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聲聲疾苦

第三十五章 聲聲疾苦

出城不到五六里,數十年不遇的雹災造就的後果,漸次展現在蕭問天眼前。路途中接連幾處村落一片蕭索,好一點的磚木民居,被冰雹打得屋頂洞開、椽梁裸露,幾面禿牆下遍地瓦礫;而那些土牆茅舍更是多有坍塌,大風刮過,曾經作為屋頂的茅草被席捲而起,凌空翻飛。「人呢?百姓都到哪裡去了?」,蕭問天自語道,極目四望,想要尋些人影一問究竟。

「殿下請往左手看!」,身後的張樂左手一指道。蕭問天順著張樂手指方向望去,大約一里開外,幾束裊裊青煙升起,像是生火做飯燃起的炊煙。「走,去看看」,蕭問天說完,便打馬尋路,向炊煙方向馳去。

路難行,村間小道容不下大隊軍騎,只能兩三匹馬並轡緩緩而行,地里的麥苗歪七八糟地枯萎黃,時有血肉模糊的牛羊橫在阡陌間,儘管天氣寒冷,卻也散出陣陣惡臭,看來已經死去多日。不到一里路,一行人馬竟走了大半個時辰,青煙正是從眼前緊鄰的三四間茅舍冒出。

茅舍前有一麻衣中年婦人,正劈竹串草,結著一堵藩籬。兩個三四歲大小的孩童在其身邊玩耍,看到大隊軍馬,先是一呆,繼而驚駭哭嚎,直往中年婦人懷裡鑽。那婦人也是一愣,停下手上活計,不知所措地看著蕭問天等一行人。

蕭問天向身後揮了揮馬鞭,示意眾人下馬,再不緊不慢地朝中年婦人走過去,蹲下身子和氣地問道:「大嬸,村子里的人呢?」。

婦人有些緊張,沒有直接回答蕭問天的問話,警惕地問道:「敢問……奴家敢問公子是何人?到此又有何為呢?」。

「哦,大嬸放心,我們是朝廷派來賑災的。一路看來,此次災情甚為嚴重,縣署可曾將那撫恤錢糧放下來?」,蕭問天耐心再問。

中年婦人仔細端詳蕭問天一陣,覺得眼前這位公子態度和藹可親,似乎沒有惡意,神情稍稍舒緩道:「公子不是來收賦的?村子里的人呀,都跑光了啦!或往隴縣,或至漢陽郡,但凡有個依靠的,都去投親靠友了。只剩奴家和隔壁幾戶,男人被雹子砸死了,上有老下有小,好歹無處可去」。

蕭問天一陣默然,倏地浮現出一絲怒意:「收賦!受災如此嚴重,誰人還來收賦?!」。

婦人搖頭大嘆,面有悲苦之色,幽幽說道:「公子不知喲……朝廷是派下撫恤錢糧,可是能有多少落到庶民頭上!」,抄起衣袖抹了抹眼眶,婦人繼續說道:「可恨的是縣裡官商一家,豪門富戶趁災囤積糧食等一應生活物料。遭了災多數家中空無一物,可這人總要吃飯不是?朝廷的撫恤不但不夠,反被飛漲的糧價掏走了本來不多的積蓄。唉……,但凡能活下去,誰人願意背井離鄉喲……」,婦人說到這裡,鼻涕眼淚流成一線。

蕭問天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聽到這裡,不禁起身仰天長嘆,恨恨地半拔出腰間長劍,一幅要見血殺人的樣子。

一旁的賈如凝神聽完兩人對話,時不時仔細地查看著蕭問天的神色,於那舉手投足的細微之處考校著眼前太子的性格品行。待蕭問天仰天長嘆,心中情感噴薄而,自然流露出來,賈如便不再疑慮。混跡官場將近十年,迎來送往地也算閱人無數,看人,他自信還有些把握。

「殿下,剛才這位婦人說出來的事情,不過十之一二」,賈如走到蕭問天身邊說道。

「哦?是嗎?難道還有隱情?」,蕭問天送長劍歸鞘,側臉問賈如道。

「當今世態,大災,民大慟,官吏豪強則大喜。拿此次陳倉的事情來說,其一,以囤積居奇的手法數倍收回朝廷撫恤錢糧。其二,縣縣勾連,以賑災名義廣派勞役,不願出勞役,可以錢替。比如鄰縣美陽,就徵得無錢庶民兩千餘,驅之上山伐木採石,以充陳倉重建房舍之用,前五日,山中石崩,採石庶民死不下百餘。其三,陳倉本縣再收賦稅,名為慰勞鄰縣幫忙賑災……凡此種種,哪能一一列舉啊!」,一盞茶的功夫,賈如才把事情說完。

可能是見怪不怪,賈如面無表情,說話語氣不咸不淡、風平浪靜。可是一番言語下來,蕭問天心頭卻湧起了驚濤駭浪!

「無恥!無恥至極!」,蕭問天大罵道,額頭青筋跳起,疾步回身上馬後又向賈如說道:「翻手雲覆手雨,天下的便宜豈不都讓這些人佔盡了!你給孤挑幾個打頭的豪強富戶,哼!孤今兒要親自去會會。孤不信,他們如此作為,項上不知長了幾顆人頭!」。

蕭問天說話間卻是不怒了,一股殺氣充斥全身,逼得賈如有些恐懼,遲疑了半天才對蕭問天說道:「此處往前三里,有一莊園依山傍水,莊園主人名喚朱仁,家有良田近千頃,又有城中商鋪數十間,資財不下千萬,在本地素有為富不仁的名聲」。

蕭問天雙腿一夾,一抖手中韁繩催動馬匹,左右環顧眾人道:「走,就是他了!陪孤去會會這個朱仁!」。沒走兩步,從身後傳來中年婦人的招呼聲:「哎,公子,多加小心呢!他家可養著一二十條兇猛的惡犬……」。

左折右繞地穿到村子盡頭,迎面現出一座小山,山腳一座莊園林林落落佔地近百畝,園中各處房舍清晰可辨。蕭問天勒住韁繩,指著一片空地對屯騎校尉張樂說道:「此處離莊園不過三四百步距離,你且命騎士下馬靜候,孤要先去勘驗一番,回頭再作計較」。

「喏!只是……殿下您的安全……臣不放心!何不命騎士前去一鼓成擒,獻於殿下腳前?」,考慮到自己此行的職責,張樂對蕭問天的決定有些擔憂,至於太子還要勘驗什麼,他更是迷惑不解。

一旁的張放在馬上笑道:「叔父大可放心,有侄兒與馮蘭、李響陪著殿下,定保殿下周全無虞。再說,一小小莊園,又非龍潭虎穴,怕它做甚?」。

蕭問天捏著手中的馬鞭戳向張放胸口,笑道:「好個見縫插針,瞧這姿態表的,孤聽了心裡舒坦!哈哈……」。

「殿下,臣……哪裡是那個意思!」,當著眾人的面被蕭問天一頓揶揄,張放竟狼狽的臉紅。

「哦,差點忘了一個絕妙人物,孤要演齣戲,正缺一個穿針引線的人呢!賈如呢,你辭官多久了?」,蕭問天轉身向後,將視線定格在賈如身上。

「回殿下,是三日前的事情,殿下可有差遣?」,賈如問道。

「朱仁認識你么?他知道你辭官的事情?」

賈如答道:「臣與他不過點頭之交,面上還是熟的。臣辭官前有些時日沒見他來過縣署,應該還不知道臣的這等事情」。

「好吧,跟孤一起跑一趟」。

賈如口頭應喏,一面動著心思:太子不失為謹慎之人!站在一般人的立場上看,屯騎校尉的建議中規中矩,合情合理,可殿下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地親身前往?不信自己先前所言?或是對自己進一步的考究?一絲寬慰湧現在賈如心頭,自己何嘗不是一直在揣度太子?君臣相試,先秦孝公與衛鞅之故事,千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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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運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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