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歡而散
柳花軒，洛小小正百無聊賴。
心下暗自想著，這紅香院也無甚有趣，與其困在這裡做個金絲雀，要不要趁老爹還未發現，拖著花顏去其他方逛逛。
忽聽得窗外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四姐姐在么？」
正心裡疑惑這人是誰，只見一個青衣姑娘已經俏生生站在面前。
雲衣看著自家主子面上茫然，好心提醒道：
「姑娘，這是前院的秋月姑娘來看你了。」
洛小小聽得秋月二字，再見那姑娘笑容明媚，眉目間帶著英氣，恍然大悟：
「原來是你！」
「可不是我么，」秋月上前兩步，牽起洛小小的手，笑得神神秘秘，「姐姐莫不是忘了，前兩日我還陪著姐姐吃酒呢。」
洛小小知她說的，正是自己和花顏初來紅香院那日，自己扮做男裝，陪酒的正是這秋月。
不想這秋月竟是個機靈的，能一下子認出自己來。
「我日前遠遠的見到姐姐，就認出是舊識，想著一定來見見姐姐，不想這兩日竟特別忙，」
秋月說著嘟了嘟嘴巴，搖著洛小小的手臂。
「唉，虧我還得了由頭巴巴的跑來看姐姐，只怕是姐姐貴人忘事，早就不記得我了。」
洛小小瞧著秋月的小女兒姿態，非但不覺矯揉造作，反倒甚是可愛。
一時心裡喜歡，只是之前一面之緣，確實未曾想過去看秋月，面上有些尷尬。
能在紅香院里出類拔萃的姑娘，自是察言觀色，心裡倒是對面前這個喜怒形於色的女子多了份喜歡。
「妹妹和你開玩笑啦，知道姐姐忙，這不紅媽媽讓我來通知姐姐，清風閣貴客相約。」
秋月上前牽著洛小小的手，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姐姐，貴客哦。」
惹得洛小小噗嗤一樂，「你這人，古靈精怪的。跟紅媽媽說，我換身衣裳，這就過去。」
「那妹妹就先行退下了，清風閣等著姐姐。」
秋月柳腰輕擺，拂了一禮，徑自離去。
洛小小目不轉睛的盯著秋月走的遠了，一臉羨慕的小聲呢喃著：
「雲衣，你說這紅香院里的姑娘，走起路來竟都那麼好看。」
雲衣兀自翻了個白眼，取了套緗色的衣裳，面無表情道：
「姑娘，換裝吧。」
「無趣。」
洛小小一邊咕噥著，一邊就著雲衣的手穿上衣裙，心裡暗暗滿意雲衣的眼光。
嬌嬌嫩嫩的，果然整個人，都變得精緻了不少。
穿過熟悉的小徑，走過昨日的長廊。
到得清風閣前。
洛小小本欲抬起手推門，卻似有所感的停了下來。
「今天的客人是誰？」
雲衣一雙秋水般的眼睛里漏出毫不掩飾的笑。
「既在清風閣，自然是文公子。」
果然！
洛小小想起昨日鏡子里的「琴弦妝」，站在清風閣前心裡各種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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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洛小小還記得第一次正式見到納蘭伏兮與白長齡時，這樣詭異的場面。
「紅香院的姑娘愈發沒有規矩了，竟不知過來跟小爺見個禮么？」
入得清風閣，撲面而來溫暖的香風，琴聲清澈，笛聲悠揚。
洛小小本想著悄悄於一處角落入座，卻聽得一個陰陽怪氣的男聲清清冷冷的。
抬眼一瞧，竟是「熟人」。
暗地裡撇了撇嘴，規規整整的軒閣正中站好，向著主位賓位分別拜了兩拜，「見過幾位公子」。
「什麼名字？」
白長齡見面前這女子明眸皓齒、面如銀月，目光愣了愣，總覺得似曾相識，心裡有些莫名的不喜，語氣也愈發不爽。
「奴家柳四。」
「哈哈，紅香院也是個雅緻的地方，怎麼紅媽媽竟為你取了這麼個隨便的名字，想來也是極不受寵的。」
小小一陣尷尬，抬頭看說話那人錦衣玉裘，只面色蒼白，眼神陰鬱，豈不正是自己剛來紅香院撞上的那人，訥訥的竟一時無語。
她不知道的是，紅香院里姑娘們的名字或是文人雅士賜下的，或是紅媽媽專門找人細細斟酌的，無不別緻至極。
只當時洛小小臨時冒替疏影上台，實在過於突然，紅媽媽一時隨口就說了這麼個名字，不想就這麼叫開了。
那白長齡顯然並沒有認出洛小小，也不等她回話，又兀自喝起酒來。
「既是新來的姑娘，過來讓我瞧瞧。」
隨著一個笑嘻嘻的聲音，洛小小隻覺腰間一股勁力，一時不察踉蹌兩步，竟直直朝著正前方飛了過去。
心裡咯噔一下，暗用巧勁向後一帶，那股力道卻愈發大了。
洛小小心知抗衡不過，鬼使神差的力道一卸，只聽嘩啦啦、咚的一聲。
整個清風閣都安靜了。
「八公子！」
身側一聲女子的嬌呼，洛小小揉了揉疼痛的額頭，心裡頓時萬馬奔騰！
惡狠狠的睜開眼，一時竟被身下那人星光閃爍的眼睛，晃的沒了脾氣。
「我說你傻了是不是，還不扶八公子起來！」
一旁的梅疏影一口銀牙恨不得咬的嘎嘣嘣響，趕忙上前拉著洛小小的胳膊。
洛小小堪堪抬起上身，卻驀然腰間一緊，又趴回那男子身上。
「柳妹妹打招呼的方式，咳咳，還真是特別。不過，」那人頓了頓，又將雙手在洛小小背後的腰間緊了緊，「小爺我喜歡的緊！」
洛小小看著這人玉似的額頭一片紅腫，想來也是和自己一樣極疼的。
偏偏又故作風流的消遣自己，只是那矯情的擠眉弄眼下，心裡不知該是何樣的齜牙咧嘴。
「公子，」洛小小將將說出兩個字，看著身下那人一雙小狗似的無辜眼神，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哎哎，你這女人，小爺得了空就巴巴的來紅香院找你，你說你笑就笑，何苦噴我一臉口水！」
八公子嫌棄的撇了撇嘴，騰出一隻手，在自己的臉上胡亂摸了一把，又把臉埋在洛小小的領口蹭了蹭。
肌膚相親處惹得洛小小一陣酥癢，一邊躲，一邊咯咯笑個不停，自是沒有機會細究這人話里的深意。
「傻瓜。」
八公子將洛小小扶坐在身旁，偷眼瞧她，正見這丫頭一雙滴溜溜麋鹿似的大眼睛也好奇的打量自己。
目光相對，眼見這丫頭面上一紅，不禁心裡覺得好笑。
索性側身揉了揉洛小小額前的碎發，回頭指著滿地的杯盞狼藉，一陣無奈，「瞧你乾的好事。」
「總是有人惡人先告狀。」
洛小小也不以為意，輕聲咕噥了兩句。
這邊自有下人得了吩咐，換上新的茶具。
洛小小也得空環視一周。
右手邊臉色蒼白的公子正收起驚訝的表情，掩飾性的喝著一杯酒，不成想一時嗆到，壓抑的咳了兩聲。
在他旁邊，青衣女子嬌俏妍麗，沖自己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可不正是秋月。
而左側，梅疏影不甘的瞪著搶了自己位置的洛小小，長呼一口氣，不情不願的走向主位黛墨長衫的男子身旁，也不斟茶，只靜靜坐著發獃。
那男子似也不介意，低著頭自斟自飲。
目光繼續悄悄搜索，果然一人長衫似雪，靜靜的看著自己，滿眼含笑。
洛小小心裡一個哆嗦，豈不正是前一日的文公子。
琴師重新調整了情緒，一曲高山流水，清風閣內卻並沒有因此熱鬧起來，彷彿更勝之前的尷尬。
「曲文，聽說你今日選了個姑娘，人呢？」
八公子煩躁的搓了搓手。
洛小小也隨著目光掃過去，只見文公子不緊不慢放下茶盞，薄唇輕抿：
「八公子懷裡摟著的，便是。」
「咳咳，也不早說！」
八公子打了個哈哈，又低頭眨巴著眼睛，仔細盯著洛下小上下打量許久，一隻手摩挲著下巴，吐出來的話卻讓洛小小氣的吐血：
「除了蠢之外，也沒什麼特點，哪裡比得上十三妹。」
「噗！」
角落裡一聲異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卻原來是吹笛子的少年，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
眾人不過看了片刻倒是不以為意，只洛小小一雙眼睛寫滿了驚愕，惡狠狠朝那人飛了個眼刀子。
「北冥與南鏡的使臣已經進了襄城，不知長齡兄可知道些細情？」
八公子話音將落，座上幾人將目光齊齊聚在白長齡身上。
白長齡沉默了片刻。
「我奇怪的正是這點，動用了家父的所有關係，只知道兩國使者已於三月前出發，算腳程該進入襄城半月有餘，卻一直沒見那些人的下落。」
白家世代皇商，明面上在各國各地都有貿易往來，暗地裡的實力更是不容小覷。
別說是一群浩浩蕩蕩的人，就算是一隻飛鳥，也躲不過白家線報的耳目。
只是今日這事，真真是有些奇怪。
幾人相視一眼，都是不得其解。
「曲大人銅雀台那邊監督的怎樣了？」
八公子瞄了一眼自家大哥，慢悠悠品了一杯茶。
曲文想起父親日日眉心緊鎖，心裡有些失笑：
「家父得了皇旨自是不敢怠慢，日日前去查看工程進度，定是沒有問題。」
言罷，幾人竟再無話聊，清風閣里又是一陣沉默。
到底是八公子，終於忍無可忍，向著主座那人連聲抱怨。
「大哥，你們兩個夠了吧，明明聽了人家生病前來探望，卻兩個人都一言不發！」
「......」
「走吧。」
主座那人默默起身，深深看了一眼梅疏影，率先向門口走去。
洛小小見那人身材頎長，貴氣逼人，一身黛墨色的長衫卻似凝著化不開的寂寥，心裡一陣愕然。
卻見梅疏影已然從發獃中回過神來，靜靜的看著那人的背影，亦不出聲。
「疏影姐姐，你們兩個這又何苦......唉......」
八公子欲言又止，跺了跺腳，朝著洛小小眨了眨眼睛做個再見的手勢，大踏步追出清風閣。
只曲文來到洛小小面前施了一禮，笑意盈盈，「文改日再來看望姑娘。」
說罷與等在門前滿臉不耐的白長齡一同離去，秋月與幾位姑娘趕緊乖巧的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