墊底的兵 第四十三章 友情歲月
對面的兩個雇傭兵有趣地打量著，相視而笑，彷彿對於這種死亡前的溫情一刻感到莫名的愉悅。這是主宰他人命運的勝利者，才會有的微笑。
「準備好了嗎？」趙傑平靜的問道。
楊凡的目光鎖定在前方，手中的鐵杵躍躍欲試，「時刻準備着。」
「干！」
兩個人默契地喊出衝鋒口號，先下手為強！
楊凡揮舞着手中的武器，踩着小碎步向前邁進，他知道，這次的敵人肯定不會再像剛才遇到的一樣，傻傻地叫自己去敲。
手無寸鐵的雇傭兵，面無懼色，只是輕輕地搖著頭。電光火石間，他的眼神閃過一絲殺意，身體猛地沖向半空，揮拳而至。
楊凡在察覺到對方行動的瞬間，手中的鐵杵早已悄然甩出，達到了快准狠的終極狀態。
「受死吧！」
意料之外的是，雇傭兵竟然未曾想要躲閃，他用手掌硬生生地接下了劈落的鐵杵，現場表演了一出「空手接鐵杵」。他稍一用力，將武器在頃刻間抽出，用力地甩到了遠處。
幾乎同時，他蹬腳向前，一套組合拳連續迅猛地打出，拳拳入肉。
楊凡一怔，想要躲閃，腰部卻由不得他快速做出反應，只能停頓在原地，等待命運的制裁。
「嘭！」
「嘭！」
「嘭！」
「……」
他正面扛下了這一拳又一拳重炮似的衝擊，身體如同散架般，被打得支零破碎，疼痛似乎無處不在，從內到外再從外到內漫延全身，直被打到懷疑人生。
「啊——」
漸漸微弱的呻吟聲淹沒在沉重的擊打聲中，楊凡撕扯著喉嚨，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他雙眼被一層霜霧覆蓋，眼前景象變得模糊不清，他無意識地向後翻倒，重重地砸在地上。
「楊凡！」他迷糊中聽到了趙傑的呼喚，那麼近，又那麼遠。
很快，又一個人倒下，是趙傑。
雇傭兵用腳踩在他的身上，不停地用力碾壓着，他的慘叫聲一波壓過一波，喊得撕心裂肺，喚醒了意識渙散的楊凡。只見那個人對着趙傑的臉啐了一口，笑得瘋狂而猙獰，他用極度不屑的話語嘲諷着腳下的人。
「廢物！」
「劣等的民族！」
那些話是如此的刺耳，扎痛了楊凡的心，但他知道，這些嘲諷對於他的兄弟來說，更是無法接受的辱罵。
他清楚地記得，在當初的特種兵選拔過程中，趙傑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沒有國就沒有家，沒有家，就不會有每個人的存在。國，家，人，三者是一個整體，密不可分。只有當國家富強、民族振興，家庭才會幸福，每個人也才能安心地活着。」
「閉嘴！你他媽的給我閉嘴！」趙傑發出了最後的怒吼。他一躍而起，雙眼通紅，撲向了眼前的敵人，雙手死死地鎖住對方的喉嚨。
這個人，必須死！
雇傭兵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反撲明顯始料未及，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再也無法掙脫，他的臉龐憋得通紅，瞪大的雙眼透露出少許的恐懼，手肘在不斷地朝着後方擊出，即便每一下都擊中目標，也無法改變被鎖死的結局。他的呼吸越發急促，而身體的反抗也慢慢失去了原有的力量。
一道寒光，猛然出鞘，直直地刺向了身後的人。
「趙傑！」
楊凡發出一聲驚叫，整個人彈了起來，提到嗓子眼的心臟，猝然失去了跳動。
面無血色的趙傑，瞳孔在一瞬間的渙散后馬上重新找回焦點，堅定而無畏，雙手始終保持着原狀，那一根根的青筋激凸，彷彿將要爆裂。
雇傭兵無力地伸出左手，對着自己的夥伴發出救援的信號。
「休想！」楊凡搶先一步，緊緊地抱住對方的雙腳，他知道，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不讓這個人邁開腳步。
氣急敗壞的雇傭兵摸出腰間的手槍，卻又塞了進去，他突然意識到，腳下的這個人，只能活捉，不能殺。
「F*ck！」
無可奈何的他怒罵着，一時之間顯得有點手足無措，在猶豫的幾秒鐘時間內，夥伴就在他的注視下，走向了最後的死亡，頭重重地垂下。
直到最後一刻，趙傑的手依舊沒有鬆開，他和對方一起摔倒在地，結束了屬於自己的決鬥。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彷彿失去了生命的特徵。
楊凡看到，自己兄弟的嘴角正微微揚起，洋溢的儘是成功的喜悅。
「真好。」他由衷地感嘆道。
下一秒，成功掙脫的雇傭兵，一腳狠狠地踹向了他。
「我會宰了你。」朝趙傑走去的敵人，用陰森可怖的口吻，宣佈著自己的決定，他從腰間又一次摸出了手槍，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殺戮的興奮。
「趙……傑……」楊凡努力站起，又一次次倒下，眼睜睜地看着那個雇傭兵遠去，他的心強扭在一塊，揪著揪著，如同被刀割，難受不已。
他想起了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記憶，從小學一年級便開始結識，在此後的十三年裏，他們一直都是彼此最好的兄弟，從未改變。時間為這段友誼上了一把鎖，他原以為會持續到很多很多年之後，但直到此時他才知道，解開這把鎖的鑰匙還有彼此消逝的生命。
此刻，當楊凡眼看趙傑陷入危機，而自己卻感到無能為力，這種無助是如此的強烈。
「不能就這樣結束。」
他內心不停地念叨著，趴在地上，手腳同時用力，像只卑微的螞蟻般，做着最後的反抗。
還沒到最後，就不能放棄希望。
「去死吧！」雇傭兵摸出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目標的腦袋，手指在逐漸發力，扳機在緩緩下壓。
「趙傑！」身後傳來的是楊凡聲嘶力竭的吶喊，眼眶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溢了出來。
「嘣！」
槍聲，沒有因為他的吶喊而終止，該來的總是會到來，不早也不晚。
在這個世界，改變命運的從來不是懦弱無能的眼淚，而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強大。
雇傭兵應聲而倒，在他的脖子處，一道肉眼可見的刀痕正噴涌著鮮血，在空中化成一朵朵驚艷奪目的罌栗花。
驚愕在原地的楊凡，抬頭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燈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輝。
「周凌！」
他佇立在死者前，面無表情地俯視着，手中匕首殘留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
命運，永遠只握在強者的手裏，這就是周凌的真理。
楊凡怎麼也沒有想到，告訴自己說要留在部隊訓練的那個人，現在竟然從天而降，將他們從恐懼和死亡中拯救出來，他的思緒複雜，內心泛起一陣浪潮。
趙傑閉上的雙眼再次睜開，難以置信地眨了又眨，最後定睛一看，接受了眼前的事實，他低聲地默念著：「周凌……」
周凌走到楊凡的身邊，伸出手，將對方拉了起來。
「你來了。」
「嗯。」
簡單的交流問候后，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他們都知道，當務之急是救人。
周凌的腳步輕快，率先朝重傷不起的趙傑走去。
楊凡拖着遍體鱗傷的身體，尾隨在身後，他望着對方挺直的背影，陷入沉思。
「發生什麼事，怎麼會死了這麼多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從陰暗處走出一個人，他腳步慌張，急切的問道。
等看清對方的模樣后，大家才放下了警惕，是朱天礫。
「是雇傭兵。」周凌冷冷的回答，之後他蹲下身子，察看趙傑的傷勢。
「你去扶一把楊凡，我們趕緊離開。」
朱天礫只是搖著頭，不無遺憾地說：「不，離不開了。」
「為……」
「嘣！」
沒等周凌問完，尖銳的槍聲劃破了這片來之不易的安詳氣氛，將在場的每個人都定格在這一個瞬間，來不及作出任何的躲閃反應。
除了一個人，他在關鍵的時刻作出了生死的抉擇。
楊凡騰空而起，撲向了前方的周凌，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兇猛而至的子彈。
「啊——」
一口鮮血噴薄而出，染紅了周凌的白色襯衣。
楊凡的疼痛感早已麻木，只感覺到子彈鑽進自己的胸膛，又在高速運動中完美穿出，最後擊打在牆壁上。
周凌的身體猛一顫抖，全身上下登時散發出一股寒意，如同閃電掠過，他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手中的匕首倏地刺出，深深地扎進了兇手的心臟。
朱天礫直面倒下，沒有絲毫的掙扎，嘴微微張開，那雙不再眨動的眼眸透露的是不解與恐懼。
楊凡和趙傑，奄奄一息的兩個人終於靠在一起，他們並沒有相互述說最後的遺言，而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打趣。
說到底，楊凡是個怕死的人，但一直以來，只要有趙傑在，他們就永遠都能保持着樂觀向上的態度，不會因為眼前的不幸而放棄苦中作樂的機會。
「楊凡，你死了沒。」
「你不也沒死。」
「我估計……我能比你活得久個幾秒鐘。」
周凌走到二人身邊，蹲下了身子，臉上的神情複雜，他皺了皺眉頭說：「白痴。」
「哈哈……咳咳咳……」
趙傑大笑，凝望着對方，誠心誠意地說：「周木頭，謝謝你。」
楊凡附和著，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打平。」
趙傑收起了笑容，他似乎在回憶着什麼，自言自語地說：「周木頭，我們認識多久了？」
「七年，初一開始。」
「好久了。」
「嗯。」
「如果……我們還能活下去，一起做兄弟吧。
周凌不由得一怔，這時候鬼屋播放的音樂突然被切掉，響起了那段熟悉的節奏與旋律。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伴隨着這段氣勢磅礴的命運交響曲，一個逐漸走來的腳步聲敲響了命運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