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甩鍋

第八章 甩鍋

早在事發之前,劉頌就知道當今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何止是有太祖司馬懿之風,論起來應該更多的是魏武之風。

武皇帝司馬炎駕崩,楊駿把持朝政,賈南風處處受到掣肘便想扳倒楊駿。可朝中全是楊黨,想要扳倒楊駿就唯有外援。賈南風首先想到的是汝南王司馬亮,讓他進京聽命。但司馬亮覺得楊駿勢大,貿然進京體皇后做馬前卒失敗的可能性更大,故而拒絕了賈後的命令。

於是賈後便聯繫了楚王司馬瑋,安東王司馬繇,濮陽王司馬允。這三人比司馬遹略大幾歲,真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哪裡甘心在封地坐困愁城。賈後來命,幾人便一拍即合欣然進京。

劉頌便是隨濮陽王司馬允進京的人員之一。

在司馬允與賈後密謀時,劉頌卻意外的遇到了太子司馬遹。

劉頌當時實在沒料到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會設局引自己入瓮,與太子發生衝突後背拘捕到東宮。

到了東宮太親自解開了劉頌的繩索,拜首懇求道:「先前拘捕國相是為了避開當朝耳目,實在情非得已,請相國見諒救我一命!」

劉頌非常詫異問道:「太子何出此言?」

司馬遹道:「三王進京皆為賈後誅殺楊駿,楊駿跋扈固然該死,但賈後酷虐,得志必然更加猖狂,三王身為宗室,莫不心懷異志,父皇暗弱受制於賈後。敢問國相當此之時,誰能保我性命?」

司馬遹之言一針見血,劉頌目光一凝,隨即疑慮頓生!

太子才十三歲,這些話可不是這個年齡能說的,難道有人教太子這樣說?會是誰?

劉頌不明背後藏著什麼,哪敢貿然答應,開口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太子身份尊貴,又有朝中重臣庇護。皇上剛剛繼位,又沒有其他子嗣,太子殿下位置可以說穩如泰山。宗室雖然勢大,但比起禁軍任然不如,當此之時,誰敢對太子不利,誰又能對太子不利?」

「國相可是懷疑有人教我說這些話?」

不等劉頌接話,司馬遹繼續道:「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懷疑,然而並沒有。連太祖皇帝都贊我聰慧又豈是空穴來風!國相不必懷疑!之所以藏拙,是因為我若是將聰慧顯露人前,必為宗室諸子忌憚,為皇后忌憚。

誠如我以真面目示人,這天下誰能容我?宗室諸子以及皇后忌憚的越是厲害,就越是想除我而後快。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本宮羽翼未豐,哪裡能對付得了無處不在的暗箭!恐怕不等繼位就丟掉性命了!」

「誠然如太子所言,繼續佯癲也能保全性命!又何必找我?」

「國相精通律令,也曾任過廷尉一職。連先帝都稱讚國相可比西漢張釋之,乃是當世法家泰斗。當知道國家穩定皆賴於有成法可依,天下混亂實出於亂法之徒。

如今朝廷雖然平靜,可內有外戚干政,外有諸王窺視。朝中權臣結黨營私,朝外世家抱團取利。無論是賈後還是楊駿,亦或是宗室都想做亂法之徒。一旦亂起,我太祖武皇帝分封的諸王紛紛竊居帝位。那會如何?」

「那會如何?當然是天下大亂!」

「天下大亂之後呢?」

「生靈塗炭!」

「是啊!東漢以來百年紛爭,我昭昭炎漢至今元氣未復生民凋敝。如此慘痛的教訓難道還要再次上演嗎?國相是西漢廣陵厲王劉胥之後,是堂堂炎漢後裔,怎麼能忍心視而不見?」

「甚至遠不止如此!」

司馬遹慷慨激昂道:「當今情勢和前朝不同,如今鮮卑,匈奴,羌諸胡已然壯大,可比漢初時期的匈奴,一旦我中原亂起,諸胡乘機南下,我中原沒有可比漢武帝的雄主,那會如何?」

司馬遹雙眼漸紅,眼淚如江河泛濫一般漫出眼眶,冰冷的話語如寒風一樣凌冽作響:「那會神州陸沉,華夏衣冠不再!九州黎民遭難,我輩後裔將被髮左衽!」

一番話讓劉頌悚然而驚!

司馬遹見劉頌心神被奪,終於道出了目的:「該你我君臣協力,從源頭掐滅亂法之徒,方能有一線生機!」

劉頌心中一震,剛才的恍惚盡去,陡然明白了司馬遹的目的。君臣協力,這可是要交付國家重任,太子殿下心有大志,準備招攬自己以為心腹。可自己與太子素無糾葛,他為什麼要選擇我!劉頌不明所以問道:「天下之才車載斗量,為什麼是我?」

司馬遹道:「其一,國相精通律令,才華天生便是為了平亂維穩。其二,國相無子,不會有竊國之嫌,方能君臣不疑傾力相助。其三,國相年老而我年少!」

劉頌目光一凝疑慮頓消。

年少便是資本,比誰活的長年輕無疑比老人更具有優勢。這樣司馬遹根本不懼自己掌權,成法之後老臣死去自然可全君臣之道!

這一次會晤兩人徹夜而談,談了什麼唯有二人知道!

等司馬允交了錢將劉頌索要回來時,劉頌雙目深陷神情憔悴,足足睡了兩天才好。司馬允心道太子果然如傳言一般不知尊師重道,不疑心腹已經被司馬遹掏空。

劉頌歸來之後,便作為司馬允的勢力參與到賈南風扳倒楊駿的行動中,受命鎮守殿中。這和太子預測一樣。賈南風恐怕做夢都想不到最想對付她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現在,主謀賈後被囚,參與的宗室安東王司馬繇已死,接下來便是剪除司馬瑋。

不用司馬遹提醒,劉頌道:「現在楚王司馬瑋還不知道殿中出了變故,我去將他誆到殿中!」

司馬遹道:「好!裴頠暫代你鎮守殿中,自己小心,若他不來用強求,你一定要回來!」

劉頌,裴頠安排擒拿司馬瑋,司馬遹看向楊珧楊濟,要收尾少不了幾人的配合。現在局勢已經大體控制,但王后被囚重臣被戮還需要一個背鍋的人!

這個人早已選定,就是還被押著的楊珧。

司馬遹咧嘴道:「我母親榮升正宮母儀天下不過分吧!」

楊珧,楊濟,楊芷等幾人互相對望一眼,最後看向楊珧。

蛇無頭不行,楊駿已死,楊黨未滅。既然太子不一併拿下楊黨,便是有他的考量。

如果司馬瑋也死於這次宮變,那麼這次宮變便有一名顧名大臣身死,一位皇后被廢,兩位王候殞命。這麼大的事情論起來都是重罪,必須要有人來背這個鍋。

楊黨就是背鍋的最佳人選!

這種事情必須要楊黨有人帶頭擔下,誰擔下誰便會成為眾矢之的,稍有不慎就會丟掉性命。

楊珧是楊駿的從弟,楊濟是楊駿的三弟,按資論輩楊珧此時卻成了最合適的人選。

晉武帝在位時,楊珧就以趙括之例求免罪詔書保命,可憐到頭來卻還是不免成為眾矢之的。賈後之事已然證明詔書就是一紙空文,現在又被太子拿住,楊珧想拒絕行嗎?恐怕一個不答應整個楊家都有傾覆之禍!

一人死總比一族滅要好,弘農楊氏是春秋羊舌氏後裔,興於漢朝到如今已經傳承近千年之久,對楊珧而言家族榮辱高於一切,為家族計楊珧也別無選擇!

楊珧瞬間理出了頭緒:謝玖是司馬遹之母,如今賈後倒台,司馬遹選立生母為後主持宮中,不僅是接替賈後,更是為了架空太皇太后楊芷,徹底將司馬衷置於掌控之中。這一切做的真是滴水不漏,很難相信是出自少年太子之手!

楊珧苦笑一聲:「謝氏賢良淑德,該當如此殊榮!」

司馬遹又道:「裴頠,劉頌,張華皆有才華可擔當大任,諸君推舉一二如何?」

「該當何位?」

「裴頠為中護軍將軍,衛瓘接太傅一職,劉頌掌宮門衛。」

楊珧暗道:果然如此!楊駿得勢無所忌憚憑藉的便是中護軍將軍一職掌控近二十萬禁軍,現在太子當然要拿到手中才會安心。賈南風被廢,裴頠只能依靠太子,他替太子接手禁軍才能讓太子放心。衛瓘素有威望又才能卓著,是太子少傅,有他在朝中朝堂便穩如泰山。可劉頌憑什麼得到太子信任?

楊珧心有疑問試探道:「裴頠是皇后的人,劉頌是淮南王的人,沒有合適的理由會露出馬腳吧?」

司馬遹不滿道:「你挾持太子逼宮,推一個太子的人到前台做擋箭牌有什麼不合適的?至於裴頠,賈後倒台他投靠你有什麼難理解的?劉頌代表淮南王要與你兩敗俱傷,你也不好過,彼此達成協議,他為宗室守住最後一道門戶你不得不答應,有什麼不妥嗎?至於我今晚只是被你們誆進宮睡了一覺而已!」

楊珧心道:合著所有罪名緣由你都已經羅列好了!真不愧裝豬大戶!

可這句話楊珧不敢出口!

楊駿之死便是因為攬權太盛,不答應能不能活著出宮都是兩說!這回雖然交出了禁軍,卻買回一條性命,更是從此只能牢牢抱緊太子!

手段當真老辣!

楊珧心中暗嘆一聲點頭道:「諾,謹遵太子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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