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生相剋（二）

於是，雲頌從就此成為了清晨喊口號大軍中的一員。

「永不言敗，最好的團隊！」

「打起精神，勇奪第一！」

「……」

「……」

大清早的，幾小隊西裝革履的銷售青年在公園跟公雞比著打鳴兒，一旁的老大爺樂呵呵地拎着小馬扎過來，手還背在身後。

「年輕人就是有活力，自從你們在這喊口號，我老伴兒連鬧鐘都不定了。」

老大爺指指遠處剛買完菜回來的老伴兒，樂得牙齦都露了出來。

雲頌還是不自覺地紅了臉，畢竟做了一年的設計，作為設計師的那點矜持還是有的，即便銷售的那套洗腦流程再成熟，也無法磨掉雲頌那點小自尊，他深深地覺得自己現在跟傻子沒什麼區別。

「沒事沒事，都是為了生活。」雲頌這麼安慰自己，並且發誓三年內要攢更多的錢，將來自己做點小生意，怎麼着都比給別人打工好。

清晨加油大會終於在太陽完全升起后結束了，雲頌跟成渝兩人今天有個硬骨頭要啃，對方是個老牌公司，規模大、人員多，在當地也算是業內叫得上號的，唯獨就是管事兒的都是老絲瓜，觀念跟不上，一談生意就拐著彎兒想要回扣，也不管你產品怎麼樣，也不管對公司有沒有實際作用。

按理說，干銷售的一般都會在談訂單的時候給對方留些甜頭，畢竟有錢的才是大爺，但是一上來就明著暗着要錢的還真是少見，再加上這倆人都是杠頭級的脾氣，你得跟我要錢，那我還能不給就不給了，就硬跟對方卯上了。

雲頌也擔心過萬一對方一個生氣這生意不做了怎麼辦，成渝笑他擔心多餘，畢竟產品是他們實際需要的，對方老大都點了頭了，唯獨卡在這貔貅這裏，張著嘴等著喂錢。

「我還就不給了，反正他最後肯定得簽。」成渝氣得一口咬斷了鴨脖子，「好歹我也是塊五仁月餅，能讓他當棗泥餡的隨便咬么。」

雲頌翻了個白眼，「你可真會說，這倆餡的月餅，我覺得都不該存在於世。」

「……」

兩人在九點左右就在人家公司的會客廳里坐下了，直到十點多那隻貔貅還沒出現，成渝氣得想要拍桌子走人，硬被雲頌拉了回來。

「再等等，再等等，你個暴脾氣是怎麼幹了這麼多年銷售的。」雲頌是真的好奇，「都說銷售是跪着掙錢的，你這個樣兒怎麼看都站得溜直」。

成渝喘了口粗氣又坐了回去，被雲頌這一句話笑得沒繃住。

「哎？你看過姜文的電影沒有？《讓子彈飛》，就他跟葛優演那個。」

「看過啊，演挺好的啊，我姥姥說葛優那頭髮長得挺茂盛的。」

「啊呸，」成渝氣笑了，「誰跟你說這個，咱就說怎麼掙錢那事兒，你說銷售一般怎麼掙錢？」雲頌眼珠子轉了轉，「跪着？」

成渝敲他腦袋一下，「咱這什麼年代了，有必要還跟解放前一樣么，那也太寒磣了。」

「雖然沒真跪着，可咱思想上已經跪下去了。」雲頌振振有詞。

「屁，那是他們產品雞肋，可有可無，只能跪着求人家買，咱能一樣嗎，咱這產品好啊，有硬貨，就相當於手裏有槍，咱就是跟別人談生意，那就是站着掙錢的。」成渝鼻孔上天了，就差沒捧著自己的產品拍個廣告了。

雲頌沒忍住，一個鼻涕噴了出來，指著成渝的臉笑罵道：「你丫才是被徹底洗腦的激進分子。」

兩人正在會議廳里罵得開心，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高跟鞋走路的聲音，成渝眼神示意應該是秘書來了，兩人忙整理整理形象。

出乎意料的是，推門進來的不是先前接待過的兩人的中年婦女，而是位高挑火辣的紅衣美女，緊跟着進來的是位看着就十分幹練的年輕人。

「請問兩位是XX公司的銷售代表嗎？」美女閃亮的笑容閃瞎了成渝的眼，雲頌看着成渝的眼神越來越直，忙拽了他一把，沒想到直接把成渝拽了個踉蹌。

「你你怎麼了，」雲頌忙扶住成渝，卻發現成渝的鬢角上全是汗，「這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成渝彷彿剛回過神一般，虛虛地扶在雲頌手腕上，「早飯吃早了，這會兒低血糖了也是有可能。」

「是啊，看您臉色這麼差，先坐下吧，我讓同事給您拿塊糖。」美女滿臉關切地看着成渝，不知道為什麼，雲頌覺得她的表情就像一層粉一樣，都是浮在臉上的，總是透著些虛假。

一旁的年輕人全程沒有說話，只是板着臉看着他們，只是鋼板一般的面孔下似乎流露出幾分譏笑的意味。

雲頌感覺不大舒服，這兩個人都是長相精緻的人，看着就跟模特似的，但是那種說不出的彆扭讓雲頌不知覺地打了個寒顫。

屋外的小姑娘「噔噔噔」地跑進來送了塊甘蔗糖，成渝含在嘴裏後果然臉色緩和了很多。

「真是抱歉出現這樣的事情，真是抱歉。」成渝感到很不好意思，剛才還氣勢洶洶地瞎扯淡，這不到一會兒工夫就跟軟腳蝦一樣，前後形象差距太大，自己都感覺狀態不佳。

「沒事的沒事的，」美女還是標準的假笑臉，看着成渝恢復得差不多了，就跟鋼板臉的年輕人坐在了對面。

「跟二位介紹一下，之前負責對接的王經理由於經濟原因進去了，這位是崔經理，以後採購等方面工作就歸崔經理兼管。」

成渝被美女直白的描述弄得一愣一愣的，偏偏旁邊還坐着個二傻子。

雲頌自剛才腦子就一直沒轉過彎兒來，一個順嘴話就跑了出來：「怎、怎麼就進去了呢？」

美女微微一笑很傾城，朱唇輕啟：「嚴厲打擊黑社會唄，趕上好時候了。」

十二點，兩人卡著時間點兒就出來了，見着當頭烈日的時候，兩人腦子還是暈暈乎乎的，這個崔經理全程沒說幾句話，聽着上頭已經同意採購了，更是胡亂點了幾個頭，剩下的事一應交給秘書處理，整個環節順利得過分，以至於成渝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

「我們，這就拿下訂單了？」雲頌後知後覺，一下子興奮起來，再看一旁的成渝正低頭琢磨着什麼。

「想什麼呢？拿下訂單了還不高興？」雲頌捅了捅成渝。

「高興啊，」成渝有氣無力的，「但我就在想，都到吃飯時間了，這倆人怎麼就不能給管個飯呢，這也太摳了。」

雲頌對着太陽翻了個白眼，差點被太陽公公晃瞎。

大單拿下來后，兩人當月的業績就沖滿了，這晚剛下班就勾肩搭背地跑在燒烤攤去喝啤酒，成渝幾杯貓尿下肚后就又開始天南海北地胡吹，雲頌話少，酒量也不行，就腦袋塞毛地聽着成渝吹，當成渝第三次吹噓自己是五仁月餅后，雲頌終於忍不住了，「啪」得一聲拍案而起，喝道：「你是什麼五仁月餅，你就一榴槤月餅，聞着臭，吃，吃吃着也臭。」

老闆頭疼地看着這倆二百五把整個攤子的氣氛都帶動了起來，眼瞅著這一群酒鬼就要按不住了，正在這時，巷子頭兒上隱隱地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雲頌下意識地往那邊看去，醉眼朦朧地看着一位紅衣美女邁著黑珍珠老米的模特步一步步地走了過來。

「哎？」雲頌確實是喝多了，滿腦子都沉浸在看見美女的興奮感中，一把拽過成渝叫道：「哎？成渝！這不是白天那大美女嗎？嗨嗨嗨！~美女！這邊！~」

雲頌手舞足蹈地沖着美女打招呼，絲毫沒注意一旁不知何時安靜下來的成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