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_決鬥

由於已經好幾年沒有生過戰爭，對於已經習慣了和平生活的奧古斯城大多數市民來說，每天的生活雖然安逸平靜，但是似乎稍顯單調。

但只要有貴族老爺們在的地方，總會有些讓人興奮期待的小道新聞。

例如有人親眼看到某位艷名遠播的子爵夫人昨天又邀請了某位年輕英俊的貴族到她家去喝下午茶，並順便參觀她的花園。

嘖嘖，一個成熟美艷的貴婦人跟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在無人的花園裏面除了欣賞花花草草之外，還會幹什麼呢？那位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多情人呀。

諸如此類有關貴族老爺們的小道新聞就這樣成了城裏面的人們平時熱衷不已的談資跟話題。

然而，像類似的小道新聞今天已經無法再吸引人們的注意，因為有一件更加讓人興奮的事生了。

今天有貴族將在決鬥場上進行生死決鬥。

這可不是經常能看到的場面。

受到這個消息的吸引，許多人一下子涌到了決鬥場那邊去，使得街上頓時顯得稀稀疏疏。

所謂的決鬥場，其實就是城中心的艾迪克廣場。

由於每當有貴族要決鬥的時候，經常會選擇在那裏進行，因此久而久之，就被人當成了決鬥場。

此時的艾迪克廣場，已經被好事的民眾圍得水泄不通。

雖然湊熱鬧的人這麼多，但廣場裏面的秩序卻並不顯得怎麼混亂。

不過這並不是因為湊熱鬧的民眾有多麼的自覺，而是因為廣場裏面有多個士兵在威嚴地維持着秩序。

除了士兵以外，在廣場的四周擺有許多的椅子，坐在椅子上面的全是城中有名的貴族名流，當中有不少人是被邀請來作為見證人的。

在西邊的一排椅子上，坐在正中間的並不是別人，正是令人敬畏的官斯特林子爵閣下，在他身後還站着幾個全副武裝的騎士。

竟然連官斯特林子爵也親自在場作見證，那這一切都很清楚地表明這並不是一場普通的決鬥，而是一場平時難得一見的司法決鬥。

所謂司法決鬥，是指假如某人被指控犯罪，而又不能以其他手段證實自己的清白，他可以提出與控告他的一方進行決鬥，讓至高無上的神來證明他是否有罪。

而司法決鬥的要義，正是由神來判斷是非。在決鬥中失敗的一方不僅受傷或死亡，而且在法庭上也輸掉了。因為神認為他或他所代表的當事人是錯的，有意讓他失敗、甚至被另一方殺死。

雖然這種決鬥方式一向得不到教會的認可，但是在大陸各國間卻已經流行了很多年，在貴族當中尤其盛行。

在人們的喧鬧聲中，平日裏不苟言笑，一臉威嚴的官斯特林子爵慢慢地站了起來。

看到他站起來，原來議論紛紛的人們知道官閣下有話要說，全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說話，廣場很快就變得一片肅靜。

舉目環視了一下四周后，斯特林子爵用稍顯沙啞但卻十分清淅的聲音開口道：「今天這場決鬥，是為了延續上個月對菲爾德家族的次子羅素.菲爾德的審判而舉行的。

在之前的審判中，雖然有充足的人證跟物證，但羅素公子還是堅決否認了關於佩兒.霍爾曼小姐對他的指控，並且要求通過決鬥的方式來讓至高無上的神來裁定他是否有罪。

根據律法，被告有權通過決鬥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因此對於羅素公子的這個請求，法庭經過審議，決定接受他的請求。

另外由於前一段時間羅素公子因為經歷了一場意外而有傷在身，按照以往的慣例，假如當事人因特殊原因無法上場的話，可以委託其他人代其決鬥。

當然，身為原告的霍爾曼小姐，同樣有權委託其他人代替她接受這場決鬥。

作為這場審判的裁定，我十分感謝各位的到來並且親自見證這場決鬥的合法性。」

聽完官斯特林的講話后，人群當中頓時產生了各種各樣的議論聲。

不少人在議論著的同時，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聚集於坐在西邊角落的一個少女身上。

那是一個年約十六、七歲，面容清秀，皮膚白皙的年輕女孩。

然而，此時的少女臉色卻顯得蒼白而憔悴。

似乎適應不了在場這麼多人各種各樣的奇異目光，由始至終她都一直低垂著的臉，稍顯單薄的身體似乎正輕微地顫抖著，彷彿隨時會折斷似的。

她正是這場審判的原告，佩兒.霍爾曼小姐，一個來自沒落貴族家庭里的年輕小姐。

雖然官斯特林子爵並沒有陳述佩兒.霍爾曼小姐控告羅素的具體原因，但是幾乎所有人都猜得出來，肯定是好色狡詐的羅素敗壞了那個女孩的貞操。

斯特林子爵之所以沒有當眾說出來，多半是為了顧及霍爾曼小姐的名聲。

對於羅素平日裏的各種惡行，大部分在城裏居住的人都很清楚。

作為城中兩大惡少之一的羅素，平時不僅恃著家勢無法無天，而且無恥好色，在妓院裏因為爭風吃醋，然後恃著人多勢眾把別人打成重傷的新聞時有生。

如果換作是其他人，通常會因為懼怕他家族的勢力，最後事情都不了了之。

然而這次的受害卻是一個貴族小姐，雖然來自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但貴族畢竟是貴族，而且這件事早就已經鬧得全城皆知。在這種情況下，事情可不像以前那麼好解決了。

對於羅素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幾乎所有人都在心裏面拍手稱快，但同時也在擔心如此柔弱的霍爾曼小姐會不會讓羅素逃過這次的劫難。

然而，當代替霍爾曼小姐接受決鬥的代理人走上場的時候，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出了驚訝無比的叫聲。

只見上場的並不是他們期望當中的有名騎士，而是一名跟霍爾曼小姐年齡相仿的年輕小姐。

與給人一種柔弱感的霍爾曼小姐不同，那是一位充滿了生命力，英姿颯爽的少女，而且還是一位容貌出色得令人有眼前一亮之感的美麗少女。

不過真正讓在場這麼多人感到驚訝的並不僅僅是少女的美貌，而是她為什麼會作為決鬥代表人的身份出現在這裏。

因為，這位年輕小姐並不是普通的平民，而是來自貴族中的名門，布雷恩家族的千金小姐。

她的名字，就叫愛琳.布雷恩，布雷恩伯爵最寵愛的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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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布雷恩伯爵的千金出現在這裏，一臉迷惑的官斯特林子爵連忙舉步走到愛琳.布雷恩的面前問：「布雷恩小姐，請問你為什麼會來這裏？」

愛琳看着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法官閣下，我是來代替我的好朋友霍爾曼小姐來參加決鬥的。」

聽到她的回答，不僅在場的普通民眾和貴族驚奇無比，就連官斯特林子爵也少有地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正當官斯特林子爵不知該作何反應的時候，從他身後忽然傳來了一把急促的女性聲音，「不行愛琳，你不可以這樣做的！不可以……」

出聲音的正是坐在原告席上一直沉默不語的佩兒.霍爾曼小姐。

只見此時她整個人站了起來，一掃之前的沉默，她那張蒼白憔悴的臉上佈滿了急切、焦急的神情，那是對好友的擔心所引的情感。

聽到的好友焦急的聲音，愛琳走到她的座位面前，然後握着她的手以一種充滿歉意的聲音說：「對不起，佩兒。原本我打算叫家裏的騎士來代替你參加這場決鬥的，但是我父親卻怎麼也不肯答應，最後我還跟他大吵了一場。但不要緊，就算沒有他們幫忙，我也會替你取回公道的。今天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讓那個卑劣的混蛋付出代價的。」

「不行，我不可以讓你去冒險……不可以……真的不可以……」佩兒.霍爾曼小姐緊緊地握著好友的右手，已經泣不成聲。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難道你忘了我的火系攻擊魔法成績是全校最好的嗎？我是不會輸給那混蛋請來的走狗的。」在對好友說完這句話后，愛琳向她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向場中央走去。

雖然心中充滿了焦急與擔心，但是佩兒知道愛琳是那種一旦作了決定，就很難改變主意的人。

望着好友充滿自信的背影，她只能一邊流着眼淚一邊低頭為好友祈禱。

當愛琳.布雷恩重新回到場中央的時候，不少圍觀的民眾在議論著的時候，都忍不住對那個美麗而勇敢的少女出了陣陣讚歎的聲音。

這時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拍了幾下掌，這幾下掌聲一下子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彷彿風吹麥田一般，越來越多的掌聲陸陸續續地從人群當中響起，最後不約而同地彙集到了一起。

頓時，整個決鬥場都被掌聲包圍了。

不僅是掌聲，當中還不時地響起陣陣的歡呼聲。

愛琳想不到會這樣，在愣了一下之後，臉上隨即泛起了一種羞澀的紅暈，令她看起來更加的動人。

在眾人的掌聲中，官斯特林子爵再次走到了愛琳的面前問：「布雷恩小姐，請問你真的要代替霍爾曼小姐參加這場決鬥嗎？」

「是的，官閣下。」

「那請問你的父親布雷恩伯爵他同意你這麼做嗎？」

「這件事與我的父親和家族無關，我是為了我的好朋友才參加這場決鬥的。」

望着她堅決的表情，官斯特林只好嘆了口氣說：「好吧，既然你執意要參加決鬥，我也沒辦法阻止你。願神保祐你，布雷恩小姐。」

「謝謝你，官閣下。」

看到官斯特林子爵也同意了這場決鬥，人們的掌聲跟歡呼聲變得更加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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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場中央那熱烈的氣氛不同，在廣場一角的帳篷里，正瀰漫着一種陰鬱的氛圍。

「多管閑事的小丫頭！真不知布雷恩那老糊塗是怎麼教女兒的，竟然會讓那種不知輕重的小丫頭上來。」

這場司法決鬥的原告，羅素.菲爾德的父親杜浦斯.菲爾德子爵咬牙切齒地盯着場中央的愛琳。

「父親，你說這是不是布雷恩伯爵的意思？利用這場決鬥來讓我們家丟臉。」

問的是杜浦斯.菲爾德子爵的長子，也就是羅素的大哥，阿曼.菲爾德。

「應該不是。布雷恩那老傢伙雖然跟我們家一向關係不怎麼好，但是他對愛琳那個小丫頭寶貝得不得了，不可能會讓她冒險上來參加決鬥的，多半是那小丫頭自作主張自己跑上來的。」

「父親，那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當然還是要派庫克斯上場決鬥。只不過你一定要叮囑他，在決鬥的時候千萬不能讓那小丫頭受傷，否則布雷恩那個老傢伙一定不會善罷干休的。我們跟布雷恩家的關係原本就不算太好，這次如果鬧大了，對我們家會有很大的影響。」

「要在不傷到那小妞的情況下贏得這場決鬥，這怎麼可能呢？我聽說那小妞精通火系攻擊魔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阿曼.菲爾德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管他怎麼辦，既然庫克斯他收了我們的錢，就要替我們將事情辦好。他是個成了名的騎士，而且曾經上過戰場，要對付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應該不難。」

「那好吧，我去跟他說一下。」

就在阿曼.菲爾德剛準備走出帳篷去交代專門請來參加這場決鬥的騎士時，一把稍顯沙啞、低沉的年輕男子的聲音忽然從他背後響起，「等一下。」

聽到那把聲音，杜浦斯.菲爾德子爵和阿曼.菲爾德兩父子不約而同地向那邊望了過去。

只見在帳篷的一個角落裏，一個年輕男子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後抬頭看着菲爾德兩父子說：「不需要叫別人，這場決鬥，我自己去。」

聽到他的話，菲爾德兩父子頓時露出了驚訝無比的表情。

「你、你說什麼？你要自己去？去幹什麼？去參加決鬥？」杜浦斯.菲爾德子爵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小兒子。

「是的。」

「羅素，你沒事吧？是不是覺得哪裏不舒服？」菲爾德子爵無法相信一向懦弱怕死的小兒子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與父親相比，阿曼.菲爾德除了驚訝之外，更多的卻是惱怒。

望着弟弟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阿曼.菲爾德心中積壓的怒氣終於忍不住爆了，「你又想幹什麼？！難道你還嫌給我們家丟的臉還不夠多嗎？這次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們怎麼會站在這種地方丟人現眼……」

杜浦斯.菲爾德子爵擺了擺手打斷道：「好了，好了，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羅素，你是不是有什麼取勝的辦法？如果有的話就說出來聽聽。」

看到父親在生這樣一件令家族大為丟臉的醜事後還是像以前那樣對弟弟偏愛有加，阿曼.菲爾德氣得緊緊地握住拳頭並將頭偏向了另一邊去。

抬頭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后，年輕男子忽然一句話也沒說，直接轉身向帳篷外面走去。

看到小兒子如此反常的行為舉止，杜浦斯.菲爾德子爵在愣了一下之後，隨即對大兒子阿曼.菲爾德大叫道：「阿曼，快攔住你弟弟，他一定是又犯病了，搞得腦子不太清醒。快攔住他！快！」

雖然心裏面百般不願意，但在這種情況下阿曼.菲爾德只得遵照父親的吩咐跑上前去攔在了弟弟的前面不讓他出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羅素突然一手撥出了阿曼.菲爾德掛在腰間的佩劍，然後將鋒利的劍刃架在了兄長的脖子上。

「羅素你幹什麼？！」

誰也想不到羅素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一時間，浦斯.菲爾德子爵和阿曼.菲爾德兩父子全都被嚇住了。尤其是阿曼.菲爾德本人，他在感受到架在自己脖子處那種冰涼的金屬觸感時，整個人嚇得連一動也不敢動，怕刺激到對方。

「快放下劍，羅素。他是你大哥呀，你千萬不要亂來，快放下劍。聽到沒有，快放下劍！」浦斯.菲爾德子爵在旁邊不斷緊張地催促着。

並沒有看父親一眼，右手握著劍的羅素用毫無溫度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兄長，「我再說一次，這件事由我自己來解決。誰敢再阻止我的話，下次就不會這麼便宜了。」

在說完這句話后，羅素將架在阿曼.菲爾德脖子旁邊的長劍收了回來，然後反手持劍一步步向帳篷外面走了出去。

由於羅素手上握有利劍，堅信自己的小兒子正處於病狀態的浦斯.菲爾德子爵不敢再追上去攔他，只能既緊張又無奈地看着他離開。

而剛剛逃過了一劫的阿曼.菲爾德仍然心有餘悸地摸著自己的脖子。

關於司法決鬥的資料：

在中世紀，貴族們生決鬥的起因不外乎以下三種：

1、為了名聲和榮譽而戰；2、因為政見不和而刀劍相向；3、司法決鬥：以決鬥來解決法律爭端。

其中，司法決鬥反而是最常見的決鬥起因。

中世紀時期由於法律不夠完善，誣告是中世紀司法所面臨的嚴重問題，決鬥在許多情況下成為應付誣告的唯一辦法。

例如，一個人在法官面前控告另一個人犯了某種罪行，而對方堅決不承認，此時法官就會讓兩人決鬥，誰在決鬥中獲勝就能贏得官司。而輸的一方就算僥倖不死，也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有時候，如果當事人不服法官的判決，還可以向法官提出決鬥，如果贏了就可以推翻判決。因為人們相信：在這種由上帝來裁斷的決鬥中，正義的一方是不會被打敗的。

司法決鬥的另一個依據是：在尚武的歐洲人看來，只有怯懦的人才會在決鬥中被打敗，而怯懦就意味着邪惡。

這種制度當然有其荒謬的一面，但在誣告成風、刑偵手段又極其不達的中世紀，它的確也是對付誣告的唯一辦法。至少比起「熱鐵取證」、「沸水取證」（當事人把手放到熱鐵上或沸水中，如果沒有被燙傷就證明其清白）之類的神判法來，司法決鬥更能讓人掌握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