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山
這聲音也太好聽了……孟夏不是故意不回答靈均的話的。實在是難以抵禦美色給視覺帶來的衝擊力。
靈均卻是生出幾分不悅。
「你再盯著本尊，本尊便把你那雙不安分的眼睛挖出來。」
他惡狠狠地說道。
孟夏一驚，連忙用雙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你長得好看，我多看幾眼怎麼了……」孟夏不滿地小聲嘀咕道。
「你說什麼？」聲音中似乎夾雜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沒、沒什麼。我說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採藥人，求求山神大人放了我吧。」
孟夏雙手合十，閉著眼睛說道。胸口裡那顆心不安的「怦怦」直跳著，就像要從身體中衝出去一般。
看著她那副慫樣，靈均雖然面上並未顯露。心中卻覺得她頗為有趣。
靈均可是山神，水可做其目，風可作其耳。白桃偷偷帶人上了山他怎麼會不知道？
起初，不過是念在白桃素日很能討他歡心，便原諒了他私帶人類上山的事。
秉著不可讓狡猾的人類傷害他山中生靈的想法，靈均偶爾會點水為鏡窺視孟夏的一舉一動。
原本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後來卻漸漸成了習慣……
赤豹見主人似乎沒有要懲處這凡人的意思。當即一鬆口，將孟夏吐了出去。搖了搖尾巴，便走到靈均跟前趴下繼續閉目養神。
孟夏先前才摔了一跤，如今又冷不丁被這麼一扔。身上愈發沾了些污泥，整個人狼狽不堪。
靈均故作兇惡道：「誰和你說本尊是山神了？本尊可是這霧影山的山中惡鬼！」
孟夏聞言一愣。
白桃不是說沒有山鬼么……
靈均饒有興味地盯著孟夏，等她向自己求饒。卻只見孟夏緩緩起身，糾結片刻，從懷裡掏出一塊小小的用紙包著的油餅。
十分不舍地遞向靈均，說道：
「你既然是餓鬼的話，這塊餅就分你一半好了。你可不許多吃，我就這麼一塊了。」
這人別是腦子不好吧……靈均不禁有些愕然，臉上狠厲的表情瞬間皸裂。
孟夏沒有注意到靈均的神色變換，只心疼地看著手中的油餅。早知道帶著那根掉在地上的糖葫蘆來好了……
靈均不過愣了片刻，便沉聲說道：「誰要你的破油餅？本尊乃山鬼，是要吃人的！」看她那模樣真是……誰稀罕她的破油餅！
「啊？」孟夏愈發懵了，但手卻情不自禁地連忙把油餅塞回懷中揣好。之後思索了好一會兒，方才說：
「可是我現在渾身是泥，爹爹說過，掉在地上沾了泥的東西便不能吃了。」
然後用一副『我很想給你吃，但是我太髒了你吃了會生病』的表情看著靈均。
饒是靈均素日不喜言笑都被她逗得輕笑幾聲。他沒看錯，這丫頭果真有趣。
赤豹睜開眼睛，盯著自家主人。
他沒明白主人為何要笑，髒東西吃了會拉肚子沒錯呀。就算真的要吃，拿去一旁的梨花澗中涮涮不就結了。
主人變笨了。
如此想著，赤豹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向靈均。
這廂孟夏卻是不知所措，這山鬼怎麼笑了？難道…他是那種不愛乾淨喜歡吃泥巴腌人肉的妖怪？
想到這兒，孟夏不由地汗毛直豎，打了個哆嗦。
靈均收起臉上的笑意，問道：「你不害怕本尊嗎？」
孟夏看著那雙如紅楓葉一般的眼睛，吞了口口水。像抖豆子似的說道：「本來是不怕的，誰會害怕一個那麼好看的人呢？可是你說要吃我，我還那麼小，還有爹娘要養活，就有一點點害怕……但是爹爹曾經說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見過牡丹花，又大又俗。你比牡丹花好看多了，我就想著這要死了也值了。」雖然爹爹說完那句話后被娘用擀麵杖敲了滿頭包……
赤豹聽她說了半天都要被繞暈乎了，所以這到底是怕還是不怕呀？人類真是麻煩。赤豹有些煩躁地甩了甩尾巴。
靈均其實也沒太注意聽她說了啥。他最不樂意聽別人嘮叨了，尤其是像那棵老月桂一般，又老話又多的。
但是，孟夏誇他好看他還是聽到心裡去了。當然，僅限這一句。
靈均旋即起身，淡淡開口說道：
「本尊今日心情好，寅時便送你下山。」
孟夏心下一喜，正愁難以下山呢。
「謝謝山鬼大人！」聲音里已經明顯帶了絲絲雀躍。
靈均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微笑。
長得好看便是這樣，哪怕銀髮紅眸會有些詭異。孟夏也覺得生在這山鬼的身上卻是仙氣飄然。
即便他開口說那些嚇人的話，孟夏也怕不起來。
而且孟夏很慶幸，遇見這個山鬼沒有那麼可怕。自己起初還以為他是山神呢。不過想想也是，在她心目中山神應當是白鬍子老爺爺慈眉善目的形象。唔……就像那個賣糖葫蘆的老人那樣的。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孟夏如此想也沒什麼錯。畢竟，靈均雖然看起來年輕俊秀、玉樹臨風，但的的確確是個活了上萬年的老東西了。
待到寅時之際，只見靈均輕輕拍了拍赤豹的背脊。
那巨大如小山丘似的赤豹猛然站起，身上披著螢光，一陣微風拂過，赤豹的鬃毛隨風舞動著，當真是威風凜凜！
孟夏先前光沉溺於靈均的美色了，如今看這赤豹竟如此巨碩，不禁有些后怕。
多虧山鬼大人是個好妖精，否則她在這赤色豹子面前不就和小豬仔似的嘛。
靈均縱身一躍便正正地騎在那赤豹之上，向下睨了孟夏一眼。
靈均估量著以這小丫頭的身高，應當是爬不上來的……隨即將手伸向孟夏。
孟夏怔怔地拉住靈均的手，未等她回神，便被拉到了赤豹之上。
赤豹本欲直接躍下山去。但是想到身上還馱著個人類小姑娘，怕是受不住那麼快的速度。於是赤豹只得放慢步子在山間緩緩穿行。
坐在靈均後面，即使迎面撲來了幾縷涼風，也不能使孟夏燒紅的臉上溫度降低幾分。胸口如有小鹿亂撞，比先前害怕時跳得還要劇烈些。
真是夭壽了，她從未想過能離這般神仙似的人物如此之近……
那靈均帶著她行至山下，將她從赤豹身上放下。
山外的陽光此刻正照射在孟夏的臉上，孟夏好長時間未見這般明亮的陽光了，不由地多享受了一番。
待她終於想起欲向山鬼道別之時，回首一看。哪還有什麼山鬼？
靈均早已與那赤豹一同消失在霧影山蒸騰而起的濃霧之中了……
終於回到了家。
孟夏心中有些忐忑，自己徹夜未歸，該惹爹娘擔心了。
不料才進家門，一個瓷碗「嗖」地一聲，便照著孟夏的臉飛來。
孟夏躲閃不及，臉上當即便掛了彩。
隨之而來的是孟李氏的咆哮聲：
「你個小賊種，還曉得回來？真是翅膀大了毛硬了，都學會徹夜不歸了！這還沒及笄便如此，待到及笄了還得了！」
「娘……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孟夏覺得自己十分委屈，眼淚已經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還擱這閑著幹嘛，真是跟你那沒用的爹一樣是個廢物！還不快去把你採的葯拾掇拾掇拿去賣了！」
鄰裡間聽到孟李氏那破嗩吶似的大嗓門，不禁暗自朝孟家方向啐了一口。
投生做他們的女娃，也不知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個老討債鬼……那潑婦自己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貨色！
雖然心中同情孟夏。
但是沒有人會願意為她說一句話。畢竟自家的門還讓海風給吹著，誰會去管別家的咸事？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孟夏含著淚，一一應下孟李氏的責罵，不敢出一言以復。
孟李氏罵了半天像是在罵根木頭一樣，漸漸便沒了興緻。轉身回屋裡睡覺了。
夜裡還得去鎮上賭館打牌呢。她可沒有時間讓孟夏浪費。
孟夏也不敢回屋換衣服。只得自己慢慢拍掉身上的泥塊。
忽然幾枚銅錢出現在孟夏的眼前。
是孟秀才。
「爹爹，這是……」孟夏有些不解地問道。
「噓，拿著吧。別讓你娘看見。這是爹前兩日賣字畫掙的錢。閨女兒，你受苦了，拿去買兩個饅頭墊墊肚子。剩下的去濟安堂開副葯擦一擦，女孩子家可不能破了相。」
孟秀才壓低了聲音說道。
孟夏先前還能憋住的眼淚，此刻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地落了下來。
「誒，別哭。這怎麼還哭上了，又不是小花貓。」孟秀才連忙掏出一塊老舊的手帕，一邊拭去孟夏的淚水，一邊說道。
還是爹爹疼我……如此想著孟夏破涕為笑說：
「爹爹別擔心，孟夏好著呢！」
「快去吧。」孟秀才欣慰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