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有人知道那前塵

第六章 如果有人知道那前塵

(1)

這天晚上,四大長老特意設宴款待穆之和軒轅宸,不過穆之到場時,卻發現司玉和瑤歌都沒有出席,她不由在心底嗤之以鼻了一番,這傢伙一定是心虛了!

大長老一直在偷偷觀察穆之,見穆之不僅有傾城之色,言談舉止更是優雅大方,盡顯大家閨秀之風,絲毫不輸給瑤歌,不由暗暗嘆氣,尊主自小在無相山長大,見過的女子本就不多,有接觸的也就聖女而已,此番一出去便遇到世間難得的佳人,難怪會失了心!

大長老若是知道司玉遇到的穆之不僅淪落成乞丐,吃飯喝酒更是毫無形象可言,只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酒足飯飽之後,穆之和軒轅宸被大長老親自送到了長老殿的廂房休息。

穆之毫無睡意,她抖開包袱,從一堆瓶瓶罐罐中挑挑揀揀了半天,金圓圓給的毒藥太多,她一時都不知該拿哪個了,著實頭疼。

糾結了好一會兒后,穆之有些頹然地把拿在手裡的瓷瓶又扔了回去。

把他毒死了又能怎麼樣?她好像也不會賺到什麼便宜。

更何況這傢伙身份這麼尊貴,毒死了他,指不定自己和軒轅宸都別想踏出無相山了。

穆之嘆了口氣,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吧!

就當她的心,也被狗咬了一口……

無相山的日落特別慢,穆之走出房間的時候,看到滿天落霞,美不勝收。

眼前有奇峰峻岭,奇花異草,身後有殿宇樓閣,滿城燈火,宛若仙境。

若不是軒轅宸帶她來,她永遠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一處所在,也永遠不會知道,原來這便是他的家。

傳說中分隔人妖兩族的無相山,傳說中守護黎民百姓的天族人,傳說中只能迎娶天族聖女的天族尊主……

穆之坐在長廊上的欄杆上,仰頭望著漸漸落下西山的太陽,腦子裡想起在大廳里與司玉並肩而立的聖女瑤歌,同樣的一襲白衣,同樣的風華氣度,真真是般配得很,也真真……刺眼得很。

穆之突然便泄氣了,她垂下頭,嘟囔了一聲:「臭男人,負心漢!」

她的聲音很輕,然而站在遠處的人仍然聽到了。

他的手微微一顫,向來溫和平靜的臉上竟有痛色閃過。

司玉近乎狼狽地轉身,匆匆離去。

司玉剛走沒一會兒,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就奔了進來,直接衝到穆之面前,不敢置信地問道:「穆姑娘!真是你?!」

穆之正在自怨自艾,一抬頭,就見東白跑得氣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對司玉的怨恨頓時就轉移到了東白身上,她橫了東白一眼,道:「怎麼?」

「你怎麼來了?」東白還沒感受到穆之的怨氣,有些納悶地問道。

可千萬別是來搶婚啊!

「來給你主子賀喜啊!怎麼?不歡迎我?」穆之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東白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穆之的情緒不太好,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道:「當,當然歡迎……那什麼,穆姑娘,我先回去了,有需要隨時找我!」

穆之一把揪住了東白的后領,陰測測道:「我現在就有需要。」

「什,什麼需要?我,我現在可能沒空……」東白憋紅了臉,顫顫巍巍地問道。

他這會兒開始害怕穆之把怒氣發泄到自己身上了,畢竟她把荀二剃了光頭的事迹還歷歷在目。

「行了,我就讓你帶我逛逛!」穆之瞧見東白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朝他腦袋上拍了一掌,就拖著東白往外走。

一出門,穆之立馬就變成了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對東白笑得如春風般溫柔。

東白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心裡越發惴惴不安了,這穆姑娘,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但遠來是客,身為東道主之一的東白還是決定趁著天還未黑透,為穆之好好介紹下天族的風光。

天族人生活在無相山的秘境中,像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小城,安寧又平和。

穆之跟著東白穿梭在寧靜的街道中,萬家燈火在眼前閃爍,穆之看了一會兒便決定打道回府,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紅燈籠,這簡直沒法逛了!

這一晚,穆之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不能入眠。

第二日一早,她眼底發青地爬了起來,一出門,就看到軒轅宸在房前的院子里練武。

穆之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看他練武,看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道:「那什麼……我現在學降妖術還來得及嗎?」

小命顯然是比男人更重要的事,她揣了個劍魂的身份,就算躲到了公孫景家中,以後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還是得學點傍身之術,若是下次再有妖物襲擊第二寨,她也不用自殘才能打倒對方。

軒轅宸聽到穆之這話,眼睛倏地亮了,他幾步走到穆之面前,道:「當然來得及!你身上流著軒轅氏的血脈,本就有學習降妖術的天賦!」

軒轅宸說完,就從懷中拿出一本小冊子塞到了穆之手上,道:「這是降妖秘籍,你且看著。」

穆之難得認真地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

早飯過後,四大長老請人帶軒轅宸和穆之四處閑逛,以盡地主之誼。

這閑逛對穆之來說簡直就是折磨,因為穆之發現除了自己住的小院,這無相山沒有一處不是張燈結綵的。

明日便是司玉和瑤歌大婚的日子,無相山一派喜慶,人人臉上都掛著笑容,逢人便要聊兩句司玉成婚的事。

穆之只覺得心口梗著一口血,隨時都能噴他們一臉。

最後穆之實在受不了,找了個借口,一個人跑到了遠離人群的山上。

她爬上一個小山峰,剛站穩,就被漫山遍野的千羅花震驚了。

人間難得一見、荀二視為寶物的千羅花,在這裡自成一片又一片的花海,火紅的花瓣,如山間精靈,隨風搖曳,美得驚心動魄。

穆之怔怔地看著,內心既覺驚艷又覺震撼,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彷彿很久之前,她就已經見過這絕美的花海。

胸腔里似有異樣的情緒在回蕩,像是要訴說什麼,可當她仔細地去聆聽時,又什麼都聽不到。

此時此刻,四大長老正為司玉的婚事忙得昏天暗地,可身為當事人的司玉卻安靜地呆在書齋里,他坐在窗前,左手拿著書,右手手肘撐在桌上,手背支著臉頰,姿態閑適,與其說是看書,倒不如說在發獃。

東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司玉一動不動的姿勢,心裡默默地想:尊主,你倒是翻個頁啊!

「東白。」過了好一會兒,司玉突然出聲喚道。

東白聽令,精神一震,連忙湊近一步,問道:「尊主有何吩咐?」

司玉指著書齋前的一棵桂花樹,淡淡道:「我記得你曾在這棵樹下埋了一壇酒。」

東白心裡咯噔一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果然,他還未說話,就聽司玉繼續道:「今日正好有酒興,挖出來吧。」

「……」幾乎不喝酒的尊主突然有了酒興,而且一來就要喝他準備留給自己成婚時喝的女兒紅……

東白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是尊主的命令不能違抗,東白還是含著淚老老實實去挖酒了。

女兒紅釀的年月久了,一開壇就飄出了醉人的酒香。

東白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後,心疼地為司玉倒滿了一杯。

司玉端起酒杯,沉默了會兒,舉杯一飲而盡。

「滿上。」司玉的聲音仍是淡淡的。

東白顫著手照辦。

「繼續。」過了會兒,司玉再次吩咐。

「……」

一刻鐘后,東白看著酒罈子里所剩無幾的酒,再次感受到何為心疼。

而司玉,在喝完最後一杯酒後,終於醉得不省人事。

東白戰戰兢兢地把司玉扶到榻上歇息,這要被四大長老知道了,估計又得活剝了他的皮!

「穆之……」東白剛把司玉安置到榻上,突然聽到一聲極輕的呢喃聲。

東白的身子微微一僵,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司玉,這一聲醉酒後的「穆之」,飽含了司玉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眷戀。

那是不屬於司玉的情感,不,應該說是不屬於從前的司玉的情感。

東白自小跟在司玉身邊,知道自己這個主子永遠平靜而剋制,他深深地知曉自己的責任,所以從不對任何人任何事投入感情,即便是與他一起長大的聖女,他也從不曾放在心上。

可是此刻,他為一個女子醉得不省人事,為了她而痛苦。

原來尊主對穆姑娘的感情,竟已深到了這種地步么?

東白突然慌了。

(2)

司玉這一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他是被大長老直接叫醒的。

睜開眼睛的瞬間,大長老已經讓人捧著喜服站在了他面前,司玉看著那大紅的喜服,有一些恍惚,彷彿有什麼離他遠去了。

他想,那應該是他這一生的熱血,曾為一個人而沸騰過的血液,終於,重新靜止。

儘管頭有些疼,儘管心有些麻木,他還是從容地起身,洗漱,穿衣,然後讓人為他束髮。

原來心如止水是這樣的,他終究還是走上了上天給他安排的路。

「東白呢?」看到身後為自己束髮的是一名婢女,司玉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他在外面忙呢!」不等婢女回答,站在一旁的大長老便搶先說了。

司玉微微頷首,不再說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沒有察覺到大長老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

此時此刻,外面早已鬧翻了天,穆之連續一天一夜未歸,軒轅宸差點急白了頭。

東白和軒轅宸帶著一大堆人四處搜尋了一夜,一點蹤跡都沒能找到。

眼看迎親的時辰快要到了,東白看著日漸升高的太陽,抹了把滿頭的汗,心裡越發焦急,穆姑娘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可怎麼跟主子交代?

「她有沒有可能被妖族人擄走?」軒轅宸心中亦是焦急,但是仍然保持沉穩,蹙眉問道。

「不可能!」東白斷然否認,「無相山但凡有妖族人出入,我們都會有感應。」

軒轅宸的臉色好了些,只要不是被妖族人擄走,那就好!

可是天族秘境說小不小,為了不被司玉察覺,四大長老不準東白大張旗鼓地找,所以一時還真找不到穆之的下落。

突然,東白似是想到了什麼,眸光一亮,他轉身對軒轅宸道:「軒轅公子,你等我一會兒,我有辦法找到穆姑娘的下落!」

東白說完,就匆匆往主殿跑去。

此時此刻,主殿大門口聚滿了天族人,大家都在翹首以盼,等著司玉去聖女殿迎親。

東白才剛擠進主殿,就被大長老眼尖地看到,大長老連忙將他拖到一旁,用極小的聲音問道:「找到了?」

東白搖頭。

「那你回來做什麼?你這副模樣若是被尊主看到了,不露餡才怪!」大長老恨鐵不成鋼地輕喝道。

「您放心!我有辦法找到她!」東白說完,也沒心思管大長老了,飛快地沖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在房間里翻箱倒櫃了一陣,找出了一個錦囊,那裡面裝著穆之的頭髮,正是他從交給四大長老的那個錦囊里取出來的,當時他覺得對不起司玉,所以鬼使神差地留了一縷下來。

沒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場!

東白拿了頭髮后,又匆匆跑到司玉的書齋去找八卦圓盤。

此時的司玉已經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吉時一到,便會出門迎親。

可當東白通過八卦圓盤看到穆之的所在時,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竟然進了天族的禁地!

那裡面機關重重,稍一不慎,就會有去無回!

東白慘白著臉,幾乎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

大長老正在跟司玉交代迎親的細節,東白心裡猶豫再三,還是沖了過去,他一把抓住大長老的手腕,拚命朝他使眼色,「大長老,我這邊有點事需要你過來看下。」

大長老恨不能踹東白一腳,但一接觸到司玉狐疑的神色,他還是假裝淡定地跟著東白走了出去。

「大長老!怎麼辦?穆姑娘進了禁地!」東白差點就要哭出來了,但他還是只敢小聲說。

大長老聽了,臉色也是一變。

天族禁地放著上古神器軒轅劍,為了保護軒轅劍,歷代尊主都在外面設置了重重機關,別說是普通人,便是妖族大將,進了禁地,也未必能活著出來。

「怎麼辦?我們是不是該告訴尊主?」東白顫著聲問。

「不可!」大長老斷然拒絕。

「可是只有尊主能夠進去救人,再晚一步,穆姑娘性命堪憂!」東白急了。

大長老的臉色有些猶豫,於情於理,他都該去救人,可不知為何,他有一種預感,若是今日的婚禮出了紕漏,只怕尊主和聖女這婚,便再也成不了了!

大長老咬了咬牙,在東白期待的眼神中下了命令,「我會讓三位長老去救她,尊主那邊,一切等婚禮結束再說!」

東白的臉色微微發白,他看著大長老回到司玉旁邊,手心冷汗涔涔。

他也不想這場婚禮受到任何影響,身為天族中人,一切以守護黎民為重,就像司玉貴為尊主,卻不得不迎娶自己不愛的女人,只為繁衍子嗣。

如果他沒有看到尊主醉酒的模樣,如果沒有聽到他酒後飽含痛苦的呢喃,他想,他也會作出跟大長老一樣的選擇。

可如今,他怕,他怕穆姑娘一旦出事,尊主再不是他們的尊主!

那邊大長老已經領著司玉朝外走去,樂聲起,整個主殿越發熱鬧了。

所有人都是滿面歡欣,除了尊主。

東白只覺得自己手腳冰涼,他握了握拳,在司玉跨出大門之前,猛地沖了過去,幾近狼狽地撲倒在司玉面前。

「東白,尊主大喜的日子,你怎麼這般莽撞?」大長老見狀,臉色大變,眼疾手快地上前要去扶東白,卻不想司玉卻比他更快一步將東白扶了起來。

「一大早便不見你,忙什麼?」司玉溫和地問道。

東白的眼淚倏地掉了下來,他抬頭看著司玉,哭道:「尊主,穆姑娘進了禁地,您快去救她吧!」

司玉的眸子驟然一縮,「你說什麼?」

「東白!」大長老大喝一聲。

司玉突然回頭看了大長老一眼,那一眼如疾風驟雨,凜冽非常,看得大長老心中一突。

沒等東白回話,司玉已經快步出門,一個飛躍便跨上了本就備在殿門口的高頭大馬。

於是,本該跟著迎親隊伍前往聖女殿的準新郎,不過片刻便在眾目睽睽下失了蹤影。

此時此刻,身為當事人的穆之,渾然不知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動靜,因為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唔,痛得動彈不得。

穆之覺得自己一定是被瘟神附了身,否則,她怎麼會這麼倒霉?不過是因為多走了兩步,就跌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裡。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保持這個姿勢多久了,她醒過來的時候尚是黑夜,而現在,已是白日。

她覺得自己身體里的骨頭大概都碎了,因為她只要一動,就會痛得直冒冷汗。

穆之努力環顧了下,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處寬敞的洞穴之中,這洞穴安靜地像個墳墓,以至於她剛醒來一會兒就差點被這寂靜的黑暗給嚇暈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穆之終於難以忍受這樣一直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了,她咬著牙,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每動一下,她都覺得有錐心之痛。

等她好不容易站起來,她已經痛得出了一身汗。

穆之像一個無頭蒼蠅,尋了個方向往外走,走了十步之後,她倚著牆壁蹲了下來。

她突然哭了出來,平生第一次,她哭得不能自已。

她哭自己想要一個家,卻從小顛沛流離;

她哭自己一心想要成為神女,卻不能如願以償;

她哭自己只想做一個普通人,卻成為劍魂不得安寧;

她哭自己從未想過動心,卻愛上一個不願娶她的人……

穆之覺得委屈,太委屈了,她這輩子除了長了一副姣好的容貌,幾乎沒走過什麼好運!

她受的這麼多罪,簡直對不起這張臉!

上天難道不應該對漂亮的人寬容一點嗎?!

穆之哭了好一會兒,直把一雙眼睛哭得紅腫不堪,才終於覺得哭夠了,再次扶著石壁站了起來。

不管怎樣,人總是要活下去的。

突然,她看到前面出現一扇石門,她正猶豫著,那扇石門忽然緩緩打開了。

穆之驚疑不定,她有些害怕,但不知為何,心裡卻彷彿受到某種指引,不由自主地往裡面走去。

只見石門之內,是一間空曠的石室,中間立著一根圓形矮柱,矮柱之上插著一把金黃色的古劍。

穆之不由自主地往那把古劍走去,她的胸腔里似有東西在震動,陌生又似熟悉。

穆之走到古劍前面,顫巍巍地伸出殘留著血跡的手去觸摸它的劍身。

突然,原本黯淡無光的劍倏地散發出萬丈光芒,只聽鏗的一聲,古劍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發出駭人的長鳴聲。

穆之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卻見那古劍從矮柱上掙脫出來,直接朝她飛了過來,鋒利的劍尖直指她的胸膛。

穆之像是被定了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劍勢如破竹地朝她逼近,絲毫無法動彈。

穆之絕望地閉上了眼。

(3)

突然,耳邊有風聲掠過,餘光看見一道紅色的身影朝她飛奔而來,那人撲至她身前,擁著她往後倒去。

電光石火間,穆之只看到那人如星海般的眸光里似有淚光閃過。

砰地一聲,她跌落在地,意識逐漸模糊,隱隱約約的,她似聽到他在她耳邊開口,聲音悲愴,全然不似他。

他說:「原來,我不是第一次愛上你……」

司玉的肩頭插著那把古劍,鮮血順著劍尖一點點地滴落,他卻彷彿毫無所覺。

古劍的長鳴聲已經漸漸停了下來。

司玉抱著昏迷的穆之,整個身軀都在微微顫抖,他的眼中赫然有淚水潸然滾落,他似喜似悲,似笑似哭似癲狂。

原來,他竟不是第一次愛上她。

遙遠的時光帶著遠去的記憶呼嘯而來,在他的心裡掀起滔天駭浪。

他仰頭,任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而下。

如果有人知道,他曾六次親眼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那麼,他們一定會理解,他此刻難以克制的悲痛和失而復得的喜悅。

如果還有人知道那前塵,知道每一次的相遇,他都曾愛上同一個人,那麼,他們一定會知道,這已是他第七次愛上她。

第七次呵……上蒼如此仁慈,一而再地給了他重來的機會。

可他如此愚鈍,竟差點再次重蹈覆轍。

好在這一回,尚不算太遲。

他終於有機會……去改寫他們的命運。

眾人趕到禁地的時候,便看到了這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幕,他們引以為傲的尊主,平生不曾掉過一顆淚的尊主,竟會抱著一個女人無聲流淚。

而他的肩膀上,甚至還插著軒轅劍。

四大長老的臉色紛紛變了,紛紛上前喊道:「尊主!」

東白也跟著跑了上去,聲音慌亂,「尊主,您受傷了!」

瑤歌站在原地,面色蒼白,她亦是一身大紅衣裳,此時此刻,她本該在聖女殿等著他前來迎親,可當她知道他為了穆之去禁地之後,她就知道,他再也不會來迎親了。

「尊主,今日是您大喜之日,穆姑娘交由我來照料吧。」大長老伸手替穆之把了把脈,知曉她並無生命危險之後,小心翼翼地司玉道。

司玉沒有回話,他已不再流淚,只是臉頰上尚有淚水未曾乾涸,他轉頭,目光落到不遠處的瑤歌身上。

他的目光里,沒有愛,沒有憐惜,只有愧疚。

只聽他慢慢開口:「瑤歌,我們的婚事,作罷吧。」

瑤歌的身子微微一晃,良久,她點頭應了一聲,「好。」

「尊主!不可啊!」大長老一聽,頓時急了,連連勸說。

司玉沒看大長老,而是看向東白,道:「東白,幫我把劍拔出來。」

東白一聽,頓時嚇白了臉色,可他不敢違抗司玉的命令,只能走到司玉背後,顫巍巍地伸手握住了軒轅劍,然後眼一閉,牙一咬,將軒轅劍狠狠地拔了出來。

從司玉身上帶出的鮮血濺落一地,司玉卻眉頭也沒皺一下,他只是小心地抱著穆之站起身,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尊主!請三思啊!」只聽噗通一聲,身後的大長老跪倒在地上,痛心地喊道。

又聽三聲跪地聲,其他三位長老也跪了下來。

「尊主若是實在喜歡穆姑娘,待您與聖女成婚後,我等願為尊主去軒轅家提親!」大長老咬了咬牙,繼續道。

「瑤歌何辜?穆之何辜?」司玉嘲諷地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諸位長老請起吧,我今日雖然選了自己的路,但絕不會令天族因我而絕了後路。」

說完,司玉便大步走了出去。

主殿里,司玉的傷口已然包紮好,他坐在床邊,看著穆之安靜的睡顏,一想起他剛進禁地時看到的那一幕,他的手都不由微顫。

可是,若不是那一眼,他不會想起那些前塵。

那麼,他就不知道,原來他們之間的故事,早已上演過無數次。

是的,時光逆轉了。

時光曾經逆轉了五次,那五次里,他們的經歷與第一次分毫不差,相遇、相愛、生離、死別……每一個事件,每一個時間點,哪怕是她曾說過的每一句話,都一模一樣。

可這一次,他們的經歷不一樣了。

過去那六次時光里,他和穆之並不是在天下第二寨初遇的。

穆之也未曾因為那個荒唐的夢失去清白之身,相反,她如願以償地成為了神女。

他們相遇,是因為她撞破了神宮的秘密,在生死逃亡關頭,她遇到了他。

他隨手將她救下,卻不想從此成了舍不掉的緣。

後來,他一如此次,選擇了遵從天族尊主該走的路,他選擇與瑤歌成婚,而她,亦跟此次一樣,與軒轅宸一起上門賀喜。

可她並未留到婚禮當天,婚禮前夕,她借口有事,匆匆離開。

他知道那一別之後,他們此生再無緣分,可他沒想到,她會帶走軒轅劍,會孤身一人前往妖族,會以一身鮮血獻祭軒轅劍,毀掉被妖族盜走的神石。

他是在拜堂的前一刻突然明白她的心思的,可他即便拼盡一身靈力趕了過去,也只看到軒轅劍從她身上穿膛而過的場景。

她的一身熱血,盡數獻給了軒轅劍。

而他的一身熱血,因她的獻祭而盡數涼卻。

那是他此生都不願回想的畫面,可偏偏,他親眼看到了六次!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了六次。

上蒼給了他五次機會阻止,可每一次,他都到最後一刻才想起那重複的前塵。

好在這一次,不一樣了……

這一次,所有的時間都提早了,他們提早相遇,提早開始了屬於他們的故事,而他,也終於在那一幕發生之前,提早想起了前塵。

他不會再讓自己重蹈覆轍。

「司玉兄,可否借一步說話?」在門外站了許久的軒轅宸,終於忍不住出聲喚道。

司玉心知軒轅宸有很多話要與自己說,站起身走了出去,兩人尋了一處涼亭坐下,東白端了茶水之後,識趣地退下了。

「我本奉家父之命前來祝賀司玉兄和聖女的成婚之喜,卻沒想到反倒令這門婚事不歡而散。」

「此乃我一人之決定,與任何人無關。」司玉喝了口茶,平靜道。

「只怕其他人並不這麼想,舍妹無意闖了天族禁地,又令你與聖女婚事作罷,只怕從今往後,這無相山再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軒轅宸這話一說,司玉驀地抬眼看他,這一眼眸光深遠,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

只見司玉微微一笑,道:「軒轅兄可是想說,軒轅氏與公孫氏有婚約在身,穆之既已認祖歸宗,便須履行婚約,與公孫景成婚?」

軒轅宸抿了抿唇,道:「若是穆之不願意,我不會逼她,只是公孫是個好歸宿,如今,亦只有公孫才能護住她。」

「為何?」司玉笑出聲,語氣似不以為然,「因為她是劍魂?」

軒轅宸驀地抬頭,看向司玉的目光里有意外,也有謹慎。

「軒轅兄不必這般看我。」司玉低頭飲了一口茶,抬頭看向軒轅宸,唇角含著微微的笑意,「我以天族尊主的名義起誓,此生我決不讓她去獻祭軒轅劍,否則,我便死無葬身之地。」

軒轅宸的眼睛微微瞪大,似是完全不敢相信司玉會立下如此重誓,他的的聲音有些顫抖,「你……為何?」

「因為這世上無人比我更愛她。」司玉眸光平靜地與軒轅宸對視,「哪怕是你,她的兄長,軒轅宸。」

(4)

穆之躺在床上,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來轉去。

不對,不對頭。

為什麼東白和軒轅宸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為什麼司玉這個有婦之夫會親自來照看她?

穆之瞪著眼看著司玉端著葯自然地坐到床邊,然後將葯放到一旁,伸手要扶她坐起來。

她縮了縮身子,躲開他的手,擠出一個笑容,道:「那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不如你讓我哥來照顧我?」

「穆之。」司玉看著一臉防備的穆之,手微微一僵,輕聲喚道。

穆之低著頭,沒有與他對視。

「我沒有與瑤歌成親。」

穆之驀地抬眸,眼中震驚之色一覽無餘,只聽她脫口而出道:「你又始亂終棄?」

「……」司玉被穆之一噎,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半晌后,他伸手握住穆之的手,道:「從前是我錯了,以後我……」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司玉話未說完,穆之就嗖得將手抽了回來,打斷了他的話。

「……穆之,你身上不疼么?先把葯喝了。」司玉無奈,勸道。

被司玉一提醒,穆之頓時像靈魂歸了竅,覺得自己渾身都開始疼,她不再作妖,任司玉將她扶起,靠坐在床頭,老老實實地喝了司玉給她喂的葯。

她一邊喝一邊偷眼瞄司玉,他的表情是她所熟悉的,又似有了些許不同,從前他只是溫和,如今,卻彷彿多了一絲外露的溫柔。

腦子裡想起他剛剛說的話,穆之覺得自己的心似乎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可她此番受了這麼多罪,若是就這樣放過他,顯然對不起她千里迢迢背來的一包袱瓶瓶罐罐。

她佯裝輕咳了兩聲,問道:「你當真不與聖女成婚了?」

司玉點頭。

「為什麼?」穆之很納悶。

司玉看著穆之良久,道:「因為我發現,此生除你之外,再不想娶他人。」

穆之聞言,心中狂喜,臉上卻露出一副鄙夷的模樣,「我記得我曾讓你娶我,可你拒絕了。」

「我……」

「可惜了,我現在倒是覺得你與聖女郎才女貌,實是天作之合。」穆之打斷司玉的話,假裝遺憾道。

司玉的手微微一僵,「是嗎?」

「當然!」穆之點頭如搗蒜,「你們便如我與公孫景一般,都是佳偶天成。」

司玉驀地抬眸,看向穆之,這一眼有些微凌厲,穆之差點被看心虛了,但她仍然保持一派天真浪漫的真誠模樣。

「你與公孫景?」司玉強作鎮定,給穆之餵了最後一口葯。

「對啊,你應該也知道,我和他自小便有婚約,我已答應他,回去便與他完婚。」穆之咽下藥,睜眼說瞎話,「我之前想讓你娶我,純粹是一時衝動,當不得真,所以,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司玉的手猛地顫了顫,差點將葯碗打翻在地。

穆之看到了,差點憋不住笑。

「你該用膳了,我去讓東白為你準備。」司玉說完這句話,就匆匆出了房門。

穆之悶笑出聲,若不是渾身泛疼,她真想在床上打滾。

「為何要騙他?」剛巧聽到這一段的軒轅宸走進房間,有些好笑地問道。

「就許他成婚,不許我逗他呀?」穆之的臉微微發紅,道。

軒轅宸略顯怔忡地看著穆之,他想過很多次穆之和司玉的關係,他一直擔心穆之會愛上司玉,因為那不會有結果。

他也想過司玉會不會也對穆之動心,可他想,責任大如司玉,即便動心也必能收放自如。

可他沒想到,他以為會收放自如的人,反倒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更沒想到的是,有朝一日那個人會對他說——這世上無人比我更愛她。

他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過,如今看穆之的神情,於她而言,這一定是好事無疑吧。

那麼,身為她的大哥,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必須要守護一二。

軒轅宸走後,穆之躺在床上回想司玉說過的話,一想到他不與瑤歌成婚了,她的心中就止不住地雀躍。

她曾聽軒轅宸提過,歷代天族尊主都必須與聖女成婚,如今他為她放棄了這樁婚事,一定是愛慘了她!

一想到這點,穆之就忍不住想要想要捶床大笑,可惜她受了內傷,不宜作如此劇烈的動作。

說起穆之這身傷,說她倒霉倒又有幾分運氣在,據東白所說,禁地陣法非常人可破,可她無意間墜入了陣法中心,雖是被陣法傷及骨骼心肺,但又誤打誤撞破了陣法,否則這條命還真不一定能撿回來。

好在無相山多的是各種珍奇藥草,所以她雖然昏迷了幾日,但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這天晚上,月明星稀,穆之坐在園中,一邊吃著東白送來的瓜果,一邊賞月。

突然,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穆之轉頭看去,看到消失了一天的司玉終於出現了,她想笑,又忍住了。

司玉手裡端著一碗參湯,他走到穆之面前,遞到她手裡,道:「睡前喝一碗,有助於你恢復。」

穆之聽話地喝完,將碗放在石桌上,她看向坐在她對面、神情如常的司玉,心中不由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於是她唇角勾起一抹笑,道:「司玉,他日我與公孫景成婚,你會來賀喜的吧?」

「我不會。」這回司玉回答得乾脆利落。

穆之驀地站起來,佯裝發怒道:「你與聖女成婚我都給你送了賀禮,你這樣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司玉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拽進自己的懷裡,穆之被他拽得猝不及防,整個人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的臉騰地紅了,想要站起來,他卻摟著她不放。

只見他一雙鳳目灼灼地望著她,比她頭頂的月光還要明亮,像是要把她的一顆心,一一照亮。

「穆之。」司玉略有些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緩緩響起,不復往日的溫和,反而有一種勢在必得的霸道,「我說的不會,是指——我不會讓你跟公孫景成婚。」

穆之一時怔住了,似是不敢相信司玉也會有如此強勢的一面。

司玉仍然牢牢將她鎖在自己的懷裡,他靠近她,幾乎在逼著她與自己對視,「穆之,不要拿我們的未來懲罰我。」

「我沒有……」穆之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神,有些心虛地囁喏道,「你先放開我。」

司玉卻沒有照辦,他伸手抬起穆之的下巴,略帶火熱的目光緊緊地鎖住她的臉龐。

他想起他們曾經相愛過的六場時光,從來都是克制守禮,因為他深知他不能予她婚姻,更不能許她白頭,所以即便愛得再深,亦是若即若離,不敢越雷池半步。

可此刻,他心愛的女子在他懷中,呼吸交織,觸手可及,他已決定與她長相廝守,再無任何顧慮。

於是他低頭,封住了她想要說話的唇。

穆之的眼睛驀地瞪大了,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溫度難以克制地飆升起來。

(5)

這是穆之清醒狀態下,與司玉的第一個真真正正的吻。

他吻得深而纏綿,溫柔如春水,像是要細細品嘗她的味道,穆之滿臉通紅地承受著他突如其來的吻,想推拒又不能,想淪陷又不敢。

就在她百般糾結時,司玉已經放開了她。

借著明亮的月光,她看到他的臉色也微微泛紅,一雙鳳目似有波光瀲灧,她紅著臉嘟囔了一聲,「你可別親完我又跑去跟別人成婚……」

「……」司玉被她的話一噎,苦笑著擁緊她,「穆之,我再不會了。」

如果那每一次重來的時光都是一世,那麼這是他們的第七世,七生七世,他的心意,從不曾變。

穆之還在害羞,一條墜鏈落到她的頸項上,她低頭一看,鏈子用紅繩編織而成,織法很別緻,中間系著一塊圓潤的玉石,色澤剔透,一看便是上等美玉。

「此為玲瓏玉,乃是天族寶物,你戴上它,若有妖物靠近,它會提醒你。」司玉溫柔的嗓音如流水般在穆之耳邊緩緩響起。

穆之摸了摸溫潤的玉墜,眨了眨眼,「這算定情信物嗎?」

司玉聞言,臉色微紅,卻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當然,世間只這一塊玲瓏玉,只有天族尊主才有。」

穆之頓時喜上眉梢,可沒過一會兒,她又犯了愁,「可是我沒準備定情信物給你。」

司玉笑著摸了摸穆之的頭髮,「我已經有了。」

見穆之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他從懷裡拿出一個錦囊,那是東白還給他的。

穆之好奇地拆開錦囊一看,發現裡面裝著一縷頭髮。

她瞪大了眼,「這是我的頭髮?你什麼時候拿的?」

司玉臉色越發紅了,語焉不詳地道:「很久了。」

穆之見司玉一副羞窘的模樣,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原來很早以前,她就不是一廂情願。

「其實……我說我要跟公孫景成婚是騙你的。」穆之終於願意敞開心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司玉的眸中浮現一抹笑意,「嗯,我知道。」頓了頓,他又認真道:「以後不可拿這種事開玩笑。」

穆之點點頭。

「等你傷勢痊癒,我與你一起去軒轅家一趟。」

「去軒轅家?做什麼?」穆之納悶地問道。

「自然是提親,你總歸是軒轅氏的女兒。」司玉摸了摸穆之的頭。

穆之一聽,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的,但她畢竟是女子,必要的矜持還是要的,所以她佯裝不在意地抬了抬下巴,「我還沒答應要嫁給你呢!」

司玉抿唇笑,難得霸道地道:「定情信物都收了,由不得你不嫁。」

穆之紅了臉,正要說些什麼,突然聽到一聲刻意的咳嗽聲。

穆之一回頭,看到軒轅宸站在不遠處,正欲往這邊走來,她猛地從司玉身上跳了下來,三步並兩步地跑回了房。

軒轅宸遠看著自家妹子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公孫看來是半點機會都沒有了……

「司玉兄,你與舍妹即便兩情相悅,畢竟還未成親,還請守禮些為好。」軒轅宸走上前去,語氣有些許不悅。

「適才確實是我情難自禁,唐突了。」司玉微微有些尷尬,站起身道。

房內的穆之將耳朵貼在門上,聽著司玉和軒轅宸的話,只覺得既尷尬又好笑,她忍不住捂住嘴,無聲地笑了出來。

過了幾日,穆之的傷勢已經大好,不過卻遲遲未見司玉的身影,倒是東白一直在她跟前忙前忙后。

穆之不由在想,司玉該不會親完她又後悔了吧?

那她可就真得好好想想該用哪種毒藥了。

這天下午,穆之看著給她送來瓜果的東白,實在忍不住了,問道:「東白,你家主子呢?怎麼連個人影也沒有?」

東白一聽這話,立馬對她投了個幽怨的小眼神,道:「四大長老天天堵在尊主門口,他倒是想來呢!」

「因為退婚的事?」

「可不是嗎?尊主為了穆姑娘退了聖女的婚事,別說了四大長老了,天族上下,誰能接受?」東白繼續用幽怨的眼神瞅穆之,「尊主說了,穆姑娘近日最好不要出門,以免有人會遷怒到穆姑娘身上。」

「……」所以她在無相山也不安全是嗎?

穆之受打擊了。

「穆之!」就在這時,軒轅宸突然快步走了進來,「父親受了重傷,我得回去了!」

穆之一聽,連忙放下手中的瓜果,站了起來。

「你是留在這裡養傷,還是……」軒轅宸有些猶豫地問道。

「我跟你一起回去。」不等軒轅宸把話說完,穆之就脫口而出。

「好。」軒轅宸點了點頭,「我們這就去向司玉兄辭行。」

會客廳里,穆之沒看到司玉出現,只有四位長老出來送他們,穆之幾次欲言又止想要問他們司玉在哪兒,可一對上四大長老那明顯不太友善的眼神,穆之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若不是她是軒轅世家的人,只怕走不出這無相山……

最後還是軒轅宸沒忍心看著自家妹子一副想問不敢問的模樣,開口向大長老問道:「不知尊主現在何處?這幾日承蒙尊主照顧,在下想當面與尊主致謝。」

「軒轅公子不必客氣,這幾日無相山結界動蕩,尊主此時正在修復結界,公子的心意,我們一定轉達尊主。」

軒轅宸聞言,也不再多說,與四位長老寒暄了幾句,便帶著穆之離開了無相山。

一路上,穆之滿腹糾結,時不時地便回頭看一眼,想看看司玉會不會追上來。

軒轅宸覺得好笑,「大長老應當沒有騙我們,司玉兄若不是在修復結界,怎麼可能不來見你?」

「那他現在也該修好了吧……」穆之咕噥。

「結界修復是極耗靈力之事,即便他修好了,也不能馬上來見你。」軒轅宸摸了摸穆之的頭,安慰道:「放心吧,他不是言而無信之人,說過來提親,便一定會來的。」

「你聽到了?」穆之一愣,臉色紅紅地問道。

軒轅宸抿唇笑,不置可否。

穆之跟著軒轅宸踏進軒轅山莊的時候,山莊內安靜地出奇,穆之的心不由提了起來。

走進軒轅慎的寢房時,隔著屏風,穆之聽到洛雲煙隱忍的低泣聲。

「娘,我們回來了。」軒轅宸疾步上前,看向躺在床上的軒轅慎,問道:「爹怎麼樣了?」

洛雲煙抬頭看到穆之跟在軒轅宸身後,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她驀地站起身,下意識地想要擋住軒轅慎的視線。

「爹沒事……」軒轅慎虛弱的嗓音慢慢響起來,他的目光越過軒轅宸落到洛雲煙身後,「是不是夢兒回來了?」

洛雲煙的眼中有淚湧出來,她飛快地擦拭了一下,艱難道:「是。」

穆之被洛雲煙這無聲流淚的模樣嚇了一跳,正有些不知所措,洛雲煙已經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拉過穆之的手,道:「夢兒,來,去看看你爹。」

「爹這是怎麼了?」穆之看到軒轅慎的臉上已經呈現出青黑之色,顫著聲問道。

「老爺,你看夢兒多孝順,一聽說你受了傷,馬上便趕回來了。」洛雲煙仍拉著穆之的手,溫柔地誇讚道。

軒轅慎顫著手指了指穆之,啞聲道:「你們出去吧,我想與夢兒單獨說兩句。」

「老爺……」洛雲煙的臉色越發白了,猶豫著開口喚道。

軒轅慎沒有說話,似是已經疲累不堪。

洛雲煙閉了閉眼,站起身,道:「宸兒,跟娘出去。」

軒轅宸猶豫地看了看軒轅慎,又看了看洛雲煙,最終還是走了出去。

穆之忐忑不安地看著軒轅慎,他們的父女緣分雖然不深,但他始終是她父親,她即便不呆在軒轅家,也希望他能長命百歲。

「爹……」穆之忍不住喚了一聲。

「夢兒,爹已時日無多,但仍有一事始終無法放下,只有你,才能成全爹的遺願。」

「什麼?」

「爹此生以降妖為己任,然而如今妖魔四起,爹一生心血付之東流,唯有你,才能力挽狂瀾。」軒轅慎突然抓住穆之的手,激動之下的力道握得穆之的手生疼,「夢兒,你是劍魂,此生便是為降妖而生,只要你獻祭軒轅劍,毀掉神石,妖族滅亡,無需再費吹灰之力,我軒轅氏後人,也再不用與妖魔抗戰。」

穆之有些呆怔地看著軒轅慎,他的臉色激動地泛了紅,雙眼中儘是殷切之意,這個瞬間,她絲毫看不出一個垂死之人的病態。

電光石火間,穆之的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她驀地後退一步,可軒轅慎卻拉著她的手不放,她的一顆心頓時變得冰涼,她看著軒轅慎,突然道:「您沒事。」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

軒轅慎一愣,房間里突然便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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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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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如果有人知道那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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