沒有城市的急功近利,哪來社會的進步。要知道社會發展的貢獻率百分之八十來源於城市,鄉村壓力是小,但是生活水平也無法和城市比啊。

我將我的想法說給卓瑪聽,她淡淡地笑了笑。

「你認為生活水平的高低和幸福有關嗎?」

「當然,而且是成正比的。」

「我告訴你,你錯了。幸福和外在的東西沒有關係,幸福是發自內心的。它是一種精神層面的東西,它並不取決於物質財富的多少。你在卡當也有一些日子了,那麼,你覺得卡當的村民幸福嗎?」

卓瑪提到的的確是一個奇怪的現象。生活水平不高的卡當村民,他們臉上更多的是滿足,那是幸福的一種外在體現。

「沒有人會懷疑生活水平的提高有什麼不好,但我們同樣不應該忽略生活中本來很重要的東西。我們需要本真,而不是把自己包裹起來,變成一個被別人踢來踢去的足球。」

卓瑪的話里明顯透露出對鄉村的眷戀,可我有一點就不明白了。

「既然你對鄉村有好感,那你為什麼還留在大城市?」

我這個問題有些尖銳。卓瑪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彎下腰,盤膝坐在草地上,然後微微抬頭,眼睛落在了西邊淺淡的光暈上。

「人生下來,有很多事都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何況,有些事開始了,就沒辦法結束,這就是宿命。」

卓瑪的話里夾雜著無奈。她雙手抱著腿,陷入了沉思。我不知道是她想得太多,還是我想得太少。我覺得人生沒這樣複雜,一句話,喜歡就行。

「譙羽,你知道你的特點是什麼嗎?」

「不知道啊,是什麼?」

「是真實,真實!」

卓瑪像是在回答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後面卓瑪再沒說什麼,而是安靜地看著遠方,直到晚風撩起了她的髮絲。

「天冷了,把我的衣服披上。」

我把身上的大衣披在了卓瑪身上。她霧眼矇矓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站起了身。

「我們走吧。」

「嗯。」

和卓瑪回到鎮上,天剛黑盡。但小學的操場上卻出現了明亮的光,喧鬧聲不絕於耳。帶著好奇,我和卓瑪來到了小學。

原來是查亞、端木、梁成、格桑,還有小西。小西是孤兒,我後來才知道。他的生活費一部分來自於國家的補貼,一部分來自於村民的捐助。他之所以調皮,與身世也有很大的關係。

小西的父親是漢族人,祖籍江蘇,是個孤兒,父母死於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動亂時期,後來因為援藏來到了卡噹噹鎮長。在卡當,他認識了小西的母親卓噶,兩人情投意合,結為了夫妻。婚後生活本來很幸福,但不幸的是,在小西四歲那年,小西一家三口坐車去縣城的時候,遇到了車禍。小西的父母當場死亡,而留下小西一個人,成了孤兒。本來小西在山裡還有個叔叔,但叔叔家庭也困難,自己生活都艱難。更談不上撫養小西了。

梁成和查亞幾個人圍成了一個圈,而圈子的正中央是一個火堆。火堆上是一隻小肥羊,此刻正接受火的洗禮。

我本來想離開,卻被卓瑪推著走到了場邊。

「譙羽,來,一起。」

梁成見到是我,趕緊站起身,走了過來。

「這位是……」

「哦,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拉薩的卓瑪,來卡當公幹的。」

「哦,幸會,幸會。來一起玩吧。」

梁成熱情地將我和卓瑪拉到火堆旁,而其他的人也站了起來,紛紛表示歡迎。小西則凸顯孩子氣,走過來就拉住卓瑪的手,嘴甜如蜜。

「姐姐,你好漂亮啊。」

「是嗎,那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小西。姐姐,來坐我這裡,不要跟黑人哥哥一起坐。他是個壞人。」

小西還念念不忘上次打球的事,所以把我當成了敵人。

「他為什麼是壞人?」

卓瑪坐到小西的旁邊,然後看了看我。

「他不教我打籃球。」

「哦,原來是這樣,那我們呸他好嗎?」

「好!」

小西說完,向我做了一個鬼臉。卓瑪也依樣畫葫蘆,對我做了個鬼臉。

「看來以後千萬不要得罪小朋友。要不然,來個聯合作戰,誰都受不了。」

梁成的話,解了我的圍。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是啊,誰叫他們是祖國的花朵。而我們,是明日黃花了。」

我故意將後面的字拖長,引來了大家的一陣笑聲。

烤全羊是藏地牧區的一大特色。雖然它烤出來的羊沒有新疆的正宗,但其皮脆、肉鮮、味美,同樣別具一格,讓人回味無窮。其間,有三樣東西不能缺,酒、歌、舞。酒助興自是不必說,歌多是情歌,也有讚美家鄉的民歌,舞一般來說就是鍋莊,但有時候也看個人發揮。卓瑪擅長唱歌,格桑和查亞擅長跳舞。特別是查亞,整一個表演明星,端木跳舞的水平也很高,他和查亞的二人組合,簡直是默契天成,加上樑成的吉他伴奏,給人的就是一種美的享受。

「哥哥,我賠你喝酒吧。」

「小孩子,喝什麼酒?」

我沒有答應小西的請求。但他還是不死心,從身邊抓過一個啤酒瓶,信誓旦旦地說道:

「誰說我小了,我已經十二歲了。在以前,已經可以娶老婆了。」

「是嗎?既然可以娶老婆了,那就喝。」

我不得不說我的原則性和戰鬥性不強。就這樣,其他人跳舞,我則和小西喝起酒。

但酒還沒喝到三杯,就被卓瑪騷擾個不停。

「別喝了,跳舞吧。」

「我不會跳啊!」

「我教你!」

我其實是不想跳舞,但卓瑪卻把我的話當成了真,硬是把我拉到火堆邊,教我跳起了鍋莊。跳鍋莊當然缺不了藏歌,這也是端木的長項。他的聲音粗獷豪放,穿透力極強,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讓他看起來瀟洒俊逸。如果我是女人,都得被他迷倒。查亞呢?應該更不用說吧。

我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卑。以前上大學那會,雖然我成績一塌糊塗,而且經常被老師點名批評,我都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對。但這次,我明顯感覺比人矮了一截,真是應了那句「人比人,氣死人」。眼下,我雖然還沒有成死人,但手腳僵硬,腿腳變形,離「帕金森綜合征」已經不遠了。卓瑪還真以為我沒有跳舞的天賦,最終還是把我請下了舞台。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回到卡當如此的失常。以前我還有心情和查亞拌兩句嘴,現在我的嘴巴不自覺地像被什麼卡住了,很難再有犀利的本色。最終,我還是回到了「拉薩啤酒」的身邊。

如果要問這世界最偉大的發明是什麼,我相信是眾說紛紜。但我只認定一個,那就是酒,高興時可以暢飲,鬱悶時可以獨酌。無論心情好壞,它總會不離不棄地陪在身邊,它才是真正的朋友。細細咀嚼,一入咽喉似碧濤,回香歸來世無窮。

大學的時候我最喜歡和幾個哥們在天台上喝酒。成都的天氣,一到六月,就酷熱難當,而這個時候,天台是理想的喝酒聖地。找點花生米、豆腐皮、鳳爪,再加上一把破吉他,就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那個時候最喜歡談的莫過於女生。我們學校的女生分佈有點現代化,外語學院和管理學院包攬了學校大半的美女,他們的教室里從來不缺男生,但大半都是去旁聽的。美其名曰「旁聽」,實際上就是碰「艷遇」去了。談了女生,過後就是足球。齊達內、羅納爾多、歐文、貝克漢姆……世界盃、歐洲杯,太多了,一個晚上都談不過來。當然我們一般不談中國足球,除非是自己想找鬱悶,那就例外了。

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把酒量練出來的,打架也是那個時候被逼上的,因為總有人搶女生,也總有人搶位置,也有人搶話題。荷爾蒙分泌過多的我們,衝動就避免不了了,這也就導致我的大學是在酒精和打架中度過的。我從來都沒搞清楚我們學校有幾棟教學樓。想想,也真夠荒唐的,我真不知道是大學把我們扭曲了,還是我們把大學扭曲了。

「譙羽,你能不能少喝點?你看你身邊都快被酒瓶子堆滿了。」

「不喝酒幹嗎?」

卓瑪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跳舞。她走到我身邊,想從我手中奪過酒瓶,卻被我用手拂開了。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導致我用力過大,她一下就摔倒在地上。但此時的我,腦袋已經開始不清醒了。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

後面的事,我就完全不記得了。有生以來,這是我醉得最快的一次,也是醉得最徹底的一次。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天才微亮。我發現我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而身邊是卓瑪。她坐在凳子上,頭枕著我的腳,已然睡熟。靜靜的臉龐,靜靜的眉毛,靜靜的雙唇,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回想在甘肅的驚鴻一瞥,那時她還有些羞澀,淺淺的高原紅卻是那麼的醒目。那時的距離是那麼的遠,而現在距離是那麼的近,近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也許,沒有她就沒有我的現在。雖然有些無理,但事實就是事實,沒有她,我根本就不會來西藏。可我混跡在卡當,真的就是為了她嗎?

追她,然後戀愛、結婚、生子……

可這些我從來都沒想過啊!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來西藏幹嗎來了。

我終於發現我的生活原來很亂,沒有目的,沒有追求,沒有理想,沒有原則,真正的「四無新人」。

窗外的光線漸漸明朗,而我的腦子卻越來越渾濁。

「譙羽,你在想什麼呢?」

原來卓瑪已經醒了。睡眼矇矓的她伸了個懶腰。

「沒,沒想什麼。昨天?」

「哦,昨天你喝多了,是我扶你回來的。對了,你為啥要喝那麼多酒?」

卓瑪神秘一笑,三分詭異,七分戲謔。

「沒什麼,就是高興,高興就多了點。」

「高興,我怎麼沒看出來?」

可能卓瑪是看出點什麼了,但我也不能確定,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默然地看著前面的牆壁,沒了話語。

「算了,不問了。快點起來吧,我們今天還得趕工呢。」

卓瑪轉身正欲走出門,被我叫住了。

「卓瑪,昨天謝謝你。」

「咱倆還需要說這話嗎?不過你吐得一塌糊塗,糗出大了。」

「什麼,我吐了,還出糗了?」

「是啊,你幹嗎要跟端木過不去?」

「端木?」

看到我一臉錯愕,卓瑪笑了。

「怎麼,你一點都不記得了?算了,不記得也好。」

卓瑪笑著走出了門。我努力想回憶出點什麼,奈何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我打了自己兩耳光,可效果還是不明顯。

吃過早飯後,我在兩位記者的指導下,開始了腳本的寫作。紀錄片和電視電影不同,它需要寫實,場景、語言盡量要符合當時的事實。我仔細回憶當時的每一個細節,然後在記者的筆下,再進行簡單的加工。下午的時候,腳本終於成形。接下里就是選演員,我和所長還有尼瑪是必不可少的,兩位歹徒則是在鎮政府里挑的。由於我們是非專業的,這下可把兩位記者急壞了。

首先第一個就是台詞,然後就是表情。台詞本來是被設計好的,但到了所長和我的嘴裡,就變味了。我才發現其實我和所長一樣,是屬於典型的痴呆症候群,一看到鏡頭就慌神了,嘴巴完全不是自己的。

一遍、兩遍、三遍……接下來是背台詞,然後是第二十遍、二十一遍……我明顯看到了記者臉上的無奈。攝像的那個人更糟糕,眼神流露出來的不僅僅是無奈。我也能理解,當NG已成習慣,肩上的攝像機自然地就會變重,這肯定不是「無奈」二字所能形容的。

最後,卓瑪不得不找來大紙板,放在攝像機後面。但效果同樣不理想。

「你不要照著上面讀啊!」

「我不照著上面讀,那要這個紙板幹嗎?」

「我的意思是你要放鬆,不要讓人看出來你是在讀文章。你可以加一些臨場的東西,比如語氣,還有動作、面部表情,可以隨著當時的情況進行調節。高興的時候你神情可以放鬆一點,緊張的時候,你得嚴肅一點,懂嗎?」

記者的話我當然懂,可理解歸理解,但做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自始至終,我只有一個表情最自然,那就是緊張。偶爾笑著露了牙齒,用卓瑪的話說「比哭難看」。

拍攝從下午到晚上,緊趕慢趕,進度才有三分之一,這可把我和所長愁死了,我真後悔我當初那個餿主意,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嘛!

晚上吃了飯,我很想找個機會,單獨向卓瑪問清楚。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衣服到底是誰脫的?但卓瑪就是沒有給我機會,她說要修改腳本。我就只好一個人走出了派出所,在街上思來想去,最後決定找梁成問個清楚。

我來到小學,梁成卻不在。當我正要離去時,卻聽見二樓有聲音。我漫步來到二樓,在一間宿舍前停住了。這是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集體宿舍,由於是周末,寢室顯得很空。寢室有四副鐵架床,分上下兩層,鐵架床明顯有些年頭了,上面的螺絲都不全。聽梁成說這裡好多東西都是那曲的部隊捐助的,其中包括鐵床、書桌,還有被子等。

宿舍內的聲音是小西發出來的,他正在做飯,其實不能稱其為做飯,因為我既沒看到大米,也沒看到蔬菜,就看到一個大瓷碗,裡面是青稞面,而旁邊放著一壺酥油茶,顯然小西正在做糌粑。不知為什麼,我看到他的背影感覺一陣陣難受。一個才十來歲的孩子,就得獨立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那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想想自己,我實在比他幸運。雖然我也做過孤兒,但我起碼有人照顧,有熱飯吃,有人關心。也許,人得學會知足。

「小西。」

「大哥哥。」『

小西看到是我,站起了身。他還是穿著那件灰布衣服,臟而小。可能沒想到我會來,他臉上更多的是驚訝。

我走到他身邊,拿起瓷碗,然後問道:「你天天就吃這個嗎?」

「不啊,有時候梁老師會給我送東西吃。還有格桑姐姐、查亞姐姐,她們經常請我過去吃飯。但我還是習慣自己做,我不願去麻煩他們。」

聽了小西的話,我一陣難受。雖然這小子有時候有些調皮,但實際上還是一個懂事的孩子。我彎下身,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你想你的阿媽和阿爸嗎?」

「想啊。活佛說他們去了天堂,以後還會回來看我的。所以,我要好好地活著,等著他們來看我。」

「是嗎?」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這個謊言什麼時候會被拆穿,但我希望永遠也別被拆穿。

「大哥哥,你吃嗎?」

不知什麼時候,小西已經做好了糌粑。他遞給了我一塊,我搖了搖頭。

「你吃吧,大哥哥吃了。」

小西沒再堅持。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糌粑,然後配合著酥油茶,還有一塊干乳酪,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我看了一眼寢室的四周,然後坐在了小西的床上。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床很硬,我摸了摸小西的床,他的床只有兩床棉絮,冬天是肯定不扛冷的。於是我把自己的大衣脫了下來,放在了小西的床上。這些都被小西看在眼裡,他拿起了我的衣服。

「大哥哥,你還是自己穿吧,我不需要。」

「哥哥給你的,你就收著。冬天冷,以後需要什麼,給哥哥說就行了。」

「哦。」

小西沒再堅持,而是咬著嘴唇。他使我想起了老家的妹妹,她也差不多這麼大,有時候也調皮,但有時候卻又很聽話。

「查亞姐姐!」

正當我想得入神的時候,查亞出現在了門口。她看了我一眼,然後走了進來,遞給小西一個飯盒。

「小西,來嘗嘗姐姐做的飯。」

「好哦,有好吃的了。」

對於查亞,小西倒也沒客氣,拿過飯盒,打開盒蓋,就品嘗了起來。

查亞一邊摸著小西的頭,一邊說道:「慢點,小西。」她的聲音很溫柔,正如春風一樣,能融化世間的一切。我愣了愣神,然後準備離開,卻被查亞叫住了。

「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

我不知道是查亞問得有問題,還是我回答得有問題?反正,接下來的空氣有些尷尬。在屋裡呆站了一會後,我還是決定先離開。

當我走到走廊上,查亞跟了上來。她在我面前站了一會,嘴挪動了許久,才將話說出來:「卓瑪是不是要待上幾天?」

「嗯。」

我點了點頭,把眼睛望向了學校前面的草原。

「那機會難得,你可要把握住啊!」

我回過頭,看了看眼前這個女生。她依然漂亮,依然青春,依然是我以前一起唱一起跳的查亞。可面前的她,還是以前那個她嗎?

「我知道,你也是一樣,端木是個不錯的男人。」

下樓梯的時候,我不知道我的心為什麼會疼,不是撕心裂肺,而是欲罷不能。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查亞不知什麼時候在我心裡找了個地方住了起來。可當我發現時,她卻又溜走了,遠遠地溜走了!

我不知道我怎麼回的所里。彷彿是預計好的,我剛到宿舍門口,天空就飄起了雪花。這是我在西藏見到的第一場雪,沒有傳說中的狂野。它宛若從聖山裡下來的精靈,輕柔而飄逸。我將雙手攤開,一粒粒晶瑩的白雪停在了我手上,但轉眼又消失不見,繼而是一絲冰涼的感覺游遍全身。我深呼了一口氣,忽然想到一句話。

「有些東西是你的,誰都拿不走。不是你的,你想留也留不住。」

釋然吧,譙羽!

我苦笑了一下,轉身走進了宿舍。

第二天早上,我還在睡夢中,卻被一陣驚叫聲給驚醒了。

「好大的雪啊!」

我揉了揉眼,發現外面一片白蒙蒙的,我翻了個身,將被子裹得更緊了。

「譙羽,起來了,起來了!」

門一陣搖晃,我本想繼續裝睡,但奈何門不經抗。最終,我還是開了門,可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卓瑪拉到了雪地里。我可是裹著被子啊,這下又出糗了。可卓瑪意猶未盡,她在雪地里又唱又跳,我這才發現她也有率真的一面。

尼瑪也起來了。他只穿了一條短褲,全身赤裸,他抓起一把雪就往身上揉。我瞪大了眼睛也不相信眼前的事實。這是零下十幾度的卡當,這比冬泳者洗冷水澡的挑戰度不知高了多少倍。要不是了解尼瑪,我真以為我遇見了瘋子。

「尼瑪!你這是幹嗎?你就不怕冷嗎?」

尼瑪看了我一眼,從容地說道:

「冷?習慣了就好。再說,我這樣做能強身健體,鍛煉自己的抗寒能力。你要知道,我們卡當這個地方冬天是很冷的。我們警察是經常風裡來,雪裡去,不耐寒可不行。要不,你也試試?」

「我?」

我將手伸了出來,彎下腰,抓了一小撮雪在手上,頓時一股刺骨的冰涼就通透了全身。我打了個哆嗦,趕緊擺手說道:

「算了,這要命啊。」

尼瑪可能是看到我誇張的表情,大聲笑了起來,說道:

「小羽啊,你要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你就得做好吃苦的準備,這是忠言,正如漢語中所說,適者生存!」

「尼瑪說得很對,適者生存。在我們西藏,你首先就得要抗冷,否則,是寸步難行的哦。」

「沒你們說得那麼嚴重吧?」

「沒我說得那麼嚴重?那你試試。」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卓瑪就扔了一個雪球過來。由於躲閃不及,雪球剛好砸在我臉上。本來就還有些迷糊的我,這下眼淚橫飛。氣急之下,我掀開了身上的被子,穿著短褲就擺開陣勢,和卓瑪打起了雪仗。

我從小就沒玩過雪,溫州那個地方實在不具備下雪的條件。由於訓練嚴重缺乏,導致我在雪仗中,完全處於下風,身上到處都留下了白色的雪痕。我越打越急,越急越被打,很快,我就成了白頭翁。我氣急敗壞地滿院子追,奈何腳下經常打滑,於是我不得不習慣於和雪地親密接觸。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鼻青臉腫,但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前面的卓瑪,已然笑彎了腰。

這其實也怪我。我昨天將洗臉水倒在了院子里,由於氣溫低,今天結成了冰。我在上面肆無忌憚地跑,不摔倒才怪。

「不來了,打死都不來了。」

我最終還是妥協了,跪在雪地里大口地喘著粗氣。缺氧實在是一件很難受的事。

「呵呵,以後多練練吧。」

卓瑪走了過來,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拉著我的手臂,準備將我從雪地里拉起來。可奈何我腳下一滑,手上一用力,就讓卓瑪失去了重心。由於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進行閃避,我和卓瑪就倒在了一起。我心想,這下遭了,我可是赤身啊!可糟糕還在繼續,慌亂中,我的嘴竟然貼住了卓瑪的嘴,一股香甜的味道也直衝頭頂。這下我完了,手腳僵硬,意識全無,我成了植物人!

我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反正當我恢復意識的時候,我不知怎麼已經站了起來。卓瑪則紅著臉匆匆進了屋。我在雪地里待了很久,一陣冷風吹來,我才想起要回去穿衣服。我快步邁進了屋裡,反身準備關門,然而我看到了一個不曾預料的身影。那一瞬間,我傻掉了,查亞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可能是發現了我在看她,查亞趕忙轉身消失在了轉角。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關上的門,轉過身後我使勁打了自己幾個耳光后,還是沒能清醒。我不知道如何面對卓瑪,更不知道如何面對查亞。

查亞會怎麼想?她是高興還是其他?

為什麼這麼巧?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那裡?

我不得而知,也許,這些都不重要,因為我和她已經沒了可能。

早上吃飯的時候,我是誠惶誠恐。而卓瑪卻還是像以往一樣,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我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也許,是我多心了,早上的事,她根本就沒往心裡去。

兩天過去了,拍攝終於打了句號。關機時記者的一句話把我鬱悶了一下午。

「這是我NG得最多的一次拍攝,創造了職業生涯的歷史。」

雖然是創造歷史,但我沒在記者臉上看出喜色,相反,是一種解脫后的無奈。當然,責任不全在我,所長要負大半的責任,他比我更怕鏡頭。

可能是不用再對著鏡頭整理衣服了,所長晚上的興緻明顯高漲了很多,他拿出了他一直捨不得喝的五糧液,這瓶酒我可是盯了好久,可奈何所長就是不給喝。卓瑪本來是不喝酒的,但耐不住所長的勸說,也喝了不少。

酒喝到一半的時候,卓瑪說出了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所長要高升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喜悅,當然不是所長走了帶來的喜悅,而是為他高升而喜悅。其實我還想跟他學東西,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他都是最好的引導者。雖然他不苟言笑,還有些古板,但其實心地還是很好的,勤勤懇懇,甘於犧牲自我,畢竟工作在西藏這個地方是需要奉獻精神的。

酒喝到很晚,除了我和尼瑪還能保持一點清醒外,其他幾個人都醉了。但這次我的狀態還不錯,居然和「酒桶」尼瑪打了個平手。「酒桶」是我給尼瑪取的,因為我從來就沒喝得過他。也許,人高興的時候酒量就會大增,我不知道這個現象有沒有科學依據。卓瑪可能也很少喝這麼多酒,滿臉紅暈,意識全無。我小心翼翼地將她背到宿舍,用熱毛巾給她擦了臉,蓋上被子,然後準備離開,卻被她的手拉住了。

「譙羽,你別走。」

我以為卓瑪醒了,側頭一看,才發現卓瑪是在說胡話。我本想離開,但又怕她有什麼事,只得在旁邊守著。

時間在一分一秒向前走,卓瑪的喊聲就沒停過。我心裡直打鼓,難道上次那件事卓瑪真記上心了?她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這怎麼可能,但眼前的情形似乎能證明這一點。這下難了!我以後該怎麼辦?是負責到底?還是一走了之?負責到底未免太牽強,畢竟不是我所想,強扭的瓜不甜啊!可一走了之又不是我的風格,本來就暈暈的我,這下更暈了。我感到我掉下萬丈懸崖,一直往下掉……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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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藏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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