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知道燙手還捏著茶杯不放，這在老和尚看來是不按常理出牌。
但在沐晴明，這是深切的喜歡。
沐晴明覺得自己大概受刺激了，才那麼沒頭沒腦地得出了要去參加假面舞會的結論。
雖然現在想想還有一些小激動，按捺不住內心的期待，但是要是平常的自己，怎麼可能這樣貿然行動。
她給蘇葵發信息：「妹妹，姐姐我今晚要去購物，你自己看着辦，彙報一下行程給我。」
「姐姐，今晚跟妹妹見一面商量要事，必有重酬。」蘇葵這丫頭真不愧是和季丞野玩久了，總能知道開出什麼條件最吸引人。
所以沐晴明爽快地放了玲玲的鴿子，讓她找別人去了。
但是當她來到和蘇葵相約的甜品店時，看到蘇葵那個架勢，沐晴明開始覺得這個「重酬」拿得代價肯定不小。
她在心裏思忖著各種各樣拒絕的理由，防備地看着蘇葵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沐晴明雙手交叉抱着自己。
蘇葵帶着諂媚討好的笑把菜單遞過去：「先吃甜品讓你鎮定一下。」
「吃了說不定我醒來身上兩個窟窿。」沐晴明義正詞嚴拒絕，「有話直說吧。」
「好！」蘇葵豪爽地拍著桌子，「我就喜歡姐姐你那麼爽快的人。其實是這樣的……」
十分鐘之後，沐晴明站起來，一把拍在桌子上，堅定地說：「我當然得拒絕。」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看到沐晴明毫不猶豫就否決了自己的請求，蘇葵也急了，伸手抓住沐晴明的一隻手，當即眼眶就泛紅，從醞釀到眼角含淚不過是幾秒鐘的事情，看得沐晴明那叫一個目瞪口呆。蘇葵瞪着無辜的大眼顯得楚楚可憐，哀求道，「晴明姐姐，你忍心我和青以被拆散嗎……我們經歷了那麼多波折，那麼多險阻，遇到一個自己喜歡，同時也喜歡自己的人真的不容易……」
沐晴明震驚歸震驚，但是也不得不說沒有動容。
沒心沒肺活了那麼多年，卑微地暗戀着林路的她，就沖着「自己喜歡，同時也喜歡自己的人」這樣的話，她還真的好像有點被說服了。
可是，最關鍵的還是……
「總裁會殺了我的。」沐晴明依舊搖頭。
「不會的。」蘇葵拍著胸口保證，「季丞野雖然無良市儈老奸巨猾陰險狡詐城府幽深，但是總的來說，殺人放火的事情不做。」
「看着不太像啊。」
蘇葵繼續拿糖衣炮彈誘惑：「姐姐你想看，我的衣服都超級好看的，你穿完之後我就送給你啦。還有這個，我去旅行時給你帶的禮物。」
蘇葵指指放在桌子上的正方形盒子。
沐晴明半疑惑地打開盒子，裏面居然是一件……性感透明絲質內衣。
她真懷疑蘇葵到底是去什麼地方旅遊了，為什麼紀念品會是這麼兒童不宜的東西。
等等，她還隱約記得祝青以應該也有一件。
「你送給祝青以的是什麼？」
「這個……就不用你管了。」蘇葵非常含蓄地羞紅了臉，一副少女懷春的樣子。
「嘖嘖，現在小孩子真不知道整天腦子裏在想些什麼。」
「真不知道現在二十四歲還沒有男朋友的老姑娘整天腦子在想些什麼。」
「……我不去了。」
蘇葵雙眼放光，激動地抓住她的手：「這麼說之前有考慮過要去？！」
「如果季丞野要派人暗殺我，你得救我啊。」沐晴明接過了她的禮物，嘆口氣，「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周五下午沐晴明準時來到了蘇葵的宿舍。
蘇葵早就已經興奮地把自己的衣服一字排開，還準備了各式各樣的化妝品，其誇張程度簡直和維多利亞的秘密內衣秀相媲美，看到沐晴明只顧著發傻發愣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蘇葵直接拉着她的手讓她坐下。
「來，給姐姐好好塗抹塗抹，弄個《破產姐妹》裏MAX的大紅唇，煙熏妝什麼的都來一套。」沐晴明豪氣地指指那些枱子上的化妝品，興奮異常，「就算要死也得先華麗登場，我就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還要絢麗的。」
「你不會死的啦，我都說了季丞野不殺人放火打家劫舍。」
「我倒是建議他能劫持一下……」沐晴明突然不說話了。你就是個豬腦子啊豬腦子，怎麼能在情敵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實在大逆不道。
蘇葵不是傻子，立刻拉着她說：「你喜歡季丞野？」
「誰喜歡他啊。」沐晴明打着哈哈否決，眼神閃躲，「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在老闆面前我就是下屬，季丞野跟我隔得太遠，仰著脖子太久了會累。而且，很多時候他玩得起我承擔不來。」
反覆把別人的心捧起來再摔下去。
沐晴明就算是皮厚肉多，摔幾次也得渾身淤青。
所以蘇葵這一走，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她也打算趁機辭去這個工作，早點置身事外，不然到時候想逃就為時已晚了。
蘇葵這個絕密的逃跑計劃就是讓沐晴明穿着她的禮服戴着面具出現在晚會上，然後拖延住季丞野，她就可以跟隨祝青以的腳步逃出生天。
沐晴明覺得這個時候自己就是小燕子紫薇五阿哥爾康的化身，為了把香妃跟蒙丹放走，捨生取義，以身涉險。
這個計劃其實有一個很大的漏洞，那就是，這面具早晚得有摘下來的時候。
「沒事，只需要半個小時。」蘇葵拍著胸口打包票，「而且季丞野根本就不會靠近你的，放心吧。」
不會靠近？沐清明有點疑惑，可是她也沒有多問。傻愣愣的沐晴明真的點頭相信了。
晚上舞會開始，沐晴明給玲玲發了信息，告訴她自己會稍微晚到一點，因為只需要拖住季丞野半個小時，她就可以功成身退去參加玲玲給自己介紹的「優質股選股大會」。
可是她忽略了萬事都有變數。
她提着裙角踩着白富美專用步伐扭進了舞會現場，看着那裝飾華麗的大堂，還有擺滿了桌子的美食，她真是忍不住憤世嫉俗罵出口。
收刮完農村父母們的血汗錢來讓孩子們沉醉在城市裏紙醉金迷的華麗幻想里，想到自己還在鄉下的爹媽，沐晴明走上前拿起一個紙杯蛋糕狠狠咬了兩口。
哦，等會兒，她現在可不是沐晴明，她是高貴優雅的白富美蘇葵。
於是她放下紙杯蛋糕，拿起了一個馬卡龍，再一次憤憤不平地咬下去。
我可是有品位的人。
此刻穿着蘇葵那高級訂製的米色小禮服，裹胸式的設計非常適合沐晴明還算圓潤的身材，收腰的蓬蓬裙款式讓她看起來玲瓏有致。雖然是短裙，但是腰部以蕾絲長紗作為拼接，不規則地垂下幾縷，若隱若現的雙腿顯得修長漂亮。
沐晴明扶了扶臉上的面具，又拿起了一塊凍點慕斯。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那麼喜歡吃這些。」
身後響起的男聲就像是一記穿雲箭，千軍萬馬就這麼踩着沐晴明的心頭奔騰而過了。
季丞野穿得一如既往的正式，只是為了配合著舞會氛圍所以手裏也拿着一個半面的白色面具，既像極了夜半歌聲里悲惋的歌者，又像是帥氣神秘的俠盜基德。
但這兩種氣質似乎都不符合季丞野那與生俱來的貴氣。
如果說能夠加電腦特效的話，沐晴明想要在他的身上鑲一圈金邊，鄉下人就是比較俗，喜歡這種貴氣的顏色。這樣他就徹底的佛光普照了，還符合他的財力背景。
沐晴明忍住要說話的念頭，雙手交叉抱着，做出不想跟他說話的樣子。
蘇葵不是說季丞野不會過來靠近她嗎？！
這個時候看起來要拿出錦囊了。
蘇葵給她教了幾個訣竅，如果季丞野過來搭話，只要對季丞野愛理不理就可以了，反正他那麼多年來都是面對着這樣的態度過來的。
當時沐晴明心裏還沒底，結果季丞野還真的沒有看穿。
這到底是受了多少年的虐還不忍放手啊。
不過忽然覺得……這多多少少跟自己有點類似？
本來想要罵季丞野果然也是「賤人型」，江於希還說的真沒錯，自己就對這樣的人感興趣，結果到現在才發現，其實自己也是一個「賤人」。
微博上的搞笑小段子裏，說有人問老和尚關於愛情的道理，老和尚給他倒茶，茶很燙，就應該要鬆手，可是那人沒松，被老和尚罵「不按常理出牌」。
知道燙手還捏著茶杯不放，這在老和尚看來是不按常理出牌。
但在沐晴明，這是深切的喜歡。
主持人歡天喜地地招呼大家翩翩起舞。
現在磨磨蹭蹭也還算是有了十來分鐘了，只要再堅持一下就可以揭開自己的真面目了。季丞野伸出一隻手過來邀請她：「跳舞嗎？」
沐晴明想到了蘇葵給她的TIPS2，那就是跟他跳舞。
就算是沐晴明舞技爛也沒關係，因為季丞野會覺得這是她故意的。
沐晴明咬咬牙，把手遞給了他。
季丞野一隻手摟着她的腰，一隻手握住她的手，開始隨着音樂轉動起來。進進退退又往旁邊，沐晴明壓根就不用思考什麼，季丞野像是有魔力一般帶着她舞動。
起初她還不敢抬頭，因為季丞野近在咫尺，每每自己慢了半拍沒跟上，就會跟他輕微碰撞而向他的胸口靠近。
沐晴明臉熱烘烘得快要炸開了，腦子裏面到處跑火車，想到的全是季丞野吻她的畫面。心跳砰砰加快，她在心裏暗自罵自己，這心臟可別在亂激動了。
她那麼衝動感性又充滿了少女情懷，說不定會一下子大腦充血就干出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比如……坦白從寬。
雖然如果不說繼續隱瞞下去，自己一個晚上都可以當作季丞野喜歡的那個女生，感受一下被他喜歡，而不是僅僅被他當作玩耍工具的存在。老闆一定是被蘇葵這小姑娘給甩多了，所以心理壓力太大，就喜歡拿她開涮以欺負她為樂。
即使他那麼多次對自己表露了溫柔，可老闆內心一定還是深愛着蘇葵的。
以前看到過一個故事，公主的影子總是看着王子跟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所以她找到了巫婆換取了作為人的機會，趁著公主去尋找自己的影子不在王子身邊的時候想要代替公主，王子被她短暫地吸引了，可是當公主千辛萬苦都沒找到影子傷心回來的時候，王子毅然放棄了帶給他歡樂、陪伴他那麼久的影子，走向了公主身邊。
故事其實挺老套的，跟小美人魚一樣。
可是這也告訴了沐晴明，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取代他心裏的另一個人。
歌曲停止了，全場第一個高潮就這樣過去了。燈光太美，兩個人靜止下來之後，她忍不住望着季丞野深邃的雙眸。
「大家準備好了嗎！第一輪舞蹈結束如果還沒有找到舞伴的要加油了，在第一輪就找到舞伴的，可以根據你們剛才跳舞的默契決定是否要揭開面具了，滿意，就揭開，不滿意，可以考慮再跳一輪，或者換新的舞伴，倒計時開始——」胖胖的主持人非常會炒氣氛，伴隨着鼓點，他抑揚頓挫的語調，大家一起開始倒計時起來。
「十——」
「九——」
季丞野伸手摘掉了自己臉上的面具。周圍的人看到了面具下的季丞野，不禁開始對着他們這邊指指點點，女生的眼裏寫滿了羨慕，沉醉在季丞野那難以令人忽略的英俊裏面。
沐晴明屏住呼吸，心裏想起了玲玲跟自己說的傳說，難道他要跟她告白？
激動的同時沐晴明忍不住惆悵起來。
他要告白的對象並不是她，而是本應該穿着這套華貴的禮服享受着眾人艷羨的目光的蘇葵。沐晴明覺得自己徹底成了一個炮灰，在一部苦情電視劇裏面，男主角苦戀着女主角，但是偶爾拿女炮灰來安慰自己寂寞的內心，現在，男主角被女主角欺騙而要向女炮灰告白了。
但怎麼那麼奇怪呢，女炮灰沉浸在幸福的假象中居然有一點……不可自拔。
「八——」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季丞野掏出手機，接了起來。
現場太吵，沐晴明聽不到對方說了什麼，不過季丞野的臉瞬間就從溫柔如水變成了萬年冰川。兩隻眼睛像是噴火一樣地瞪着她，狠得牙痒痒的，如果不是那麼多人在這裏，沐晴明都要以為自己會被生吞活剝了。
此刻季丞野的眼睛就是手術刀，她現在等著被他凌遲。她後背接二連三地惡寒陣陣。
難道……暴露了？
答案是顯然的。
季丞野抬手捏住沐晴明的胳膊，太大的力氣讓沐晴明當即就吃痛而扭曲了臉，可是季丞野相當不憐香惜玉地抓着不放，牙縫裏吐出話來：「沐晴明，你居然幫蘇葵逃跑？」
啊啊啊，蘇葵你快回來！沐晴明告訴自己要鎮定，不要亂了陣腳，她試圖掙扎著抽回手，無奈季丞野就是抓着不放。
「你……抓着疼啊。」沐晴明小聲說道。
「你先告訴我，蘇葵到底去哪了？跟誰去的？」季丞野氣紅了眼，口氣不再像以前那般，即便他毒舌愛挖苦人說話冷冰冰，但是從來沒有像這樣那麼憤怒。
沐晴明一下子腦門大概供血不足，思考不過來那麼多，破罐子破摔：「蘇葵跟祝青以雙宿雙飛了，你也早點看開吧！勉強是沒有幸福的，我也是可憐蘇葵，談個戀愛還要偷偷摸摸的，你說你何必這麼苦苦糾纏人家……」
就是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岸邊好歹還有個她。
「第二輪開始！」倒數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了，主持人扯著嗓門宣佈第二輪舞會開始了。
旁邊都是一片和睦的景象，沒有察覺這邊已經是冰冷到了極點。
跟季丞野在一起就跟把空調帶在身上一樣，他一不高興拉下臉就是標準的空調房了。
「沐晴明，我不想看到你——」季丞野薄唇說出這幾個字，凌厲得就跟箭一樣，直擊她的心房。
他一個眼神可以讓她的心跳加速，一句話也可以讓她的心停止跳動。
沐晴明覺得臉上像是被誰狠狠扇了幾個巴掌，還是連續不停地扇，她覺得自己腫腫的臉真的不能再被別人圍觀下去了，她皮厚肉多，但是也知道疼。
現在的劇情就是，男主角終於發現了這是女炮灰想要趁著女主角還沒愛上男主角之前，使出手段讓女主角遠離他，女炮灰自己就好趁機勾引。
一般這樣的情節，最後的結果，都是女炮灰目的沒達成還反將了自己一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在眾人的恥笑中光榮退場，成功地完成自己在這個苦情劇中的任務。
然後剩下的就靠男主角憑藉自己的毅力讓女主角回心轉意。
苦戀變成HAPPYENDING。
沐晴明以為自己結束了一段沒有終點的暗戀之後，人生不會更倒霉了，可是她沒想到，她還可以再悲慘到參與別人的戀情當作一個推波助瀾的墊腳石作用。
現在墊腳石被踩出感情了。
也要被踹了。
沐晴明扯下自己的面具，塗了像Max那樣的大紅唇可不能給她丟臉，於是她做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嘿嘿兩聲說道：「嗯，我立馬滾蛋，而且還是馬不停蹄地滾。可是我想說，老闆，如果你下次要對墊腳石好的時候，不要覺得石頭就不疼了，石頭還能養育出孫悟空呢，所以石頭裏也能裝着血淋淋的心。祝您老早日達成心愿，抱得美人歸。」
說完，沐晴明轉身，想無比英勇地踏着白富美專用步離開。但是她做不出來，她現在渾身散發着Loser的氣場，於是她夾着尾巴灰頭土臉地跑了。
半路上玲玲打電話來，沐晴明正坐在公車上沒出息地哭。玲玲說她剛才看到沐晴明一個人跑了出去，心裏不放心，但是又婉轉地表達了廖齊好像等會兒要告白所以自己又走不開，沐晴明為了不打擾她期待已久的求婚驚喜，騙她說有人找她才急急忙忙走的，讓她好好玩，自己沒事。
其實沐晴明是真的覺得自己沒事。
你想想啊，平時雖然被老闆敲詐要請他吃飯，可是老闆出手豪氣啊，憑着兼職她可是小賺了一筆，不但給弟弟掙到了奶粉錢，農家樂那批陳年爛椅子也可以換一套了。
光是看在這點，她還是很感謝季丞野的。
她一點都不委屈，只是眼睛就是難受得慌，想流淚。
沐晴明在心裏安慰自己，流淚好啊，流淚排毒，只是可惜了蘇葵用那堆奢侈化妝品給自己弄得那麼漂亮，都忘了拍照在微博上曬一曬現在就給自己弄花了。
回到家裏面沐晴明感到肩膀上的擔子好像輕了不少，但是心頭的擔子卻越發沉重。
這不是一個什麼好兆頭。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早上起來已經是十點過了。
她打電話約江於希出來，反正那個嫁入豪門的貴婦翹班也不會有人說她。江於希不愧是多年的好友，隨叫隨到，還有專車接送。
坐上她土豪老公給她買的流線型白色瑪莎拉蒂，沐晴明心裏頭雀躍了一點，從口袋裏掏出墨鏡擋住自己哭腫的眼睛，說道：「走，去商場血拚。」
女人在難過的時候就得花錢，而且，還不能是花自己的錢。
作為土豪的朋友，沐晴明只管進高級的店，拿上最新的款，統統都試一遍。試完之後，她矯揉造作地跟江於希抱怨：「沒有我上次去法國看的款式好，我們走吧。」
江於希被她摟着走出奢飾品牌店，可是卻嫌棄地甩開她：「沐晴明你腦袋被驢踢了？」
「你懂什麼，如果是我自己進去的話，人家看我這全身上下都是淘寶的肯定理都不理我一下，但是你就不同了，連零錢袋都是愛馬仕，有你在我多有面子啊。有你這樣的朋友就是來炫耀的，告訴大家，想和土豪做朋友嗎，我就是啊。」
「你老實交代，你到底怎麼了？」還是江於希這個精明的女人有眼力，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火眼金睛。
沐晴明攤手：「請我吃飯嗎？」
「得寸進尺。」
沐晴明拉着她去買了一個自動按摩墊，就拖着她往商場外走。
「你不是要吃東西嗎？」
沐晴明搖頭：「不吃了，我忽然覺得這種時候我不能像個卸甲而逃的敗者，於是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有你那麼好的資源放着不用太可惜，所以江於希，給你個表現愛我的機會，送我回家吧。」
「那還不是小意思。」
「我是說我老家，我想我鄉下的老媽媽了。」
這次極富美感的流線型瑪莎拉蒂又奔走在了鄉間的小路上。一路上沐晴明都十分亢奮，壓根就沒有閑着，頂着一頭亂髮也還是堅定不移地把窗戶打開，感受着外面的風吹拂到自己的臉上。
這可是瑪莎拉蒂啊，就連坐在車上聞到外面農田傳來的牛糞味，都有一種惆悵的奢侈感。
「你老實說，你到底怎麼了？」這已經是江於希第六次問這個問題了。
沐晴明知道逃不過這一劫，於是定定神想了一下：「你知道什麼叫愛情嗎？」
「你戀愛了？誰？季丞野？」江於希咂舌，「不會吧。」
「你不應該安慰我嗎？」
「也得我先知道什麼情況啊。」
「江於希，不是誰都有你那個幸運碰上了杜澤勛。」沐晴明苦笑，「當然雖然我知道以前你暗戀隔壁班的班長，還有五班的學習委員，上了大學還追着一個體育系的大猩猩後面跑，非說人家長得像科比迷他到瘋狂，結果連大猩猩都拒絕了你，你為個猩猩整天哭哭啼啼你說你……」
「你說夠了嗎？信不信我甩你下車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荒郊野外被別人拐去？」
「但是碰到一個你喜歡着他，他也喜歡你的人不容易。」沐晴明滿目憂愁眺望着遠方，高歌起來，「我站在高崗上向下望……」
「不閉嘴的話我馬上停車。」
於是車子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緩緩駛進了沐晴明家開的農家樂。
剛進門沐晴明就感覺到了一股不平凡的氣息，這不算寬敞的院子裏停了一輛蘭博基尼。簡直瞬間就讓這個樸素溫馨的農家小院變得蓬蓽生輝，等級都提高了不少，尤其是江於希的瑪莎拉蒂停在蘭博基尼旁邊的時候。
沐晴明下車掏出手機：「別急着走，先給我拍照留念啊。這可以拿去當做宣傳海報了，我們這不是農家樂，我們這是高級度假村，各路高富帥白富美閑暇的時間都來這自我充實，繼承者們別去加州的海灘拍攝了，都來我們度假村了。指不定大陸版《繼承者們》就來我們這裏取景呢。」
江於希白她一眼，直接向主樓走去。
沐晴明家的農家小院裏一共有三棟樓，主樓有三層，一樓用作廚房，二樓是沐晴明父母的房間，三樓是沐晴明的。另外一個樓有四層，全部都當作客房，偶爾會有老年團組隊來這裏玩，所以房間準備得多，兩棟後面有另外一棟是新建的，楊女士的意思是將來給沐之之討老婆用的，所以建好了屋子，卻是空置的。
屋子前就是一條小溪，岸邊上建了涼亭搭了棚子，下面放飯桌，給客人們吃飯用，周圍有幾塊自家開墾的小菜園，還放養了雞啊鴨啊什麼的。
雖然這農家樂盈利不大，但是倒也夠湊合。
看到自己從小生活了二十年的土地，沐晴明眼眶濕潤了。
她擦擦眼角，覺得自己這兩年過得太操勞，心理年齡老化得那麼快，這都開始感嘆歲月了。
結果一走進屋，迎面就是楊女士狠狠敲在她腦門上的爆栗：「沐晴明，又不說一聲就跑回來，晚上沒煮你的菜。」
「快別瞎說了親愛的，你怎麼能不備着我的呢，就算沒備着，看到自己親閨女回來了，自己餓著也不能讓我餓著啊。」沐晴明上去親了親楊女士的面頰，「楊女士，你又圓潤了。」
於是又一記狠狠的爆栗。
「進屋吧，你爸在屋裏呢……哦，林路也在。」
沐晴明像是當頭澆了盆冷水一樣，臉色倏忽就垮了下來。她站在原地躊躇著不想進去，楊女士看她發傻發愣跟木頭一樣，在她身後猛地一推，沐晴明幾個踉蹌差點一頭撞上了從屋裏出來的人。
有力的雙臂扶住她的胳膊，清新好聞的男士香水熏得沐晴明頭暈眼花的，抬起頭去，恰好闖進那一溫柔如水的雙眸，包含了太多的無奈跟嘆息。
沐晴明趕緊讓自己站直了身子，她從放棄林路的那刻就決定再也不會在他的面前流露出一絲柔弱，不會接受他一點幫助。沐晴明沒臉沒皮習慣了，但是僅存的那麼一點自尊心得好好拽著。
「你倆傻站着幹什麼，趕快進屋，沒聽說你回來，所以買的都是林路喜歡的菜。哦，希希你也趕快進來。」楊女士關鍵時刻就非常沒有眼力見，看不出兩個人之間詭異而又反常的電波，可最讓沐晴明氣結的是，楊女士一把摟住了林路的胳膊，像是自家兒子回來了一樣，把林路給領了進去。
江於希剛上完廁所出來就看到這一幕，忍不住上前拍拍她的肩：「別難過，你媽其實早就說過你不是她親生的，是你自己老不信。」
「去你的。」
吃飯的時候楊女士繼續照顧著林路，只有好心的沐爸爸還記得誰是自己的親骨肉，所以不停向沐晴明噓寒問暖，跟她聊工作聊人生。
最後聊到了愛情。
「丫頭，你找男朋友了嗎？」沐爸爸一臉擔心，「隔壁王嬸的女兒都已經生孩子了，人家還比你小一歲。你媽才十八歲的時候，我們就結婚了。而且生產力要足，你以為咱建那麼多房子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以後有一堆小孩子給你媽折騰。」
「沐之之還不夠嗎？」提到男朋友的時候，即使不是故意的，沐晴明也注意到對面本來聊得火熱的林路和楊女士都停下來了，她的臉成了一個紅色的氣球，不禁在桌子底下拉拉江於希的手向她求救。
江於希得到暗示之後，非常講義氣地擦了擦嘴，說道：「其實我覺得這件事……真得急，你看我都結婚了，沐晴明你也真是的，趕快找男朋友結了吧，省得阿姨叔叔老擔心。」
這個只會落井下石白吃白喝的東西。沐晴明橫她一眼扔下碗筷站起來：「我去看看弟弟還認不認識我……」
「誒，你跑什麼？你看看你，每次阿姨叔叔跟你說點什麼你就跑，結婚要趁早，我看你老闆就挺不錯的……」江於希故意拿眼睛瞥林路，果然看到他的臉慢慢陰沉了下去，達到目的她也見好就收。只是江於希內心實在不安，說不定再說下去晚上沐晴明要跟她斷交。
沐晴明抱着沐之之在河邊的涼亭裏面玩，躲開那群人，楊女士站在屋門口喊了她好幾次，她就是不回去。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沐晴明看到林路走了出來，黑夜裏，兩個人隔着一大片的黑暗對望着，好像看得到對方，又好像看不到。
沐晴明手機震動，林路發了一條短訊過來，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一直利用我？對不起沒有看出我的喜歡？
現在想來，沐晴明早就不需要，不對，是一直都不需要這個對不起。
沐晴明沒有回復，重新把手機扔回了口袋裏面。林路似乎猜到了她不會回，又怔怔望了她一會兒，向前走進夜幕里，開着他的車離開了。
後來才聽說林路是比她前一天回來的，他們公司最近效益不錯，國慶期間讓員工去旅遊了，只有林路一個人回老家，今晚來是因為要給家裏送點東西，提前打了電話，林路父母跑到國外旅遊去了，回家也沒人做飯，所以家裏給他準備了不少好菜，沐晴明這個正牌的閨女還是沾了外人的光，這讓她有點不平衡。
楊女士不是看不出沐晴明的不滿，嘆了口氣跟她說：「你總是不在家，林路經常回來看我們，又是帶吃的又是帶用的。前一段時間你爸腰扭了要去市裏面看醫生，林路聽說之後趕回來了，自己都發着燒呢，送你爸去醫院之後，都燒糊塗了。」
沐晴明不說話，她竟然不知道原來林路做了那麼多。
「林路平時對你挺好的，別總不待見他。」楊女士先是勸慰的語氣，想了一想又凶神惡煞地威脅道，「要是林路跟我告狀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當然最不平衡的就是，沐晴明不但沒有享受到遊子回家被捧在手心裏的特權，還直接被降為女僕，一大早上起來就開始在家裏面幫忙。
本來莊裏就來了兩戶旅遊的，今天還又來了一幫大四學生，全是趁著國慶長假來這邊組隊野遊的。這邊自然風景好，不但可以登山還可以釣魚，還有足夠寬闊的樹林給他們去玩遊戲。家裏一下子熱鬧了不少，也讓沐晴明忙個夠嗆。
沐晴明不是掃地刷盤子給雞餵食就是洗菜擦桌子，江於希拿着兩個蘋果在旁邊坐着，順帶抱着沐之之，一邊自己吃蘋果，另一隻手餵給他吃，觀賞這動人的一幕，趁著沐晴明在她旁邊掃地，把蘋果核扔到了她的腳邊。
「你夠了。」沐晴明惡狠狠說道。
江於希不以為意，對着沐之之說：「弟弟，你要記住今天姐姐我喂你的蘋果，哪一天如果姐姐死在沐晴明手上，你一定要替我復仇。」
「那可是我親弟弟……」
江於希無視她的話：「還不掃地在這兒嘮什麼磕，我要喊楊媽媽告狀了。」
兩天下來相安無事，那晚林路發了短訊之後，沐晴明就把手機給關了，沒人打擾樂得清閑。可是第三天的時候，傍晚的時候楊女士又買了好菜，說是晚上林路又要來吃飯。
沐晴明站在廚房門口看自己的親娘忙進忙出張羅著，怒道：「他自己沒爹沒媽嗎？幹嗎成天來我家吃飯！」
「我媽我爸都出國了。」
冷不丁林路的聲音從沐晴明身後傳來，被當場抓到說了壞話，沐晴明咬着嘴唇，嘴裏啃的梨都掉地上了，咕嚕咕嚕恰好滾到了林路腳邊，她站着沒動看着林路一彎腰幫她把梨撿起來了，然後向她走過來，把梨遞到她面前。
「扔了吧，反正都髒了。」沐晴明直愣愣站着不去接，眼睛盯着別處。
林路的手還是舉著，異常堅定：「洗洗就可以了。」說完他還真的走到了水龍頭下面，洗了一下，重新遞給沐晴明。
「反正我不要。」沐晴明知道她拗不過林路的性格，要說倔，林路也是一等一的，所以她一手拍掉了林路手裏的梨子，直接從他身邊繞了過去，向河邊走過去。
本來以為林路有自知之明，可沐晴明剛在竹椅上坐下，林路又拿着他洗好的梨跟過來了。
「拿去。」林路又把梨遞過來。
「都說了不要。」
「那我自己吃。」林路不理她，送到了自己的嘴裏。
沐晴明瞪大眼睛，那個分明是自己吃過的……
「喂，你那麼有錢要在意一個掉到地上的梨子嗎？」
林路卻是吃得無比真摯，眼睛望着平靜的水面，竟然透著一絲淡淡的後悔，緩緩說道：「嗯，在意。就是因為以前沒在意，現在才發現自己有多在意。我以為東西掉地了，不管多少次，只要洗了就可以重新吃，但是沒有想到，掉到地上的次數多了，梨子也被摔壞了。」
沐晴明皺眉，淡淡回應：「那就別吃了。」
可是林路還是一口一口咬着已經被摔得變形的梨，直到他全部吃完，看着手裏的果核，苦笑着說道：「沐晴明，你讓我快瘋掉了。」
曾經何時，我也快因為你而瘋掉呢。
沐晴明沒講話，她看到林路像是一個失去了玩具的孩子那般迷茫時，心裏面才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早就放下了。
嗯，從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季丞野開始，就已經放下了。
不管以前林路對自己做過多惡劣的事情，只要不愛了，甚至連恨都沒有了。
畢竟一起長大，玩了二十多年，怎麼說小時候林路還幫她打跑過幾個地痞流氓和囂張跋扈的同學，救了她那麼多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想到這裏，沐晴明站起來，走到了林路身邊，從他的手裏拿過了那個梨子核，轉身扔進了垃圾桶裏面。
「林路，梨子就算摔壞了也不會知道疼的，別那麼傷春悲秋的了，你一個大男人，真不適合這樣，不如把你滿腔的熱血給我在河邊抓幾條魚，我聽說那幫新來的大學生晚上要燒烤，說不定我們可以湊個熱鬧。」
「沐晴明你……」林路愕然。
「我不生你的氣了。」她笑着，然後一把摟住了林路的肩膀，「當然前提是以後你要帶我去吃好吃的，不能再把我當你的假女朋友招搖撞騙，我還是要嫁人的。來我家吃飯記得自己買菜過來，最好交點生活費，順便幫我掃掃地洗洗盤子……」
「沐晴明沐晴明——」江於希咋咋呼呼的聲音打斷了沐晴明趁機博亂剝削林路的大好時機，讓她非常不高興。
作為一個閨蜜這二十多年來她就凈干這些事去了。沐晴明想着得找時間也跟她鬧一次絕交，說不定她也跟林路這樣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沐晴明跟林路轉過身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那麼亢奮，結果當看到跟在江於希身後的那個人時，她當即就石化了。
「那誰……你老、老闆來了……」顯然同樣被嚇到的還有江於希，說話都不利索跟丟了魂一樣。
此刻慢慢朝他們靠近的季丞野，眼睛裏只有一個目標。
那就是沐晴明搭在林路肩膀上的手，還真不是一般的，讓人覺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