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似水流年，你曾缺席
光影斑駁，往夢依稀，
一場春雨一幕戲，
而後，
你嚮往星辰大海，我奔赴紅塵萬里。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蘇伊偶爾會想起那天在畫展上的情景。事實上，他說
得沒錯，他們見過。只不過，太久了。久到他已經記憶模
糊，而蘇伊已經不想再記起。
1
十年前的吳就已經氣宇不凡，那應該是因襲了家族
的一些傳統。聽說他的家世很顯赫，他的曾爺爺還曾經是
黃埔軍校的高級官員，他走進繪畫班的時候，那麼小的一
個教室似乎無法容納下他的萬丈光芒。
很巧，當時只有蘇伊旁邊的座位空著，於是，他就在我
的
似
水
流
年
，
你
曾
缺
席
光影斑駁，往夢依稀，
一場春雨一幕戲，
而後，
你嚮往星辰大海，
我奔赴紅塵萬里。
她身邊坐了下來。
那時候蘇伊還能夠有條件去繪畫班學習，這個繪畫班的鄒老師
很有名氣，曾在中央美院進修過，拿過很多大小獎項，所以慕名而
來的學生尤其多。蘇伊從小喜歡畫畫，課業再忙也要抽出時間來畫
畫，當時在這個繪畫班裡是翹楚。
剛來的吳看旁邊的蘇伊作畫甚至移不開眼睛，她極其專註，
仔仔細細描著工筆，一筆一筆小心翼翼，好半天過去了，卻還只是
描出一點點孔雀的尾巴，不過那顏色真是漂亮啊，他甚至禁不住嘖
嘖讚歎了下。蘇伊彷彿被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原來有個男孩在她
身邊落座。並且，這個男孩她認識，叫吳，大家都知道他。他們
同一個初中，只是不同班級。
吳很快就跟蘇伊熟悉起來，可是這女孩有點冷清，別的女孩
都主動將畫筆借給他用，還給他講該怎麼畫，可是蘇伊就像看不到
他，只是專心畫畫。吳不甘心，因為老師也說了這女孩是這裡畫
得最好的，讓他跟女孩多學習。於是他總是問蘇伊：「是不是應該
用這隻畫筆？我這樣畫對不對？」
有一天吳問老師：「我要學多久才能超過蘇伊？」鄒老師笑
了，若有所思地說：「你超過她比較難，她不僅有天賦，還非常努
力，堅持下去的話，將來必有成就。」
以鄒老師的權威，他的這番話讓所有人相信蘇伊便是中國未來
的藝術界大家。他不知道這句話後來一直成為蘇伊人生中唯一的燈
塔，照亮了她的整個人生航向。
吳之後就對蘇伊更加感興趣，甚至對蘇伊的興趣超過了對畫
畫這件事的興趣。他經常帶來些糖果和零食，零食老師是禁止吃
的，因為畫畫需要專心，也會弄髒了畫紙，所以蘇伊不要。而糖果
只要放在嘴裡就可以了，蘇伊還是吃了他的糖。蘇伊吃了吳的糖
之後，果然，和他的關係近了很多，偶爾下課之後還幫他畫素描算
作答謝。
半年的時間，他們已經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可是命運總是讓
人措手不及。在一個雨天之後，吳再沒來過繪畫班。開始的時候
蘇伊以為他生病了，可是沒幾天鄒老師說吳被他爸爸送出國了。
同學們一片唏噓：「那他還回來嗎？」
「不知道了。」鄒老師這樣說。
可是，蘇伊答應他的素描才畫了一半，該怎麼給他呢？
2
蘇伊在鄒老師的繪畫班度過了很美好的一段時光，可是很快陰
暗的日子便到來了。
蘇伊在繪畫班學習的時候，她爸爸工作的那家廣告公司效益還
不錯，可是沒多久公司業績出現滑坡開始裁員，她爸爸被第一批裁
了下來。後來她爸爸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就拿出積蓄在
家附近開了個小超市維持生活。蘇伊的媽媽有個小的女裝店在一家
商場里，一直也不景氣，她媽媽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打麻將。打贏了
很高興，打輸了就罵她爸沒出息。
所以蘇伊的家裡常年都有牌局，她媽媽全神貫注地和幾個牌友
打牌，經常沒有時間燒飯，讓蘇伊去給弟弟煮泡麵，她也只會煮泡
面。蘇伊的弟弟小她三歲，是她爸媽的心尖尖。雖然家裡不富裕，
但是同齡孩子該有的東西，她爸媽都會買給他。
對於蘇伊學畫這件事，她爸爸是極力反對的，因為學畫需要買
大量的顏料畫筆，對這樣的家庭來說是件奢侈的事，更何況他們還
要給弟弟留些儲蓄上大學。畢竟弟弟是男孩子，光耀門楣就靠他
了。蘇伊一個女孩子能有什麼出息，一切要給弟弟讓路。
所以蘇伊不久就失去了再去繪畫班的資格，她爸爸已經不打算
再給她交學費了。蘇伊來鄒老師家收拾東西的時候哭得很傷心，鄒
老師摸摸她的頭髮，問她：「蘇伊，你很喜歡畫畫是不是？」蘇伊
一個勁地哭著點頭。鄒老師抱了抱她，說：「蘇伊，老師不要你的
學費了，你繼續來學吧！」
「真的嗎，鄒老師？那我將來學成了，會報答你的，老師！」
蘇伊哭得更凶了。
從那時候起，蘇伊懂得了一個詞：恩重如山。
鄒老師便是蘇伊一生的貴人、恩人，對她恩重如山。
蘇伊的天分讓鄒老師很早便預見到她將來的造詣，她很喜歡這
個勤懇的女孩子。在鄒老師的幫助下，蘇伊終於得以繼續繪畫。高
考之前，蘇伊是不能夠像很多孩子那樣花高昂的學費去找哪個專業
老師突擊的，可是鄒老師很有把握地告訴她：「你不需要，你只需
要在考場上正常發揮就沒有任何問題。」
果然，蘇伊的天分再一次得到眷顧，她以排名第二的成績順利
考入××美院，鄒老師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哭了。
可是蘇伊的學費還沒有著落。她爸爸媽媽其實是沒打算過她真
能考上大學，學個普通專業還可以，仍然是學藝術，這個花銷她爸
爸還是覺得很奢侈。他是不肯相信蘇伊將來會成什麼藝術家，再
說，藝術家又不當飯吃，要那個空頭銜有什麼用？所以他告訴蘇
伊：「你如果實在想念，我可以先給你拿學費，但是我就這麼多儲
蓄，這錢是你和你弟弟兩個人的學費，只有一半是你的，另一半是
你弟弟的，你先都拿去用，以後掙錢了還給我一半。」
爸爸說得似乎合情合理。蘇伊只要能讀大學，只要能繼續學
畫，她將來翻倍還都願意。鄒老師是從心眼裡喜歡蘇伊，也心疼這
個女孩，二話不說，贊助了蘇伊幾千元的學費。
蘇伊上了大學便開始給雜誌投畫稿，也在專門的網站賣畫，掙了
一些稿費，基本上能夠維持自己的開銷，沒有再從家裡拿一分錢。
蘇伊在大學四年期間參加了許多比賽，獲得過多個獎項，畢業
的時候因為成績卓越，直接被留在××美院任教。她說話算話，在
工作半年之後，便將爸爸的那筆款還給了他。
對於父母，蘇伊說不上恨，每每想到他們，總是覺得很難過。
他們喜歡弟弟，可是弟弟最終也只是考了個二本學校，一個很普通
的專業。
3
蘇伊還記得吳，還記得當年沒有畫完的那個素描。吳的記
憶里，也曾經有一個特別會畫孔雀的小女孩。
那天在畫展，吳和她擦肩而過的瞬間頓住腳步，停下來問
她：「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她笑笑說：「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有些記憶還是停留在原地比較好，也只能留在那些美好的時刻。
這些年，她經歷了困窘、委屈、考學、失敗、挫折，成長中必
不可少的一切。這些他都沒有參與。而這些，有一個人一直陪著她
走過。那個叫俞達達的胖子，是鄒老師的兒子。
也不知道俞達達是從哪一天開始，用什麼法子偷了她的心的，
大概有太多的瞬間讓她忘不掉。高考她從考場出來，是他頂著當頭
烈日來接她，她生病的時候不想吃泡麵，他帶她偷偷去吃烤雞。還
有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這個城市讀書，他大學畢業便來這裡工作。
就在剛剛，他還打電話過來說他買了她最愛吃的烤魚。
幾天前，一個很熟的朋友舉辦party，蘇伊去了，可是透過包間
的窗戶，她看到了吳。蘇伊想了想，便沒有進去，離開了。
吳此番回來，是作為吳氏企業的繼承人，據說當年因為家族
政變，他爸爸為了保護他不受牽連，將他送到國外韜光養晦，多年
以後的今天，他步入江湖，已經不容小覷。
可是，那跟她沒有絲毫的關係了。
他的人生一定也不平坦，她也沒能有幸參與。
所以，他們分屬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人生和風景。
她還是愛那個胖子，想跟他牽手走過每一天的平淡歲月。
樓宇間巨型電子屏幕上是他的身影，清俊瀟洒，卓爾不凡。
可是，只能就此別過。
如同嚮往事告別，向舊時光告別。
珍重！
光影斑駁，往夢依稀，
一場春雨一幕戲，
而後，
你嚮往星辰大海，我奔赴紅塵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