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刀槍不入，來抵萬劫不復
歲月無情，青春凜冽，
她早已練就絕世武功，
來抵擋這人世間的酷暑寒冬。
風雨兼程，不問歸期。
「總有一天，不是自殺便是殺人。」
這樣一則微博簽名任誰見到也會被嚇一跳。
所以當看到這行字時，我有些惶恐，彷彿看到了她年
少多舛的人生，也預見了她可怕的未來，立即便去跟閨密
說，她的這個中學同學心理狀況堪憂，保不準會有過激行
為，實在需要去看看心理醫生。
所幸，閨密說我看到的那個微博賬號已經是她同學廢
棄了兩年的賬號，她同學的新微博簽名是「既然選擇了遠
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我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油然而生，這實在是件值得慶
幸的事。
可是這更讓我對閨密的同學充滿好奇。
我已刀槍不入，來抵萬劫不復
歲月無情，青春凜冽，
她早已練就絕世武功，
來抵擋這人世間的酷暑寒冬。
風雨兼程，不問歸期。
1
江子墨四歲的時候，她媽媽帶她離開了爸爸。五歲，她有了新
爸爸齊寧，她叫他為寧爸爸。寧爸爸帶來一個妹妹齊嬌。齊嬌長著
一雙很精明的眼睛，處處跟她作對。媽媽好像很怕這個寧爸爸，兩
個小孩常吵架，受責罵的卻總是她。自從有了寧爸爸，子墨覺得媽
媽就變成后媽。
子墨上高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漂亮如瀑的長發開始出現了
白頭髮。媽媽帶她去看醫生，醫生說是高中學習壓力過大，她體內
又缺某種微量元素導致的，多吃些穀物和粗糧就好了，並無大礙。
可她總是覺得那些頭髮是一夜之間變白的，沒有給她任何心理適應
過程，她實在感到恐懼。她剪掉辮子，留起短髮，醫生說這樣有利
於毛髮生長。可是她對未來的渴望也隨著那些落下的長發一寸一寸
地墜落。她開始自卑，開始嫌棄自己。
此時，她甚至羨慕起身材有些肥胖的齊嬌來，畢竟，眾人皆知
胖妹子可以減肥，有葯可醫，而對她來說，此刻的自己似乎已經得
了不治之症。當然，是死不了的不治之症。
齊嬌很胖，一看就是被寧爸爸寵大的，即使父母離異也沒有對
她的心情影響太多。她不只擁有寧爸爸的愛，子墨的媽媽又將對自
己女兒的愛分給了她一些，所以，齊嬌總是驕傲的，對子墨很不友
好。她不止一次地當面罵子墨是小狐狸精。可是，狐狸精是漂亮
的，不是嗎？那是不是說，其實齊嬌心裡是很嫉妒她的漂亮的？凶
巴巴的齊嬌想奪走子墨的一切。自從子墨有了白頭髮之後，齊嬌很
是幸災樂禍，連看她都是斜睨著眼。
後來，不知道是哪一天，子墨在理髮店門口被一個剛走出來的
漂亮阿姨撞了一下，她的腦子突然就開了竅，跑進了這家理髮店，
將頭髮染成了最時髦的棕紅色。
她這一壯舉自然是引起了軒然大波。老師因為知道之前她頭髮
的事情，便沒有追究。她媽媽狠狠訓了她一頓，之後她跑去外面找
了個角落痛哭了一場。她回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媽媽又仔細打量
了她一番，說：「好吧，還真挺漂亮的。」
齊嬌見到子墨就尖叫起來：「學校里不讓染髮的你不知道嗎？你
是不良少女！」子墨暗笑：「難道不是因為這樣的我更漂亮了嗎？」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一下見到了1949年解放區的天。
學校里開始有人效仿她，剪短了頭髮，染成更鮮亮的淺棕色，
又酷又拽又漂亮。
江子墨從那個時候開始，身上突然多了一種叫自信的東西。
2
子墨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家，不喜歡看媽媽唯唯諾諾的樣子。寧
爸爸的優點是比較慷慨，在經濟上從不跟她們母女計較。有時候她
會覺得自己像個乞丐，也會覺得是自己害得媽媽像個乞丐，乞求別
人的憐憫同情，供養她吃喝，供養她上學。她想，媽媽是自己拿不
出她上學的費用，所以才這麼巴結他的吧。
所以子墨比誰都盼著能考上好大學，一個離家要多遠有多遠的
大學，考上大學她就步入了成年，可以獲得自由，不再回到這個別
扭的家。她願意吃很多很多苦，做很多很多工，攢出學費，一邊讀
書一邊工作。那樣媽媽就可以解脫了，就不必再看寧爸爸的臉色，
不必像侍奉公主一樣哄著他那個不懂事的胖女兒。
她的頭髮染得很頻繁，因為新長出的頭髮都是白色的，非常刺
目，刺得她睜不開眼。那個時候她心裡萬分感激染髮劑這種東西，
雖然專家醫者都在告誡人們染髮劑多麼有害，容易造成皮膚癌，可
對她來說，那是唯一能拯救她的世間奇葯。
子墨考取的是一個二本大學，離家幾千里，媽媽絮絮叨叨地埋
怨實在是離家太遠了，可是她很滿意，天高任鳥飛，此後，她將飛
出牢籠，去到自由天地。
上了大學之後，她仍然是很特別的一個。很多同學家境優渥，
到了大學便開始享受青春，享受人生，可是她開始自己艱苦卓絕地
奮鬥，給小孩子做家教，給保險公司發傳單，給列印社計時打字，
甚至到學校附近的超市幫忙。她雖然很累，拿到工資的那一刻卻是
滿心歡騰，畢竟，她已經能用自己的勞動所得承擔起一部分生活
費，至少可以減輕媽媽的壓力，至少媽媽可以少看幾次寧爸爸的臉
色吧。
子墨上大學半年以後，她的爸爸才來看她。已經很多年不見，
他卻風采依舊，對女人仍然有不可抵禦的魅力。她爸爸塞給她一張
銀行卡，說是對她考上大學的獎勵。子墨只是笑笑，突然覺得他很
陌生，比寧爸爸還陌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她送爸爸到學校大
門口，瞥見那輛等他的豪車，裡邊坐著個漂亮女人，女人懷裡抱著
一隻慵懶的貓，伸出一隻玉臂，沖他嫣然一笑，親昵地喊他：「好
了沒有啊？」她爸爸便說：「我得走了，你好好讀書。」然後，他
匆忙奔向那女人，上了車。車子遠去掀起塵埃，迷了子墨的眼。她
揉揉眼，擺弄著手裡的銀行卡，她不知道該感謝他第一次這麼大手
筆，還是該憎恨他給予她的與眾不同的人生。
3
半年之後，子墨有一天忽然發現自己的白頭髮不見了，新長出
的頭髮是黑色的。她難以置信，以為是逆光看不清楚，用手機自拍
了頭髮，將照片放大，再放大，她看著新生的黑髮突然間就哭得泣
不成聲。
謝蔚然說：「知道為什麼白髮不見了嗎？那是因為我的威力，
我是來拯救你的。」那時候謝蔚然每天跟在她身後求她做女朋友，
子墨總覺得讓女生垂涎的他只是開她的玩笑，他怎麼會喜歡她呢？
追他的女生多得都可以跳廣場舞了。可是那一天，子墨依偎進他的
懷抱哭了好久，她實在是覺得心裡的極度喜悅需要有人來分享。
可是，樂極生悲，她接到了寧爸爸的電話，她的媽媽被診斷出
腫瘤。子墨踏上火車之後突然覺得這個火車開得實在是太慢了，她
到這麼遠的城市來上大學實在是個天大的錯誤。她才想起來，她已
經很久沒有回家，很久沒有給媽媽打電話。她帶上了所有的錢，包
括那張銀行卡。子墨趕到的時候，媽媽已經做完手術，還好發現得
早，腫瘤不是很大，被順利切除。可是子墨的心突然就多了一個很
大的洞，似乎怎麼都不會被填滿。
子墨的媽媽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子墨，媽媽對不起你，讓你
受了很多委屈。還以為這些話來不及告訴你了，真好，還能說給你
聽，媽媽很愛你，請你原諒媽媽。」
子墨本來想表現得堅強些，可是眼淚根本不聽話，一直流一
直流。
寧爸爸對媽媽還不錯，小心翼翼地給媽媽喂粥喂湯，這麼多年
子墨還是第一次看他對媽媽這麼用心。子墨自己也沒想到，就脫口
而出：「謝謝你，爸爸，媽媽就拜託你了。」
子墨下火車的時候沒想到謝蔚然來接站了。謝蔚然看著她核桃
一樣的眼睛什麼也沒問，就只是緊緊抱住她。
4
接下來的日子非常難熬，子墨經常做噩夢，夢見媽媽被人追
殺，被人扼住喉嚨。她好不容易等到「五一」放假，提前翹了課便
匆匆趕回家去看望媽媽。這次有謝蔚然陪她一起，子墨想，如果媽
媽看到女兒長大了，戀愛了，她一定會很高興。
謝蔚然的到來的確是給了子墨的媽媽一個很大的驚喜，不只如
此，他的到來還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因為放假，齊嬌也回了家，
於是遇到了謝蔚然。子墨清晰地看到她眼神里閃耀著灼灼的光澤，
子墨的心不由得下沉，從小到大，子墨的東西就沒有一樣是齊嬌不
想搶的，這次也毫不例外。
子墨猜對了，當著她的面，齊嬌就公然來搶。她圍著謝蔚然轉
圈，之後諂媚地貼近他的臉說：「我差點以為是吳彥祖來了，帥
哥，我喜歡上你了喲！」
未料，謝蔚然笑笑說：「你是小妹吧，你認錯人了，我可從來
都不會認錯，我只認得子墨。」
齊嬌一臉訕笑，灰頭土臉地扭身離去，末了還沒忘了送子墨一
個大大的白眼。
如果要給男朋友打分，子墨會給謝蔚然打一百分。大學四年，
如果沒有謝蔚然的呵護和溫暖，子墨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如何在那些
凄風冷雨中度過。可是，到了大四畢業季，謝蔚然的家裡安排他去
國外繼續讀研深造，謝蔚然百般不情願，子墨怕耽誤他前程，還是
勸他去了。
兩人一別便是三年，遠隔海角天涯。
謝蔚然在大洋彼岸象牙塔里繼續深造，江子墨在大城市裡每天
擠地鐵公交，穿梭於鋼筋混凝土高大建築群，在格子間里加班到
深夜。
兩個星球各自自轉，都說交集無期。
可是，如今的子墨已經是位出色的攝影記者，無論是攝影作品
還是採訪報道，都有獨特的視角，她已經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
歲月無情，青春凜冽，她早已練就絕世武功，來抵擋這人世間
的酷暑寒冬。
風雨兼程，不問歸期。
聽說，謝蔚然回來了，就在立春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