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糾結、難過、不舍……還有愛。
沐晴明被震驚呆了。
躥出來破壞她大展身手的人不是尉宇也不是路人甲乙丙，而是自己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的季丞野。
居然是季丞野。
那麼長時間沒見，他的頭髮長了許多，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他的臉頰瘦削了一些，可是卻仍然那麼英俊帥氣，深邃的眼睛如同夜幕上的星辰，微微閉合的嘴唇被寒風凍得發白。
沐晴明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竟然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扣子都沒扣上。
她沒顧得上繼續吃驚，季丞野跟廖齊兩個人已經你一拳我一腳地打起來。
不過廖齊壓根就不是季丞野的對手，三五下就被季丞野給打得連連求饒。
在楊麗婷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尖叫中，季丞野總算停了手。
廖齊被打過之後老實了許多，即使滿肚子怒氣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握著自己受傷的臉頰，用眼神對季丞野和沐晴明發出警告就離開了。
即使憤怒，他的眼神也最多就像是動畫裏面的惡人被打飛到天上時留下一句「我一定會回來的」那般，僅僅只是造成了一種喜劇效果而已，沒有半點殺傷力。
倒是表面上波瀾不驚的臉，卻用着一種難以言表的眼神望着她的季丞野，更讓沐晴明覺得毛骨悚然背後發涼。
不料這時尉宇剛好回來，看着周圍的人都圍繞觀望着沐晴明跟她面前的男人，但是還沒有弄清楚狀態走上前，笑嘻嘻地問她：「怎麼了？這你朋友？」
沐晴明瞪着季丞野回答他：「不認識。」
「哦。」尉宇也沒多想，就興奮地說着自己的話題，「吶，我特地幫你買的愛心形狀的。」
「正好。」沐晴明接過孔明燈對着季丞野冷笑，「我也喜歡這個形狀的。」
她轉身牽過尉宇的手，打算離開那裏。
可是尉宇卻偏偏不給她面子甩開她的手，滿臉驚恐地叫道：「我們不是說好只調情不說愛嗎？」
「你個混蛋！」沐晴明當即就想一巴掌拍到他頭頂了，開玩笑也不分時間場合，現在這個情況讓她怎麼對面季丞野。
她眼睛四處轉悠着試圖用眼角去看季丞野的臉，他臉色鐵青，板着臉沒有說話，只是雙眼緊緊盯着她。
「好啦我開玩笑的啦。」尉宇滿臉笑容地重新牽起她的手，「我們去放孔明燈。」
沐晴明不得不佩服尉宇的變臉功夫，剛才還一副小三在拿肚裏的孩子威脅自己時的為難樣子，現在已經換成像是對待熱戀中女友那般柔情似水，看得沐晴明一愣一愣的。
不過尉宇已經拉着她往別的地方走了。
沐晴明注意到季丞野並沒有追上來，只是她不敢回頭，任由尉宇拖着她。
走出了一段距離，尉宇在她耳邊小聲問道：「你男朋友？」
「神經病。」
「等會兒。」尉宇攔住她，低下頭沉思了兩秒鐘，然後雙手握住她的肩膀，下定決心那般說道，「孔明燈我還是不跟你放了，我先走了。」
「誒誒誒你——」沐晴明拉不住他，尉宇走得毅然決然，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中。
沐晴明看着擁擠的人潮裏面卻沒有一個熟悉的背影，巨大的落差讓自己意識到她現在又被別人拋棄了一次，而且還是當面拋棄的。
此刻正好準備要倒計時了。
不知道是誰發起的倒數，周圍似乎一下子就都在仰著頭大聲喊著。
「10——」
「9——」
沐晴明想到了之前去的那個舞會，大家也都是在倒數。聽說在那個時刻告白可以受到祝福，當時的自己，竟然真的想要告白。那個時候的她，明明帶着要去見玲玲給她介紹的績優股，想要忘記他的心態去參加舞會的，可是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裏滿滿都是想要告白的迫切。
她已經不想知道季丞野到底怎麼找到自己的，或許他也跟着誰來這裏看煙花也不一定。他總是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生命里，在她遇到麻煩的時候出現，在她無聊的時候出現，在她需要安慰的時候出現。
他一次又一次的出現讓自己越陷越深。
可是帶來的結果卻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
曾經幻想跟他一起走向的未來被他親手打破。
而現在……
「1——」
伴隨着最後一個數字，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巨響，緊接着就是一朵五顏六色的煙花綻放在天空。
沐晴明忽然感覺到有人在身後抱住了自己，耳邊傳來他低沉的聲音：「新年快樂，沐晴明。」
這個熟悉的聲音讓沐晴明瞬間如同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樣腦子裏一下子變成空白一片，她的心跳好像重新回到了她的胸口，這段時間以來的空白好像一下子被填滿。
季丞野緊緊抱着她。
好像是她已經等待了許久的事情一樣。
她似乎依然……
——那麼生氣呢。
沐晴明想也不想就握住他的手腕，腳一步向前做好姿勢，出其不意地就是一個過肩摔。季丞野沒有想到在這麼溫情的時刻沐晴明會放大招，所以就這麼讓她直接給甩出去了。
咚的一聲躺在地上。
沐晴明雙手環抱在身前，俯視着他：「喂，我說你哪來的地痞流氓啊，我可是個Lady。」
季丞野被摔得半天沒喘過氣來，好不容易坐起來，依舊不可置信看着沐晴明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沐晴明看着他狼狽窘迫的樣子，故意義正詞嚴大聲說道：「我今天是為了廣大的姐妹們報個仇，讓你們這群變態流氓痴漢見識一下我們也是有反擊能力的，不是任由你們欺負不敢還手的！」
不過圍觀的妹子們看着季丞野的那張臉，似乎怎麼都沒辦法相信沐晴明說的話。
她只得見好就收，趕緊收手走人。
沐晴明走了幾步，季丞野沒有追上來。
轉身看過去，一對對情侶手牽着手根本就無暇顧及剛才這裏發生了一場怎樣的鬧劇。
就像現在她一個人悄悄流着眼淚走在路上，也不會有人發現一樣。
這真是個倒霉的跨年。
沐晴明用手背擦眼淚，在看煙花的人群散開之前趕緊坐上了計程車打道回府。
在車上的時候林路打了電話過來，說是剛剛結束加班，買了宵夜要過來和她一起吃，沐晴明本想拒絕，可是想到如果現在回去，說不定一個晚上都會滿腦子想着季丞野而煩躁整晚，倒不如跟林路一起玩。
她爽快地答應下來：「帶上酒。」
或許是元旦的緣故，凌晨的小區裏面仍有不少人，都是在外面看了煙花回來的樣子。沐晴明也沒有在意，就這樣走到了家裏樓下。
這個小區不像是以前住的地方，這裏的一樓有個門，需要拿卡刷了才能上去。
沐晴明刷卡進門之後，身後傳來有人搶先一步擋住了門的聲音，猜想是身後還有別的用戶恰好要進來，只是這時電梯恰好到了，她走進電梯，按著開門鍵準備等後面的那個人上來。
沒想到這時那個人走近，沐晴明才發現跟在自己身後的居然是季丞野。
他微抿著嘴唇，看到沐晴明吃驚的臉，便自己上前一步按了關門鍵。
沐晴明惱怒地看着自己已經按下了「5」，現在不但不得不跟他單獨在一個空間里，還被他發現了自己的藏身之處，這下子沐晴明辛辛苦苦又是搬家又是換號碼一下子似乎全都白費了。
更可惡的就是，季丞野這個流氓進電梯來的第一件事不是質問不是發脾氣，而是抓着沐晴明的手之後嘴巴就湊上來了。
自己不管做了什麼掙扎，似乎都在這一瞬間被擊碎了。
明明想要逃離他，可是自己卻忍不住想要靠近。
明明想要討厭他，但是真的見到他的時候，自己還是能夠說服自己再次接受他。
好在這次上電梯的時間並不長，電梯門到達之後發出的聲響拉回了沐晴明僅存的理智，她花了那麼多錢去學跆拳道，就是因為以前每次想要逃跑的時候，總是掙脫不開他。
一次次被他拉到他身邊。
不過這次不會了。
沐晴明當即雙手握住他的一直手腕，迅速矯捷地反向一扭，季丞野吃痛地放開她，她便趁勢再繼續發起攻擊，一個抬腿，膝蓋正中他的腹部，然後再借用慣性將他一下子側摔出去。恰好電梯門打開，他重重摔到了地上。
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大氣都不帶喘一下，季丞野就倒在了電梯門口。
看得站在門外的林路都瞠目結舌，滿臉驚訝。
「這是……」林路看看沐晴明，又看看咳嗽的季丞野。
沐晴明直接從他身邊繞過去走到林路身邊，冷笑道：「不知道哪來的變態跟蹤我。」
「沐晴明你……」季丞野氣結，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一個晚上被連摔兩次，碰了一鼻子的灰，他看起來頹敗又惱怒。
「喂你別喊我的名字我不認識你啊。」沐晴明躲到林路身邊，摟住他的胳膊，故意裝作害怕，「看這哪來的神經病。」
誰知道這林路跟尉宇一樣不合作，把沐晴明從他身後拉出來，推到季丞野面前，說道：「有什麼問題解決再說。」
季丞野瞪着林路，要不就瞪着沐晴明拉着林路的手。
「解決什麼解決，我跟他又不認識。」沐晴明說什麼都不去看季丞野，拉着林路的手，「我們進屋吧，都那麼晚了。」
林路驚訝地看着沐晴明，蹙起眉頭不解地望着她的臉。
他知道沐晴明現在說的話都是故意說給季丞野聽的，那麼明顯地想要造成他們兩人其實是在同居的假象，讓季丞野誤會。
可是沐晴明的演技是在太蹩腳，即便她想裝出是多麼愛着他的眼神，可是她望向他的時候，始終只有愧疚和閃躲。
只有當她看向季丞野的時候，眼神中才會包含了那樣的情緒。
糾結、難過、不舍……還有愛。
她也曾經看向過自己。
林路淡淡地苦笑着，望向了對面的季丞野。
他面無表情，也不多說話，可季丞野卻是那般胸有成竹，毫不示弱地也望着他。
在這場表面上是林路勝出的對弈，他實際上輸得徹底。
沐晴明還在試圖說什麼，林路打斷她說道：「那我們進去吧。」
本來還在說服林路趕緊進去的沐晴明一下子愣住，隨即點頭，牽着林路的手走到家門口拿鑰匙開門。
「沐晴明，和我談談吧。」季丞野小聲說着。
林路看見她拿鑰匙的手有些抖，但依舊裝作沒看見一樣，只是從她手上接過鑰匙，淺笑着說：「剛才出去凍壞了吧，我來開。」
「嗯。」沐晴明鬆開手。
林路一下子就打開了門，沐晴明搶先往裏面跨了一步進屋，把季丞野後面的話阻隔在外面，趕緊朝屋裏面沖，直到自己趴在床上，聽到林路啪的一聲把門給關上。
她才放心下來，從屋子裏走出來，看見林路把手裏提着的東西放在茶几上。
沐晴明衝過去翻袋子：「啤酒呢啤酒呢？」
林路買了一盒聽裝的，她拆下一盒打開蓋子仰頭就往嘴裏灌，喝到一半林路拉着她的手阻止道：「別喝那麼急，容易醉。」
「你不知道，我今天要跟你分享一下我碰到了什麼！」沐晴明又喝了一大口，「玲玲的男朋友出軌被我當場捉住了！我利用最近學的跆拳道狠狠給了他一點顏色。」
雖然給顏色的是季丞野，但是如果是讓她跟廖齊對戰，她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夠三五下分分鐘放倒他。
林路笑而不語拿出自己買來的日本料理，邊吃邊看着她。
「所以說我學了那麼久的跆拳道這錢真沒白花。姐妹們，兩百塊錢你買不了上當，兩百塊錢你買不了吃虧——」沐晴明東扯西扯地邊說邊喝酒，看到林路的筷子上夾着一塊鰻魚壽司，立刻傾身上去一口搶過來，滿足地咀嚼著。
可是吃着吃着，沐晴明又感覺到剛才的動作實在有些不太對勁。
林路的筷子就聚在嘴邊，自己剛才搶東西吃的時候力道太猛，嘴唇跟他的輕微碰觸到，只是當時沒注意，現在想起來，沐晴明不自覺紅了臉，尷尬地看着他。
林路目光灼灼，昏暗的燈光中像是伺機發動攻擊的獵豹。
看得沐晴明心驚膽戰的。
可是不一會兒，也就是轉瞬即逝的，他眼裏的光慢慢黯淡下去。
林路也給自己開了一聽酒，喝了兩口，便放在了桌子上。
他忽然玩味一般說道：「沐晴明，我喜歡你。」
「噗——」沐晴明嘴裏含着的酒差點沒噴出來，「別呀，突然來那麼勁爆的話，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沐晴明我是說真的。」林路重複了一遍，「我喜歡你。」
「可是……」沐晴明這下慌了，「我……」
「沐晴明，從很久以前我就喜歡你了，甚至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林路忽略沐晴明臉上為難的表情，「我只是以為，『喜歡』這樣的詞不適合我們倆，我根本無法想像有一天自己會跟你說出這樣的話，所以從一開始我的心底就在不斷地否認這件事。
「否認我喜歡你。我以為只是因為我二十多年的人生裏面只有你才會讓我有這樣的錯覺，如你所見，我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周旋於各樣的女生之間，即使知道……知道你難過。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以為我喝醉了，可是我根本就沒有，我只是想要藉著酒精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你。
「如果有重新開始的機會，沐晴明，你能不能再喜歡我一次？」
沐晴明看着林路的臉，他的眼眶發紅。
小的時候就算是跟隔壁班的同學打架了，眼角被打得淤青，或者是身上被抓出了印子，林路也從來不曾哭過。
那時候林路的公司剛準備上市，經歷了一連串的打擊，林路也沒有哭過。
他總帶着玩世不恭的笑，好像永遠沒心沒肺的樣子。
可是就在現在，林路的眼眶紅紅的，好像隨時都要流出眼淚。
沐晴明短暫的沉默過後，她笑着對林路說道：「如果可以有重新開始的機會，我希望我從來沒跟你告白過。」
這個回答彷彿就在林路的意料之中一樣，他眼底的驚訝和失落也只都持續了片刻就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自嘲般的冷笑。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來找我之後，我對你的喜歡就徹底沒有了。」沐晴明低頭不去看他。她知道或許這句話對林路的打擊很大，可是她寧願堅決一點，也不想要讓林路和從前的她一樣，被無心製造出來的假象蒙蔽。她深呼吸了一次，繼續說道，「其實林路，或許現在你也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喜歡我了。」
「沐清明，你還是不懂。」林路搖頭。
沐清明一直想要問他一個問題，忍了很久，即使曾經從江於希那裏得到過答案，她也想要親自從林路那裏再聽一次。
「林路，當你知道蘇葵是季丞野的妹妹，知道季丞野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可是，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呢？」
林路咧了咧嘴，自嘲地笑着：「沐清明，我帶給你的傷害太多。所以至少……我不能再當那個剝奪你幸福的人啊。」
我的幸福。
「那天我問你，你幸福嗎，你臉上的表情告訴我，你好像已經得到了全世界那般的幸福，面對這樣的你，我根本就沒辦法說出口。」
「林路你……」沐清明說不出話來。
林路站起來走到了門口，開門之前對着門低聲說了一句：「所以，還是繼續抓住你的幸福吧。下次，不要喊我一起喝酒了。」
沐晴明無數次在腦子裏面幻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和林路在一起了，她會去做什麼事情。
在瘋狂的喜歡他的那些日子裏，她最經常夢到的，就是跟林路兩個人坐在火車上面，窗外是一片農田或是草坪，陽光正好從窗口泄進來，她的頭靠在林路的肩膀，而林路的手握着她的手，十指緊扣著。
後來她再夢到這個場景的時候，林路卻成了坐在她的對面，眼睛直勾勾望着她。
不過也僅僅只有一次。
其實夢到什麼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而是自己跟林路的關係似乎也到了一個瓶頸。
林路好幾天沒打電話來說要一起吃飯了，聽江於希說他又開始了「空中飛人」的生活。
而奇妙的是，季丞野也沒出現過。
沐晴明心裏覺得他大概是已經要放棄了，畢竟她實在不覺得自己到底有哪裏能夠吸引得了季丞野這樣的人的注意力。
所以季丞野耐心磨盡也是早晚的事。
但是想到這裏，沐清明更加煩躁和哀傷起來。
年前的跆拳道培訓班要讓大家自由訓練一個禮拜，在最後一節課上裏面的大家要進行比賽，如果比賽獲得冠軍的人可以拿到下一季培訓班課程費用全免的獎勵。
沐晴明自然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化悲憤為力量打算加強訓練，恰好尉宇是單獨一人，自然就跟他一起兩人組隊練習。
其實她的實力在班上面還算是優秀的。尉宇嘲笑說是因為她的體格擺在那裏，力氣又大，有時候甚至比班上少數男生都要大。加上沐晴明一天不落地參加課程，努力訓練，技巧也掌握得比別人熟練，老師也多次誇獎她動作到位，反應靈敏。
等到比賽的那天，沐晴明雖然不能確信自己一定能夠拿到優勝，但是至少把握還挺大。
她換好衣服，深呼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等待着進教室。
尉宇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腦袋：「別緊張。」
「我沒有。」沐晴明拍掉他討人厭的手，拉了拉腰間的帶子，充滿信心地說道，「等會兒別求饒，我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哦？」尉宇好笑地發出一個單音，故作神秘地說道，「你一定要說到做到啊。」
沐晴明皺眉，看着他壞笑的臉感到莫名其妙，不再理會他那神經質的笑意，直徑走進教室里。
當她走到隊伍里才知道尉宇的笑是所指何事。
因為站在老師身邊的那個高大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季丞野。他身穿着跆拳道服，從容站在大家面前。只是他的臉色有些難看，臉頰上帶着不自然的紅，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疲倦。
沐晴明張著嘴巴愣愣盯着他看，正好裝上個他望過來的視線，深沉而又複雜，飽含了太多沐晴明讀不懂的深意，她立刻避開了視線，東張西望着假裝不在意。
直到尉宇也站到隊伍里來，沐晴明才恨恨地一拳捶過去，怒道：「你知道他要來？」
「啊？你說新同學？」尉宇明知故問地笑，「對呀，我剛才進來的時候恰好看到他也進來，你不是說跟他不熟嗎。」
「是不熟啊，我也就問問。」沐晴明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擺出無所謂的樣子。
這時老師召集大家集合，等到全員都到期完畢之後，他開始介紹：「我身邊的這位是一個禮拜前才參加我們班的學員，今天也會跟我們一起參加比賽，他的名字叫做季丞野，大家掌聲歡迎。」
前排的幾個小女生立刻激動地拍着手，隊伍里全是關於季丞野的碎碎念。
「好帥！」
「身材好棒，該不會是模特吧？長得好眼熟哦！」
「等會要是能跟他比賽然後趁機……發展些什麼就好了！」
沐晴明面前的妹子們已經按捺不住躁動的心，只等著早點開始比賽希望自己能夠碰巧和季丞野發生點什麼，沐晴明不停地翻白眼，差點都要眼部抽筋了。
老師無視小女生們對季丞野的討論，開始宣佈比賽即將開始，比賽順序都是按照抽籤的方式來決定，沐晴明運氣還算是好，抽到了和女生一起比賽。大家也都是學習初期，比賽就是點到為止，在一定的時間內獲得的分越高就算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季丞野在場妹子們都想要裝作柔弱的淑女，平時「哼哼哈嘿」喊得威武雄壯的女生今天全部都像是得了軟骨病一樣，推一推就倒地。不過也多虧了他的福，沐晴明在前幾場的比賽都輕鬆獲勝。
令沐晴明吃驚的是，季丞野也一直不斷晉級。他對女孩子也沒有心慈手軟的跡象，面對強有力的對手也有條不紊地攻擊或是防守，慢慢地竟然跟着沐晴明一起進入到了四強。
眼下就剩沐晴明和另外一個叫張嫻的女生，以及季丞野和尉宇。
老師決定不抽籤了，直接男生和男生，女生對女生這樣比賽。
女士優先，沐晴明跟張嫻先進行比賽。
張嫻不同於其他花痴季丞野長相的女生，她的個子很高，看上去很瘦弱，站在沐晴明旁邊兩個人就好像丹頂鶴跟肥碩的大鵝一樣，她透著仙氣，沐晴明渾身上下都是土氣。
而且張嫻很白凈，露出纖細的手腕讓人聯想到百合花。
可是別看她這樣，卻是班裏面數一數二的高手，幾次秒殺過班裏的男同胞，就連尉宇都被她狠摔過幾次。
沐晴明本來一直指望她被別的男生Out掉，沒想到她最終還是對上了張嫻。
她咽了咽口水，神經緊繃到聽不到周圍的歡呼和吶喊。
她的一招一式都變得小心翼翼，起初先是試探對方，看到張嫻一一化解輕鬆應對，沐晴明心底開始慌了，在用跳換步和張嫻周旋的間隙她不自覺眼睛掃到了圍成一圈坐的人群，第一眼就看到的是坐在一個角落的季丞野。他帶着淡淡的微笑望着她，眼裏寫滿了鼓勵。
沐晴明沒出息地覺得安心了許多，開始漸漸發力，接連使用上了轉身側踢和反掄踢。張嫻雖然都接住了但是還是有些踉蹌，沐晴明樁子比較穩，一直都站得很穩。
再次發動攻擊的時候，張嫻一個重心不穩，腳扭了一下，身子開始向旁邊倒下去，沐晴明見機上前絆摔她，做出了一個攻擊的動作，雖然沒用力，但是足夠靠這個牽制住她直到比賽結束。
沐晴明想也沒想過自己會贏，第一反應居然是轉向了季丞野，激動地笑着想要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悅，可是忽然又意識到不對勁，趕緊轉過身去找到尉宇所在的位置，懊惱又窘迫地走到他身邊坐下。
這次輪到他比賽了，尉宇站起來，揉了揉她的頭：「幹得不錯。」
「你也加油。」沐晴明低聲在他耳邊說，「給我狠狠收拾一下你的對手。」
「嗯。」尉宇笑着應允，走向了老師身邊。
季丞野也從座位上站起來，站到了尉宇身邊。
老師準備要宣佈比賽開始的時候，尉宇卻忽然開口說道：「老師，這個比賽我決定棄權。」
「啊？」老師跟在場的人都呆住了。甚至包括季丞野，他也稍微怔了一下。
尉宇的實力絕對不會比季丞野低這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已經一路比賽到了半決賽，這個時候放棄實在可惜。沐晴明不解地望着尉宇希望他能夠給出解釋，可是尉宇卻假裝疼痛地捂住了腳腕，苦兮兮說道：「剛才就一直疼了，我可能有點肌肉拉傷，無法比賽了。」
「這……你確定嗎？」老師大概也覺得可惜。
尉宇回答得堅決又果斷：「嗯，確定，我棄權。」
全場頓時嘩然一片，無法理解尉宇這個舉動。
只有尉宇一個人無所謂地重新走回位置上，拍了拍沐晴明的肩：「你自己去揍他吧。」
「可是你……」
「沐晴明，我既不想和你在決賽上碰到，也害怕……自己會輸給他。」尉宇摸著自己的後腦，很煩惱地說道，「就像我不願意跟你一起放孔明燈一樣，自欺欺人的感覺實在不好。」
沐晴明一時半會沒能理解他的話，就被老師喊了上去。
她忐忑不安地慢慢走近季丞野的身邊，心跳重新開始加速。
自己暗暗罵了幾句之後，她用手輕輕摸著胸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倒是季丞野一臉坦然，絲毫沒有緊張的神情。
甚至在比賽開始之後，他也只是就這樣站着，並沒有要進攻的打算，甚至連架勢都沒擺出來。老師有點疑惑，上前問道：「這位學員你……是沒還有做好準備嗎。」
「做好了。」季丞野望着沐晴明回答道，他抬起嘴角帶出一個自信的笑，「而且我一定會贏。」
本來妹子們看到季丞野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樣子，雖然花痴但是還忌諱三分不敢靠近，現在這一笑，妹子們就跟冰山遇到了大太陽，瞬間就被融化了，熱烈地為他加油鼓勁起來。
相比之下沐晴明就顯得可憐多了，尉宇假裝腳疼跟扭傷腳的張嫻一起坐到了邊上，讓專門的老師幫忙處理傷勢。
他饒有興緻地看着沐晴明眨眨眼，好像在看好戲一樣。
本來看到季丞野出現，沐晴明的心情就受到了影響，尤其是意識到剛才自己能夠險勝張嫻都是多虧了季丞野的鼓勵，她對自己的厭惡和對季丞野的排斥讓她既惱火又煩躁。
她惡狠狠瞪着季丞野的笑臉，想要把關於他的一切都從腦袋裏面剔除。
無名火上涌的沐晴明，沒再多想，主動開始對季丞野發起了攻擊。
起初只是最基本的前踢和勾踢，可是季丞野完全沒有要避開，也沒有想要做出防禦，只是定定站在那裏，沐晴明無奈只能在碰到他之前就收回動作。一連接着幾次都是這樣，季丞野直勾勾盯着她的臉，把沐晴明盯得煩躁異常。他勾魂奪魄的雙眼，就像一汪飽含柔情的深潭，讓她無法轉移視線。
沐晴明一惱火，發出的攻擊沒有來得及收回，就這麼直接撞向他的身側，發出一聲悶響，季丞野也被踢得晃了幾晃，微微露出吃痛的表情。
在場的人倒吸了一口氣，就連老師也要上前查看傷勢。
季丞野趕緊擺手阻止：「不用。繼續吧。」
沐晴明這才意識到，季丞野來參加這個比賽，無非不就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讓她發泄。
好，那就順你的意便是。
接下來發出的動作，無一不快狠准地直接打到了季丞野的身上。
他不躲不閃，全部都接下來。
只是雖然硬撐著沒有說話，可是沐晴明也看得出他的表情不對勁，臉色也蒼白得嚇人，越來越站不穩。
沐晴明稍微有了點惻隱之心，乾脆直接將他絆倒想讓他儘快放棄。
季丞野再一次試圖爬起來。
看到他掙扎的樣子，沐晴明忽然覺得有一種無力感。
你看，不管我做了多少努力，為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輕易擊潰我的防線呢。
不斷地想要推開他，還是讓他再一次靠近了自己。
沐晴明取下自己的頭盔，跟老師說道：「老師，我應該已經贏了吧，比賽到此為止吧。」
老師看着季丞野的樣子也於心不忍，只能點頭應允：「嗯，那這一次的冠軍，就是沐晴明學員！大家鼓掌！」
顯然大家對於沐晴明那麼心狠手辣攻擊季丞野這件事很不滿意，稀稀拉拉的掌聲持續了幾秒鐘，就有女生按捺不住衝上去扶起躺在地上的季丞野。
沐晴明不想理會，乾脆轉身朝外面走。
身後有人大呼小叫着說道：「哎呀，他在發燒啊。」
「哎喲那麼燙得有三十九度吧，剛才居然還被打了那麼多下。怪不得都站不穩了。」另外一個妹子接話道。
沐晴明稍稍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向前。
他自己咎由自取，她為什麼要去在意。
沐晴明加快腳步走到更衣室，心不在焉地換下了跆拳道服。
那麼艱苦的訓練都挺過來了，為什麼偏偏還要來干擾她。
不知道什麼時候沐晴明的眼前有些模糊，想到了以前跟季丞野的每一次相處，一點一滴，好像都被打上了「謊言」的標籤，越是美麗的情節越傷人。
她或許早就已經原諒了季丞野，諒解他為了蘇葵所做的付出，她只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相信，相信這樣的自己還能夠擁有像他一樣的人。
踮着腳尖望他，實在太累了。
換好衣服沐晴明走到了外面，這個跆拳道學校所在的位置有些偏僻，是市中心附近的住宅區，所以學校外面只是一條小路而已，來往的車輛並不多。
她今天運動量太大，有些疲憊，決定還是坐計程車回去，便站在路邊等著。
面前的小路很窄，一般只能容納一輛車，對面就是另外一棟大廈。
不遠處傳來車子開進來的聲響，沐晴明掃了一眼，是私家車，也就沒有在意，繼續低着頭擺弄手機，跟江於希說了今天的所見所聞。
因此沒有在意到那輛車有些不對勁。
等到她聽到車子的聲音快速逼近的時候，她再側頭看過去時，車子已經就在眼前，而沐晴明嚇得來不及反應，就只能站在原地獃獃看着那輛車即將撞向自己——
忽然一隻手攔住她的腰將她向後一扯，沐晴明順着力道向後跌，那輛車子在路邊停了一下，似乎是看了看窗外的情況，又立刻發動奪路而逃。
沐晴明無暇顧得上肇事者是誰，她只在倒下去的時候聽到身後的人發出了悶悶的聲響，然後有什麼撞擊到的聲音，她一回頭，果然看到了季丞野倒在地上，雙眼緊閉着，薄唇微抿露出痛苦的神色。
因為此刻在他的頭部，觸目驚心的紅色血跡正在慢慢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