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溫柔是他,高遠也是他

第四章 溫柔是他,高遠也是他

(1)

穆之的腦子昏昏沉沉的,一幕幕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在她腦海里一一閃過,那個陌生的夢中人,那些肌膚相親的瞬間,那一個個荒唐離奇的夢,到最後,她想起了那個牙印。

然後,一切夢境重新推翻,又重新來過,這一回,她終於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司玉!」穆之大喝一聲,猛地驚醒過來。

她的臉色青白交加,額頭冷汗涔涔,滿眼都是不敢置信。

她苦苦尋找的人渣,那個害她無緣神女、淪落街頭的人,竟然是與她相伴了一路的司玉?!

怎麼可能?!

「醒了?」一道溫柔的嗓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穆之猛地抬頭,就見軒轅宸坐在自己身邊,而他們——分明正置身在一輛寬敞的馬車中。

「你要帶我去哪兒?司玉呢?」穆之一驚,瞪大了眼問道。

「司玉兄已經先走一步,我們正在回家的路上。」軒轅宸溫柔地解釋道。

「什麼?」穆之猛地跳了起來,連頭頂撞到了車頂也不覺得痛了,連連喊道:「停車停車,我要去找司玉!」

穆之正要往車外衝去,軒轅宸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眼神有些無奈,「夢夢,他走了,你找不到的。」

穆之一怔,身子微微僵了僵,她忽得想起那晚司玉說的——我家甚遠,且家規森嚴,無法帶外人進入。

她是外人,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他溫柔,也高遠。

穆之的眼睛驀地一澀,手悄然握成拳,有本事他一直這麼高遠啊!

跑到她的夢裏把她吃干抹凈算是怎麼回事?!

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臭男人!

軒轅宸冷不防聽到穆之的磨牙聲,正待說話,就聽到她問:「是不是司玉把我送到你這兒的?」

「是,司玉兄說你喝醉了。」軒轅宸一說完,就聽到穆之的磨牙聲更響了。

喝醉他個頭!分明是他怕事情敗露,把她弄暈了!

「夢夢……」軒轅宸有些擔心地喚了一聲。

「別叫我夢夢!」穆之心裏正煩躁,一聽這稱呼,驀地瞪向軒轅宸,「叫我穆之!」

「這……好吧,之之。」

穆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是穆之!」

現在誰叫她之之,她就跟誰急!

「……好吧,穆之。」

「軒轅這妹妹脾氣忒差,你當真與她有婚約?」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從馬車外隱約傳了進來,語氣頗為同情。

穆之驀地豎起耳朵,湊近車窗處,掀了掀帘布,就見荀二和公孫景分別騎着一匹駿馬,正在交頭接耳。

「我娘從小便在我耳邊耳提面命,能有假?」公孫景的語氣頗有些認命。

荀二將自己的帽子往上掀了掀,露出光溜溜的半截腦袋,「以我為鑒,萬萬小心。」

公孫景聞言,不由不屑地笑了兩聲,「你以為我是你?手無縛雞之力!」

「唉……穆姑娘若是靜坐不動,着實是個難得的佳人。」荀二有些臉紅,嘆了口氣。

公孫景想到那日天神廟裏安靜坐在放生池邊的姑娘,臉色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他咳了兩聲,「也就那樣……」

兩人自以為談話聲很輕,殊不知全落入穆之的耳朵,一時之間,穆之竟有些哭笑不得,回頭看向同樣無語的軒轅宸,問道:「他們怎麼也在?」

「不過是來湊熱鬧。」

穆之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她聽着馬車行進的聲音,突然有一種奇怪的錯覺,彷彿她的人生自此進入了一個她無法掌控的軌道。

她的心裏有些茫然,想要抗拒,卻又發現自己並無更好的選擇。

可她向來懂得隨遇而安,便將司玉短暫地拋諸腦後,安慰自己接受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家。

「為什麼你們不住在雲州城裏?」過了會兒,穆之看了眼車外,疑惑地問道。

軒轅氏作為雲州城的三大世家之一,卻居住在離雲州城三十裏外的軒轅山莊,頗為奇怪。

「自古便是如此,軒轅家的祖訓要求我們鎮守此處,他日若是妖族進犯,我軒轅氏便能一馬當先。」

「妖族進犯?」穆之的唇角抽了抽,覺得有些好笑,「你們真覺得有妖怪?」

「你不是也曾被妖纏上?難道還不相信?」軒轅宸有些納悶。

「那個……應該不是妖……」穆之撓了撓頭,有些微尷尬,她若早知道夢中人是司玉,也不至於哭着嚎著去找軒轅宸救命。

想想真是……讓人無地自容。

不過……穆之始終有些不放心,她想了會兒,朝軒轅宸身邊湊了湊,小聲問道:「司玉應該不是妖吧?」

軒轅宸先是一愣,隨即笑出聲,「當然不是!」

穆之這才悄悄地吁了口氣。

「到了到了!」公孫景輕快的聲音從車外傳了過來。

軒轅宸看向穆之,眸光溫柔,「穆之,回家了。」

穆之的心微微一動,她握了握拳,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

這邊的穆之才剛踏進了軒轅山莊的大門,那邊的司玉已身在無相山下。

他回頭看了眼雲州的方向,抬步進了山。

天族人生活在無相山的秘境之中,外面看着終年被雲海環繞,裏面卻是四季如春,美麗如桃花源。

司玉此去已有多月,族中的四大長老見司玉回來,紛紛鬆了口氣,資歷最高的大長老捋了捋自己的白鬍子,握住司玉的手,痛心疾首地道:「尊主,您怎可如此任性,說走就走?」

司玉只溫和地笑笑,並不作聲。

「尊主,您身負天族重任,以後萬萬不可隨意離開……」二長老也開了口。

「尊主……」

四位長老輪番在司玉耳邊轟炸,司玉始終都是溫和地笑着,似是在認真地聽取教誨,只有東白知道,自家主子早已神遊天外,根本沒在聽他們說話。

「尊主,您既已回來,與聖女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大長老嘮叨半天後,見司玉始終不曾反駁自己,不由面露喜色,把自己一直掛在心上的事提了出來。

一直沒什麼動靜的司玉,直到聽到這句話才回過神來,目光平靜地看向大長老。

東白見狀,不由撫了撫額,大長老這是不長記性啊!

難道他忘了就是因為他催婚催得太頻繁,尊主這才受不了離家出走的嗎?!

東白有些緊張地看向司玉,尊主可千萬別又想離開啊!雖然外面也挺好玩的,但他實在不想又因為水土不服卧床不起!

「尊主,只有您與聖女結合,才能讓天族長盛不衰啊。」二長老朝司玉作了個作,語氣頗為誠懇。

「您二人是時候成婚了。」三長老也加入了催婚陣營。

「是啊……聖女年紀也不小了……」四長老嘀咕了一聲。

東白看着司玉越發平靜的臉色,心中有些不安,這些長老也真是的,尊主剛回來,他們就不能讓他歇會兒再催婚嗎?!

等四大長老都說完話后,司玉目光直視他們,平靜地道:「此事無需再提,我無心婚事,不會與聖女成婚。」

司玉話一說完,別說是四大長老,連東白也震驚地抬起了頭,因為司玉從前雖然也不想成婚,但被催婚時,只會笑笑說「不急」,那時他是默認自己要與聖女成婚的,畢竟這一直是天族的傳統,從未更改過。

可是現在——他直接拒絕了。

四大長老當場驚呆了,正欲開口相勸,司玉已經看穿了他們的意圖,擺擺手道:「我意已決,無需多說。」

說完,他便抬步回了自己的房間。

四大長老半張著嘴,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齊伸手指了指東白,異口同聲道:「你跟我們過來!」

(2)

穆之睡得很不安穩,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宿,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

她在軒轅山莊已經呆了近半個月了,公孫景和荀二那兩個傢伙在軒轅山莊呆了兩天之後就覺得實在太過無聊,找借口回雲州了。

穆之一度很想跟他們回去。

那天她見到了傳說中的爹娘,父親軒轅慎一表人才、母親洛雲煙溫婉美麗,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們都落了淚。

她被安排在軒轅宸旁邊的院落里,天天錦衣玉食。

他們都待她很好,可她總覺得不安。

毫無睡意的穆之最終還是決定出去溜達溜達。

天上掛着一輪圓月,月光明亮,按說這樣的夜晚很適合賞月,可穆之卻突然聽到了一串銀鈴聲,這聲音在安靜的夜晚顯得特別突兀,穆之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反應,便看到軒轅山莊的燈火被悉數點亮。

護衛們紛紛沖向門口,連軒轅宸也持劍沖了出來。

他看到穆之的時候顯然吃了一驚,只交代了一句「回房間,別出來!」,便沖向門口。

穆之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心中驚疑不定,想要回房,腳下卻彷彿生了根,最後鬼使神差地也往門口走了過去。

「妖孽,受死!」穆之剛在大門內找了個隱蔽的角落藏身,正準備悄悄圍觀,就聽到了軒轅宸的大喝聲,她猛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讓她終身難忘的場面。

只見夜空之中,軒轅宸飛躍而起,手中長劍狠狠插入一個怪物的身上。

那怪物臉上長著毛髮,身後還有一條尾巴,看着嚇人的很,只聽他凄厲地慘叫一聲,就斷了氣。

而軒轅宸殺死怪物之後,很快又投入了下一場打鬥中。

穆之這才發現,門外遠不止那一個怪物,只見暗夜之中,大批怪物朝着軒轅山莊急速前行,那些怪物身形看着像人,但都有獸的特徵,有的頭上長著角、有的臉上佈滿鱗片、還有的比兩個人還要高,森森獠牙如鬼魅……

是妖!

穆之的心頭驀地跳出這兩個字。

她的雙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

還真有妖!

所以……軒轅氏是降妖世家,這是真的!

瑟瑟發抖的穆之體會到了什麼叫後悔,她就不該跟着軒轅宸回來!

外面正殺得熱火朝天,雙腿發軟的穆之正準備逃回房間,一個渾身是血的龐然大物突然朝她飛了過來,重重地砸在了她的面前。

穆之臉色一白,當下就要拔足狂奔,那個怪物卻搶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腳踝,讓她重重地撲倒在地。

穆之尖叫一聲,想要往前爬,卻一點勁都使不出來,那隻可怕的手放在她的腳踝上,沉重得猶如地獄里來的惡鬼給她帶上的鐐銬,讓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遍體生涼」。

她甚至能感受到怪物尖利的指甲刺穿了她的皮膚,直往她的骨骼而去。

就在穆之快被嚇死的時候,那個怪物卻突然發出一聲慘叫,迅速地抽回了手,穆之回頭看去,只見他尖利的指甲上染着她的鮮血,可轉瞬之間,他的指甲就化成了灰。

她驚恐地看着怪物,怪物則更驚恐地看着她。

「穆之!」軒轅宸的身影從門外衝進來,待看到這一幕時,也不由一怔,但他來不及細想,連忙上前將穆之扶起來,「你怎麼樣?」

「他,他……」穆之結結巴巴的,連話也說不完整了,只是顫巍巍地指著前面,因為那個怪物正一寸一寸地化為飛灰。

「你,你是……」怪物發出一聲嘶啞的聲音,眼中的驚恐隨着死亡的定局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詭異的亮光。

匆匆趕來的軒轅慎夫婦看到這一幕時,不約而同地止了腳步,軒轅慎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震驚之色,而洛雲煙,則整張臉都白了。

大門外的打鬥已經漸漸停歇了,對方死傷慘重,倉促退離,但是軒轅家也有不少折損。

穆之也算是傷員之一。

「那些妖物……到底怎麼回事?」大夫幫她包紮好傷口后,穆之拉住要離開的軒轅宸,心有餘悸地問道,「怎麼會有妖呢?」

軒轅宸沉默了會兒,苦笑一聲,「一直都有妖,只是世人不知道而已。」

傳說中天神用無相山將人妖兩族相隔,然而,並不是所有妖都被趕回了妖族領地,仍然有一些妖隱匿在人族。

千萬年來,軒轅氏的使命便是找出這些妖,將他們徹底清除。

然而,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後來軒轅家主想出一個辦法,通過幾代人的努力,在人族各地布下結界,迫使那些妖只能移居到人族之外的領地。

而軒轅山莊的位置,正好是結界的中心,擋住了想要通過雲州城進入人族的妖物。

所以每隔一段時間,那些妖物便會伺機而動,希望能夠摧毀軒轅山莊。

穆之聽了軒轅宸的解說之後,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這地方不能呆了!

她要是呆在這裏,遲早要成為被妖怪吃掉的第一批人!

不行,她得回第二寨!

她寧願在第二寨做個看門的,也不要留在這兒!

半個月後,穆之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她琢磨著也該走人了,於是樂顛顛地來到軒轅宸的門口,準備央他帶她去雲州城玩,這樣她也好伺機離開。

「娘,我是不是錯了?」軒轅宸的聲音突然從門內傳了出來。

穆之腳步一頓,下意識地想繼續聽下去。

「宸兒,你是不該帶她回來。」洛雲煙低低的聲音跟着傳了出來。

房間里沉默了好一會兒,軒轅宸的聲音有些痛苦,「可她是軒轅家的女兒,是我妹妹,我怎麼忍心看她流落在外?」

「娘寧願她流落在外,也不想看她出現在軒轅家。」

「當年是您……」軒轅宸頓了會兒,聲音艱澀地道:「是您……把她送走的?」

房間里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穆之的心彷彿突然被人高高懸起,直到裏面傳來一聲「是」,她的心才重重地掉落在地。

可是好像也不怎麼疼……只是覺得有些遺憾。

她原先還在想,自己這麼離開,總歸有些沒良心,但現在看來,倒也不必如此介懷。

罷了罷了,這樣她也走得安心。

無相山上,司玉正在跟人對弈,對面的棋手是個面容嬌俏的女子,穿着一襲白衣,看起來溫婉動人,正是天族的聖女瑤歌。

天族的每一代尊主降生之後,都會在同齡的女嬰中選取一個天賦最高的女子尊為聖女,聖女的職責是幫助尊主一同鎮守無相山,並為尊主延續神之血脈。

東白站在一旁看着對弈的兩人,只覺得怎麼看怎麼般配,穆之那個粗俗的女人怎麼能配得上尊主?

他們美麗大方、靈力高強的聖女,才是尊主夫人的合適人選!

可是……尊主的品味好像跟他們不一樣……

「沒想到尊主出去這麼久,棋藝倒一點都沒退步。」瑤歌含笑的聲音溫柔地響了起來。

司玉看着棋盤,落下最後一子,微笑道:「瑤歌也不遑多讓。」

正說着話,司玉手邊的一個八卦圓盤突然震動了一下,他瞥了一眼,見上面的一個紅點突然挪動了,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怎麼了?」瑤歌問道。

「無事。」

「那……我們再來一局?」瑤歌試探著問道。

「今日便到這兒吧。」

「那瑤歌先回去了。」

司玉微微頷首,仍然低頭看着圓盤。

「主子,你才跟聖女下了一局,怎麼就不下了?」東白為司玉倒了杯茶,問道。

司玉沒有說話,目光仍放在圓盤上,只喃喃念道:「軒轅氏不會虧待她,她為何要離開?」

東白湊過來一看,眼睛頓時瞪大了,「您是在看穆姑娘的行蹤?」

天族人有探測他人行蹤的能力,但前提是需要取得那人的一縷頭髮,並要隨身攜帶,所以……尊主身上竟然藏了穆姑娘的頭髮?!

事情嚴重了!

(3)

穆之覺得自己自從開始做那個荒唐的夢之後,就一路都在走霉運!

她好不容易悄悄從軒轅山莊離開了,而且一路平安地出了雲州城,可為什麼一轉眼就碰到了劫匪?

金圓圓的同行也太多了吧!

光天化日之下,竟也如此猖獗?

穆之絕望地看着面前一個個騎着高頭大馬的盜賊,對方起碼也有二三十個人,車夫已經棄車而逃了,穆之顫巍巍地跳下馬車,手裏緊緊摟着包袱,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從懷中掏出金圓圓給的木牌,問道:「各位壯士,不知你們可認識天下第二寨的金圓圓?」

「金圓圓?」為首的是個留着絡腮鬍的男人,他騎着馬朝穆之靠近兩步,俯身打量了她一會兒,笑道:「你該不會是金圓圓的那個金蘭姐妹吧?」

「正是正是。」穆之一聽這男人竟能知道她和金圓圓如此密切的關係,一定是友非敵,於是連連點頭。

那人突然一伸手,扯下了穆之的男子發簪,她的長發如瀑布般飄落下來,配上她此刻可憐兮兮的臉蛋,讓人覺得分外楚楚動人。

男人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艷,道:「我倒是答應過金寨主,若是遇到了她的姐妹,一定要放她一馬,不可取她錢財。」

穆之這下狠狠鬆了口氣,眼睛有些發亮得看着那男人,彷彿找到了組織。

金圓圓可算是派上用場了!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她的姐妹竟是個難得的美人,既然有緣遇到,不如做我的壓寨夫人如何?」那男人哈哈一笑,突然長臂一伸,將穆之撈上了馬。

穆之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壓在了馬背上,身後的人大笑一聲,「老子今天得了個美人,回去慶賀一番!」

穆之差點咬碎了銀牙,就知道金圓圓是個不靠譜的!認識的都是些什麼人?竟然如此不講義氣!

「你不是答應了金圓圓要放我一馬嗎?」穆之咬牙喊道。

「我沒取你錢財,自然便是放你一馬,等你成了我的人,我們與金寨主也算是親上加親了!」

親上加親你個頭?!

穆之真想破口大罵,可馬匹一路快跑,掀起一地塵土,她又面朝地上,只覺得一張口就能吃進一斤土,只能默默地閉了嘴,忍受塵土撲面而來。

突然,馬匹紛紛停了下來,只聽馬上的人在問:「何人在此?」

「在下司玉,馬上之人乃是我的朋友,還請將她放下。」一道無比熟悉的溫和嗓音在這空曠的原野上驀地響起,如此清晰,仿若近在耳側。

穆之身子一僵,有些不敢相信,但很快,她就掙扎著抬起頭,朝前方看了過去。

只見道路中央,一襲白衣宛如謫仙的男子負手而立,但見他眸光平靜,面色淡然,似乎絲毫不懼面前的二十幾個盜匪。

「司玉!救我!」有那麼一刻,穆之彷彿看到了天神降臨,她激動地哭了出來,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

司玉朝她微微一笑,似是在告訴她無須擔心。

雖然明知他一人敵不過這些盜賊,可穆之的心還是放下了,他總是有一種能夠安定人心的力量。

「當家的,既然不要命的撞上來了,那咱們何必跟他客氣?」身後有人喊道。

「對啊!當家的,咱們這就衝過去,光咱這些馬蹄,就能把他踩死!」

「蠢貨,你們要是能沖,倒是衝過去啊!」為首的男子氣急敗壞地吼了一聲。

穆之這才發現,這些馬竟然不動了,不管那些人如何鞭打,都不肯向前邁出一步,彷彿有一種強大的力量,迫使它們不得不停住。

穆之震驚地看向司玉,這傢伙真的不是妖嗎?

不不不,妖才不會長得這麼好看!

司玉緩步朝馬隊走來,姿態優雅,氣質卓然。

「你再走一步,我就殺了她!」冰涼的匕首突然貼上穆之的脖頸,馬背上的人凶神惡煞地吼道。

穆之頓時不敢動了,她結結巴巴地道:「那什麼……別衝動……」

司玉唇角含笑,腳步未停,反而加快了速度,不過眨眼之間,連穆之都沒看清他是怎麼過來的,他已經站在了馬下。

為首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司玉,手上想要用力,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將自己到嘴的獵物抱下馬。

「走吧。」司玉抱着穆之站到道路一側,輕輕吩咐了一聲,所有馬匹便載着馬上的人,開始拔足狂奔,一路揚長而去。

穆之呆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司玉,磕磕巴巴道:「你……怎麼做到的?」

「雕蟲小技而已。」司玉看向她灰頭土臉的模樣,忍不住一笑,伸出衣袖幫她擦了擦臉上的塵土,道:「怎的又弄得如此狼狽?」

他的聲音太溫柔,他的語氣太親切,穆之獃獃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撲進他的懷裏放聲大哭。

司玉的身子一僵,雙手垂在身側,有些不自在地任她抱着。

穆之將臉上混合著塵土的眼淚鼻涕抹了司玉一身,然後才放開他,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是誰害得我如此狼狽?」

「嗯?」

「是你!」穆之突然指著司玉,恨恨道:「要不是你入了我的夢,佔了我的便宜,令我失了清白,我怎麼會離開神宮,一路受罪?」

司玉的臉驀地一紅,臉上難得出現無措,「我……」

「你什麼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怕我纏上你?所以才不辭而別?」穆之氣勢洶洶地問道,就差叉腰學潑婦罵街了。

「不是……」司玉越發窘迫,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不是什麼?」

「不是怕你纏上我才不辭而別。」司玉臉色微紅,認真地解釋道。

他不辭而別,是怕自己在這紅塵俗世越陷越深,而他的身份不允許,使命也不允許。

「那你就是早知道我們在夢裏,在夢裏……那什麼……你說,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穆之沒領會司玉的重點,反而抓住另一個重點不放。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司玉的臉越發紅了。

穆之驚呆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司玉竟然這麼早就知道了。

「我也不知為何會夢到你。」見穆之神情有異,司玉只能儘力解釋。

「你當真不知?」穆之狐疑地看了司玉一眼。

司玉頷首,繼續道:「我只知道你我只要不一起入睡,便不會夢到彼此。」

穆之一愣,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之前晚上不睡是為了不再入夢?」

司玉無奈地點了點頭。

穆之呆怔了一會兒,在心裏將此事消化了一番后,伸手拍了拍司玉的肩膀,用一種頗為欣賞的語氣道:「難為你了,與我同行了一路,還能保持正人君子的風度!」

穆之這話是真心實意的,她也知自己有幾分姿色,盜賊看到自己都想擄回家做壓寨夫人,而司玉曾那樣清晰地在夢裏與她纏綿,可他與她同行一路,卻始終對她以禮相待,甚至還夜夜不睡,只為了不再入夢,實在難得。

「……」司玉咳了兩聲,他權且當她這話是真的在誇他吧。

兩人在道路上走了一會兒,找回了穆之的馬車,司玉坐上車,拉好韁繩,問道:「你想去哪裏?我送你。」

穆之也跟着爬上馬車,她坐在司玉身邊,揚了揚唇,「天下第二寨。」

司玉從善如流地驅著馬車朝第二寨的方向走去,然而仍然忍不住問道:「為什麼離開軒轅家?」

「我可不想成為妖怪的口糧!」穆之撇了撇嘴。

司玉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唇角彎了彎,「你是軒轅家的人,只要你願意,你就能學降妖之術,普通的妖物都奈何不了你。」

「可我不想降妖。」穆之託了托腮,悶悶道。

「那你想做什麼?」

「給金圓圓看大門。」

「……」

見司玉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樣子,穆之白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我倒是想當神女呢……可惜啊……」

司玉的耳根又燒了起來,他的目光專註於馬車前方,決定保持沉默。

(4)

有了司玉的護送,穆之覺得自己的霉運簡直一掃而光,一路上再未遇到障礙,順利得很。

這天晚上,兩人在野外露宿,司玉指了指月亮升起的方向,道:「再過一個城鎮,便能到第二寨了。」

「你把我送到之後,是不是就要走了?」兩人坐在篝火前,看着滿天星斗,穆之側頭看了眼司玉俊美的側顏,忍不住問道。

「嗯。」

他的答案是她意料之中的,可穆之聽到的時候,心裏卻仍然湧起一陣莫名的失落,她將這份失落壓到心底,問道:「我還沒問過你,你回家后怎麼又回來了?東白為什麼沒跟你一起?」

「他太啰嗦,還是不帶了。」司玉忍不住一笑。

「那你回來……是為了救我?你知道我有難?」穆之試探性地問道。

司玉一怔,他沉默了會兒,笑道:「你一人出行,只怕不會太順利。」

所以他始終還是有些不放心,明明下定決心不再離開無相山的,最後卻在坐立難安中違背了自己的諾言,連東白也瞞着,悄然出了無相山。

穆之聽了,心裏似有暖流涌過,唇角不由微微翹起,心裏明明高興,臉上卻作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道:「我才不會有事呢!我吉人自有天相。」

司玉不由笑出聲,他微微側頭,看向穆之,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匹上好的錦緞,襯得她越髮膚白勝雪,她的唇角微微翹起,雙眼靈動多姿,宛若山間精靈。

他的眸光越發溫柔,順着她的話道:「嗯,你吉人自有天相。」

夜漸漸深了,涼意漸甚,司玉正想叫穆之去馬車上歇息,就見她朝自己這邊挪了挪身子,道:「司玉,今晚你去睡吧,我來守夜。」

「不用。」

「那我陪你,正好今日天氣甚好,我也沒有睡意。」

司玉看了她一眼,見她態度堅決,便也沒有多說。

半個時辰之後,「沒有睡意」的穆之腦袋一歪,靠在司玉的肩膀上,毫無意識地開始呼呼大睡。

司玉的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似是早已料到。

她的呼吸聲很淺,他似乎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他側了側頭,看向她香甜的睡顏,一時竟有些怔忡。

這是他有生之年頭一次,如此縱容一個女子。

這是一種危險的信號,他明明意識到了,卻總是會不自覺地放任。

他的腦子裏閃過他與穆之相識以來的一幕幕畫面,最後停在腦海里的,竟是那最後一個夢境中,他們的新婚之夜。

大紅的喜堂,跳動的燭火,合巹的美酒,還有情到深處時,她的那一聲——我愛你,司玉。

司玉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彷彿是有火山在心中噴發,帶着不可違逆的力量,這感覺如此陌生,又如此洶湧,一如那時夢中的他聽到那句話時的反應。

鬼使神差的,他不受控制地朝她靠近,靠近……

就在他的唇瓣快要觸碰到她光潔的額頭時,他驀地清醒過來,近乎狼狽地側過了頭。

慢慢的,他眼中洶湧的陌生情緒逐漸褪了下去,他閉了閉眼,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果然,他高估了自己。

穆之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她睜了睜眼,發現自己已經被司玉抱回了車廂,一想到自己昨晚的豪言壯語,她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臉。

鼻尖聞到烤雞的香味,她掀開車簾,便看到火堆之上,已經有一個烤得香噴噴的山雞,而司玉正從河邊取了水,朝她走過來。

陽光溫柔地灑落下來,照在司玉的身上,為他平添了幾分暖色,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落入凡塵,成了一個溫柔體貼的少年郎,讓人不由自主地着迷。

有那麼一刻,穆之想,如果有朝一日他娶妻了,他的妻子一定會很幸福吧……因為他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夫君。

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穆之這樣想着,嘴上便脫口而出:「司玉,不如你娶我吧。」

司玉的腳步一頓,有些許水星從水壺裏晃出,他站在陽光下,有些怔然地看着她。

穆之的心微微一沉,唇上卻揚著笑,問道:「怎麼?你的家規也不允許你娶我為妻嗎?」

司玉垂了垂眸,唇角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半晌才道:「是。」

穆之沒有說話。

司玉抬眸,向來平靜的眼眸中似有波瀾起伏,他看了她一會兒,略顯低沉的嗓音慢慢響起,「我很抱歉。」

穆之的心裏早已氣得冒煙,這個人在夢中奪了她的清白,一路不提要對她負責的話也就罷了,如今她放下身段求娶,他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簡直可恨!

太不給她面子了!

但她是一個寬容大量的女子,所以她半點也沒將心中的情緒表現出來,仍然溫柔地笑着,然後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沒關係,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司玉看着她,眼神突然有點奇怪,有些猶疑地提醒道:「穆之,你把車簾扯下來了。」

「我知道!」穆之飛快地應了一聲,聲音硬邦邦的,似帶着氣,她低頭看着被自己扯下來的車簾,臉色驟然漲得通紅,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站起身,要把車簾重新掛上,可惜越急越是掛不上,司玉快步走上來,從她手上拿過車簾,道:「我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穆之的眼眶卻突然有些發熱。

「喲呵,兄弟們,這裏有肥羊!」車簾剛剛掛好,穆之就聽到外面響起一陣馬蹄聲,然後便聽到一道歡快又熟悉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了過來。

穆之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綻放出一道驚喜的光芒,她嗖得掀開車簾,跳下馬車,佯裝發怒地喊道:「金圓圓!你說誰是肥羊?!」

此時的金圓圓正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身上,一手扛着大鎚,一手拿着肉包,啃得不亦樂乎。

看到馬車裏跳出來的人竟然是穆之,金圓圓頓時瞪大了眼,說時遲那時快,她把大鎚一扔,從馬上一躍而下,猛地朝穆之撲了過去,歡喜地喊道:「啊啊啊啊……穆之,你可算回來了!」

好友相逢,場面感人——如果金圓圓手中的肉包的湯汁沒有甩到穆之的臉上的話……

穆之唰得一把將金圓圓推了回去,用手擋着她道:「停停停,你先把包子吃完!」

金圓圓嘿嘿一笑,兩口就把剩下的肉包吞進了肚子裏,然後再次撲到了穆之的身上,「穆之,我可想死你了!」

「我可不想你。」穆之嘴上說着不想,唇角卻不受控制地翹了起來。

經歷過這跌宕起伏的一路,尤其是兩次差點被土匪打劫后,她最大的念想就是回到金圓圓身邊,沒有什麼比呆在土匪頭子的身邊更安全的了!

兩人黏糊完畢后,穆之看着金圓圓身後一大票熟悉的第二寨兄弟姐妹,有些不解地問道:「你怎麼跑這麼遠來打劫了?」

「小穆,寨主見你遲遲不回來,擔心地茶不思飯不想,所以準備帶着我們去找你呢!」一個爽朗的聲音響了起來,是第二寨最彪悍的大叔老李。

「是啊,穆姑娘,咱們寨主可是準備一路打劫到雲州去呢!」又有人笑道。

穆之聽了,感動地熱淚盈眶,人生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金圓圓,我決定賴着你一輩子!」這回輪到穆之抱着金圓圓不撒手了。

金圓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佯裝豪氣地拍了拍穆之的後背,道:「放心吧,我會罩着你的。」

金圓圓說完,突然想起來穆之後面還有一個人,她猛地抬起頭,當看到那人是司玉時,不由瞪大了眼,連忙湊到穆之耳邊說道:「你走後這人就溜了,你是怎麼把他帶回來的?」

「一言難盡。」一提到司玉,穆之的聲音便悶了些。

「穆之,你既已與金姑娘相見,那剩下的路,我便不再多送了。」司玉溫和的聲音緩緩響起。

穆之的身子微微一僵,她轉身看向司玉,她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上前兩步,一把抓住了司玉的兩隻手。

就在司玉有些不明所以的時候,穆之大喊一聲,道:「金圓圓!快!把他給我綁回第二寨!」

金圓圓得令,興奮不已,大吼一聲:「好嘞!兄弟們給我上!」

司玉:「……」

(5)

穆之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腦子一抽、干出強搶美男的勾當,可是,一想到司玉會就此離開,回到他那個據說很遙遠又家規森嚴的家裏,也許以後再也無法相見,穆之就有些不甘心。

憑什麼呀?她因為他丟了清白失了神女之位,只能在第二寨當個看大門的,他卻絲毫不受影響,瀟瀟灑灑,來去自如?

太不公平了!

可是……他又救了她好幾次,一路對她照顧有加,要說虧欠,反倒是她虧欠了他,畢竟那些夢,也並非他所願。

就在穆之滿心糾結的時候,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回了第二寨,

司玉雖是被「搶」回來的,但金圓圓還是給了他上賓的待遇,讓穆之親自把他押回了客房。

穆之很心虛,她時不時地側眸瞥幾眼綁在司玉手腕上的繩子,臉上火辣辣的,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是有夠無恥。

穆之的心思都擺在臉上,司玉瞥見她縮頭縮腦的心虛模樣,想笑,又忍住了。

他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繩子,不過是最普通的繩子,他不需要用力就能輕鬆解開,可他卻沒有,而是配合地跟着他們回了第二寨,連他自己也不敢深究這其中的原因。

他垂了垂眸,就當再縱容她一次吧,以後……怕是也不會再見了。

客房很快就到了,還是司玉住過的那一間,別看第二寨是個土匪窩,房間卻乾淨整潔得很,穆之將司玉送回房,猶豫再三,還是訥訥道:「我把你的繩子解開,你別跑,好不好?」

「好。」司玉的眸子裏有淺淺的笑意浮現,表情仍然溫和平靜。

穆之一聽,眼睛都亮了,她三兩下就把司玉的繩子解開,這才開開心心出了門,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回頭看向司玉,「司玉,你可答應我了!你要是跑了,我就讓金圓圓再把你抓回來!」

穆之始終有些不放心,扔出威脅的話后,才顛顛地跑去找金圓圓了。

司玉站在房間里,看着她纖瘦的背影如一隻美麗的蝴蝶、歡快地遠去,唇角浮起一抹無奈的笑意。

穆之剛走到金圓圓房門外,就看到房門猛地打開,金圓圓眼淚鼻涕橫流,從裏面火急火燎地跑了出來,手裏還拿着一張信紙。

「穆之!沈陌跑了!」金圓圓見到穆之,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可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撲進穆之的懷裏,而是一門心思要往外沖,「我要把他抓回來!」

穆之一把將金圓圓拉住,「你去哪裏抓?」

金圓圓一愣,似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哭了會兒,老實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穆之指着她手中的信紙,問道:「他給你留了信?說什麼了?」

金圓圓將信紙遞給穆之,抽抽噎噎道:「說謝謝我收留,感恩不盡什麼的,還說有緣再見……哪有這麼多緣分啊?」

穆之飛快地看了眼沈陌的信,沒有長篇大論,只有寥寥數句,客客氣氣的,像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沒有多餘的情感。

穆之突然為金圓圓感到心疼。

「穆之……」金圓圓再次淚崩了,她抓着穆之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偷看他洗澡,他生氣了,所以就跑了?」

「……」穆之默然,不愧是金圓圓,連這種沒節操的事都做得出來,不過安慰還是要安慰的,「他一個大男人,還怕你偷看?」

「可能是他背上長了東西,他自卑了,所以才想離開……你說是不是?」金圓圓紅着眼睛,努力為沈陌找借口。

穆之的心裏突然劃過一抹異樣,不由自主地問道:「他背上長了什麼東西?」

「黑黑的,一片片的,像是鱗片……」金圓圓哽咽著回答,「雖然有點丑,但我又不介意……」

穆之的心微微一顫,她想到在軒轅山莊養傷時,軒轅宸曾給她看過一本《妖物志》,裏面詳細記錄了各種妖物的特徵,其中一頁記錄了一種名為「蛟龍」的物種,原形是蛟,化成人形后,表面與人無異,然而背上仍長著龍鱗。

蛟龍原先並不是妖,傳說是修行一族,修行千年即可化為真龍,成為神族,但在那次妖族入侵人族的事件中,蛟龍卻成了妖族的幫凶,天神震怒,將蛟龍劃分為妖族一系,再不能成神。

所以……沈陌是蛟龍?

他……是妖?

穆之頓時不敢想下去。

而身在客房的司玉,聽到金圓圓的描述后,倏然抬了眸。

金圓圓最終還是沒去找沈陌,聽張大嬸說,金圓圓出發去雲州的當天,沈陌就離開了,此時早已不知身在哪裏了。

天大地大,金圓圓又對沈陌一無所知,要找到他,談何容易?

而穆之在懷疑沈陌是蛟龍后,更是不敢讓金圓圓去找他了。

金圓圓雖然在穆之的安撫下沒做衝動的事,但是傷心之情卻是難以掩飾,於是,這天晚上,整個山寨都陪着金圓圓喝酒,聽她哭訴,然後跟她一起大罵沈陌。

「穆之,你說早知如此,我還對他這麼客氣幹什麼?」金圓圓抱着就酒罈,哭得稀里嘩啦、毫無形象可言,「他說他是大夫,我就讓他當大夫,我都忘了我把他搶回來是為了當相公的!」

「就是啊,寨主,你就應該早早把他睡了,先生個大胖小子,看他還敢走!」張大嬸在一旁附和。

「寨主,你別傷心,老李我一定幫你找到他,讓他跪在寨主面前,負荊請罪!」老李喝了口酒,恨恨道。

穆之拍了拍金圓圓的肩膀,以示安慰。

「穆之,你要以我為鑒,男人要跑,攔也攔不住,早早睡了才是正事,要不然你會跟我一樣,後悔莫及!」金圓圓抹了抹眼淚,頂着一對腫得高高的眼睛,語重心長地對穆之說道。

穆之的臉不由紅了起來,夢裏都不知道睡了多少遍了!

她喝了口酒,胡亂點頭,佯裝受教。

「不過你別擔心,你走之後,我幫你物色了不少俊俏的少年郎,就算司玉跑了,你也不用怕!」金圓圓說着,對着張大嬸道:「大嬸,那幾個人呢?讓他們過來,陪穆之喝酒!」

「你怎麼又搶人上山了?小心官府把你圍剿了!」穆之呆了一呆,忍不住問道。

金圓圓有些醉了,臉頰上還有淚水,卻對着穆之嘿嘿一笑,反駁道:「誰搶人了?這幾個可是我在國都的勾欄院裏買的!花了重金呢!」

金圓圓說完,低頭在懷裏掏了半天,掏出三張賣身契,塞到穆之手上,「賣身契你拿着,以後他們就是你的,放心,他們跟沈陌那白眼狼不一樣,絕對不會跑的!」

穆之被感動了,金圓圓為了她真是煞費苦心,以金圓圓的性子,第一選擇肯定是搶人上山,現在卻花重金買人,肯定是擔心搶來的人不肯順從,會有逃跑的風險。

不過……她看着手中的三張賣身契,有些無語,需要買三個人這麼多嗎?

她看起來……有那麼饑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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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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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溫柔是他,高遠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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