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高香三柱

「姑……姑娘……」

洛小小緊緊盯著眼前慌亂的小姑娘。

「你方才在看什麼？」

花容拍了拍胸口，圓溜溜的一雙眼睛里滿是驚恐。

「姑……姑娘，你有沒有看見一團黑霧，像……竟像，凝成了人行……」

花容勉強說完了一句話，愈發膽戰心驚。

洛小小卻有些詫異，難道花容只能看到那和尚的輪廓？

花容似乎領會了洛小小心裡的想法，囁嚅著低聲道：

「我從小……偶爾能看見一些，不好的東西。」

三人點了點頭，明月一把拉著洛小小與紅袖的胳膊，「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洛小小被拉著向前，踉踉蹌蹌的走了幾步，不放心的回頭，那梅樹與樹下人的黑氣似乎都已經散盡，這才放下心來。

幾人回到前院，紅媽媽正在一棵光禿禿的梧桐樹下站著，樹旁是一個水缸大的香爐，燃著裊裊檀香。

梅疏影跪在香爐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將三支手臂粗的高香擎在眉間。

邊上的小道童敲一聲銅罄，餘韻悠長，梅疏影便額心觸地，拜上一拜，伴著那小道童清脆的聲音。

「一顧聖女顏，保我心平安！」

「二念心慈悲，解除千般難！」

「三滴凈瓶水，化開萬惡源！」

紅媽媽伸出手，正想將梅疏影扶起來，卻聽梅疏影對著那道童輕聲道：

「這聖女廟的罄音真好聽，能蕩滌人心，可否請小道長多敲誦幾回？」

那小道童點了點頭，又敲誦了兩回，梅疏影方慢悠悠起了身，將三柱香插在香爐，默默的看著裊裊青煙出神。

紅媽媽嘆了口氣，撇了撇嘴。

「挺通透伶俐的姑娘，偏生往牛角尖里鑽，需知求佛不如求己。」

梅疏影只靜靜的，也不知聽沒聽到耳里。

紅香院里的姑娘多是虔誠的，只因心裡有太多的願望現實中難以實現，就愈發渴望神靈的庇佑，期冀著，在餘生中給予一些驚喜。

洛小小自然是不在意的，恰恰明月也向來於此只做玩笑，所以拉著洛小小與紅袖直接越過此處，直往客房裡走。

紅媽媽剛好看見，挑著眉眼嗔道：「你們兩個無賴，莫要帶壞了我的乖女兒！」

洛小小與明月對視一眼，正詫異誰是那話中的乖女兒，紅媽媽已一把拽住了紅袖，斜睨著剩餘兩人。

「紅袖，你可得遠離那兩個不成器的丫頭。」

紅袖掩著唇嬌滴滴的笑。

「媽媽向來嘴硬，誰不知道，您向來最是寵慣著兩位姐姐。」

「唉，慈母多敗兒，媽媽我已經後悔了，這兩個就是教訓，萬不能再犯。」

洛小小看著紅媽媽唉聲嘆氣，搖著頭拉著紅袖越走越遠，心裡有些怪異。

「姐姐，紅媽媽是打算將咱二人與其他姐妹隔離么？」

洛小小拍著明月的肩膀，鄭重的點了點頭。

「明月，看來她是準備徹底放棄咱們了。」

明月哀傷看著洛小小，幾欲流淚。

「姐姐，這一條路如此艱難，妹妹我，著實走了太久！今日終於迎來了勝利的曙光！」

話剛落音，臉上的悲戚表情再也綳不住，哈哈笑著樂彎了腰。

洛小小用肩膀撞了撞明月的胳膊，笑嘻嘻道：「好啦，就屬你最沒心沒肺！」

明月止了笑，認真朝著洛小小揖了一禮：

「謝姐姐盛譽！」

兩人嬉笑打鬧著，一轉頭，梅疏影正靜靜的看著二人。

洛小小見她面上無悲無喜，眼神空茫茫的，雖看著自己與明月，但思緒不知已飛到了何處。

但總歸有些許尷尬，似乎正是自己與明月，吵了人家的靜思。

牽著明月衣角的手扯了扯，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啪啪啪」三聲清脆的聲響。

梅疏影有些遲鈍的回頭，獃獃的愣了半晌，緩緩的閉了眼，面上一片真真正正的悲戚，竟似心死如灰。

洛小小與明月朝著梅疏影身後看去，竟是那三柱高香齊齊爆裂，連著那巨大香爐里的許多香燭，也一同四散，亂七八糟飛了滿地。

「哎！」

明月一聲驚呼，三兩步竄了過去，堪堪扶住了梅疏影。

洛小小也緊跟著來到梅疏影身邊，卻見她癱軟的靠在明月身上，臉色慘白，雙目緊閉。

顯然，已經暈了過去。

「快，將她扶到客房。」

洛小小與明月一時手忙腳亂，卻實在拖不動梅疏影，洛小小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彎下腰。

「來，扶到我背上來。」

明月點了點頭，洛小小背著梅疏影，雖距離客房不遠，但因著聖女廟多是台階，路面鮮少平坦，所以走的極為艱難。

好在，隨著明月一路呼喊，更多院前院后散步的姑娘聞訊，急忙趕了過來。

人多自然力量大，大家七手八腳，很快將梅疏影抬到了最近一處客房的床上。

有人趕緊取了碳籠將房間熏熱，有人自去找了熱水備用，有人急著去尋紅媽媽，有人趕忙去請廟內的觀主……

餘下的在房間里遠遠站著，面上俱是一片擔憂。

很快，紅媽媽與觀主前後進了屋，那觀主是一位鬍子花白的道長，頗有些仙風道骨，並且顯然懂些醫術。

他不慌不忙的上前，右手在梅疏影手腕處切了切脈，凝神靜氣細細思考了一會兒，對著眾人道：

「這位姑娘今日可是經了什麼刺激心神的事？」

洛小小趕緊將三柱香爆燃的事情說了。

那道長捋了捋花白的鬍鬚，點了點頭。

「是了，姑娘本來求的是心裡人平平安安，眼前難順順遂遂，前塵怨煙消雲散，卻都落了空，難怪一時慟心過度。」

屋裡的姑娘們聽了，都將憂心的目光聚在那道長身上。

那道長接著道：「如此看來，這心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壓在心上早已凝成了痼疾，如此發作一番，倒也不無好處。」

眾人默默點頭，一時覺著這道長當真有些水平。

那道長環顧一周，最後對著洛小小道：「貧道即刻配幾副葯，可否請這位姑娘幫忙取過來？」

紅媽媽立時紅著眼睛看著洛小小。

洛小小點了點頭，在一片焦灼的目光中，隨著道長走了出去，心裡竟不合時宜的想起，平日這些姑娘們在紅香院里的囂張跋扈勾心鬥角來。

恍惚竟覺得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這處聖女廟本是供奉三清的道家修行之地，也說不清是多少年前，龍、鳳、狐、麒麟，四族亂戰，於這襄城起了一場廝殺，神仙打架受傷的多是平常百姓，唉，血流成河……」

洛小小看著道長的背影，聽著自那背影傳來的低沉聲音，周身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飄飄渺渺，竟彷彿正走過硝煙瀰漫、廝殺震天、屍橫遍野、處處哀鴻。

「幸而，一位龍族的女天君，舍了自己萬年修行，結成結界，護了這一處道觀安全，給無辜生命留了一襲立錐之地，自那以後，這三清觀便成了聖女廟。」

洛小小心內唏噓不已，不想這聖女廟竟然還有這樣的來歷，卻突然想起一事。

「道長，這聖女廟可借宿著一位叫做月十七的小師傅？」

老道長腳步頓了頓，回過頭目光在洛小小身上細細打量，半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