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不知身是客(中)

夢裡不知身是客(中)

「都不說這個,」賈晴天在一旁插話道,「我就不明白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人死乞白賴的想要生孩子,人類這麼拚命的想要延續自己的後代,到底是為什麼呢?難道就是為了說我的生命只有這一點長度,所以我一定要造出一個和我DNA相仿的人,然後讓他替我再去無窮無盡的活下去嗎?還是說我這死亡有恐懼,所以我願意讓我身體的一部分繼續為我活著?可是我又不管他幸不幸福,我不管他快不快樂,我不管這百八十年後他又要經歷什麼,氣候變暖?能源衰竭?生化危機?我根本沒有辦法預知到的艱難的環境,反正就是因為我想要我身體的一部分在這個世界存續下去,所以我就希望他可以替我活著,這難道不自私嗎?」

「不不不,」我搖頭,「不是這樣的一個概念,這倒不能說是自私,這隻能說是一種人類的本能,如果按照你這樣說,所有人都不為了延續後代著想,我們今天就不會存在在這個地球上了,我們可能被什麼大猩猩啊、猴子啊關在動物園裡,靠著賣萌,啃著竹子過一輩子是吧。所以凡事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就像你說的,誰也不可能預知到幾十年或者是自己死了之後是什麼樣的世界,也許世界是更好的呢?也許世界和平,這孩子又爭氣,他就變成了富一代呢?或者變成超級英雄拯救地球了呢?」

賈晴天不認同的搖搖頭,「你也說了也許,我也說了也許,這事情就是一個50:50的幾率,對嗎?」

安途笑道:「行了,別吵了,你們啊,這就是在抬杠。我跟你們講宇宙,你們就跟我講猴子是吧,要說後代,咱們這裡面誰最有權力說呀,我看還得是劉哥呀,這劉哥才是真正當過爹的人。劉哥,採訪你一下,你怎麼想的呀?」

老劉正在咀嚼一塊牛肉,兩手支在桌子上,笑著看我們,「孩子這個事情怎麼說......我畢竟是個男人,我覺得男人嘛,再怎麼進化,他也屬於雄性動物的範圍,這雄性動物呢,它就有這個繁衍的本能,就本能想有個後代,是吧。我老婆,哦,我前妻,她當時生孩子的時候,我也不在身邊陪著,所以全程也是蒙的,也沒有太多的感受,直到這孩子生出來,我看著都不親,好長時間我都看著她,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一直到她兩歲多,有一次我出差回來,她媽媽呢,抱著她來機場接我,離著老遠我就看見她沖我招手,我還想著有半個多月沒見了,孩子見我是不是會有點認生啊?可是沒想到,我把她抱在懷裡,她居然垂下頭來拿她那小臉啊,就在我臉上這麼蹭了幾下,我的那個心啊,當時就化了,我就想著,原來這是我的孩子,這是我的血肉......是那種實實在在的血脈相連的感覺,我就覺得我們這個心理上啊,這個親情的東西,一下就打通了。你們剛才說的那些,我都不想了,我想的就是怎麼讓她健健康康的活著,高高興興的生活,為了她,我付出什麼都值得。你們不是說生活沒有意義嗎?我那時候一下就找到意義了。」他笑著看安途,「你也快了,再有兩個月你也感受到了。」

安途但笑不語,賈晴天反駁道:「話也不是這麼說,怎麼能說孩子就是一個人人生的全部意義呢?那這也太單一了,照著這個邏輯,難道那些不想要孩子的,沒有孩子的或者生不出孩子的人,怎麼著,人生就沒有意義了?像你們說的,就不值得活了?就不能做有意義的事情,就不能做造福這個社會的事情了嗎?單從有沒有後代來判斷一個人活著有沒有意義,不覺得太狹隘了嗎?我覺得我們國家的父母啊,就是和孩子之間太缺少邊界感,所有的人都覺得我的生命一切就是活孩子,我沒有自己,我什麼都可以犧牲,可是這全心全意只為了孩子活,又活的沒什麼意義,又活的特別不得法,懂我意思嗎?就是也不知道愛和傷害之間的邊界在哪裡,結果搞得兩方面都痛不欲生的,那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就像拿一本書,放在豎起來的一根筷子上,它怎麼著也立不住吧,可是你立起來一排筷子,再放一本書,甚至你隨便抽掉一根筷子,你看那書,它都不會倒下來!這說明什麼呀,這說明人的心理之所以容易崩潰,特別脆弱,就是因為他的精神支柱太單一,他沒有其他可以幫助他支撐內心的東西!」

老劉說:「小易,你也說兩句,別光聽著我們說。」

小易的臉色還沒有恢復過來,淡淡的蒼白,人就是這樣,精神面貌彷彿決定著一切,心裡那股心勁兒在,人就昂揚向上的,哪怕是假裝的也讓人覺得精神。可是那股心勁兒要是卸下來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整個人由里到外散發著頹然的氣息。

他至今也沒有和家裡人聯繫,家裡人也不知道他生病了。他應該還是那個活在家裡人心目中積極樂觀的、能說會道的、又是銷售冠軍的兒子形象。

小易垂著頭,看著自己眼前的杯子,我們也不催他,只是靜靜的等他想說了,我們才抬起頭看向他。

小易微微笑了笑,「我其實一直都過得挺好的,從小也沒吃什麼苦,爸媽把他們能提供的最好的東西都給我了,我還這樣......是有點矯情、有點不識好歹......」

「話不是這樣說的,」賈晴天在旁邊摸摸他的胳膊,「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也不要總覺得一切都是你的錯。」

小易又悶著頭不說話,老劉看了看桌上,「還再吃點什麼?我再給大家準備。」

「不用了,都夠了,已經吃飽了。」我們應和著,老劉說:「那不如我們就去客廳坐一坐,再稍微喝點兒。」

大家對這個提議都欣然接受,老劉起身開了好1瓶紅酒拿過來。

沙發上端坐著有點累,我們不過一會兒就從沙發上滑下來,團團盤坐在地毯上,老劉關了燈,點起了幾根蠟燭,幽黃的光暈里更有了談性。

安途兩隻手臂向後撐著身體,幾乎仰躺在了地毯上,頭向後深深的仰著,半是嘆息的說:「真是太舒服了,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我拿出手機,選出了一些輕緩的音樂播放,微眯著眼睛,也很享受此刻放鬆的氛圍,彷彿這房子外的一切,都與此時的我無關了。

老劉和藹的看著小易,「說說吧,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兒,你就說出來,我們能聚在這兒也都是為了你呀,我們都希望你能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他想了想,「我先開個頭吧,有的時候啊,說出來就沒什麼事兒了,不過笑一笑。可是扛在心裡呢,就覺得總也翻不過那個坎兒去,自己越想越多,越琢磨越鑽牛角尖,這時候就容易生出病了來。」

看著小易有別於往常,還是一副抿著嘴不說話的樣子,安途拿起身旁的啤酒,仰頭幾口把裡面的酒喝乾,將酒瓶放在地毯上,「咱們玩玩『十日談』吧。」

「什麼十日談?」大家有了興緻。

安途將酒瓶放在地毯中間,將它飛快的一轉,「瓶口對著誰呢,誰不許想,就是講自己腦海中想到的第1個故事,好不好?講完了大家覺得好,就陪他喝杯酒,要是覺得不好呢,也可以不喝,但是也要自己講一個故事。」

我沖他諾耶,「你們富二代玩兒的這麼有層次呢,我還以為你們天天都是海天盛宴。」

「誒,你什麼眼神啊?」安途看著我戲謔的眨眼,「我可是良家婦男。」

他說著將手裡的瓶子一轉,那小瓶口好巧不巧的就指向我。眾人都拍手笑起來,安途大笑說:「現世報看到了吧!不許想,誒,眨眼睛也不許,趕快講腦子裡的第1個故事!」

酒精都有點上了頭,大家說話都肆無忌憚起來,也不那麼端這了。

我啜著酒,非常專註的想了一下,「別說話,別說話,我想起來了,就是不知道講出來合不合適。」

「這有什麼合不合適的,你就講好了。」

我清了清嗓子,「我想到的故事是:從前,在一條河邊,有一隻青蛙和一隻蠍子,蠍子不會游水,就求青蛙說:『你可不可以帶我過去?』青蛙連忙搖頭,『不行,你會蜇人的。』蠍子說:『怎麼會呢?我不會游水,如果在水中間,我把你蜇了,我們兩個不是都會死嗎?』青蛙想了想,確實很有道理,於是他同意了帶蠍子到河對面。可是才游到河中間的時候,蠍子就蜇了青蛙,青蛙四肢喪失了力量,向河中沉去,他最後問拼儘力氣問蠍子為什麼,蠍子絕望的搖搖頭,『我知道我會死,可是對不起,這是我的本能。』」

我抿了一口酒,「講完了。」

氣氛有點沉寂,大家悶了一會兒,都拿起手中的酒瓶、酒杯,喝了起來。

我拿起地上的瓶子,按著一轉,瓶口兌對向來賈晴天。

賈晴天想了想說:「有一個農夫,他很小的時候,養了一隻熊,他們兩個是朋友,最後做了鄰居。有一天,這個農夫家的玉米地被踩壞了,他想也沒想,氣憤的跑到了熊家裡面,說:『你這個畜生,我真是白養你了!』說完,他還拿起身旁的棍子打了熊一下。過了幾天。農夫發現其實是自己喝醉了酒,不小心踩壞了玉米地。於是他主動找到了熊,對熊說:『對不起,我的朋友,我那天打了你,你還疼嗎?』熊搖搖頭,『打我的地方已經不疼了,可是你對我說的話,讓我心疼,可能永遠都好不了。』」

眾人喝了一口酒,賈晴天再要轉瓶子時,安途直接舉起了手,「我想到了!你別轉了,不然就不算第一時間想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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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潮連續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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