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袁德佳啊的那一聲,簡直就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似的,往上飆了八度不止,完全可以去和高音歌唱家媲美了。

蔣業擰著眉頭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麼?你和陸明遠很熟嗎?」

「不熟不熟,」袁德佳抽了抽嘴角,反問:「這個問題我隱約記得你曾經問過,並且我也給過你答案的吧。」

蔣業隨手拿了一坨毛紗往他身上扔過去,翻了個白眼:「你別拿和加工廠說話的那一套來對付我啊。」

「嘿,那你就說我說的對不對吧?」

「呵呵。」蔣業冷笑一聲,轉身過去繼續給紙箱編號數。

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突然回過神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對方忙碌的背影。剛才的話題竟然就這樣被他給插科打諢地混過去了。

「蔣業啊,現在沒問題了吧?」司機師傅跟著上了樓,看到蔣業朝他打了聲招呼。

「嗯,沒問題了。直裝好就成。」蔣業說完,便朝袁德佳那邊喊了一聲。

司機笑了起來,他年紀和蔣業差不了太多,不過因為常年在外面風吹日晒的緣故,皮膚看起來要更黃一些,臉上的皺紋也挺深的,不像是同一個年齡段的人。不過性格倒是挺開朗的,人也勤快,每次過來也會挺認真地跟著裝貨。

「今天除了來的遲一點,竟然沒有任何的幺蛾子,」李曉峰看了一他一眼,眉眼彎彎的:「都不像是你出的訂單了。」

蔣業汗顏,摸了摸鼻尖有些尷尬地輕咳了兩聲:「你這話說的,好歹每次的訂單都是安穩地出去了。下次請你吃飯,請你吃飯。」

外貿的訂單因為必須送到港口的緣故,再加上船期非常固定,耽誤了可能就必須要空運了,所有很多時候如果來不及的話,就會讓送到港口去的司機師傅盡量等一下。李曉峰和他們合作的機會多了,這種情況自然也就見到得更多了。特別是前段時間,所有工廠都開始忙起來,蔣業一連幾個單子,都是拖到了最後時間。

有次李曉峰都等到了晚上十二點,這才終於完成裝櫃送往上海。雖然那次的訂單最後是趕上了,不過在司機這邊兒就落下了不好的名聲。今天竟然那麼順利,簡直讓人不敢置信。

李曉峰高興地應了下來,旁邊的袁德佳嘖了兩聲,誇張地長嘆口氣。

蔣業:「……你今天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嘆氣的頻率高得都快抵得上八十歲的老頭兒了。」

袁德佳搖了搖頭,搬著紙箱從他後面過,好笑地問道:「沒什麼其他的意思,就是想採訪一下您,到底欠了多少人的飯。」

蔣業動作一愣,頓時也一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他平時不管吃飯還是其他的,向來都是一個人習慣了,所以能夠逮到人吃飯的話,就會不遺餘力地發出邀約。管他是,反正一有事情就直接約一頓飯好了。

特別是今年自從曹佳亮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就更不願意經常回家了。廠裡面看到他爸媽的情況下還好,畢竟大家都挺忙的,一見面想要說的事情幾乎都是關於工作。可如果是回到家裡就不一樣了,他爺爺奶奶,爸媽全部都坐在一起,晚飯過後的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除此之外,家庭的氣氛也會讓他感受都更多的壓力。

總覺得,多看他們一眼,心理上的愧疚就會再增加一分。久而久之,一個月幾乎也就只會回去個一兩次的樣子。

忙的時候還好,借口多。空閑下來之後就完全沒有辦法了,索性他就開始開空頭支票。今天請這個人吃飯,那天找另外幾個聚餐,反正每天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漸漸地,竟然就這樣養成了習慣,就是現在忙起來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去這樣說一句,只不過等到後面就完全真的沒有任何時間了,成了真正的空頭支票。

「提醒一下您,」袁德佳沖他得意地揚了揚眉,說:「你已經欠了我五頓飯了。」

對上別人蔣業是虧心的,但對上的是比自己還要忙的袁德佳就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理直氣壯地回復:「我有時間請你,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時間來消受了。」

袁德佳看了他一眼,終於還是敗下陣來,惡聲惡氣地感嘆了罵了兩句:「萬惡的資產階級。」

裝完櫃之後,蔣業也幾乎沒有其他事情了,和其他幾個人打完招呼,便準備直接回去了。

「蔣業啊,你今天回去那麼早?」付姐從樓上吃完飯下來,看著他收拾東西驚訝地問了一句。

「啊,早點回去,約了人吃飯。」

「約會啊?」付姐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朝他擠了擠眼睛。

蔣業滿頭黑線:「不是,就是請朋友隨便吃一頓而已。」

「切,索然無味。」付姐頓時不屑地翻了個白眼,轉身進去了。

除了袁德佳之外,他沒有和更多人說自己的房子已經租出去了這件事情。除了陸明遠只是短期租住一段時間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讓他們盡量不要去注意到自己的事情,或者說一切和曹佳亮有關的事情。

忽略就好,時間久了最好直接把這個人全部忘掉。

蔣業抬頭看著後視鏡裡面的自己,深刻體會到了什麼這叫做掩耳盜鈴。被汗打濕的衣服穿在身上總有一種黏黏糊糊的感覺,在外面帶著的時候感覺還沒有那麼難受,現在被車裡的冷風一吹,還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激靈,頓時就更難受了。

想要暢快地洗個冷水澡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強烈,等到了小區樓下的時候,把鑰匙一拔就想直接衝上樓,結果剛打開車門,突然就看到了放在副駕上面的粉色毛衣。

「靠。」蔣業低聲咒罵了一句,覺得自己今天一天都真的有些不在狀態,這件衣服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想著要拿去繡花廠,結果拖到現在還是給忘記了。

好像是有什麼魔咒一樣的,往往越是著急的東西,往往最容易被忽視。如果是放在平時的話,他一般也就直接轉身開車把衣服拿去廠裡面了,畢竟發工廠下班的時間永遠是最晚的。可現在他還欠著樓上的人一頓飯,而且雖然陸明遠今天是剛搬進來,但莫名總有一種對方等了他一天的感覺。現在都走到樓下了,總不至於又放鴿子了吧。

「蔣業。」

樓上突然有人喊他,隨即就聽到了窗戶推動的聲音。蔣業抬頭往上看去,發現是陸明遠正站在窗戶邊上。他朝上面揮了揮手,扯著嘴角笑了起來,可還是越想越不對勁。怎麼總有種對方真的在家等著他的感覺。

有了這樣的認知之後,連帶著看陸明遠的表情都有些違和起來,明明前兩天第一次在三木的時候,看到的對方不是這樣子的。

蔣業剛放下手,準備直接上去,就看到陸明遠旁邊的位置上突然冒出來一個黃顏色毛茸茸的東西,那東西輕輕晃動了兩下,然後突然抬起頭來,赫然是那隻金毛!

蔣業動作一滯,連帶著上樓的時候心情都非常複雜。

他前兩天是真的色令智昏了嗎?鬼使神差地,竟然還就這樣答應了下來。

那可是狗啊,還是半人高的龐然大物。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蔣業不由得都深吸了兩口長氣,結果剛把鑰匙插進鎖孔,就聽到從裡面傳來了轉動門把手的聲音。

門開了,一人一狗站在自己的面前。

陸明遠笑得一臉和煦,臉上全然沒有他們剛剛成為租客的拘束,反而更像是兩人已經認識了很久似的,而那條狗……伸著舌頭,好奇地就想要往他身上甜。蔣業頓時如臨大敵,只覺得彷彿身上的汗全部都立了起來。

在那條狗真的舔上來之前,蔣業從旁邊飛快地閃身進去,甚至連門都忘記關了。

「謝謝啊,幫我開門。」蔣業在離他們八丈遠的地方站定,確定那狗不會再往自己的方向撲過來之後,才心有餘悸地緩過神來,朝陸明遠說了見面后的第一句話。

他剛才避讓的動作實在是太明顯,陸明遠看著他,神情有些微妙:「你……怕狗?」

「啊,有點怕。」蔣業點了點頭,想想又怕對方覺得不好意思,片刻后才撓撓了撓笑著補充解釋:「其實也不算是真的很害怕吧,就是以前被狗咬過,有點心理陰影。只要不往我身上撲,就一切問題都沒有。」

「哦,」陸明遠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我還以為……」

蔣業把車鑰匙扔在茶几上,發出啪地一聲輕響,恰好就蓋住了陸明遠的後半句話。他轉過身來,看了對方一眼,問道:「啊?以為什麼。」

「沒什麼。」陸明遠笑了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抱著狗主準備直接把它給關到特地準備的那間房裡面去。

這個舉動讓蔣業大為受用,他都想好了,如果對方是那種硬要他接受的性格的話,他可能就完全不想搭理了。包括養寵物在內的很多事情或者是情趣愛好,總會有人持相反的觀點,有人喜歡就總有人不喜歡。如果只顧著自己的喜好一個勁兒地強迫他來喜歡的話,他絕對接受不了。

好在,陸明遠不是這樣的人。

蔣業覺得自己就是這樣,人敬他一尺他能還一丈回去。看到陸明遠主動把狗關起來,他反而還有些不好意思了。湊過來往裡面看了一眼,說道:「反正我們等下都要出去吃飯,要不你把它放出來唄,不然這麼小一點空間,會不會太關著它了?」

農村自建房的面積其實都挺大的,雖然狗待的地方不是主卧,但比起那些普通商品房來說,說不定還比主卧室要大一些。

陸明遠轉過身來看著他笑了笑,說:「不用,人不在家把它放出來反而不好,就怕去碰到插板之類的。」

「哦,原來如此。」蔣業瞭然地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對了,它叫什麼名字啊?」

像是一般這種寵物之類的,他知道挺多人其實都很看重,甚至當做是家裡人來對待,通常都會取一個名字。萬一以後相處久了,他一直你家狗你家狗地和陸明遠說,估計對方可能會不高興。

陸明遠臉上湧現出猶豫的神色,輕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說道:「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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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甲方同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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