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鱗蛇之三
如字幕所預告的，常彩鱗的小學老師，那尖著眼角的中年女性開始在教室里一個一個的巡視過他們的桌面，其態度之認真，近乎可笑。
「常彩鱗！站起來！」
她緊了眉頭尖聲叫道，臉上的皮更緊的擠作一團，好似一顆吃剩的桃核。
「書呢？！」
「……，放在家裡。」
「我看是沒買吧！小小年紀就會騙人了，不知羞！」
「手心伸出來！「
啪，啪，啪，啪，啪。
「到後面站著好好反思。」這名教師毫不掩飾自己從處罰別人上獲得的輕薄的愉悅，這或許正是她選擇教師一職的最大理由。
[常彩鱗確實沒有買書，她不好意思開口與奶奶說，因為父母寄來的生活費遠無法讓她和老人過上輕鬆寬裕的生活。]
[只是打發罷了。]
暗紅色的字幕。
常彩鱗默默的走到教室的最後方，與不常用雜物們相鄰。
幼嫩的手微顫著，手心上多出了幾道紫紅色的痕迹，剛才那教師的抽打併不是合適的懲戒，而是一種施虐的意味。
後門吹來了一陣風，讓一顆破了的乒乓球滾動到了常彩鱗的面前，反覆，反覆。
劉小四覺察出了常彩鱗已想要哭泣。
但直到下課鈴響起，她也還是沒有那樣做。
[怨憤。]
暗紅色的字幕。
[怒意。]
天藍色的字幕。
[希望他人不得善終。]
純白色的字幕。
她走回了自己的位置，那名中年女教師走過她的旁邊，看見了她的目光。
[蛇。]
暗紅色的字幕。
這個向來從欺辱學生當中獲取樂趣的教師在很短的一瞬覺得害怕，而後又反射性的覺得惱怒。
「哼，沒有父母管教的野娃就是這樣沒教養。」
這話語像是鋒利的匕首。
說完這話，這教師又覺得愉快起來，從後門出去了。
[之後的在常彩鱗的面前，那個故事出現了。]
[只是一張明信片大小的，記載了一個似乎遙遠的故事的畫片。]
常彩鱗在桌上埋著頭，淚水滴落到地上，只是不起眼的幾滴，也沒有什麼抽泣聲。
[痛苦。]
純白色的字幕。
當她再抬起頭，就看見自己的手中多了一樣東西，一張繪製著圖畫的紙片，植有蒼松的庭院之中，身著古服的人與一具骷髏相對而坐。
[上面有寫著字，只是很小，僅能讓常彩鱗一個人看見。]
[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似乎是在教導人們要謹言慎語。]
[故事是這樣的：
在不知何時的古代，曾有一名大戶人家的家主，是個出了名的眼光毒辣的人物，但有年卻害了眼病。
一位雲遊的大夫替它問了診，說：「倒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以後見人，萬不可說什麼別人面象的話。」
家主不解，只是後來眼病好轉，便也未將大夫的話放在心上。
它照舊是常見客人，常說些尖銳的言辭。
一日，一名自稱長生君的人和它見了面。
「別人都講我是神仙，你覺得又是如何。」
家主沉吟，卻說：「你一孤魂野鬼，又談何神仙。」
長生君大笑而去，家主再看其所坐之處，獨留一副枯骨。
家主不日眼病複發，年秋卒於家中。]
[故事是有名字的。]
天藍色的字幕。
[眼見運。]
暗紅色的字幕。
當常彩鱗看完了那畫片上的故事，因眼睛酸澀而眨眼再睜開之後，那畫片如岀現時一樣突然的消失無蹤。
畫面開始扭曲起來，教室內所有人的形象都變了狀況，像是一場抽象畫派的作品展覽，她幾乎要昏厥過去，一名男生從她的座位邊上跑過，背後拉出了幾道多重的光影，其中有平常的，有歡喜的，有疼痛的。
[無意識的看清了疼痛的影象。]
天藍色的字幕。
[刻意特意的選擇了疼痛的影象。]
暗紅色的字幕。
那名男生在幾步之後跌倒在地，大聲的發出了痛苦的呼喊，掙扎著翻身捂著腳踝，而血液正從摔傷的鼻中湧出，流淌到地上，粘稠的緩緩停止。
班上的學生們驚慌起來，都愣了神，但很快他們便出於天然的善心去為最受傷的男生施以幫助，幾名女生則出去把老師喊來。
過了一會兒，那名先前已走掉的中年女教師一臉不耐煩地回到了班級里。
常彩鱗側過身看向她。
更長，更遠，更多的光影在那教師背後顯現，其中有一條最為短暫的。
[她刻意的看清了那個影象。]
純白色的字幕。
……
………
…………
投影幕布上的畫面開始轉變，周圍的色調已經轉換成了微紅的昏黃。
劉小四看著畫面中再次出現了刻著「黃田小學」四個字的大石，以及那些大人與孩子們，明白了現在是下午放學的時候。
輕快的氣氛，沒有人焦急或是過於吵鬧，無論是因放學而感到開心的孩子還是因團聚而感到放鬆的家長，大家都是笑著的，幸福的模樣。
[那些影象很快的消失了，她只想著快些回到那個奶奶在的家中，去吃上並不豐盛，卻很溫暖的晚餐。]
天藍色的字幕。
[她正期待著某件事發生。]
暗紅色的字幕。
常彩鱗如早上來時一樣背著雙肩包，在街口站著，等待著人行通道上的指示燈由紅轉綠。
5秒
不遠處的十字路口，車流的方向正順著信號而轉變著，白鹿城發展的很早大多數的居民早就已開上了私家車，但城中大多數的道路卻因為天然條件而不得不盡量狹窄，這就使得車流的密度增大了許多倍。
4秒
一輛有些年頭的大卡車載著幾十頭豬在車流中行動著。
3秒
禁止大卡在路上行駛的時間段還未結束，但這種違紀在當時尚且常見。
2秒
一輛車子強行匯進了車流之中，大聲的按著喇叭。
1秒
豬們驚惶的叫著，在籠中擠成一團，這種事原本不應該發生的，但司機為了圖省錢而並沒有使用帶隔板的貨倉。
0秒
傾斜，而後倒下。
那輛強行匯入車流的車子被正好的壓中，像是一個被拍扁的易拉罐頭那樣。
那車子其中的內容物噴發出了一些，主要是汽油以及駕駛員的殘肢。
一顆完整的連著神經的眼球滾到了常彩鱗面前，沾著塵土。
是那名中年女教師的眼睛。
[踩碎它。]
天藍色的字幕。
[蹂躪它。]
暗紅色的字幕。
常彩鱗笑了。
.
啪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