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璞園

第九章 璞園

「那女郎,被我家公子看上了。」

這句話如在子卿頭頂炸了一個響雷,震得他腳下發軟,只覺得耳邊嗡嗡亂想。

怎麼會這樣?那日他們在馬車裏到底說了什麼?難道那時阿盈已經知道他的身份?

阿盈為什麼要同他走?她變心了嗎?

李陽君追上來,拉住他焦急地一壁追問:「於公子,於公子,你這是怎麼了?」

子卿卻恍恍惚惚,彷彿全然聽不見她的聲音,腦子裏全是賀樓齊那句「那女郎被我家公子看上了」,腳下如同踩着棉花一般,一步三搖,失魂落魄地離去。

賀樓齊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尚書令對這少年下手也太狠了。怕不會落下心病吧。

宇文泰領着冉盈一路放馬,來到一座門楣毫不顯眼的小莊子前。宇文泰下了馬,看了看冉盈,雙手負於身後便徑自往莊子裏走。

冉盈猶豫了一下,便也跟了進去。

進去才發現,那門口倒是不怎麼起眼,可裏面草木茂盛,茵潤蓊蔚,一路走來的庭院小徑兩旁

種滿了西府海棠,陽春三月正是海棠盛開之際,白色的泛著紅暈的花朵一簇一簇地在枝頭怒放,沿途氤氳著西府海棠那特有的香氣。

掩映在花木之中的亭台樓閣、池塘流水皆婉轉精緻,分外有情趣。樓閣亭角上,蜿蜒著遒勁的樹藤,上面密密的舒展着綠色的葉子,和一朵朵盛開的不知名的花。整座園子彷彿是個富貴人家的別院,花草繁茂,幽靜閑適。

宇文泰邊走邊半回過身,對冉盈說:「這璞園疊石疏泉,小橋流水,都是按照江南園林的風格建的,可是別有一番風雅的情致?」

冉盈根本無心賞景,聽他問起,悶着聲音說:「我不懂這些。」

宇文泰一笑:「你沒去過江南姑蘇吧?聽說那裏河橋錯落有致,家家戶戶枕水而眠。以後若得空閑,我帶你一起去看看。」

冉盈愣了一下。他何以會想到帶她一起去江南姑蘇?隨隨便便地許諾真不是一個好習慣。

迎面來了幾個小侍女,似是正在玩樂,嘻嘻哈哈地互相追逐,一見到宇文泰進來,都一驚,連忙屏息斂神,低着頭紛紛行禮:「郎君。」

為首那個膽大,問:「郎君怎麼今天來了?」

宇文泰微微一笑:「我帶了個客人來。你們去準備一下。」

幾個侍女的目光都落到他身後的冉盈身上,心裏都在暗暗奇怪。這個璞園,主人還從未帶任何人來過。這少年看着斯文拘謹,何以主人會將他帶來?

眼見着宇文泰將冉盈領到花園那邊去了,幾個侍女湊在一起小聲議論起來。正好賀樓齊進來,她們連忙拉住賀樓齊,問:「郎君帶來的是誰?看着好白凈好秀氣的一個少年。」

賀樓齊懶懶道:「那是個女子。」

幾個侍女都張大了嘴,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郎君竟然帶個女子來璞園?」

這可是破天荒從未有過的事情。

為首那侍女大著膽子又追問:「是郎君中意的女子嗎?要在這裏過夜嗎?」

賀樓齊笑了:「你們趕緊忙去吧。他難得來一趟,打聽這些做什麼!」

一個看上去年紀頗小、梳着雙螺髻的小侍女掩著嘴笑着說:「郎君今天似乎心情極好。之前每次來這裏都板着臉不言不語的,今天居然對着我們笑了。」

「是啊是啊。」另一個侍女也歡喜得滿臉緋紅,「郎君笑起來真好看。我都覺得被晃了眼!」說着,害羞得雙手捂住臉。

其他侍女忍不住推搡她取笑道:「你暗中歡喜郎君那麼久了,乾脆去告訴他吧。」

另一個膽大的侍女問賀樓齊:「若是阿舒去同郎君說,郎君會多看她兩眼嗎?」

賀樓齊見她們越說越離譜,正色道:「你們就好好照顧這莊子吧。到了年齡,公子自然會為你們安排合適的人家出嫁。只是這種玩笑千萬別再開了,他不喜歡。」

幾個小侍女立刻噤了聲,紛紛吐了吐舌頭,低着頭各自散開做事去了。

賀樓齊回頭看着那幾個嬌小俏麗的背影,心想,真是的,他有點好臉色,一個個都歡喜得忘了形!

宇文泰一路將冉盈帶到書房後面的花園裏。那裏有一個人工湖,湖邊種滿了海棠和石榴,以及木槿月季等各種灌木,一座假山矗在湖邊,那假山頂上有一座小涼亭。

宇文泰領着冉盈拾階而上,到了假山的涼亭里。放眼一望,湖面波光粼粼,燦燦閃光。暖煦的春風陣陣吹來,夾雜着各種盛開的花的香氣,非常怡人。

那小涼亭中間的案上放着一個棋盤。宇文泰在一邊坐下,打開棋盒,說:「來陪孤下兩盤。」

兩個侍女捧來乾淨的毛巾和煮好的茶,輕放在岸邊的小几上,又輕手輕腳在亭子的角落裏燃上沉水香。此後,便一左一右立在宇文泰身後,等待着宇文泰隨時吩咐。

冉盈的棋藝本不算差,可今日心事雜亂,滿是些奇奇怪怪七七八八的念頭,故而漏洞頻出,根本無力招架宇文泰的攻勢。

而宇文泰絲毫不因為對手是個女子就讓著,每一個落子都佈局縝密,狠辣無比,一副要將她趕盡殺絕的架勢。

冉盈眼看着自己被他凌厲的攻勢殺到山窮水盡,黑子被一片一片地剿滅,終於喪氣地將手中的棋子一扔,鼓著腮幫子說:「不下了。下不過你。」又吸了兩下鼻子,嘟著嘴說:「都是這香氣熏得我頭暈!」

宇文泰一笑:「把香爐滅了。」

一個侍女連忙走到亭子一角去滅香。

宇文泰見她低着頭盯着七零八落的棋盤發愣,溫柔地一笑,兩根修長的手指夾着一枚棋子,在她額間輕輕一點,說:「你心有旁騖,還怪什麼香爐?」

冉盈一嘟嘴,低頭不語。心裏想這人怎麼這樣,嘴上說着帶她散心,卻把她誑到這裏來練手。他倒是痛快了,可她現在更不開心了!

宇文泰丟下手中的棋子,斜靠在身後的軟榻上看着她,慢悠悠地說:「冉氏,那日我同你說,比起那些世家子弟,你有一個更好的選擇——可曾認真考慮過嗎?」

冉盈心中一轉,抬頭愣愣地看向他:「不曾。」他擺出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她才不稀罕。

宇文泰一愣,隱隱覺得肝疼。居然拒絕他還敢這麼坦然。隨即,他沉沉地笑出聲來,又說:「那現在就在孤面前考慮一下。」

冉盈起身走到亭子邊,舉頭望向明媚的天空。

宇文泰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等着她出招。

片刻,冉盈回過身來,說:「公子你看,那天上的雄鷹,騰飛萬里,橫絕四海;你再看那池塘里的魚,潛游嬉戲,自由自在。可是魚,怎麼能飛到天上和雄鷹為伴呢?」

公子,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不是一路人,不走一條路呀。

四周一片沉寂。亭子裏的兩個侍女互相看了一眼,心都拎了起來。郎君一向不苟言笑,近日難得興緻很好的樣子,這小女孩怎麼這樣沒眼力,非要惹他發脾氣?

這些權貴是好輕易拒絕的嗎?

哪知宇文泰忽然哈哈大笑,那真心愉快的笑聲令他身後的兩個侍女都吃驚不已。公子今日真的興緻極好呀,居然被這樣當面拒絕都沒有生氣。

她們哪懂,對還沒有撲到爪子底下的獵物齜牙才是最蠢的。

只見宇文泰舉步緩緩踱到冉盈面前,彎下腰,貼在冉盈耳邊,輕聲說:「那雄鷹,偶爾也會想要抓條魚嘗嘗。」

冉盈臉一黑。她說的是相伴,他卻說捕獵。

他將她當成獵物嗎?

她退後一步,重新和他拉開距離,依舊睜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問:「郎君說的不是雄鷹,是魚鷹吧?」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宇文泰又是一愣,肝又有點疼。這小傢伙膽子是真肥!太肥了!

冉盈見他一副欲待發作又不知從何發起的模樣,把嘴一撅,將臉撇向一邊:「天晚了,我要回書院去了。」

見她乘勝想撤,宇文泰反而微微一笑。他緩緩後退了幾步,唇角含笑地看着她,氣定神閑地吩咐道:「送小郎君回去吧。」

兩個侍女又對視了一下。郎君明明知道她是個女子,卻還喚她小郎君,這是要她們保守秘密的意思。一個侍女走上去,對冉盈說:「郎君請跟我來。」

見冉盈跟着侍女下了台階,宇文泰喚她:「阿盈……」

冉盈回過頭。

下午的陽光泛著金色,斜照在冉盈的身上臉上。她的一身白衫都被染成了金色。她眉目秀美,男裝之下斯文俊秀,看向他的目光沉靜中帶着一絲疑惑。假山向下的小徑兩邊開滿了艷紅的月季,紅花綠葉中,一身白衣的男裝少女美得超凡脫俗,如詩如畫。

他也覺得這幅畫面賞心悅目,默默地看了她片刻,問:「這璞園,你可喜歡呀?」

冉盈點點頭:「喜歡。」

一絲笑意攀上了宇文泰的嘴角,他說:「你隨時可來。」

註釋:

郎君:下人稱呼男主人為「郎主」、「郎君」、「郎」。《幽明記》:有貴人亡后,永興令王奉先夢與之相對,如平生。奉先問:「還有情色乎?」答云:某日至其家問奷。后覺,問其婢,云:「此日魘夢【郎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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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嬌:大將軍肝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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