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劉小四從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叫劉小四,沒人告訴過他,他自己也從沒細究過,而一般來說像這樣在名字里加上排位的,就說明他們家得有好幾個兄弟姐妹。
但劉小四也未曾證實過這件事,只是師父總是對他喊「小四!該起床了!」「小四!該練功了!」「小四!該燒飯了!」「小四!快睡覺!」,久而久之的,在師傅尖銳的公鴨嗓下,他也便相當認可了自己小四的這個名字。
而不同於往日,如今的師傅已經沒有力氣再這樣喊他了,自從這次清明之後,這位鬚髮皆白的老道士便已經卧床不起,全由小四照顧。
但今早,小四在廟外的竹林劈柴的時候,卻聽見了師傅不停的喊著他,明明竹林離師傅的卧室足有百米,但他確實的聽見了。
他當即便扔下手上的柴刀,只顧飛奔回去,踩著濕滑的青苔石頭,跳過長了些雜草的白粉院牆,從破落的廟內跑過。
現在劉小四正在師傅卧榻的床前低身,說:「師傅,小四來了。」
躺在床上的這名老人咳嗽了幾聲,掙扎著想要直起上身,小四連忙過去扶住他的肩膀,只覺得師傅輕的像一縷遊魂。
小四曾經是見過師傅意氣風發的時候的,那時這位似乎連呼吸都顯得困難的老人,面對千萬的鬼眾也敢叫陣,面對吃了幾十人的兇惡妖魔也會說上一句「爾等宵小!」
但他病了,一病不起,甚至不算是因為病,而只是因為他太老了,老的五臟六腑都罷了工。
「小四……,我陽壽盡了。」
「師傅,我知道,我知道……。」
「我這輩子,年輕的時候犯了很多錯,老了卻又不敢面對,唯一算是作對了的事,就是收養了你呀……」
「師傅……」
「所以我現在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你空有一身本事,對於人情世故卻不曉得。」
「師傅,我會一直呆在道觀里的。」
「那成什麼樣子!你才多大?你甘願過上我這種老年人的生活嗎!」老人激動起來,連咳了幾聲,劉小四慌張了,趕忙拍了拍自己師傅的背,但他心裡有清楚,這是沒用的。
「小四,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師傅,小四可曾對您說過一句不字嗎。」
「是了……,那你可聽著,等我死後,你去開了我的柜子,那裡面有個包裹,帶上它,去白鹿城找一個叫許莫語的人,他會幫你的……」
「……」
「而且,在白鹿城有你父母身世的線索。」老人的語氣愈來愈低,「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誰嗎,他們是好是壞…,是不是有除了你以外的孩子…。」
「師傅,我不想知道那些。」劉小四抱住了師傅的雙肩,希望能給師傅一些溫暖,「我對他們一點興趣都沒有。」
「孩子,你會的,每個人都會……。」老人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合上了眼。
劉小四仍舊抱著老人,直到明顯的覺得冰冷。
他輕輕地將老人的上身放下,為他蓋上被子,而後走出了這間卧室,外面是清冽的藍天,飄著白絲似的雲朵。
他張著嘴,無聲的嚎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