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酒宴(四)

第十二章 酒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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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進入的那件小室雖在外看來不過寸許,可內里卻是精緻非常,香薰爐中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味兒,間或有一絲的葯香。

還沒踏入門內,李瑾只被門口散發出的熱氣迎面一衝,立刻整個人都有些發懵。扶著門框醒了醒神,李瑾才算是穩住了身形。

就在李瑾要舉步入內時,那內侍竟橫過一手攔在了李瑾面前,之後拿出另一手的酒杯遞到李瑾面前。李瑾還沒問出口,那內侍的身後就傳出剛剛那低沉溫和的聲音。

「小姐先飲下一杯熱酒暖暖身子,否則從外到內熱過來是要大病一場的,先讓胃裡熱起來,人會好受不少。」說完,只見那白色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內侍身邊,手中也拿著同色的杯子,滿盛著熱酒。

李瑾一手接過,卻因為手指發僵差點拿不穩酒杯,清亮散發著淡綠色的順著指尖低落在身前白色的長毛地毯上。

白衣人遞過一塊素絹的錦帕,笑道:「是我考慮的不周全,應該早些請小姐進門來的。只是剛剛那副美人賞雪圖實在太美。」

之後隔空舉杯,似乎在感謝李瑾讓自己欣賞到了這麼美麗的一幕,之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李瑾一時有些無措,可看到那人眼中真心實意的欣賞與深深掩藏的那一絲落寞,不知為何李瑾竟似乎感同身受般了解。極自然的李瑾也淺笑著,舉起手中還剩半杯的淡綠色液體,遙相呼應的半舉著,然後以袖掩著傾杯而盡。

美酒微微有些搶人,可四溢在空腔中的甘甜芬芳卻也很好的中和那辛苦的感覺。甜香之後似乎還有茉莉的余香留在唇齒間久久不去。李瑾似乎醉了,卻是沉醉在那芳香之中。

在李瑾再次睜眼看向青年時,發現那雙溫柔卻又有些暗沉的眼眸深處,此時似乎多了些生動的色彩,有了一絲詫異,一絲快慰,一絲真正快樂的笑意。

李瑾為那眼中透露的快意感到高興,不禁笑道:「公子溫潤如玉,何苦月下獨酌?」

又想起前面那熱鬧的宴會,雖然李瑾也認同那麼喧囂的氛圍並不適合眼前這人。可那絢麗的煙火與嬌艷欲滴的花朵應該都能緩解人心的寂寞。

即使在眾人中仍會是孤身一人的欣賞,可李瑾卻不忍心讓他就這樣一個人寂寥的孤獨。

「公子怎麼不去前面的宴會?晚宴后的煙火與這雪景相比,也是一番別樣的美麗動人。」

李瑾被那白衣公子讓進屋內,坐在地龍燒的極旺卻仍然擺著炭火盆的八仙桌旁。

白衣公子抬手示意自己的侍從將周圍的火盆撤掉,雖然那侍從眼中顯出不贊同的神色,卻在接收到自家公子溫和卻堅定的眼神后,無聲的妥協了。

「姑娘獨自一人來這裡是要做什麼?不帶侍女隨行,在這深宮中獨自行走太危險了。」白衣公子並未去接剛剛李瑾的問話。

提起這個,李瑾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剛剛的美景幾乎將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去了。

「哦,是了。我是來找人的。公子你們可看見一位穿著白色襦裙的女子經過?」李瑾盡量鎮定的說著,因為這裡與自己剛剛所在的宴會地已經離得很遠了。

而此時靜下來的李瑾,已經隱隱有種不太對勁兒的感覺。

「小姐怕是看錯了,我從入夜就在這裡獨自對窗飲酒,可除了你,從未見有一人經過。」白衣公子說著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隨後抬眼看著李瑾。

李瑾幾乎立刻便讀出了其中的含義,『是否能再陪我同飲一杯?』

那雙溫潤的眼中神色平靜,就像是用老朋友間才特有的默契一樣的問道,不是試探也沒有請求,只是簡單的詢問。

以前李瑾曾在話本上讀到,美麗的女子的姿態萬方,眼睛更是可以傳情達意。此時李瑾竟覺得只有那形容女子的顧盼生輝,才能將眼前人這一雙波光流轉的眉目描述的清楚。

不知這樣的想法是否算是冒犯唐突了眼前人。

李瑾因想到這裡,便不自覺的有了一絲的不自在。收回視線道:「公子盛情難卻,為答謝自然應該再借花獻佛,敬公子一杯,只是現在時辰不早,我要找的人也不在此處,滿飲此杯后,便不再叨擾公子了。」

說完,李瑾便伸手去拿桌上的白玉酒壺。誰知手剛搭上壺把,那人已抬手從上面穩穩壓住了。

「姑娘說的對,一會兒你還要回席上,不宜多喝……」就在白衣公子還未說完時,門外響起一陣悅耳的笑聲。

「怪不得席上沒見到小叔,原來是在這裡暗會佳人。」

李瑾聽到這句,幾乎是被燙到般立刻縮回了手。

自己今晚真是大意,怎麼接二連三的莽撞犯錯。雖然此時屋內還有侍從,自己的身份與一陌生男子共處一室卻也十分不妥。難道是因為自己在家中與表哥堂弟如此慣了?但在外面李瑾還是很注意這些有損名節和父母顏面的事情,之前從沒在這上面疏忽過。

李瑾的面色十分窘迫,而對面的白衣公子似乎也十分的無奈,邊搖了搖頭邊道。

「平時也是十分沉穩的一個人,怎麼偏偏在我面前這般愛調侃呢?我倒是沒什麼,莽撞了這位小姐可是不好。你別當真,他只是說笑罷了。我讓人送你回去。」後半句話對著李瑾安撫並做出安排后,白衣公子又轉向門口道。

「你怎麼也離席了,宴會應該還沒散吧?」此話卻像是為李瑾而問。

雖然李瑾覺得彆扭,此時卻也著急回去席上。因此不再多說什麼,向白衣公子告別後便準備起身離開。

轉身間視線正好對上門口那剛剛說著俏皮話的人,來人年歲似乎與身後的白衣公子相差無幾,臉上的表情卻是身後人面容上獨獨沒有的開朗活潑。一襲淡金色抽紗罩衫在暗金紋的儒袍外更映襯來人的靈動。

只是不知那人是否是剛剛運動過量,此時竟微微喘息,且不時會輕聲咳嗽,而那臉上的紅暈也是嬌艷的有些異常。

李瑾在觀察對面人的同時,那人也在打量著李瑾。

此時她一身湘繡描金淡橘色夾纈花羅裙,配以同色的夾棉褙子,內襯素絲棉中衣,額間則點綴著幾瓣金箔製成的花瓣。將李瑾本就清秀的面容襯托的更加清麗脫俗。

「不愧是名動京城的才女,此時近觀才更覺出靈氣逼人。也難怪李大人愛護至此。」那人看著李瑾笑道,此時卻不似進門時那般調笑的輕撫語氣。

接著門口的青年便踱步進來,邊接過白衣公子剛剛的話頭道。

「哪裡能這麼早就結束,只是宴會太悶。想小叔這裡一定有美酒,我便循著香兒來蹭杯佳釀。看看果然不錯,這麼好的酒小叔怎麼就忍心不叫我一起同飲?」

「既是想喝好酒,何苦說那麼多怪話,小心我一滴也不留給你。」白衣人此時卻翻出桌上另一隻玉杯,將美酒斟好。

「哈哈,我就知道小叔不捨得讓我看著眼饞。」那人說著經過李瑾身邊,悄聲道:「李小姐還是快回席上吧,怕是一會兒老大人要擔心了。」

之後便優哉游哉的來到八仙桌旁與白衣人對坐起來。

李瑾沒想到這人認識自己,卻也來不及細究他話中其他含義,現在李瑾只想插雙翅膀趕快飛回宴會去。而回頭看見那白衣公子也是一副瞭然的神情,似乎自己的身份一直都不是秘密,而李瑾對身前這兩位卻一無所知。好在李瑾並不打算與這些皇宮內院的人有任何過深的牽連,因此兩人名姓,此處為何地,李瑾完全沒打算問個明白。

「對了,把這件大氅披上,只是可別帶到席位去。」白衣公子利落的將身上的那件純白的雪狐領大氅解了下來,遞到自己侍從手中,對著李瑾溫和笑道:「後會有期。」

李瑾不想與自己連名姓都不知道的人這樣牽扯不清,而且自己在酒力和地龍的作用下,身上已經暖和的大半,感覺也用不到大氅,正要婉言相拒。

剛剛落座的那個青年介面道:「小叔這樣體恤,佳人何苦推辭。而且此時外面早已是鵝毛大雪,一路上急行怕是李小姐的衣服也難無虞,況且只是到達角門這樣一段路程,李小姐何苦如此糾結於虛禮。」說著看了看門外。

李瑾轉身到門邊確認,果然此時小院中早已積累了寸許的薄雪,而空中不知何時開始已是風雪交加。無奈此時就是想要逞強也要考慮自己這身衣服,李瑾咬了咬牙道:「那多謝公子美意,之後若能再見,李瑾定厚謝公子。不知公子該如何稱呼?」

本以為只是偶遇下的匆匆路人,李瑾本沒打算要留下彼此姓名。奈何別人已知自己名姓而又有意相幫,若自己受了幫助卻連人名姓都不過問,也未免太過無禮。

白衣公子想了想,笑道:「也不需小姐如何重謝,只為在下作詩與曲各一首即可,到時我自叫家僕去府上取來便好。小姐只記得欠懷熙兩首詩曲便好。」

「好,那三日後,公子遣人來取就好。」說完李瑾在白衣公子侍從的帶領下匆匆離開了那間側室。

一路上,那侍從不知是對李瑾不滿還是因為擔心自家公子,幾乎是腳步如飛的帶著李瑾在風雪中前行。只是這卻正和李瑾心意。

風雪中,李瑾的思緒也如空中凌亂的雪花。

剛剛那兩人是誰?他們應該也是皇親國戚吧,否則怎麼會得到允許隨便出入皇家內院?可想想自己,李瑾又有些不確定了,難道還是哪個大官家的公子么?像自己一樣偷溜進那院子賞雪?

李瑾覺得自己這想法過於天真,可本能中不想太過涉足皇宮內院的事情,讓李瑾克制著自己要探尋兩人任何事情的衝動。

身上披著的大氅還有一種淡淡的檀香與葯香混合的味道,即使在這樣大的風雪裡仍然清晰的傳到李瑾的鼻尖。

走了有小半刻鐘,李瑾此時才詫異自己原來已經如此深入皇家內苑。就在即將經過又一個垂花門的時候,身前的侍從這一路上第一次開口和李瑾說話。他的聲音低的似乎出口就能被風吹散,還好李瑾緊跟在那人身後,否則一定會漏聽吧。

「小姐稍等,咱們要避一避。」說完那人指著一處樹叢領著李瑾繞到了樹后。

也就是李瑾兩人剛剛藏好身形時,從垂花門的另一側匆匆進來了三個衣著雍容的朝臣。

風雪太大,雖然距離不遠但隔著一叢灌木牆,李瑾只能隱約聽見對面的聲音。

「……那邊關豈不難保,就算能湊齊,此時糧草運去也要兩個月後……」

「……大人,這番說辭……萬一聖上震怒,咱們……」

「可不是么,還是……暗潮洶湧,……免受了池魚之殃才好。」

「那能怎麼辦,走一步看一步吧。」一個聲音清晰的做了最後的決定后,三人又向剛剛李瑾離開的方向匆匆前行。

那侍從步出藏身處觀察了一下后,回來向李瑾道:「小姐,此處向前再走過兩個垂花門,右轉便能看到宴會側面的角門了,這裡來往行人太多,只怕讓人看到我給小姐引路,外加小姐身披這件大氅。會對公子和小姐不利……」

說著向李瑾伸手示意要拿回李瑾身上穿著的那件白色大氅。

李瑾此時也知,此時還是早點分道揚鑣的好,只是這淡淡香氣卻似乎讓李瑾有一絲的留戀。李瑾沒有多做猶豫,快速的將身上的大氅解下交給對面的侍從,道:「多謝你一路指引。也代我再次感謝你家公子相助。」

剛除下大氅,李瑾就打了兩個哆嗦。

之後李瑾先行離開,而那侍從隔了數息,看無人經過時才匆匆離去。

這一路上原本的宮燈被吹滅了幾盞,加之風雪漸大,沒有大氅保溫的李瑾手腳早已被凍得失去知覺,眼睛也被風雪吹得難以睜開。

就在李瑾腳下一滑差點撲倒雪地里時,一股大力將李瑾整個人幾乎舉了起來。

進而落入了一個溫暖的地方。就在李瑾詫異的還沒緩過神來,一雙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抱歉,得罪了,剛剛只想拽你起來,沒成想自己也沒站住……有人經過看到不好,委屈你先這樣,靜待片刻。」

李瑾氣的在心裡只翻白眼,如果被眾人看到自己滑到倒還是小事。可此時算是什麼情況,李瑾雖然眼前一片漆黑,卻也憑著聽到的聲音和手下那細細麟甲的感覺知道了對面人的身份。

李瑾氣結,這人今天不僅害自己進了次官衙大堂,現在又害的自己這樣躲躲閃閃,一個不好估計名節都要受損。可李瑾也清楚此時如果任性的掙脫,反倒容易讓自己陷入更窘迫的境地。因此只能安耐著自己,靜靜等待過往的侍從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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