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蔣業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

「陸總？陸明遠？」蔣業看著眼前的人，試探性地朝著電話裡面喊了一聲。

陸明遠掛掉了電話，伸出手來，朝他笑了笑：「你是江子清的同學吧？蔣業。」

竟然還真的就是！

在知道對方真的就是自己新的合租室友之後，蔣業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魔幻了起來。帶著對方上樓的時候，都忍不住一直偷偷地往後面打量。

他對電商行業不算很懂，可好歹也在這一行做了挺久了，或多少的也有一些了解。

這陸明遠不管怎麼說，三木裡面林林總總地加在一起估計至少五六十號人了。按照嘉興現在的房價來說，花園別墅說不定都可以擁有，就算是公寓被燒了，重新在市區租一套高檔公寓絕對不是問題。

就算是需要租的時間短，可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還算是問題嗎？

蔣業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像是仇富一樣的。

「想說什麼就說吧。」陸明遠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往上揚，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來。

蔣業租的房子就在二樓，兩人很快就走上去了，聽到這話，他開門的動作一滯，一邊開門，一邊轉過身來看著他，感慨：「就覺得您好歹也是霸道總裁一個，怎麼會想要來，嗯……這麼偏僻的地方住的。」

他猶豫了下，好歹也只是用了偏僻兩個字來形容，沒有真的說什麼鄉下之類的。但會願意來這邊住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江子清和袁德佳都多次吐槽他這奇特的品味。

這裡的外地人，特別是他老家那邊的人多，會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雖然很多年沒有回去了。

「有車，偏僻一點也沒關係。」陸明遠回答得相當坦然，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他一眼，說道：「你不是太子爺嗎？不還是住在這邊？」

蔣業挺想說看到了，知道你有車了，樓下的四個圈兒簡直就不能更明顯。可這也不是重點啊，偏僻和遠一點真的是兩回事情。

「太子爺又是什麼鬼。」蔣業黑線，在知道陸總就是陸明遠之後，心裡那種對霸道總裁的隔閡竟然出乎意料地減少了不少。

「視野也挺好的。」不僅如此，陸明遠還真的擺出了一副挺滿意的樣子來，開始認真地點評這裡的環境。

蔣業租的房子在公路進來的第二棟，右前方就是文化大禮堂，等到晚上的時候，前面還會出現不少的流動小攤販，算得上是這片兒最熱鬧的地方之一了。

「下午傍晚的時候就挺吵的，」蔣業也站了過來，朝禮堂的方向指了指，說：「那邊是一個活動中心，前面兒的廣場天一黑就有人扛著音響在那兒跳廣場舞，真巧的是，這裡三間房，恰好都能被三百六十五度地無死角環繞。哪裡也逃不了。」

陸明遠竟然還真的認真地點了點頭，誇讚：「挺有生活氣息的。」

蔣業算是徹底服了對方的腦迴路了，嘆了口氣只能一本正經地介紹起來：「那邊二樓的話可以去打羽毛球乒乓球什麼的。」說到一半，看著陸明遠就算是在這樣的大夏天也依舊穿著襯衣西褲的樣子，頓時也不想繼續說下去了，無力地是擺了擺手：「算了，你們這些霸道總裁應該也不會喜歡這些的。」

三番幾次聽到對方特地強調霸道總裁這個詞語，陸明遠也沒惱，反而順著他的話題說了下去：「你喜歡這些活動？」

「不喜歡，」蔣業語氣懶懶的，有些無力地感嘆：「你雖然不是工廠出身，但應該也清楚啊，我們這一行，每天都被生活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哪有這樣的閒情逸緻去玩啊，有這功夫我寧願多熟一點懶覺。」

陸明遠笑了笑沒說話。

這房子就是一個普通的三室兩廳，只是自建房在面積上特別捨得一些，蔣業帶著他隨便逛了兩下之後，也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

「對了，聽說你養狗？」蔣業有些忐忑地看了對方一眼，問道：「那狗會咬人嗎？」

沈業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金毛，不咬人的。養好幾年了。」

「哦，也是。」蔣業覺得自己今天的思路真的有些混亂了，既然是寵物又怎麼會咬人。思考了一會兒，他又擰著眉問道：「那不愛叫吧？」

他是真的挺慌的。

「不怎麼愛叫，也不喜歡拆家。這邊兩間屋子，一間專門留給它，加班的時候我會直接帶去公司，平常就會放在家裡。」說到家裡這個詞語的時候，陸明遠臉上湧現出一點不自在來，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晚上的時候會把它放出來，也不怎麼愛掉毛，但這些我都會負責清理乾淨的。」

蔣業聽完之後都忍不住有些目瞪口呆，對方這尼瑪是會讀心術嗎還是怎麼樣。

陸明遠已經把自己想說的全部都說了，他自然也就沒有了其他疑問。除了對方的身份和這裡實在是有些格格不入之外，其他事情上面也相當爽快。

等到後面對方走了，蔣業都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自己這竟然是要跟甲方同居了？

嘖，想想都覺得挺魔幻的。

下樓之後，陸明遠開著四個圈兒走了，蔣業跟在後面出來，遇到了不少熟人。

這邊的加工點小是小了一點，不過忙起來的時候也幫了他不少忙，再加上時間久了，認識的人也挺多的。

藥店斜對面的超市旁邊就是一家套口的小作坊，現在正在往貨運三輪上面裝已經完成了的衣服。

這回兒太陽非常大，蔣業站在屋檐下不是很想動彈，這樣站著看對面的人裝貨。過一會兒，又有新的貨運三輪從自己面前風風火火地開過，雖然都拉著差不多的小三輪兒，速度也快得不怎麼看得清對方裝的貨，但他也能差不多的知道對方應該是負責哪一個環節的。

那個拉著一大堆進來的，也沒在外面套個塑料袋兒這些的，應該是從橫機廠出來的。直接就倒在了裡面屋裡的空地上，接下來應該就是套口那邊的人過來了。

套口、水洗烘乾、蒸燙、踩標，然後檢驗包裝風險出貨。

這些流程熟悉到光是看到任何一件毛衣，他都能夠馬上在腦海中把流程給全部過一遍。

甚至，還會自動聯想到相關的加工廠。

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洪合被稱為羊毛衫重鎮，已經說不清有多少年的歷史了。

蔣業自己呢？

一個外地人，從出身就在這裡，之後一直在這裡學習長大，最後又在這裡工作，待了足足二十七年。

蔣業把手中的煙在地上用力地摁了摁，起身扔進了垃圾桶，回頭看著這裡有些陳舊的小區，突然有種不知名恍惚感，自己應該還要是在這裡繼續待上下一個二十七年。

想想，好像還挺沒意思的。

這種沒意思的感覺隔三差五就會翻湧上來，在腦海中作作妖，連帶著很長一段時間的心情都不會很好。

以前這種情緒還出現得少，但是自從過了二十七歲生日之後，尤其是在和曹佳亮鬧翻之後，出現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

-我感覺自己彷彿遇到了中年危機。

蔣業洗漱完之後，橫躺在了沙發上面，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發了一條朋友圈。這次甚至連配圖都沒有配，蔣業覺得這樣，才能夠充分顯示出自己對這件事情重視程度，以及內心的焦躁。

人到了一定的時候，隨著接觸的人越來越多，所了解到的世界也越來越寬廣，所知道的職業也越來越多樣。

點開朋友圈和微博，朋友同學們都四散在海角天涯。每天吃吃喝喝拍拍照，抱怨抱怨領導，吐槽吐槽同事，好像都過得挺有滋有味的。

唯獨自己……

波瀾不經的生活中，出現的唯一一件勉強值得讓人感嘆的，應該就只有陸明遠要成為他室友這件事情了。

和甲方同居，想想都覺得挺不可思議微妙的。

更不可思議的是，對方還帶著一條狗，而自己竟然還同意了！

蔣業糾結了下，片刻后，猶豫著登上了度娘，在對話框裡面輸入了幾個字：金毛一般能有多大？

看到上面跳出來的一張張快半人高的圖片，蔣業覺得自己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半人高是什麼鬼？

掉毛還很厲害？

看到帖子裡面一個個苦中作樂的鏟屎官，把從金毛身上掉下來的狗毛搓成了拳頭大小的圓球，他就覺得一陣窒息，甚至有種和陸明遠發個微信，讓對方不要再搬家了的衝動。

當然也就是這樣想想，點開和陸明遠的對話框盯了半天，最後也只說了一句，你明天大概幾點過來。

對發的消息很快就回了過來：明天早上搬，反正也沒有多少東西。

蔣業還沒有想好怎麼回，消息又再一次跳了出來：你明天也在嗎？

蔣業相當冷漠：要去廠里，你自己收拾吧。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蔣業，他直接點開了對方的朋友圈。

裡面的內容不多，除了一些相關的工藝詢問回復之外，剩下的都是關於和那隻金毛的合照，而且真的有半人高，光看照片還覺得挺溫順的。只是……

蔣業深沉地嘆了一口氣，覺得以後的每一天可能都充滿了挑戰。

他以前被狗咬過，而且當時還是助人為樂那種。助人為樂成功的結果就是，他後來在醫院躺了有小半個月，簡直就是他一生當中最為脆弱的時候。

點著屏幕的手下意識地往下滑了一幾下，蔣業有些意外地挑眉，陸明遠竟然還跟他老家是一個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