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能想像那種感覺嗎，當魚被打撈起來離開水面的時候只能絕望地張著嘴巴卻得不到一丁點空氣。
就沐晴明自己感覺，她還算是一個有骨氣的人。
雖然想到季丞野幫自己付的醫藥費有些心虛，老闆還很貼心地讓星期三去複診，想想他對自己還是不錯的。
但是這畢竟是自己一個月的生活費。果然現實的壓力容易讓人屈服。
答應要寄回家裏的工資不能再拖，沐晴明打算趁他開完會之後找他好好商量這件事，士可殺不可辱，變相扣工資也要扣得明明白白，而且沐晴明覺得以三代貧農家庭出身的自己，大可不必去複診了。
天天在家吊脖子恢復得也還不錯。
沐晴明一到公司就看到玲玲全身癱倒在桌子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雙眼佈滿血絲。
「你昨晚又通宵打遊戲？你這樣不行，整天宅著就知道玩。」沐晴明推了推她。
玲玲看了她一眼，全身被怨念覆蓋一般，慢悠悠用手撐起身子，聲音都沙啞了，說道：「昨天我那麼拚命工作完就為了下班之後沒事可以和男朋友一起去過周年紀念日，結果剛剛見到他——」玲玲捂著胸口一副被深深傷害的表情：「經理打電話讓我今天開會之前把報表交給他。」
報表？是自己要負責的那些嗎？
「啊——」沐晴明倒吸了一口涼氣呆住了，腦袋裏忽然想到了總裁昨晚離開時說的那些話。
所以……替自己承擔了這個苦逼命運的人，是玲玲？
沐晴明忽然很歉疚，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毀了玲玲一直期待的周年紀念日的種種計劃時，更加是自責到不行。
玲玲瞪着沐晴明，怒道：「報表不是你的責任么？」
「啊？啊，哈哈……」沐晴明乾巴巴笑了兩聲，忽然有了主意，立刻變成用憤憤不平的語氣抱怨著，「因為經理說我對於報表還不熟，不願意給我做，我都做了一半才和我說！結果就安排我去整理會議文件了……」
「嗯？會議文件？」玲玲明顯有些不信，眯着眼睛望着她。
沐晴明伸手揉揉自己的脖子：「是啊，將近五年的會議文件，真的是累死我了……今早七點才弄好，結果八點半就又出門上班了……」
「好吧。」好像有點心理安慰的玲玲重新趴了回去，氣若遊絲地說道，「開會之前都不要來打擾我，我要療傷。」
沐晴明趕緊跑回自己的座位上。
還好玲玲比較好糊弄，而且她也明白玲玲再生氣也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經理。但是如果被玲玲知道真相是因為她總裁才會把工作換給玲玲的話，那玲玲應該已經扯爛她的頭髮了吧。
下午開會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些緊張，雖然小職員進不了會議室，但是總裁進公司的就職演講必須要做出夾道歡迎的樣子，所以小職員們就在會議室外站成了兩道。
公司的禮堂不算很大，沐晴明挑了一個靠後的位置，低下頭安心玩遊戲。
可是沐晴明時不時聽到身邊的同事似乎在對着自己指指點點。
沐晴明把眼睛從手機屏幕上移開，順着聲音望過去，果然有幾個做賊心虛的姑娘假裝不經意地轉過身子去，但是依舊時不時會又轉過頭來。
這樣觀察了幾次，沐晴明確定了那幾個人是在看着自己。
正猶豫着要不要乾脆上去問問到底是欠了她們錢還是不小心說錯話得罪她們了，本來充斥着喧嘩聲的禮堂突然安靜下來，沐晴明便知道應該是主角入場了，她本打算稍微掃一眼，結果季丞野進來的排場實在太過於夢幻，大廳里的燈是微藍的光，再加上暖黃映襯，讓季丞野出現的時候，總給她一種是在時裝秀上的壓軸一樣的感覺。
本身季丞野個子很高，穿着白色的襯衣，袖子挽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年輕又充滿活力。
他過於白皙的皮膚，現在燈光一照更加是將他毫無缺陷的臉展露無遺。
嘖嘖嘖，真不知道在這張臉上投了多少錢才能保養成這樣。
心裏面雖然在惡狠狠地罵，但是沐晴明卻沒辦法挪開自己的視線。
穿越過人群中的季丞野，似乎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傻乎乎看着他的沐晴明，眼神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移開視線的瞬間又恢復成不可一世的高傲和冷漠，淡淡地看着眾人，臉上不帶絲毫表情。
沐晴明撞上他眼神的瞬間可恥地低下了頭，原本堅定地要討要回自己工資的決心頓時灰飛煙滅。
也就那一下而已，季丞野進了會議室，剩下的小職員也就各自回部門繼續工作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沐晴明垂頭喪氣地走在路邊，想着自己快要見底的荷包，還有數字越來越小的銀行卡。
因為太入神，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的車子一直在按著喇叭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子已經乾脆停了下來，從車子上走下來一個人，有些不高興地用力甩上了車門。
沐晴明瞪大了眼睛，看着滿臉傲慢表情的季丞野用手理了理西裝走向她。
老闆？
她抬手捂住了嘴巴，眼睛向四周張望着，心想總裁說不定是來找別人的。
可是這附近都是小區的居民，倒是有幾個提着菜籃子的大嬸看到氣質出眾的季丞野之後步伐變慢了不少。
季丞野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眯着眼睛，皺着眉頭，雙手環抱在胸前，像是在等待着沐晴明開口說話。
沐晴明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神，但季丞野的目光實在太過凌厲，讓沐晴明只能屈服地先朝他低聲說了句：「老闆好、好巧。」
「也不是那麼巧。」季丞野依舊是眯着眼睛瞪她，「你沒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什麼話？沐晴明腦子裏轉了一圈，想到了自己一直以來糾結的「飯錢討回計劃」，難道其實總裁也在等待着她來開口？
沐晴明在心裏組織好語言準備開口的時候，季丞野大概是等得不耐煩就先開了口：「你星期三為什麼沒去複診？」
「哈？」本來自己那一大串討債詞都準備脫口而出了，結果被這一個問題硬生生給壓回了嗓子裏。
「我交代過你星期三要去複診的吧？」季丞野不高興地抬起一隻手，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彈，沐晴明一臉驚訝下意識抬手摸著額頭，結果季丞野順勢拉住她的手腕，將她牽向車子走去，「走吧，我幫你重新預約了。」
季丞野幫她拉開車門按着她的雙肩讓她坐進車裏，隨後自己也上了車。
沐晴明還是處於震驚狀態，所以沒有注意到季丞野上車之後將放在車前的一份報紙放到了車子的後座。
其間還略帶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沐晴明還沒有反應過來，車子已經緩緩駛進了醫院的大門。
第一次幫看診的醫生阿姨眼睛不停在沐晴明和季丞野身上來回打量，其眼神之怪異讓沐晴明背脊一陣發涼。
醫生阿姨最終停止了打量，然後對着沐晴明身後的季丞野說：「既然已經不那麼痛了，多休息少玩遊戲很快就可以恢復了。倒是丞野你有點奇怪。」
「我知道。」季丞野應聲回答，嘴角帶着不經意的淺笑，「謝謝阿姨了。」
醫生阿姨也回以微笑點點頭。
這一來二去的看得沐晴明莫名其妙，但是季丞野也沒打算解釋，只是走上前接過醫生開的處方，拍她的頭：「走吧，還有一次頸部按摩。」
等沐晴明做好按摩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夜幕降臨。
季丞野坐在走道上的椅子上，雙手抱在胸口，閉着眼睛低着頭，看起來已經睡著了。
沐晴明看着他的睡臉，第一次覺得原來季丞野也可以那麼人畜無害。平時在公司他總是板着臉，不苟言笑的樣子。或者是私下裏在她面前，他也總是皺眉頭瞪眼的，兇巴巴又冷冰冰。
就算是笑，都會覺得他的笑容背後別有深意。
不過這一次，他卻是毫無防備地安靜地睡着。
沐晴明躡手躡腳走過去，心想着大喊一聲把他給嚇醒好了，可是就在慢慢靠近他的時候，季丞野卻忽然睜開了眼睛，沐晴明被嚇得想要後退都來不及，反倒是有些站不穩地向前倒。
沒想到季丞野也順勢扯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向自己，雙目如同箭矢那般，讓沐晴明根本來不及逃，在和他視線相對的那刻，就再也不能動彈。
他好像就有這樣的能力。
沐晴明此刻以幾乎趴在季丞野身上的姿勢尷尬地停頓著，不知所措看着他的臉眼睛不停游移。
「你剛才要幹嗎？」季丞野挑挑眉問道。
「沒、沒有。」沐晴明嘿嘿堆著笑，「我就是想叫醒你。」
「哦？」季丞野應了聲，但是依舊沒放手。
「那老闆你……要不要鬆開？」沐晴明漲紅了臉，「這個姿勢好累。」
「哦？」季丞野嚴肅的臉總算是緩和了一些，帶着些玩味的語氣發出了這個反問。
沐晴明臉上快燒起來了，也不管季丞野是否還拉着自己，她站直了身子，試圖抽出自己的手拉開距離。
不過季丞野也沒有說什麼，放開了她之後，站起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對沐晴明說道：「走吧。」
「哦哦。」沐晴明鬆口氣跟上去。
這時，季丞野微笑着對她說：「走吧。我們去吃飯吧。」
沐晴明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沐晴明二十四年來的人生里，女人的第六感永遠只在預測自己會倒霉的時候最準確。
確切地說，應該是自己無時無刻不在倒霉。
明明是想要找季丞野要回飯錢，沒想到再次被他宰了一頓。
看到你和你女朋友吵架真的不是我的錯啊！誰讓你不躲得隱蔽點再吵！這樣伺機報復是什麼意思啊？
第二天早上到公司，沐晴明悲傷地啃著樓下買的煎餅果子，內心充滿了負面情緒。再加上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沐清明手裏的煎餅果子已經被打濕，坐在辦公室里還有冷氣吹着，她邊咬着餅邊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哎喲喂。」她揉揉自己的鼻子，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麼霉。
不過好在公司的休息間有免費的咖啡和奶茶，沐晴明去休息間給自己沖杯熱咖啡，結果兩個別的部門女同事過來，看到沐晴明在裏面，居然突然就瞪大了眼睛，尷尬地退了出去。
怎麼說平時也是在一層樓，即使不是一個部門，大家也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沐晴明皺眉，心裏面不禁感到疑惑。
不過那兩個女同事大概也是覺得剛才那樣做太唐突，又帶着窘迫的笑容走了進去，跟沐晴明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可是兩個女同事臉上的表情怎麼都沒辦法忽略。鄙視外加嘲諷。
沐晴明端著杯子回到了辦公室，一想到她們的眼神，有種連早餐都吃不下去的感覺。
玲玲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忽然湊近她的耳邊說：「沐晴明你看報紙了嗎？」
「啊？」沐晴明先是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在座位上都彈了起來，在看到惡作劇的對方是玲玲之後，立刻瞪着她，「你嚇死我了！」
「重點不是這個。」玲玲拉着她的胳膊示意她聲音放低一些，「你和林路的事情好像曝光了，你有看這兩天的報紙嗎？」
「報紙？」沐晴明皺眉，看着玲玲遞給她的報紙。
沐晴明在看到報紙的第一眼就立刻瞪大了眼睛，報紙娛樂版面的那個照片。
林路的臉被清晰地拍了下來，而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坐在對面的，那個低着頭狼吞虎咽的側臉，確實是自己沒錯。
沐晴明激動地拿起報紙瀏覽了一下，大致內容就是說林路帶着傳說中的地下女友，兩人因為發生情變最終協商分手。
裏面甚至添油加醋地寫了作為「地下女友」的她是如何死皮賴臉地試圖挽留他，但是林路最終還是決定跟她分手。
上面的照片雖然沒有清晰拍到是她，但是只要是跟她接觸得久了，或者是經常照面的人，都可能會聯想到她。怪不得這幾天總是感覺有人好像在自己背後指指點點，原來是這個原因。
「林、路。」沐晴明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
沐晴明帶着怒氣一個上午就只是在反覆翻著那張報紙，凶神惡煞般瞪着上面林路的臉。
雖然版面不大，但是上面的內容怎麼看怎麼讓沐晴明覺得扎眼又憤怒。
可是不一會兒，她的內心就被滿滿的悲傷充斥着。
他忘了自己曾經對她做過的承諾。或者沒有忘記，只是不想要遵守而已。
從林路第一次因為花邊新聞見報開始，沐晴明就發誓自己絕對不要像那些妹子一樣各種被媒體猜忌或者大肆評論，林路也跟她保證過，絕對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如果不是林路首肯，或者是林路自己的手段，怎麼可能那麼輕易被記者拍到。
她想到那天去吃飯就覺得怪怪的，林路平常根本就不是那種性格，再加上也一直感覺到有什麼人在跟着。
她捏著報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就連總管過來沖她說了句什麼，她也當作沒有聽到一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行，自己一定要和林路談談。
可是無奈下午的事情變得異常多了起來，沐清明眼看着又是加班的節奏了，便只好把去找林路這件事暫時擱置。
她抬頭看了看外面陰沉的天，大雨沖刷著這個城市，就像連她的心都在下着傾盆大雨一樣，濕漉漉的。
陰冷又潮濕。
「剩下的應該半個小時可以……」她掃了一眼自己勾出來的任務列表，也只剩下最後一項了，不料這時她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面林路那張帥氣又帶着痞子氣息的臉跳了出來，看得沐清明差點忘了接電話。
怎麼那麼湊巧。
她沉了沉氣，調整了一下剛才變得急促的呼吸，反覆告誡自己，語氣一定要嚴肅要兇狠要讓林路知道這件事她有多生氣，不會再像以前一樣那麼輕易原諒他。
可是當她接起電話的瞬間，語氣不自覺柔軟：「林路？」
電話那頭雜音很大，嘩嘩的雨聲像是敲打在她心上的鼓點。
在這嘈雜聲里，傳來林路可憐兮兮的聲音：「沐清明，快點來接我，我要被淋成落湯雞了。」
「你在哪？沒拿傘？」這雨可不是一般的大，想到他就這樣站在雨里，沐清明的心裏情不自禁地擔心起來，「那沒有什麼建築物嗎？你的車呢？」
「……哈。」那頭傳來林路的輕笑。
「你笑什麼啊。」沐清明忍不住罵道，可是意識到好像不對勁，更加憤怒，「你在耍我？」
「誰敢耍你啊。」林路用委屈的語氣說，「我在上游路公車站這邊，車子沒有開出來，計程車交接班也搭不到，我現在又冷又餓。快點來救我吧。」
聽到林路的話，沐清明的怒氣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分明腦子裏在反覆說着不要心軟，可是她的嘴巴卻回答的是：「嗯，等我二十分鐘。」
沐清明掛了電話，看了一眼手頭的工作，咬咬牙，捏拿着雨傘站了起來。
同樣在加班的玲玲喊住她：「沐清明，你要去找林路？」
「嗯。」沐清明看到玲玲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趕緊解釋，「他沒帶傘，所以我去送給他。」
玲玲皺眉，搖了搖頭嘆口氣：「沐清明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他多大的一個人了淋點雨回去也不要緊，你還感冒呢。」
今早淋了雨來之後，加上公司的冷氣，沐清明就開始不停打噴嚏流鼻涕了。
她擺手：「沒事的，小感冒。」
「隨便你了，要去就去吧。」玲玲恨鐵不成鋼，又想到什麼，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傘，「我這裏還有一把，你一起拿去吧。」
但是外面雨下得那麼大，玲玲也得要用傘，她便婉言謝絕了。
沐清明離那邊不算遠，可是下大雨又是下班的高峰期，道路上堵滿了車輛。她看了看手機，決定乾脆走過去。
豆大的雨滴砸在沐清明的傘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即便是小心翼翼走着了，沒多久，她的身上還是被淋濕了大半。她開始擔心起林路，這風大雨大的天氣里，公車站那麼狹窄的地方，他肯定也淋濕了不少。
早知道這樣，應該給他帶一條毛巾過來的。
平時中午不回家，沐清明在辦公室放了條毛巾以備不時之需。
而且林路那麼不會照顧自己的人，現在淋了雨，回家肯定也不會注意保暖，要喝熱水，或者是薑湯才能防止不感冒，等會兒一定要拉他去自己家。
心裏這麼盤算著，沐清明漸漸走到了林路說的車站。
老遠就看到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裏，雙手時不時搓揉着自己的手臂，看起來他挺冷的，頭髮也被打濕了。看起來狼狽卻仍然掩飾不了林路的帥氣。
沐清明隔着雨幕看他，慢慢停止了腳步。
我曾經這樣……這樣卑微又熱烈地愛慕著那樣美好的你。
可是現在晃神過來，其實你早就不是自己記憶里那個挺拔高瘦的少年，永遠是老師口中稱讚的優秀學生，同學們擁簇的對象，如同醜小鴨一般的自己站在人群外望着你，失落又欣喜。
自己怎麼努力都沒辦法和你並肩，可那時候我以為我是最靠近你的存在。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早就已經不了解你。或許從未了解過。
正在這樣想着的時候，林路轉頭，正好看到了沐清明，笑着對她招手喊道：「沐清明，你在發什麼呆呢！快過來。」
透過磅礴的雨簾，沐清明搖搖頭，把內心的雜念拋開，小跑着走向他。
林路看起來站了有一陣子，所以一見到沐清明就抱怨道：「沐清明，你怎麼那麼慢啊。」
「雨那麼大，我已經最快速度過來了。」沐清明從包裏面抽出紙巾遞給他，「走吧，先去我公司好了。我拿了東西就可以從公司後面那條路回去，那邊一般不堵。」
沐清明看着林路拿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水之後，自己撐開傘，等着他。
可是林路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麼一樣，瞪大了眼睛：「你只拿了一把？」
沐清明莫名其妙地點頭：「對呀，我平時就帶了一把在公司啊。」
「……」林路沉默了半晌，面露難色，「沐清明，你能不能先走？」
「哈？」沐清明皺眉，這麼大的雨把她喊過來送傘，現在又讓她先走，「那你呢？傘怎麼辦？」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把傘給我，我現在有點急事，要不等會車不堵了，你就打車回去吧，但是現在我真的得走了。」林路說着拿過沐清明手上的傘。
沐清明的腦子裏像是忽然被閃光燈給閃了一下，空白了一片，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樣，傻獃獃任由他拿走了手裏的雨傘。
說完林路就打算撐開傘要走。
沐清明下意識抓住了林路的衣角。林路剛邁出的步子遲疑頓住，回過頭來不解地看着她：「怎麼了？我現在真的有點急。」
「……」沐清明的嘴巴說不出話來，雨水打在她的臉上順着臉頰流進她的嘴巴里，明明沒有味道的雨水，卻被她嘗出了一種淡淡的酸澀。
這環境污染得真嚴重。
沐清明心裏不着邊際地亂罵着，髒話都就在嘴邊了。
可是自己抬眼看到林路的臉，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於是她搖搖頭：「沒什麼。你去吧。」
聽她這麼說，林路便沒再猶豫，轉身走進了雨幕中。
等到林路走了好一會兒，沐清明都站在車站那裏沒動。
確切來說，她不知道去哪。沒有傘，又下那麼大的雨，即便她知道自己身上都已經打濕透了，她也不想要走進雨裏面。
因為太痛了。
她也不顧車站這裏的長凳上沾滿了雨水，就這麼直接坐下來。
目光渙散地看着馬路上每兩米就一堵的車輛，她也不知道自己待了過久，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馬路上已經重新恢復了暢通無阻。
忽然，車子的喇叭聲響起來。
本來她沒在意，直到好像聽到有人下了車，一雙黑色皮鞋走到她的面前，老闆那低沉好聽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來：「沐清明，你一個人白痴地坐在這裏幹什麼？」
她驚訝地抬起頭，面前的人看不清楚，可是她聽得出聲音。季丞野站在她跟前，衣服被打濕了半邊，頭髮也濕漉漉地下垂著，臉上的水珠被他抬手擦去了。
她抬起婆娑的淚眼，也跟着抬起手去擦掉眼角的眼淚，這一下，總算是看清楚了他的臉。
他板着臉，嚴肅中卻帶着一絲溫柔。他彎著腰，可是他卻好像永遠那麼盛氣凌人。
沐清明這是第一次由衷覺得自家老闆長得真的很帥，她也是第一次如此感激，這樣盛氣凌人的他，會在這樣的下雨天，出現在她的面前。
「上車吧。」看到沐清明沒有答話，季丞野自顧自說完就拉起她的手腕，把她朝車子的方向拉過去。
沐清明就這樣獃獃跟他上了車。可是一想自己渾身上下都是濕的，彎頭一看，座位上的墊子果然也是濕的，放在車內的毯子也被她鞋上的雨水和泥弄得臟乎乎的。
注意到她視線所向，季丞野淡淡開口：「我正好打算明天要送去乾洗的，髒了也沒事。」
「哦。」沐清明悶悶應了一聲，轉頭看向窗外沉默起來。
季丞野也不再多問，只是安靜地開車。
沐清明望着窗外的人群，此刻傾盆的大雨已經變為淅淅瀝瀝的細雨，不少情侶在河堤邊撐著傘散步。沐清明覺得很羨慕，以前總是自己一個人，來河堤散步也像是白痴一樣，林路那麼忙，偶爾一起吃飯他都是吃完就開車走。
沐清明的視線忽然鎖定在其中一對情侶的身上。
確切的說，是那個打着傘的男生身上。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側臉、熟悉的穿着打扮。
她死死瞪着他，好像要把自己的視線變成X光一樣。那個笑嘻嘻跟一個女孩子走在一起的男人，不是林路還有誰。
他舉著自己的藍色格子傘，然後懷裏面摟着別的女人。沐清明不覺得委屈，因為她太清楚自己壓根沒資格委屈，所以所有的情緒都化成了憤怒和絕望。
「老闆……」沐清明哭得聲音嘶啞地開口。
「嗯？」
「你說呀……詛咒是合法的嗎？」
「……」
還好季丞野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算強，不然要是有個腦血栓啥的，這手一抖兩條命就沒了。
他皺着眉頭怒道：「沐清明你腦子裏整天裝的是什麼東西啊？你……」
季丞野停下來，轉頭看着沐清明，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蜷縮著身子，把頭靠在車窗子上面，偶爾因為顛簸頭撞到玻璃上會微微蹙眉。他嘆口氣，沒再說話，而是把車速放緩了一些。
他看得出來沐清明肯定是受了什麼挫折，而且還和那個人有關係。
他並不問，只是安靜地開車。
直到車子到了沐清明家樓下，季丞野停下來，伸手推了推她。
沐清明揉着眼睛動了動，慢慢坐直了身子，發現旁邊熟悉的景物之後，她才意識到已經到了自家樓下。
「啊，到了啊。」沐清明把包包背起來，推開車門，一隻腳已經伸到了車門外，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跟老闆道別，於是又轉過身，飛快地說了句，「謝謝老闆送我回來，那我先上去了，老闆您老一路走好……」
「……嗯？」
沐清明真想給自己一個耳光，所謂的禍從口出就是這麼回事。
頭腦不清醒就不要亂用詞語嘛。
她懊惱地哭喪著臉說：「老闆您大人有大量，小的說錯話了……」
「嗯，你上去吧。」季丞野淡淡說着。
「好的好的。」沐清明趕緊馬不停蹄地下了車，連滾帶爬地朝樓上走去。
季丞野既無奈又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不一會兒她家窗口亮了燈，他才緩緩啟動了汽車，然後離去。
第二天去上班，沐清明整個人都暈頭轉向的不在狀態。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涼后沒有注意保暖和預防，結果現在鼻子有點堵，腦袋也像是灌了鉛一樣沉沉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下班時間，她還打算趕快回家去躺一會兒，還非常不巧的是公司還要開會。
沐清明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她渾身都酸痛，壓根不想準備開會的資料。
玲玲準備向會議室走去，卻看到沐清明還趴着沒動，趕緊推了推她：「喂，開會要遲到了。」
「我不想去……我好難受。」沐清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早上也沒吃什麼，不知道為什麼那麼難受，渾身都不對勁了。
「你是不是病了？」玲玲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喂，好像真的有點燙，你是不是發燒了？」
「怎麼可能，我身強力壯從來不發燒。」沐清明正想掙扎著站起來，手機正好響了，她拿起來掃了一眼，來電人竟然是林路。
她小心翼翼掃了一眼玲玲，接了起來：「喂？」
「沐清明，趕快來我公司一下。」林路的語氣急促，「快點過來幫我！」
「可是我……」沐清明看着大家都已經朝會議室走過去了，「我準備要去開會了。」
「你稍微請個小假說你不舒服好了。」林路急匆匆說着，「那就這樣了啊，我在這裏等你。」
說完，根本不等沐清明繼續說，他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沐清明木然放下了手機，開始猶豫起來。
「沐清明你不要理他啦。」玲玲勸阻著，「他是什麼樣的人啊一呼百應找什麼人幫忙不行為什麼偏偏要你去。」
「可是他看起來真的很急……」沐清明低頭收拾著包包，拿上錢包之後握住了玲玲的胳膊，「玲玲，等會兒跟主管說我不舒服去醫院了。拜託了。」
玲玲還想拉住她，可是沐清明根本不聽勸，已經奪門而出。
她看着沐清明的背影干跺腳，自己都還在生病呢，現在居然又為了那個人渣連工作都不顧了……
「沐清明去哪？」
忽然，玲玲身後傳來一道有力的男聲。
她怔了怔轉過頭來，看到了站在身後的大BOSS季丞野。
沐清明來到辦公室的時候，秘書正在不知所措地望着門內裏面的情況。
「林路怎麼了？」沐清明偶爾來這裏，所以秘書也認識她。
秘書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只是說：「林總現在有點不方便……」
「他喊我來的，沒事。」說完，沐清明就推門進去，秘書怕自己隨意讓別人進來有差錯，於是也跟着一起進去了。
結果她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一個穿着連衣裙、身材火辣的美女正拉着林路的手，滿臉凄婉地深情哀求着林路。
「你是……」美女看着沐晴明，有些猶豫地說着。
林路立刻眼疾手快將手從美女的手中抽回來，然後走到了沐晴明身邊一把摟住了她的肩膀，對着美女說：「黎宣，你也看到我的女朋友了，你現在相信我的話了吧。」
「你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叫做黎宣的美女懷疑又悲憤。
林路反倒笑意更濃，眼睛裏寫滿了甜蜜的愛意，望着沐晴明說道：「我怎麼可能會和她分手。都已經在一起那麼多年了，她可是我的初戀呢。」
他小聲在她耳側說道：「總算來了，快點配合我一下。」
初戀。
沐晴明木然轉頭看着林路看似深情的臉。她從來沒有那麼失望過，除了失望和憤怒，就是對自己的厭惡。
她試圖甩開林路的手，可是林路早就看出來她的意圖，先一步用另外一隻手也放在她的肩頭，將她整個人環在懷裏面不讓她掙脫，繼續笑着對黎宣說：「吶，現在我女朋友都來了，你也該走了。」
黎宣大概是沒受過這樣的對待，立刻悲憤欲絕地小跑着離開了。
辦公室裏面只剩下沐晴明林路和秘書美眉三人。但是秘書美眉很識趣地也跟着黎宣走出了辦公室，甚至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現在辦公室裏面的氣氛更加凝固起來。
林路沒注意沐清明臉色有多難看，只是自顧自地用力摟了她的肩膀：「真的太感謝了，她剛才差點把我的辦公室給砸了。」
沐清明還是沒有說話。
林路低頭看她的臉，才發現淚水正順着她的臉頰淌下來。林路莫名其妙：「你怎麼了啊？」
「放開我。」
「嗯？」
「林路，放開我。」沐清明咬咬牙，慢慢說道。
林路反而更加得寸進尺，開玩笑一般地摟着她的肩膀，將她用力圈在自己的懷裏面。
如果是以前，沐清明肯定會心花怒放，心裏小鹿亂跳不知所措。
可是此刻的沐清明只覺得心如死水般平靜。
不，怎麼能夠平靜。應該是——
「林路你個死不要臉的！」沐清明忍不住爆發出來，一下子推開林路。他估計也沒有反應過來，就這樣被推得後退了幾步，差點沒站穩。
「沐清明你發什麼神經？」林路怒道，「不就是讓你幫忙假扮一下我的女朋友嗎？如果是因為擔心工作的話大可不必，我早就讓你來我們公司了。難道我們兩個的關係連這些事情都不能為我稍微犧牲一下……」
啪。
沐清明一巴掌打到了林路的臉上。
巴掌壓根就沒多大力，林路甚至不痛不癢地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被打了他大概心裏還是不高興，也反瞪着沐晴明說：「沐晴明你——」
沐晴明腦袋裏面嗡嗡一片就像是電視機出現了故障而只有白花花的屏幕那般。
胸口裏的空氣一下子被擠沒了。你能想像那種感覺嗎，當魚被打撈起來離開水面的時候只能絕望地張著嘴巴卻得不到一丁點空氣。
嗯，就是這樣。
她現在連憤怒都沒有了，只有滿心對自己的討厭。
沐晴明，你竟然喜歡這樣的人渣那麼多年。
她真覺得可笑，目光空洞地看着林路的臉。那麼多年來，不管林路怎麼欺負她，不管林路怎麼打壓她諷刺她，但是林路對她的每一個好，她都清清楚楚記得，珍藏在心裏。
他幼稚沒關係，反正他總會長大，他花心沒關係，反正他總會發現自己的喜歡，他脾氣差也沒關係，反正這就是本來的他啊。
喜歡他的感情就像是深入骨髓的種子，已經成長為蒼天大樹，把他的缺點都覆蓋掉之後，自己就只剩下這個盲目喜歡着他的心而已了啊。
所以這樣的喜歡不曾消失過。就算從林路開始交女朋友，她告誡自己要忘掉林路，她也沒有真的能夠忘掉過。
——直到現在。
沐晴明面無表情慢慢開口：「林路，我一直覺得你儘管神經大條幼稚霸道喜歡無理取鬧，但是至少你本質是好的。可是現在看起來不是，你壓根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花心男。不管是報紙的事情，還是一次又一次拋下我的事情，再或者是今天的事情。
「就為了這點事我還不能為你犧牲？林路，可以，不管什麼事情我都能夠為你犧牲。因為我喜歡你，赴湯蹈火都可以。我曾經巴不得為你犧牲一切好讓你知道我多喜歡你。
「可是現在不會了。我要徹底忘掉你，忘掉你帶給我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重新愛一個人。這個人，一定會比你優秀，比你懂事，比你有錢比你帥。
「因為那個時候你就會後悔，就像我一樣後悔。你會後悔為什麼當初沒有看出沐晴明原來是一個那麼好的妹子。」
一氣呵成地說完了這些話，沐晴明抬手就對着林路的臉狠狠揮拳過去。
林路被她的話怔住了根本來不及躲避，就這麼直勾勾被拳頭打中了臉，發出一聲悶響，他捂著臉彎了腰。
沐晴明本來打算就這樣走，可是還不解氣地又朝他的小腿上補了一腳，才迅速跑出了辦公室。
沐晴明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林路公司的門口。
她低着頭只顧著哭，沒注意到面前迎上來的人，結果啪地一下撞到了對方胸口，悶沉沉的一聲，看來撞得不輕。
「對不起。」她小聲道歉。
「沐清明，你哭了？」
冷不防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沐清明抬頭一看，居然是季丞野。
「老闆？」她想到自己淚眼朦朧，又趕緊低下頭，「你怎麼來了……」
「先跟我走。」季丞野不回答，二話不說就拉着她的手朝停車場走過去，他走到車邊幫她拉開車門，「上去吧。」
沐清明點頭，趕緊上了車。
不一會兒季丞野也跟着上來，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為什麼哭？」
「我……」沐清明躊躇著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季丞野其實心知肚明，她氣呼呼地從林路的公司里走出來，想想也知道罪魁禍首是誰。可是他還是想知道，為什麼會哭，便繼續追問：「有人欺負你了？」
沐清明心情平復了許多，擦掉眼淚，搖搖頭，想要抬起嘴角，卻不想只帶起了一個苦笑：「沒什麼，老家裏養的豬跟隔壁村的豬跑了，這小畜生，留不住啊留不住。」
季丞野看到她的微笑，沒再追問了，開始啟動車子，顯然是接受了這個不靠譜的回答。
不一會兒，車子開到了烤肉店門口。
「老闆這是……」
「聽說這家的五花肉很不錯。」季丞野對她露出一個微笑，開門下了車。
這家烤肉店確實不錯，沐清明化悲憤為食慾，就跟被餓了整整一個禮拜一樣，一口氣吃了三碟。
她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在季丞野驚恐的目光中擦了擦嘴：「吃得真好，謝謝老闆。」
「不客氣。」季丞野點點頭，然後把賬單遞過去，「去結賬吧。」
「……」
手機開心地震動着，接到了自己卡里的餘額只有一千塊的短訊。
她捏着手機，腦子裏像是糨糊一樣。不過好在現在可以回家了，而且還有豪車送，想想心裏也安慰了一點。
可是車子好像並沒有往她家的方向行駛。
「我們這是去……」沐清明下意識抓緊了自己的錢包，難道還有下一餐？！
「作為你請我吃飯，我怎麼看都應該回請你一下。」季丞野把車門打開，「上來，我請你喝酒。」
「確定是請嗎？」沐晴明不放心，「不會是你請但是要我付錢的那種？」
季丞野怒瞪着她：「疑心病怎麼那麼重。是我買單，放心吧。」
沐晴明想了一下，今天的心境，確實挺適合喝酒。
而且，終於是免費的了。
沐晴明一直以為像大BOSS這樣的有錢人請人喝酒一般都應該在什麼「××高級會所」或者「××私人俱樂部」，再不濟也應該是個知名的酒吧然後開幾瓶她一個月工資都買不起的洋酒才對。
但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季丞野竟然會帶着她到超市裏買了一打啤酒和幾包零食之後帶着她來到了河堤邊，找了個安靜的位置，他鎮定自若拍拍身邊的位置對她說：「坐。」
完全沒有在意從頭到尾都因為太過震驚而合不上嘴的沐晴明此刻的表情。
最後她只能木然地坐下，鼓起勇氣面對這個事實。
連吃飯都讓小員工出錢的老闆，還能指望他會為了自己開一瓶高貴的洋酒么。
答案是可想而知的。悲憤欲絕的沐晴明拿起一聽啤酒打開就猛地灌下去，安慰自己道，至少啤酒買的還算是比較貴的。
看着她一口氣喝了兩聽，季丞野始終沒說話，而是默默地看着她。
當沐晴明準備喝第三聽的時候，季丞野終於出聲了，說道：「就算這樣喝下去，今天吃的飯錢也不會回本的。」
於是沐晴明傷心地低下頭，居然這麼輕易就被發現了自己的意圖……
看到某人喪氣的臉，季丞野難得心情大好地笑了笑，說道：「你在難過個什麼勁啊？」
能不難過嗎，遇到了這麼悲慘的事情還遭到自己老闆的壓榨。沐晴明噘著嘴暗自腹誹。
也許是前面喝得太急，現在酒勁一下子上來，沐晴明的臉上開始發燙，腦袋裏面也開始暈乎乎的。
她扶著自己的頭，輕聲說：「老闆，你看這天是不是在轉。」
「你喝得太快了。」季丞野試圖從她手上拿過酒瓶，但是被沐晴明迅速躲開。
她提到音量說道：「老闆你能別那麼小氣嗎？我請你吃了那麼多次飯，不帶我去喝高貴大氣上檔次的洋酒就算了，連啤酒也要制止我嗎？」
「……」季丞野看着已經醉了的沐晴明，眯起了眼睛。
看季丞野沒有反駁，再加上藉著酒精的力量，沐晴明不由得把心裏面的委屈全部都說了出來：「老闆明明那麼有錢，為什麼每次都壓榨我們這種工薪階級！我這個月要寄生活費回家呢！楊女士已經威脅我活要見錢死要見存款了！而且我上有老下有小呢……」
「下有小？」季丞野愣住。
沐晴明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說着：「為什麼最近那麼倒霉，倒霉的事和討厭的人統統都被我碰上了……該死的林路……從小到大除了欺負我就是利用我，為什麼、為什麼……看不見我喜歡他呢？」
季丞野的臉色漸漸沉下來。
原來今天下午會哭是這個原因。
雖然和他了解到的情況有些出入，但是季丞野還是打算繼續原本的計劃。
沐晴明沒看到身邊的季丞野若有所思望着自己的眼神，而是自己自言自語地叨念著：「我一定會找到比林路好一萬倍的男人……然後對着他不停地咆哮，哦嚯嚯嚯嚯——」
季丞野被她突然發出的一連串鬼哭狼嚎般的叫聲給驚住了，他尷尬地看了看周圍過來的人，然後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你冷靜一點。」
沐晴明叫着叫着就沒了聲音，季丞野的手心傳來濕潤的溫熱，他低頭一看，才注意到沐晴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哭了。
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兩隻胳膊都纏繞到了自己的身上，一個勁地抱着自己，使勁哭着。
看到她的眼淚弄濕了自己的衣服，季丞野想推開她，無奈沐晴明摟得太緊，他努力了幾次都沒成功，只好放棄任由著沐晴明像章魚一樣扒著自己。
「嗚嗚嗚嗚，為什麼我那麼窮……」
「嗚嗚嗚嗚，為什麼楊女士要逼着我給生活費……」
「嗚嗚嗚嗚，為什麼我總是被林路欺負……」
「嗚嗚嗚嗚，為什麼總裁那個沒人性的傢伙總是壓榨我……」
「喂你現在是在藉著酒瘋罵我吧！」季丞野怒道。
「嗚嗚嗚嗚，為什麼我那麼窮……」
「……」季丞野懷疑她絕對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沐晴明忽然一把推開了季丞野。
她用無比認真嚴肅的口吻對季丞野說道：「老闆。」
「嗯？」季丞野莫名其妙。
「快還錢。」
「……」
「你別以為你是老闆就不用還錢。」
「……」
「就算我偷懶被你發現或者是被我看到了你遭到妹子拋棄的事實你也不能利用職權來打壓欺負我。」沐晴明惡狠狠叫道，「快、還、錢！」
「……沐晴明你真的醉了么。」季丞野瞪着一臉堅決的沐晴明說道。
「等會兒我先吐一下……」沐晴明說着還真轉頭就抱着裝零食的那個袋子吐了起來。
季丞野不得不相信她真的醉了。
不過好在吐完之後沐晴明看起來清醒了一點，除了走路的姿態有些搖擺，面上的表情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那般，但是基本上看起來還是不錯的。
她慢慢走到季丞野的面前，那種鄙視和不屑的神色讓季丞野心裏非常的不悅，他雙手環抱交叉在胸前，坐在石階上，看着不斷向自己走近的沐晴明。
「我說你。」沐晴明舉起右手伸出食指，因為距離太近，所以她的手直接點到了季丞野的臉上，「明明不喜歡我，為什麼總是要對我做那麼奇怪的事。你去喜歡那些你喜歡的人吧，因為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季丞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她當作林路了。
但是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的是，沐晴明原本指着他臉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雙手捧住了他的臉。
因為她是站着，而季丞野是坐着的，讓沐晴明輕而易舉就做到了這樣的動作。
於是在季丞野還在錯愕的時候，沐晴明已經慢慢彎腰，眼神迷離，對着他的臉俯身下去——極其精確、用力、堅決地吻在了他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