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於辰修趕緊追上去，經過楊穎茵旁邊一愣，「走了。」

「你跟阿姨先回去吧，我……在這裡等到晚上，總得有個人留下來嘛。」

黃秀琴勉強的說，「麻煩了。」

楊穎茵沒有進去病房，而是在病房門口，等著他緩和自己的情緒。

她只是個外人，而且也很不經世事，不知道該用什麼姿態跟別人家的糾紛保持距離。

然而剛剛於辰仲吶喊的那句話，卻一句句刺到了她的心裡，她深刻的感覺到，倔強的喊著這些的他，有多寂寞。

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是可有可無的，尤其又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她可以想像，他都是過著怎樣的日子。

可是很奇怪，黃秀琴明明是真心在擔心他，她今天接那通電話時，都差點昏倒了。

這家人，到底有什麼樣的誤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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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那很久，直到一個多小時過去，她的背跟腰都快酸死了，這才偷偷往裡面瞄一眼。

「要進來就進來吧。」裡面的人這麼說。

「你知道我在這啊……」她吐吐舌頭，慢慢的走進去坐下。

氣氛相當奇怪，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該聊什麼，才能避開那些討厭的話題呢，楊穎茵相當苦惱。

「抱歉。」

「咦？」

「我把自己的問題遷怒到你身上了，抱歉。」

「我說，雖然我認識你才沒幾天，但我想，你應該是個平常都不會道歉的人吧？那我現在是不是要超感動的，你跟我道歉耶。」

「你真的很白目。」

「哈哈，很多人這樣說啦。」

「我不是在誇獎你！」當他喊完這句，終於忍不住的笑起來。真奇怪，這女的就是有一種，可以輕鬆就化解他那些陰鬱的特質。

「吶……歌詞，你真的不喜歡啊？」

「對啊，不喜歡。」

直白的厭惡實在讓她的心臟聽的一抽一抽的，可是她卻不會因為一句批評就討厭起自己的作品。

「我還是很喜歡，而且，我覺得這非常適合這個曲子。」

「所以你不會改羅？」

「不改。」她鼓起勇氣的堅持，還以為下一秒他又要生氣，卻看見他露出了微笑。

「這就對了。」

「欸？」

「創作本來就不該為了迎合別人而作，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永遠也寫不出好作品。」

「你明明那麼討厭，卻還能說出這種話，你真的是小孩子嗎？」

「哼，別拿我的腦跟你的腦相比。」

「你……」

「我的老師說，任何事情都是一體兩面，有人喜歡當然就有人討厭，連這點都不懂。」

「死小孩看在你是傷患我才忍耐，別太過份了！」楊穎茵嘟起嘴的說。

「不如，就趁著在這裡，趕快把副歌完成吧。」

「呿，你應該要想的是，怎麼趕快跟家裡的人和好吧，不然你把你哥氣成那樣，剩下的部分要怎麼完成？」

一提到不想談的事，他又把臉轉到旁邊，打算逃避。

「我說的事實。」他淡淡的說，「跟我媽說的那些，都是事實，也許你不相信，今天是她第一次擔心我、第一次凶我，第一次對我有了……不是對待外人的那種客氣，是認真的對我生氣。」

「怎麼可能……」

「真的，從我有記憶以來，她跟爸都是這樣對我的。對我很客氣，卻也莫不關心，就算我生病了，也只是不說一句話帶我去看病，從來沒摸過我的額頭，從來沒正眼看過我，就好像我是個被撿回來的孩子一樣。我哥只要做一點事情，他們就驕傲的不得了，而我不管再怎麼努力，他們也……看不見。」

「有什麼關係。」她說，「這有什麼關係嘛，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耶，你都知道作品不是為了迎合大眾而寫，怎麼就沒想過——你的生命也不是為了迎合誰而活。」

這有如當頭棒喝的一段話，讓他愣著突然反應不過來。

他怎麼，就沒想過呢？

嘴上說著大學畢業就要離開家，倔強的好像很厲害，事實上，他剛剛說的那些話，仍然還在渴望著，渴望父母能夠多看他一眼，拼了命的把才藝練好，也是為了……

「亞藝。」

「嗯？」

「謝了。」

「好好休息吧。」她摸摸他的頭，感覺上自己來到這裡之後就像多了個弟弟。

於辰仲沒有閃躲她的手，這是他第一次被人這樣摸頭，而且對方還是個女孩子，卻不覺得討厭。

反而還感受到了手心那股溫暖，幾天的時間，就好像已經認識了幾年一樣。疲倦很快的就找上他，在視線愈來愈模糊的時候，卻還能看著她的臉，讓他很安心。

楊穎茵直到他的呼吸漸入平穩才鬆懈的靠坐在椅子上，看著這個平常講話沒大沒小、又很過份的傢伙睡著后，總算表情變成十六歲的男孩，那種帶了些許稚嫩與叛逆的模樣，而不是一直假裝自己是大人的狀態。

「終究，是個孩子啊。」雖然她也才年長他沒幾歲，可是想想自己高中時都還在幹嘛呢？成天發獃玩樂，最大的煩惱就只是放假時該去哪裡玩。

傍晚時，於辰修帶著手做便當跟換洗衣物來，楊穎茵則是撐著一雙眼皮，正努力跟瞌睡蟲奮鬥著。

連於辰修走進來放東西都沒發現，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竟然可以練就一身睜著眼睛睡覺的技能，暗自佩服。

「亞藝影音。」

「有！」她立刻站起來大喊，馬上被他摀住嘴。

「你小聲一點，阿仲還在休息。」

「學……阿修……」她還一臉恍神，可是……「你剛剛叫我亞藝影音了吧？」

「很順啊，四個字念起來比較好玩。」

「別亂嚇人好嗎？」她還以為是學長。

「去樓下吃便當？」

一聽到有吃的，她立刻點頭如搗蒜，高興的跟中了發票兩百塊一樣。

便當還有溫度，熱呼呼的，而且黃秀琴的家常菜真的很好吃，她不到十分鐘就吃完了。

「你好歹也注意一下形像。」

「吃飯皇帝大，哪需要什麼形像啊。」

「阿仲還好吧？」話峰一轉，他還是想知道弟弟的心情。

「我是不知道，你們家到底有什麼誤會，可是我覺得，他好像是，很寂寞的長大呢。」

於辰修沒有回答，只是看向了遠方。

「小小年紀，就得把自己逼的想法這麼灰暗，才能面對每天的生活，不覺得太殘酷了嗎？」

「我知道。」

她發現了一件事，他雖然臉上掛著微笑，卻不是真心的。

「明天我也會請假，不如我們三個在病房裡把曲子完成吧。」

「這樣不行。」

「咦？」

這樣下去，他們也只是不斷的在循環而已，雖然因為她的關係，他們兄弟可以暫時維持好關係，好像很快樂的一起創作，但她知道，曲子一旦完成，他們又會成為冰冷的陌生人。

所以她才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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