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幕後主使

第七章 幕後主使

當晚,縣府大牢。

天,陰沉得可怕,黑沉沉地烏雲崢嶸而起遮星蔽月。

寬敞的石室里,三個獄卒正圍在桌前吃酒猜拳,不時傳來一陣陣大笑,寥寥無幾的火燭把光線控制在幽暗的範圍里,映的那一間間木格柵欄幽深可怖。

突然,燭光猛地為之一黯。

「起風了嗎?」一個獄卒走了過去,然後忽然凝固,跟著軟軟倒地。

其他獄卒等了許久不見他回來,其中一個似乎是牢頭的有些不耐煩了,指著另一個獄卒道:「王福去了半天了,你去瞅瞅怎麼回事?」

那獄卒答應了一聲,剛站起身,忽然身形一頓,就此僵住了。

牢頭霍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手下意識地就按到了腰刀上!

因為他已經看到了眼前多了一個不知是誰的黑影!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拔刀,只覺得一根冷入骨髓的手指點在了自己的身上,跟著周身血液彷彿凍結了,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落到了同伴一樣的下場。

黑影這才轉過身,沿著那一個個的囚室慢慢地走著,「噠噠」地腳步聲在地面踩出巨大的空響。

終於,腳步停在了最後一間的囚室前,跟著那幽暗的黑影中飛出了劉二娃的臉龐。

「是……是老爺讓你來救我的么?」他趴著窗口,努力向外探出腦袋,激動得連聲音都變了調兒。

自從公堂之上被衙役架到這裡后,儘管只是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然而對於劉二娃兄妹來說,卻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挾私彈者,誣告反坐……

這短短地八個字在他們的眼前不斷地徘徊,提醒著自己行將破滅的命運:殺人者死,誣告反坐——那也是個死啊!

然而,兩個人商議了半天,除了從彼此的眼中看到絕望,什麼結果也沒有。

所以,當他發現終於有人來救自己逃出生天的時候,那份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黑影卻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你妹妹呢?」

「我,我在這……」黑暗中又傳來一個瑟瑟發抖的女音,接著另一張臉也從黑暗中漸漸浮現了出來。

「很好,都在……」黑影低聲地嘀咕了一句。

這一聲很低,很輕,劉二娃兄妹一時沒聽清,忍不住疑惑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黑影搖搖頭,「你們老爺讓我先問你們一句話,公堂之上,你們可說了什麼?」

「先生放心!不該說的話我們一句沒說。」劉二娃趕緊道,「我只說是一個不認識的客商塞給我的銀子,教我找些災民誣告梁錚的。至於原因我一概不知。」

「是嗎。」黑影長長地舒了口氣,彷彿如釋重負一般。

「那麼……」他說,「你們老爺還有一句話要我轉達給你們。」

「什麼話?」

「他請你們好好上路!」

話音未落,鐵箍般的手忽然伸進了格柵,掐住了劉二娃兄妹的脖子。

窗外的天色,黑的有如鍋蓋,好像就連最後一絲亮光,都被這極度深寒地謀殺嚇的退出了夜空。

劉二娃猛地繃緊瘦弱的身軀,眼睛幾乎從眼眶裡瞪了出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忠心耿耿地為老爺賣命,得到的結局竟然會是這樣!

他抽搐著,拚命地用手抓著那雙扣在自己脖子上的鐵爪,想要把它從自己的脖子上扯開,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徒勞無功掙扎,那無情的魔爪依然在不斷地收緊、收緊……

「我真是瞎了眼!」

這是劉二娃的腦海里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

因為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甚至就連意識,也已經徹底地陷入了黑暗。

而直到手中的軀體把其中蘊涵的點滴生命全部迸發出來,指間的掙扎也逐漸衰竭,最後消散了,黑影這才緩緩收手,從懷中取出一根繩子,在二人的脖頸上纏好,跟著一抖手,繩索穿梁而過,那一對可憐的兄妹就那麼懸空吊了起來。

「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們老爺心狠。」

留下了這最後的話語,完成現場布置的黑影轉身離開,他的身形好快,第五個字還沒說完,人已經消失在了縣衙的大牢之中。

※※※

「啪!」

一道驚雷驟破天際,瞬間映亮了深夜中的永寧縣城,也映亮了那個飛檐走壁如履平地一般的黑影。

黑影在櫛比鱗次的店肆房舍上飛奔,幾個起落,便落在了一處雕樑畫棟的庭院之中,跨院里有三明兩暗五間房,只有一間房裡沒有點燈,那人便是奔著這間房去的,到了門口竟然毫不遲疑,直接推門而入。

「彭二當家的回來了,事情都辦妥了?」

黑暗中,一個蒼老陰鬱的聲音響起,跟著「嚓」地一聲,燭光亮處,映出了一張滿面皺紋的,雞皮鶴髮的臉。

黑影冷「哼」了一聲,徑自掩好房門,取下兜帽,原來卻是一個面容雄壯的漢子,一面走到椅子邊坐下,一面說:

「我彭展鎮出手,什麼時候有擺不平的事兒?」

老者桀桀怪笑了起來:「也是,江湖中誰不知道,雞公山彭二當家的身手。」

誰知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之下,那漢子竟不自覺地紅了臉。

他乃是雞公山響馬紅娘子手下最得力的幹將,和紅娘子是同門的師兄妹,但二人雖是同門學藝,性子卻大不相同,紅娘子任俠仗義,可彭展鎮卻陰鷙狠辣。

他下山後投了赤雲崗,奈何鬱郁不得志,只做了個小頭目。紅娘子在雞公山舉事後,他聽得消息,這才趕來相助。紅娘子念在大家師出同門,就給了他一個二當家的位置。

因此,當他聽老者贊「江湖上誰不知道自己的身手」時,這本是客套的虛辭聽在耳中,卻全成了刻骨的諷刺。

「閑話少說!」他忍不住出聲打斷,「老大人給我傳信,讓我星夜兼程趕來永寧,就是為了給你清理門戶的?」

這老者富甲一方,彭展鎮在赤雲崗的時候,曾經意圖打劫過他,結果反被他抓了,但老者並沒為難於他,反而放了他,這一來二往,二人就相識了。

「那倒不是。」老者說,「眼下有一樁大好的生意,就不知二當家的感不感興趣。」

「生意?」

「如今時局艱難,河南天災不斷,山上的日子,想必也不好過吧?」

彭展鎮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話說到自己的心坎兒里了……

這些日子以來,由於連連天災,不少州縣民生凋敝,他們這些靠著打家劫舍,做沒本錢買賣的響馬的日子,自然更難過了。

「李員外所言極是,」彭展鎮長嘆道,「可我師妹……唉,總不肯打劫平民百姓,劫掠富戶又一定要挑有劣跡的才能下手,這……」

「這麼說若是有富戶劣跡斑斑,二當家的就一定會出手了?」李員外目光幽幽地盯著他。

「不錯,正是如此。」彭展鎮點頭。

「好,老朽永寧多年,這永寧城裡的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若論作惡多端,沒有人比『他』更甚。」李員外說著,一邊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下兩個大字:

梁錚!

「此人堪稱『永寧第一惡少』,」李員外說道,「仗著自己是縣令的親戚,平日里勾引婦女,毀人名節,欺行霸市,無惡不作!若能請二當家的替天行道,當是我永寧百姓之福啊。」

說到這裡,李員外兩眼幾欲噴出火來。

他這是真情流露……

李員外本名李精白,原也做過一陣大官,卻因誤投了閹黨,因此在崇禎初年被罷官還鄉,這才改名李世清。

他死也忘不了一年前的那一幕:當自己回到家裡的時候,發現緊閉的卧室中,自己年輕美貌的小妻子居然一絲不掛地和這小子滾在床單上,還要發出愉悅至極地呻吟時的情景……

每當他想起這一幕,他的眼裡就會忍不住噴出嫉恨的火焰,雙拳緊握得指甲都要深深掐進肉里。

他恨!

恨妻子的不忠,恨那小子的無恥,但更很他自己……

因為他那怎麼都沒動靜的身體居然可恥地有了反應!

他捨不得責罰自己美麗動人的小妻子,所以他只能把所有的恨意都發泄在梁錚的身上。

去縣衙狀告——縣裡誰不知道梁錚和武大烈的關係?況且他也不想把這麼丟人的事公之於眾。

他也不是沒試過私下報復,然而梁府一眾家將個個悍勇,自己的人小胳膊小腿的……

栽贓陷害……平常的小案根本奈何不了梁錚,而且永寧縣小,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若是做個大案誣陷於他,很容易穿幫,還會牽連到自己。

所以他才一直隱忍到現在。

所以當他看到那個該受千刀萬剮的罪魁禍首——梁錚,居然也敢來城外擺粥鋪裝善人時,才心生一計。

這些都是流民,和永寧毫無瓜葛,不容易牽連自己,而且他們都快沒飯吃了,隨便給他們點錢,絕對肯替自己賣命。

罪名的話……那麼就誣他下毒殺人好了!

至於動機,梁錚平時欺男霸女,隨便找個看上民女強搶不成使毒暗害的理由不是順理成章?

俗話說人命關天,這天大的簍子,武大烈只怕也罩不住他,只能秉公辦理讓他償命!

所以他才連日在城郊擺粥鋪,暗暗物色人選。

可是他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計劃這麼周密的事情,梁錚不過三言兩語,就把必死之局徹底翻轉了過來。

不但脫了罪,還讓劉二娃身陷囹圄,還試出了其幕後必有主使的內幕,逼得自己因為怕受牽連而不得不請彭展鎮代為滅口。

想到這裡,李世清不禁恨恨地盯著遠處梁府的方向:「如此,既能替天行道,又解決了貴山寨的燃眉之急,豈不是兩全其美?」

窗外,一道閃電撕裂天空!

也把矗立窗口的李世清蒼老的臉龐,映得宛如殭屍一般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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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大明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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