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歸來

王者歸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梅馥止住哭泣,與白芊芊四目相望,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出了心底的疑惑。

「大哥說娘是和道台大人,怎麼突然……」

白芊芊嘆了一口氣,目光一瞬深遠。

原來,白芊芊是上任逍遙樓右使白穆的女兒,恰逢江湖恩怨血洗逍遙樓,白芊芊被人廢了一身武功,打落山崖。還以為註定命喪黃泉,然而醒來時,卻被人所救,正是在全國遊歷經商的梅長安。

梅長安對她一見鍾情,而白芊芊為避免仇家追殺,便化名林嫣兒,謊稱是小戶之女,被山賊搶劫,無奈跳崖自盡。

風平浪靜,歲月安好,在與梅長安的相處中,她內心也漸漸接受了這個沉穩的青年,雖然他不及……然此時的白芊芊也有了隱名埋姓,淡出江湖的打算,於是順理成章接受了梅長安的求婚,兩人成婚數年,相敬如賓,先後生下四個孩子。

「本以為這樣便是一輩子了,可是——誰又能想到……」

白芊芊嘆了一口氣。

好景不長,她的真正身份還是被發現了。

聶問天,逍遙樓前樓主義子,也是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在血洗逍遙樓與白芊芊之父白穆作對,間接害死了他。逍遙樓一役,大抵以為白芊芊已經死了。

梅馥發現,在述說梅長安與聶問天時,前者白芊芊都是一筆帶過,就事論事;而後面這個,那隱秘的情緒在字裏行間間已經浮於言表。若是以前,她大概不懂,然而這沉浮幾年,特別是在經歷與夏雪籬的生死離別,已經瞭然。

這個聶問天,顯然和白芊芊情根深種,而父親梅長安,雖然梅馥不想承認,但那感激和報恩的成分更多一點。

梅馥嘆了一口氣,繼續聽白芊芊講那過往的恩怨。

在她退隱江湖的日子裏,聶問天已經繼承了逍遙樓樓主之位,某次在執行任務時,無意發現了隱名埋姓嫁做商人婦的白芊芊,大怒,當下便現身,更講清了白穆身死的前因後果,得知父親的死和聶問天毫無關係,不過一場誤會,白芊芊震驚的同時,聶問天當下跪下,懇求她回頭和自己回落雲山。

「我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再說長安對我有恩,我至死也不能做對不起你父親的事!然而我實在想不到問天竟然——」、

說道這裏,白芊芊話語一瞬哽咽。

「長安莫名生意破敗……我當時就覺得不妙,卻從未想過那背後主使竟是他,受人指引,找到了道台大人,卻不想……」

見白芊芊難以啟齒,梅馥已經聯繫到前後,淡道。

「其實道台大人不過是逍遙樓的掮客,大家都以為……然而……」

就連梅長安死的時候,也以為自己的妻林嫣兒委身之人是道台大人,最終與其遠走高飛,哪知道……他不過只是一塊遮羞布罷了。

白芊芊面露尷尬,輕不可聞地點了點頭。

「那一夜之後,我便有了阿芙……問天雖然,但……而且,我也實在捨不得打掉這腹中的骨肉……阿馥,是我對不起你,但是阿芙……最終逼迫長安給了我一紙休書……」

思及往事,白芊芊雙肩顫動,已經落下淚來。

「不,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娘——」

梅馥也哭了。

她緊緊抱着白芊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白芊芊在聽聞她那聲稱呼,更是感概得淚如雨下。

母女倆緊緊相擁,為彼此打破隔閡敞開心扉的重逢,更為這有些重合又雷同的命運——

所幸,一切結果都挺好。

終於放下心結,接下來依舊有各自的路要走,梅馥別過白芊芊,與夏雪籬阿九在下一個渡口下了船。

終於脫出生天,梅馥與夏雪籬便按照原定計劃,朝着波斯出發。梅馥本來計劃的是與夏雪籬兩人一路邊玩邊走,何其甜蜜快樂,哪知身後卻跟着一張臭臉的阿九陰魂不散,大有追隨夏雪籬直至天涯海角的趨勢,着實大煞風景。

可是半個月後,梅馥便只能慶幸阿九沒有離開了。

波斯路途遙遠,這一程又是水路又是陸路,還要穿過沙漠,梅馥興緻勃勃才啟程不到兩日,還未靠岸,便遇上了陳國的追兵,還好夏雪籬發現得快,阿九身手又了得,這才險險躲過一劫。

然而這還只是開始,梅馥沒想到那個一向與世無爭的男子,一旦鑽了牛角尖,會固執如斯。

清凈了沒有兩日,花漪紅派來的人馬便在渡口設了崗哨,專門堵截他們。若不是之前搭載他們的好心漁民幫忙矇混,只怕也是難逃一劫,半個月下來,可謂筋疲力盡,狼狽不堪。

客船的甲板上,兩人身穿粗布衣裳,壓低草帽,夏雪籬低首望着梅馥,粗陋的打扮依舊難掩氣度風華。

「花漪紅既對你起了這般心思,想必不會輕易放棄,接下來的路,想必是後有追兵,前有堵截,即便到了中原,亦有雲家勢力,所以要去波斯,我們最好繞個遠路,只是需要一年半載,難免辛苦些,你可受得住?」

他溫柔的眼波中,雖有淡淡的疲態,但卻絲毫沒有倦意,依然十分周祥地替梅馥計劃着行程安排。

梅馥伸手將他一縷垂髮別至耳後,有些心疼地摩挲着他頰側指甲蓋長短的一抹傷痕,雖然印子已經淡去,可還是讓梅馥揪心地疼。

那是前幾日躲避追兵時為了護她不小心被刀劍擦過留下的,當時阿九忙於應付大量追兵,分身乏術,夏雪籬才受了傷,因為這事,阿九好多天都沒和梅馥說過一句話。

沉默了一會,梅馥放下手,與他十指緊緊相扣。

「不,我想通了,我們回京城去吧!」

夏雪籬果然意外。

「京城?」

梅馥不等他發問,便將頭靠在他肩上。

「之前是我自以為是一意孤行,總覺得你一旦遠離這權謀漩渦,便會有一方自在天地盡可逍遙。如今看來,卻是我太幼稚了。就算沒有花漪紅,普天之下,哪有桃源?即便到了波斯,也是戰火綿延,酷吏欺壓,要在亂世之中尋求一片清凈,談何容易?與其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不如就做你的上位者,起碼出入平安,不必漂泊。」

夏雪籬嘆了口氣,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

「可你不是不喜歡那樣的生活嗎?」

梅馥笑了笑,抱緊他的腰。

「什麼樣的生活,只要你在,我在,就是相守了,我還奢求什麼?走吧!既然有恩怨,我們就去了結它,我們回京城去。」

一別半載,故地重遊,又逢秋。

西陵湖上,達官貴人租下的畫舫穿梭來往,船頭上載滿了各式各樣的菊花,互相欣賞品鑒。湖中還有捕蟹的漁船,現捉了新鮮肥美的螃蟹賣給這些官人們品嘗。

本是好不熱鬧其樂融融的景象,卻在一艘綵船悠悠開來后被打破了。

那船比別家的畫舫都大上兩倍,船身刻着龍鳳麒麟,帆上還用金線綉著大大的「阜」字,乃是公主府的遊船。

自從阜寧長公主從夏雪籬手上接掌了輔政的權力,她的手可謂越伸越長,從前淡泊超然的形象也開始慢慢瓦解,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利的鋒芒。

見是公主府的遊船來了,眾畫舫都連忙避退兩旁,一時間,讓出一條寬闊的水面來,好似儀仗隊羅列兩旁專程迎接,公主府的遊船徐徐而過,如同君王出巡。

阜寧長公主此時坐在畫舫最高處的樓榭之上,輕掀小簾,微眯雙眼看着底下的一切,微風從她臉頰拂過,極其愜意,身邊嘴甜的丫鬟又道。

「普天之下,只有公主有這樣的威儀呢!就算是皇上出巡只怕也只能如此吧!」

長公主輕哼一聲,不知是褒獎還是責備,小丫鬟卻已從她微微上揚的嘴角看出自己這個馬屁並沒有拍到馬腿上,正遲疑要不要繼續奉承兩句,船隻卻突然停下了。

西陵湖上,幾乎所有的船隻都已恭敬退讓,只有一艘例外。那是一艘極袖珍的畫舫,只能容納十餘人,乍看好似江上常見的樣式,但船身卻是足比金價的極品香柏木製成,船桿上還掛着琉璃風鈴,精緻風雅,平凡中處處透著不凡。

此時它不僅沒有退開,還蠻不講理地橫在了公主府的遊船之前,擋住了去路。

遇上這樣不長眼的主,公主府的侍從自然要上前教訓。

「大膽刁民!遇上公主府的船,還不退讓?」

架船的寥寥幾人中,有一個身材高大地揭下草帽,面無表情的臉上含着幾分不屑。

「哦,你公主府,遇上我夏府船隻,又為何不退讓?」

只一句話,便讓樓閣之上的長公主睜開了雙眼,一反淡定,猛地掀開了珠簾。

湖面上,好幾艘原本避退一旁的船隻,在此時突然漸漸靠攏過來,圍在那小舟之後,一幅隨時聽候調派的架勢,長公主仔細一看,那幾名船主,似乎都是尚未歸順於她的夏氏餘黨。

她攥緊手中珠簾,銳利的目光又往那船夫臉上仔細巡視,對上他仰頭一個嘲諷笑意,驀然變了臉色。

然而船頭的劍拔弩張還在繼續,那侍衛幾曾料到還有人敢與公主府叫板,一時驚怒交加,拔劍一揮。

「不要命的混賬!這是反了!給我拿下!」

「退下!」

隨着一聲嚴厲的喝叱,阜寧長公主已從樓閣上行下,由侍女扶著一步步走向船頭,見了她,原本氣焰囂張的眾人都焉了下去,塔拉着腦袋退至一旁。

長公主的目光越過阿九,往垂著紗簾的船艙中望去。

「船中這位想必乃是故人,如何遲遲不願出來相見?」

船艙里一聲輕笑,如嘆如訴。

「雪籬養病歸來,十分想念西陵湖的景緻,驚動了長公主,真是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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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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