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城隱。

顧名思義就是在城市裏隱居的意思。

這樣說還是很奇怪,但是在這車水馬龍的城市裏生活的人們,又有多少人不自覺得成為一個城隱呢?

每天公司家裏兩點一線,每天除了有跟同事說過話之外,回到家之後就像是跟外頭斷了聯繫,不跟朋友聯絡,也不跟家人保持關係,只是這樣日復一日的過着外出工作、回家,這樣的生活。

我稱之這種模式為城隱。

因為跟隱居山上的人沒有差別。

這些人其實很正常,他們也是不知不覺,成為了這樣的人,有很多的理由,也有很多的逃避因素。

我點起根煙,面對自己敲打出這樣的主題,無奈的笑了,因為我好像也是在過着這樣的生活。

我是一個沒有什麼才華的小說家,會這樣說是因為,只有沒有才華的人,才會在出了不少書之後依然默默無名,賣不掉的書就像廢棄物一樣囤積的無人問津,雖然我沒看過版社的倉庫,但我想應該是如此。

可是我卻執著的怎樣也不願意放棄,寧願就這樣耗著、寫着,就算犧牲掉該是去玩樂、戀愛的時間也無所謂。

我也許真的是笨蛋也說不定。

很多時候,不是沒有突然想過,這樣的日子我還能堅持多久呢?不知不覺自己變的愈來愈孤僻了也不自知,因為要工作才能負擔的起生活,所以工作睡覺以外的時間才能寫作,這樣的日子晃眼七年過去,除了多了幾本出版過的書之外,什麼也沒有。

離那片嚮往的天空依然遠的跟什麼一樣。

將WORD存檔,自己胡亂敲出一段莫名奇妙的城隱開頭,其實該寫什麼故事我根本都還沒想到。

伸了個懶腰的,我打開NICONICO這個網站上某一個網絡歌手的個人專頁,點下了其中一首歌,就這樣看着動畫發獃起來。

NICONICO本來是一個動畫上傳的網站,並且還附有彈幕功能可以留言,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網絡歌手們揮灑才華的地方,許多人會將自己的創作利用虛擬歌手軟件,將製作好的動畫上傳,有更多的人會將這些原創的歌曲拿來試唱、並且重新編曲、或添加歌詞改變曲風等等,同一首歌不同的網絡歌手各自唱出屬於自己的味道。

我是在幾年前無意間找到這個網站的,當時隨便亂逛的聽到了一首被唱的很開心的歌,加上可愛的初音動畫,竟然就這樣被吸引了目光,一遍一遍的播放了好幾遍,從那之後,我只要一有空就會去看他的視頻更新了沒,明明他大多都是唱一些輕快的歌,而且他並沒有像哪些很厲害的歌手一樣,有着得天獨厚的高辨識嗓音,但是,我卻從他一次次的歌唱中感受到了,他那拼了命的在歌唱的情緒,別人幾乎都是照本宣科的在翻唱,或是加一些RAP就很了不起了,但是他不一樣,那些本來是由電腦軟件唱出來的歌,像是被他賦予了情感般,澎湃的讓人無法去按下停止鍵。

晴也,是他的名字。

明明是不同國度的人,明明唱的也不是中文。

我這個日文檢定因為2級考不過就惱羞成怒放棄的人,聽歌詞也只能聽個大概,卻時常因為歌曲而心跳或是難過。

只是最近,我愈來愈感受的到,他對唱歌的心情了。

去年中,他曾經在日本正式出道過,跟着另外兩名同樣是NICO的歌手一起出道,然而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們就解散了,我不知道箇中原因,但是解散之後,他並沒有就此放棄了唱歌,直到現在,他仍舊固定的發表新的翻唱歌曲,不停的,從來沒有歇息過的,唱着。

聽歌聽的出神,回想着關於這個人的一切也回想的出神,等到我回神之後,才發現自己正停留在一個不得了的網頁上。

不知道自己剛剛神遊到底是做了什麼,我竟然誤打誤撞的找到了……晴也的個人臉書!

「真的假的……不是官方?」我詫異的看着他的動態以及個人簡介,愈看愈驚嚇,這好像是真的!而且還沒有鎖加好友……

食指動了一下,我就這樣發出了交友邀請。

「反正也不可能真的會確認嘛……哈哈。」自說自話的,但我知道自己還是開始期待了。

瞥了眼時鐘,今天又浪費了一個白天,下午三點多的時間一到,我不甘願的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拎起鑰匙,輕吐出一口氣。

「走吧,上班了。」我對自己打着氣,關上了房門。

或許是獨居的關係,我發現自己很愛自言自語,這癥狀已經跟獨居老人差不多了,不過我都會用一句話合理自己的行為──作家本來就與生俱來的異於常人。即便我只是個半調子的小說家,也可這麼說的通吧。

我的工作簡單來說可以歸類成服務業,不過是屬於賭博性質的,在那個地方工作,每天都看着一個個的客人,他們並不有錢,卻在那個地方揮灑了很多錢,還經常有老婆氣到哭的在現場破口大罵,求她老公不要再玩了,也可以看到一些真正有錢的人,滿不在乎的賭著那些遊戲,以為能從中找到樂子,卻仍看不見他的臉上擁有笑容。

每天在個環境裏工作,我唯能做到最基本的服務外,剩下的就是對他們冷眼旁觀著,旁觀著這個社會,這個工作,為的只是餬口飯吃。

騎在一如既往的上班路線,我看着逐漸西斜的陽光,以及許多正常上班的人正踏着輕快的腳步準備回家,我與這些人擦肩,與自己的夢想擦肩。

在自己的小說里我可以幻化出一整個世界,在現實里,我不過就是個與人擦肩也不會被注意到的平凡人。

那份對夢想的狂熱與渴望誰都不能說,只能放在心底,默默努力奔跑在沒有盡頭的道路上。

打了卡之後,自己又必須變成一個親切又活潑的人,才能假裝自己能夠融入這個世界,下了班之後,安靜的深夜伴着機車的引擎聲,再度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家。

手機幾乎不曾響過,就算響了,也懶的回應。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自己變成了一個,除了小說之外,什麼也不感興趣的人,明明我──是寂寞的。

回家開了電腦我才想到上班前那個交友邀請不知道接受了沒,很顯然的,答案是沒有,我對於自己的妄想,徹底的嘲笑了一下。

直到隔天清晨,手機銀幕出現臉書的通知,我幾乎是被嚇了一跳的從床上滾下來!

「真的假的啦!我的天啊!」我揉揉眼睛的歇斯底里大叫!居然真的確認了我的媽!

連牙也不刷的打開電腦,我難掩心跳的看着臉書的頁面,並且按了發送訊息的鍵。

「得……得認真的說些什麼,好不容易都、都加入了……」

那個快被我忘的差不多的日文,站起來吧!

啪搭啪搭的,才眨眼的時間,我已經在WORD上敲了一篇冗長的中文,並且一句一句的,絞盡腦汁的小心翻譯,因為怕文法出錯會丟臉,還翻出了以前的課本確認無誤之後,我按下了送出……

重新看了一遍自己發出的訊息,遲疑了三秒,「媽呀,我在演哪出啊……寫的也太肉麻了吧!吼……會不會嚇到人啊!」於是,我又歇斯底里的自己在地上亂七八糟的蠕動。

「吼……就算是心裏話也不用真的告訴人家吧!我在搞什麼啊我!」我看着其中一行自己還寫『如果五月天的音樂是指引我夢想的燈塔,那麼你的歌聲就是支持我的勇氣』……這是在演哪個言情小說!自己看一遍都覺得肉麻的好想死。

「好吧算了,反正……咳咳,反正應該也不會看到吧,就、就算看了也只是當我是怪人,不會回應我的,嗯。」我自我催眠的說着,但心裏很清楚期待的跟什麼一樣。

這一天,我根本無心寫小說。

而是不停的聽着晴也的音樂直到上班快遲到,我想我是真的單身太久,幻想乘以無限大的發起了花痴夢了。

說到單身,我到底是單身多久了呢?

前陣子前男友還傳訊問我過的好不好,可是我竟然過了好幾天才想起,噢,原來他是我前男友這件事。

難怪我是個沒有才華的人,生活單調的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好像才剛進入睡眠,耳邊馬上就響起了那刺耳的鬧鐘聲響。

我拿起枕頭試圖掩蓋那聲音,最終還是跟現實投降的起來關掉,眼睛都睜不開的憑着記憶路線慢慢走向廁所。

鏡中一頭亂的像鳥窩的頭髮、並且頂着大大黑眼圈的男人,狼狽的好像剛離婚突然不知道怎麼打理自己生活的老男人。

「啊啊……快累死了!」隨便梳洗了一下,拎起背包就出門,幾乎是半眯着眼睛的走到附近的一間立吞拉麵店,點了最便宜的拉麵解決早餐,又匆匆的趕去搭地下鐵。

住在柏市雖然離山手線內的公司很遠,但最大的好處是可以直接搭地鐵通往市區,直到擠上那可以把臉擠的不成人形的地鐵之後,我才感受到,一天又要開始了。

昨天一直修改編曲修改到三點多,卻還是不滿意,雖然那是首好歌,我卻怎樣也抓不到一個編曲重點。

對於自己的音域以及那首歌的情感,到底適合怎樣的唱法跟曲風呢……還沒有完全開機的大腦,就是這樣每天在一清醒就不停想着關於音樂的任何一切。

擠了半個多小時的車程,總算抵達市區后,我把握時間的跑到吸煙室,拿起手機邊吸著煙邊聽着原曲。

該怎麼介紹我自己才好呢?

音樂人?歌手?還是一個年過三十還在當派遣工的傢伙?

大約十多年前吧,大一的時候接觸了輕音社學了結他之後,就徹底的改變了我的一生。

當時教我結他的學長,總是跟我聊著音樂,並且經常帶着我到街頭看着他表演,我ㄧ邊在旁邊幫他賣着他自己製作的EP專輯,一邊看着他拿着結他閉着眼睛賣力唱的模樣,就是在那個時候起了雞皮疙瘩的感動。

明明那時候因為下着大雪來往的路人根本沒人在意過他,他也無所謂,因為在享受唱歌的他,笑的是開心的,那份開心擁有很強大的宣染力,就連我都被震撼了。

音樂就是這麼神奇的存在,它能讓互不相識的人產生相同的共鳴──學長當時,是這麼告訴我的。

原本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態入社的我,不知不覺我也沉浸在音樂的世界不可自拔,為了買結他、買電鋼琴,直到大三之前的我拼了命的打工,打工跟課後之餘還常常跟着學長一起在深夜偷溜進社團教室使用裏面的樂器練習,那段歲月現在回想起來就是青春的瘋狂吧。

我們經常被警衛追着跑,遇到大考之前還一起臨時抱佛腳,但誰知道呢?誰知道後來竟然會發生了那種事。

學長在畢業典禮那一天,在趕去參加畢業典禮的那一天,發生了一個嚴重的車禍,據說是被闖紅燈的汽車當場撞飛。

如果前一天我們沒有一起玩音樂玩到半夜,他也許就不會睡過頭了,當然,那場車禍就不會發生了。

學長是當場死亡的。

在那個已經準備好要好好祝賀他畢業的那一天,去世。

前一天晚上他還高興的說已經準備好一大堆滿意的DEMO帶,從畢業后開始要努力的闖進音樂圈,甚至他還說他比我早一年先去闖,等到我畢業之後,他搞不好也成名了,就可以直接拉我一把,那些有如痴人說夢的幻想,在那一夜說的是那樣的開心。

到底誰知道,那是我們最後一次這樣開心的討論音樂。

而他的同學老師們呢?雖然傷心難過,但很快就會遺忘他的吧,世界的運轉速度太快,我經常跟不上,常常回神大家早就跑的好遠了,而我還在起跑點。

有多少人還記得學長呢?或許真的只剩我一個人而已。

捻熄煙后,走出地鐵大約還得再走快二十分鐘的路程才會到公司,其實從那個二流大學畢業的我,不是沒辦法成為一個正式員工,只是如果真的這麼做了,應該就沒有時間做音樂了。

幾乎是早出晚歸還要應酬的正式員工,就算薪水又多又穩定,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就算生活會拮据一點也沒關係,準時上下班的派遣,可以讓我每天都能準時的接觸我所愛的音樂。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放棄,要不然學長那傢伙從天上看到也會氣的半夜來找我吧,因為我們說好的──永遠不要變成忘記夢想的那種大人,這是男人跟男人之間的約定。

打了卡之後,我就開始幫忙處理那些正式員工們不想做的雜事,一直忙到中午吃飯時間才得以休息。

走到公司的樓頂,我拿出早上在超商買的飯糰配着一罐水就能解決一餐,無聊的滑着手機,才看到臉書似乎有個陌生人傳了一封訊息來。

「艾?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嗯?好奇怪的日文……嗯……」愈看愈奇怪,我甚至很疑惑我的好友名單里何時多了這個人,而且對方發的訊息露骨的讓人連食慾也不見了。

啊,我好像有點印象……昨晚編曲編的累的要死的時候,好像注意到一個交友邀請,我明明點了忽略了啊……按錯了?

「米山,你又一個人在頂樓吃飯了。」中井美砂那高的讓人耳朵都覺得刺耳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喏,你愛喝的玄米茶,還有……便當~嘻嘻!」她自己一個開開心心的在我旁邊坐下,拿出了便當跟罐裝的茶放好,天真的笑容配上她那精緻的小臉,的確很讓人心動,但很可惜我這個嚴重的聲控就是接受不了她那高十六度的嗓音。

同樣身為派遣,中井從一年前不知道從什麼管道跳來我的派遣公司,無論我被派到哪,這傢伙就跟到哪,簡直跟口香糖一樣甩都甩不掉──卻沒辦法讓人討厭,誰叫她的臉總是那麼無辜,就像個隨時需要被人照顧的鄰家妹妹一樣。

「就說了我吃飯糰就夠了。」

「你快吃嘛,我試了新口味喔!」

「好啦。」

「都認識你一年半了,除了對你的胃口很了解之外,好像其他都不懂,你每天這麼急着回家,到底是為什麼?」

又來了,每天中午必問的問題,我真該勸她買個錄音機直接錄起來,每天播放可能還比較輕鬆。

「你都不怕人家被追走嗎?昨天的聯誼,有個很不錯的男生一直對美沙示好喔。」

三兩下就已經把便當解決的我,「謝謝招待。既然對方很不錯就快快答應人家吧。」

「米山最過分了啦!」

關上門之前,一貫的吶喊分秒不差的喊出來,我笑了笑,這傢伙怎麼有辦法每天都這樣,該說她傻嗎?

走下樓梯后,不自覺得瞥了眼耀眼的天空,腦海里出現了一句話讓我忍不住停頓了一下──我覺得,我們都是在仰望天空的人,因為如此,才會這麼輕易的,就發現了你。

一句有如偶像劇台詞的文字就這麼闖進我的腦海,我拿起手機看了看,才發現原來是那個陌生人訊息里的最後一句。

「仰望天空的人……」好像是……吧。

只不過我仰望的是關於夢想的天空,咦……等等,我重新仔細看過訊息之後終於發現了,這傢伙不是像中井那傢伙一樣來告白的,算是告白沒錯,只不過是對我的音樂告白。

「真是個……奇怪的人。」

「米山,這裏有工作要拜託你喔!」

「喔,馬上來。」我迅速的輸入完回訊並且發送,奔跑的回到了工作崗位,還有半天的時間,又可以回到音樂的世界了。

NICO上的人還約了今晚要練合唱曲呢,一想到這裏,又有動力在工作上衝刺了。

不知道那個陌生人會怎麼回呢?對方似乎是個台灣人……

──你也想飛嗎?

【第二章】

叮咚──

超商的門再度開啟,來來往往的人,有的腳步匆忙的快速拿了瓶飲料結帳,有的拿了報紙還插隊,並且一點也都不會不好意思的跟後面的人說『我這個十塊而已結很快』,有的則是漫無目的的在超商里逛來逛去,一臉茫然的樣子好像突然失憶了般,有的是學生放了學三五好友吵鬧的跑進來吹冷氣。

我常常在特定的一段日子裏跑來超商裏面的位子坐着,買了瓶十塊的飲料,無賴的坐上好幾個小時。

而這段所謂的特定日子,大多是我的書出版上市的時候,也許這樣真的很變態,哪有人一天到晚賴在超商盯著書架看的人呢,看着許多人經過書架,或是停留在書架前,當他們拿起那本不起眼的書又放下的同時,心情是失落的,當有人抱着疑惑的表情,卻還是拿去付錢時,是期待的,非常期待。

我都選在附近同一間超商做這種事,有的時候只要幾天就好,有得時候卻持續了一個半月,直到看著書被下架為止。

滑着手機,我看着從昨天就回應訊息的晴也,他就只回了一句話,那句話卻讓我語塞。

──你也想飛嗎?

忽略了我一大堆廢話,他就只問了這麼一句,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說的呢?那個問號我又該怎麼回答好呢?

我不知道。

對,我不知道。

也許有過吧,曾經好久好久以前,還沒有出版過半本書之前,我的確很想飛,可是多久了,對於展翅的渴望竟然隨着時間被磨光了。

從何時開始,我變的只是渴望的仰望天空,卻不再希望能夠飛。

「好不容易回我了,總該說點什麼吧。」我撐著下巴,皺着眉頭的發獃,這一陣子很常這樣放空,以前放空的時候都是在思考小說,現在則是到了真空無我的境界,甚至還厲害到能發出鼾聲呢。

「一共是兩百元。」店員結帳的聲音把我即將去夢中的靈魂給拖了回來,我揉揉眼睛的看着前方的人手上正拿着我的書、結帳,並且面無表情的離開,是一名年約三十多歲穿着整齊西裝的男人,老實說他那表情讓我高度懷疑他是要把書買回去泡麵時拿來當墊子用的,奢侈的兩百塊的泡麵墊。

算了,反正賣出了,而我的站崗任務也算結束。

走出超商,還穿着短袖的我突然感到有些冷,一年四季好像都是樣過的,在才剛感受到熱就變冷,才剛覺得冷又變熱,好久好久以前的男友曾說過,我是反應太慢了。

目光,忍不住尋找起買書的男人,此時他開了車門準備離開,那本書就這樣被丟在副駕的椅子上,那是他要看的嗎?還是給女朋友呢?又或者只是幫人買的?很在意的我揣測了很多,其實也只是希望買下的人,能夠好好的閱讀一次也好。

靠在超商外的玻璃上,我拿起手機慢慢的回起訊息,我憑着直覺的回著。

──曾經,我擁過一半的翅膀,那時很想飛,如今,我早就丟了那半翼,選擇仰望就好。

敲完發送,回神才發現這次的日文打的很順,連想都沒想的就敲好了,雖然變的很口語,敬語完全的被我省略了,啊啊……這樣會不會太隨便了?

「算了,隨便。」

今天是個悠閑的放假,本來以為會在超商待很久,可現在也才下午三點多而已,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電影院,隨便買了張票跟必備的爆米花可樂就慢慢走進影院。

在等待區一個人坐着時,周遭一對對的情侶或朋友群的人,都會多看了我幾眼,當然不是因為我長的正,說過了我的長相就是平凡到不會想讓人多看一眼的那種,是因為──我是一個人。

現在的社會就是這麼的奇怪,好像一個人去餐廳吃飯、一個人去逛街買衣服、一個人看電影犯法了似的,被多瞧幾眼就算了,還能這樣完全不在意我會不會聽見的拿起來議論紛紛。

但是一個人去旅行卻不會被說什麼,反而還會安慰我說『希望下次看見你來能夠不是一個人,回去別再跟男朋友鬧脾氣羅』……拜託我不是失戀我只是一個人旅行罷了好嗎?

而被人這樣議論著的我,也只能裝做沒聽見,逕自的先進場,經過的時候還是聽見了幾句。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像那種沒朋友的人,個性一定很差。」

「對啊,看她的臉就知道她很難相處。」

「不過還有勇氣一個人看電影也算厲害啦。」

「那就代表了她是那種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吧。」

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又來了,又是這句。

該說討厭嗎?嗯,我想是討厭,我討厭別人這麼說,討厭什麼都不懂得人就擅自下結論。

尤其是這句結論,我最討厭了。

但討厭有什麼用,現在的人早就不知不覺變成了那種,沒有團體就活不下去的生物。

在這種喧嚷的城市裏,在網絡與手機都很發達的城市裏,人們變的愈來愈愛互相比較,比較工作比較外表比較另一半,最重要的,還得比較受歡迎跟人緣的程度。

太累了簡直是。

但我相信,還是會有小小一部分的人,不是這樣生活的,他們仍然忠於自我,就算被歸類為邊緣,也能不受影響的活的很快樂。

這就是所謂的,城隱吧。

也可以說是很任性的活着,就好比──我在電影才開演的第三十分鐘,突然像是家裏失火般的衝出了電影院!

電影很好看,真的。

但誰叫它放了一首很有感覺的歌,徹底的激起了我的靈感,我就這樣快速的沖回家,打開電腦抓着那瞬的靈光一閃開心的寫起小說來。

一口氣拼了幾千字后,我舒服的躺在冰涼的地上,自己大笑了起來。

「啊啊好過癮,那部電影太詐了,怎麼能放那種音樂呢……」

瞥了眼時鐘,短短一天的假期就這樣度過了,看着天花板,輕輕哼了起來,哼起那充滿靈感的一個旋律。

明天早上,再去看一次好了,認真的把那部電影給看一次。

手機傳來了臉書的訊息聲,我的心跳直覺的加速了一下,吞吞口水的跑到電腦前,點下了臉書的頁面……

時間彷佛被人施了魔法一樣,總是在下班過後跑的飛快。

才忙了一下再回神又凌晨兩點多了。

煙灰缸塞滿了煙蒂,而這間30平方米1K的房間早就煙霧瀰漫的充斥着煙味,我深吸了口氣,發現真的太悶了。

拉開小小的窗戶,外面冰冷的氣息馬上就竄進來,我感受着這股低溫,不知不覺又要進入冬天,而今年的初雪也不知道何時會飄下。

環視着這亂七八糟的房間,幾乎沒有什麼傢具,吃飯坐在地上吃就好,睡覺有塌塌米的能躺就夠,所有的財產,我幾乎都投資在錄音配備上面,電腦桌右邊夾着的那個專業的錄音麥克風可花了不少,還有錄音的軟件跟虛擬歌手的軟件等等的。

我感謝老家的爸媽他們,能夠不在意我都不寄錢回家。

也不知道是放棄我了還怎樣,雖然不會要求我寄錢,卻一年又一年的,也不知道過了幾個年頭沒跟家裏的人聯絡了。

只剩下老妹跟桐南有的時候會來看看我把自己弄死了沒,拗我頓飯開開心心的大吃一頓這樣。

慢慢的,我哼起了剛剛才修改到滿意的編曲,逕自哼了起來,得趁明后兩天的周末把曲子給錄好,距離上一次發表投稿歌曲也超過一個月了,我知道大家都是默默的在等待着我。

有這些網友們就夠了,還有他們聽着我唱歌就夠了。

「啊……我都忘了。」打開臉書,發現那個陌生人早就回訊。

而這該死的回訊,竟然讓我莫名奇妙的失眠了。

我咀嚼著那句話,整夜都無法入睡。

直到外頭的陽光刺眼的照進房內,我撐著體力不支的身體起來,毅然決然的把辛苦了好幾天的曲子給撤掉,拼了命的重新在NICO上找各種的原創曲子,終於……找到了一首歌,我聽着旋律跟歌詞,滿意的點點頭。

「改這首吧。」

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過。

短短的在半天的時間內就編好曲,並且僅僅一個小時的練唱,我就已經抓住了情感。

在一遍遍的重複合聲以及正式錄音完成,天已經黑了。

我幾乎在投稿上傳完畢的瞬間虛脫在地上。

整天都沒有進食,像個瘋子一樣的錄音,而且成果是近一年來我最滿意的作品。

「過癮。」

就用這首歌,傳達我想傳達的言語吧。

明明就只是個陌生人,為什麼才幾句來往的對話,就能夠讓人這麼的感同身受呢?

她的那句話,讓我想起了去年曾經以為自己到了收成的里程碑,卻曇花一現的消失的感覺。

猶記得拿着第一張EP專輯時,那高興的就算明天世界末日也無所謂的心情,出道記者會後的慶功,開始到一些音樂節目的宣傳等等的,像個真正的歌手一樣。

然而短短的半年,卻結束了。

解散記者會開完之後,大家幾乎連句話都沒說,各自解散的回家,回到一個素人的生活。

就像作了一場明星夢,給了我們天堂也給了回到現實的殘酷。

「丟棄了半翼,選擇仰望就好……原來,你也是這樣的。就這讓首歌,傳達到那2785公里的天空去吧。」

我把投稿的網址複製到訊息內傳出去,然後努力支撐起最後的一點力氣,像個喪屍一樣搖搖晃晃的到外頭覓食。

好不容易才走下樓梯,我就已經氣喘吁吁了,啊啊真的快死了……這年頭還有人沒有破產卻把自己活活餓死的嗎……

「嘖嘖嘖……就算是落魄音樂人也沒必要這麼入戲吧你?」眼前,站着一個留着金色短髮、並且有着精緻秀氣的臉龐,穿着依舊是中性打扮的桐南,雙手環胸的瞧着我,她那雌雄莫辨的氣息還是那麼的閃耀。

「是你喔。」

「讓老子請你吃頓飯吧,不然可扛不動你。」

「在NICO上也就算了,平常講話還是『老子、老子』的自稱會交不到男朋友的。」我不厭其煩的說着老話。

桐南長的很漂亮,她年紀很輕擁有很細滑的皮膚,眼睛天生大又有神,卻老愛畫着搖滾風格的眼妝、穿着相當中性的打扮。我們一開始是在NICO上認識的,不是我自誇,她跟我在NICO上的人氣都不相上下的高,好吧也許她真的比我更高一點,她是個天生有才華的傢伙,音域相當的廣,能唱出渾厚的低音,也能飆出吶喊的高因或是甜美的嗓音,變化多變常常讓人認為是不同人唱的。

一年前這傢伙自己跑來說要找我一起合唱一首歌,說我也挺不錯的人氣很高,兩個人一定能創造不同的火花,也就是這樣才發現我們同樣住在柏市,而且還很近,我在南柏,她在柏而已。

「喔~人家也可以這樣說話的唷,不過你這傢伙受的了嗎?」她跟時下女孩一樣嗲起了嗓子裝可愛的說。

「饒了我吧你。」

「哈哈哈!那麼,你又錄出了什麼經典曲子嗎?搞成這樣,這禮拜的排名不會超過我吧?」NICO的每周排名,幾乎是我們重要的話題,這種良性競爭我很喜歡。

「等著看吧,蟬聯兩周都不是問題。」

「口氣很大喔,受什麼刺激啦?」

轉過一個轉角,我們來到最常來的這間,位於地下室的小小燒酒屋,地牢風格的佈景,以及室內都會放着搖滾的音樂,跟燒酒屋的形象產生了矛盾的對立,是我們非常喜歡來的一間店。

既然這傢伙說要請客,我也不客氣的點了滿桌的菜,看着她那副心在滴血的表情我就想大笑。

「所以,你開始了網戀?」

一口啤酒才剛喝下去差點沒噴出來!「什麼網戀?只是認識了一個網友……甚至還稱不上認識吧,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不是說叫艾嗎?她的臉書名。」

「這樣也算?」

「但是我覺得,你已經開始在意她了耶。」她賊賊一笑。

「說什麼在意……就像我當初認識你的感覺一樣吧,像找到同類一樣。」

「NONONO,不一樣。這份思念,不管是現在還是那個時候,都叫做初戀。」說着她竟然唱起歌來,而我也跟着她一起合著聲,唱完還一起相互大笑着。這就是我們之間的音樂默契吧,不管在何時何地總能隨時迸出一些新的音樂火花。

而當然,她那顯眼的外表跟特殊的歌聲馬上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而我常常也因此沾點光。

「呀!這不是KM嗎?還有晴也!」被隔壁桌的女生認出來的我們,像個傻瓜的咧嘴一笑,一點都不專業。

對方還跟我們要了簽名拍照,最後我們不自在的快速買單閃人,啊啊……老是被粉絲們誤會我跟桐南的關係,這下更洗不清了。

「吶,拿出來,你帶在身上吧?」一起散步到公園的桐南伸出手的說。

「啥?」

「讓老子聽聽看你今天錄了什麼神曲啊。」

「怕你聽了會自卑。」

「去死。」

拿出耳機我們一人戴一邊的,按下了手機里的播放鍵,我注意到桐南在第一句的時候眼睛就睜大了一下,接着,她閉着眼睛認真聆聽起來,那副陶醉的樣子,讓人看了真的很開心。

「小子,很不錯嘛。」聽完之後,她大咧咧的拍了我的背一下,發自內心的說道。

「容我提醒你,我不是小子,而且我大你十歲。」

她男性化的揉揉鼻子的說,「好吧我承認這不蟬聯兩周不行了。」

「哈哈哈!謝啦!」

「聽的我都想戀愛了啦,唱的好有愛喔。」

「你從哪聽到有愛?這歌詞跟戀愛完全無關吧。」

「嘿嘿嘿!走!去卡拉OK續攤!」

這天,我承認我一直都很期待艾的回訊,只是她已讀之後過了好幾天都沒消沒息的,讓人很在意。

不,我想是真的在意過頭了。

因為我都忘了要去看看排行。

【第三章】

一早清醒,大腦才剛開機,就馬上感應到全身的酸痛以及右腳的腫脹感。

我無奈的吐了一大口氣,撐起身子拿了枕頭稍微靠着,稍微動了動了右腳,痛覺的神經馬上抽動,被紗布包成一大捆,也不知道到底是腫成怎樣了。

是的很遺憾也很不幸的,昨晚下班時我車禍了。

更悲慘的是還是我去撞人的。

唯一不幸中的大幸,這場事故反變成對方肇事逃逸了,當然我也沒真的太過得意,還是很擔心對方到底有沒有受傷,雖然想起昨晚的一切都有點毛就是。

自從前天晚上看到了晴也的回覆后,我就失眠了。

他傳了他新錄好的一首曲子給我,除了新曲的網址之外什麼留言也沒有。曲子一開始聽感覺很普通,直到唱到第二段我開始認真聽歌詞后,就不一樣了,理解了歌詞,配着他沙啞的嗓音,我竟然哭了。

關於夢想的一首歌。

簡單的結他旋律,配着簡單的歌詞,卻句句撼動人心。

直到隔天上班都一直在失神,那旋律始終在腦海、在耳邊揮之不去的回蕩著,所以才在下了班的路上,騎上那個路燈比較暗的橋時,撞上了一台很衰的機車。

還好因為是在發獃失神所以車速並不快,我連機車都沒有倒下,右腳傷的這麼嚴重大概是在車禍一瞬間,我幾乎是用腳撞人家的……好,不準笑,昨晚警察已經在我面前憋笑了,說從沒看過有人車禍是用身體去撞別人,自己的車連半點刮痕都沒有的。

而且當他聽我陳述對方離開的狀況時,居然還真的給我沒禮貌的大笑起來!我只不過是說了對方被我撞到之後,自己清理完現場的一些碎片,之後還騎到我旁邊詭異的歪著頭對我科科科的笑了就跑了這樣而已,為什麼要邊笑邊一臉我遇到靈異事件的臉呢?

還有,因為我在失神,所以她是突然出現在橋上也很正常吧?對吧?因為我在發獃啊?所以前面沒看到對方是正常的吧?

對,這絕對不是什麼靈異事件,當然我也直接忽略警察說我記的那個車牌早就已經是報廢車這件事,一定只是我不小心記錯了。

回歸正題,很悲慘的我昨天又去醫院又做筆錄的回到家都凌晨三點多了,跛着腳克難的洗了澡就呼呼大睡。

直到清醒才又得繼續面對現實……這就是獨居的難處吧,當生病行動不方便時,什麼事情還是得自己來。

「啊啊……我就這樣餓死好了……」想到又要以高難度的動作跳到外頭,而且很可能造成二次傷害,我就好懶。

喀啦。

我聽見門鎖被轉開的聲音,卻一點也不意外。

「死了沒?」來人在客廳喊著。

「活的很好。」而我也繼續賴在床上。

「幹什麼車禍了也不打給我?」柚子手上提着一大袋的食材,沒好氣的說。

「你是在我家裝了監視器是吧?」

「自從上次你在家把自己燒到四十度意識都快不清才曉得打給我之後,我就交代你家的管理員了,只要你這人看起來快死了或是消失兩天以上沒出門,就打給我。我可不想跟你這傢伙孽緣到還要替你收屍。」柚子這傢伙就是嘴巴壞,念了一大堆之後看了看我凄慘的右腳大嘆口氣。

「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我聽到你車禍了這件事一點也不意外,對方沒事吧?」

「夠了喔,雖然真的是我去撞人的……但對方跑走了。」

「算你好運,呿!」說着,他走出房間,我吞了吞口水,知道他要準備作飯了。目前在知名居酒屋當店長兼廚師的他,手藝不是我在說的好。

喔對了,你問我們是什麼關係?

說起來我們的關係常讓別人匪夷所思,跟這傢伙認識也八年了,而我們會認識是從交往開始的……沒錯,他是我初戀男友,我們在跟對方不熟的狀態下交往了一個月決定分手,反而莫名奇妙當起了朋友,真的是純友誼的那種,還很要好,也多虧了這幾年還有他會定期檢查我是否還存活着,讓我不至於跟外界隔絕的太嚴重。

一跛一跛的,我走到客廳坐下,一臉貪吃樣的流着口水。

「不過你是怎麼了?雖然你騎車很危險,但也不至於真的跑去撞人吧?」

「就……就想點事情……」

「想事情?什麼題材讓你想到這樣?」

「嗯?喔……不是啦,跟小說無關。」

「我靠不會吧,你……你想我也不用想成這樣吧!」

我一聽當下馬上翻了個白眼,「專心煮你的菜好嗎?」受不了他自戀的,我乾脆就把這幾天的事情告訴了他。

端了滿滿一桌我愛吃的菜的他,邊一臉不可思議的瞪着我毫無形象可言的吃相,邊碎念。

「你這樣根本就是詐騙集團嘛!」

「蛤?」

「而且還去詐騙一個無辜的外國人,裝文青的寫了肉麻的情書,還欺騙人家你是作家,現在可好了,人家還為你唱了首歌,要不是我不會日文,不然一定立馬去告訴他真相!」

「什麼真相?」

「你是糞青的真相。」

「……」

「你看看你這間像豬窩的地方,除了廚房我有嚴格告訴你只要髒了以後我來就沒飯吃你才保持乾淨,其他還有走路的地方嗎?更不用說你沒事就當着我的面摳腳挖鼻屎了,哪裏有像作家的地方?」

「唉唷……你真的很愛在意這些小細節耶。」面對他這千篇一律的碎念,我早就會背了。這就是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原因吧,他的女朋友都是走長發氣質型的,當初要不是因為他知道我喜歡寫東西,自己幻想了一大堆,看清楚現實后才知道殘酷,我們也不會變成損友吧。

「本來呢,只是很喜歡他的音樂,現在……好像真的有點,在意了呢。」我咬着筷子,又發獃了。

「喔喔是嗎?那還不快點回訊息給人家?」

「對吼!慘了我都忘了!」

「告訴你一件很不幸的消息:你的手機跟電腦網絡因為過期都沒繳,據我剛剛所知目前都被停用了唷,啾咪。」

「……」

這也是我不可能會喜歡這傢伙的原因,好、欠、揍!

我動了動肩頸,拿掉幾乎花掉我一半薪水的專業耳機,從一下班到現在持續了四個小時我都沒有移動過的身體,全身又麻又僵硬。

我呼出一口氣,為了省錢沒有開暖氣的房間,就像個冷凍庫一樣,天氣真的愈來愈冷了,卻還沒看見白雪飄下的跡象。

老是這樣。

只要一有心煩的事情,就會在NICO上到處去聽別人的音樂、配着動畫的情節一遍又一遍,聽着別人詮釋,我則是小聲的哼著如果是自己,會有怎樣的唱法。

我最常聽的大概就是W先生的原創了,而他的原創也是被翻唱率最高的,常常一出新曲,隔天就有一大堆的人投稿,而被他收藏的翻唱者,人氣也能飆高個好幾萬都不是問題。

我能編曲能改變曲風,就是沒有,創作出一首屬於自己歌曲的能力,不,也不是這麼說,出道的EP有兩首就是我寫的,但那樣的音樂太主流,跟這個地方是絕緣的。

那樣充滿了過於成熟味道的歌曲,是沒有辦法搭配漫畫劇情的。

而且我也沒有認識會畫畫的人能一起合作。我知道很多歌手都是在這裏找到能一起合作的畫家或會製作動畫的人,一個負責寫曲寫詞,一個配着歌曲畫出吸引人的漫畫情節變成動畫,並且利用着虛擬歌手將整首曲子變的完整。

我一直認為應該會有畫家主動來跟我合作,很遺憾的在這上面打滾這麼多年下來,不主動跟人保持良好關係,只會讓人覺得自己是個孤芳自賞的人,沒有團隊的精神,大概也只有桐南那傢伙跟我合得來吧。

又加上我還曾經以團體短暫出道過,那樣的印象在NICO上應該被人更加認定了。

所以我總是帶着羨慕的眼神看着這些動畫的。

他們並不知道,我每次翻唱別人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反覆聽着,是多麼的努力才能想像成這首歌是自己的,才能有辦法唱出一個專屬的特色。

他們,並不知道。

當然也有些人並不需要有動畫,曲子也能被人注意,像是桐南那傢伙一樣,聲音男女皆可並且充滿了磁性,每每一開口的爆炸感是那樣的十足,馬上就能吸引住耳朵。

「又來了,這些該死的負面。」我有時很厭惡自己這樣的想法,每天好像都得不停的跟自己拉扯著,並且在短短的隙縫裏衝出的瞬間,才能短暫的歌唱。

抓了抓頭,我深吸口氣,點下了排行榜,前幾天那首歌,如我所料的真的空降了第一名,才幾天的時間點閱率竟然已經衝破八萬,這大概是我最好的記錄了。

我該高興的,可是……

叮咚。

臉書發出了系統聲,我有點緊張的點下頁面……「終於回我了……」

好長的一篇回信,我認真的一行行看着,畢竟她的語法有時還是怪怪的,得用猜測的方式來去想她的意思,可想而知她不知道花了多久的時間打這篇內容。

只是愈看,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在搞笑嗎?這人。哪有人出了車禍還可以用這麼幽默的口吻敘述的……真是,還好她傷的不重,原來是車禍了,所以才……

「什麼?忘了繳電話費跟網絡費所以才過這麼多天回訊是嗎?是多健忘啊這傢伙,生活白痴嗎?呵呵。」

我感覺自己現在就像個嬰兒一樣,正在接觸一個未知的人,未知的世界,看着她的文字,一步步的,想像着她的世界。

發現她似乎還在線上,我抓緊時間的敲下鍵盤。

晴也:那你現在還好嗎?

艾:好的可以跳了!

晴也:對了,那首歌……

艾:我知道,現在是排行榜第一名耶!我剛剛發現的時候,高興的大叫!

晴也:你喜歡嗎?

艾:唱到心裏了怎麼會不喜歡?

敲著鍵盤的手頓了一下,我像個傻瓜一樣的傻笑起來,果然吧,果然很喜歡吧!這首歌現在可是我超得意之作呢。

艾:而且,更讓人難以相信的是,我竟然在跟你線上聊天,還好你還看的懂我這怪怪的日文。

晴也:我也是第一次認識作家喔,真想看看你的文字呢。

艾:不是作家啦,那聽起來好像很偉大一樣,只是個小說家而已。

晴也:有的時候把自己想的厲害一點,並不需要不好意思,因為連自己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話,那麼還有誰會承認你呢?

艾:剛剛用了翻譯器才理解你的意思,所以慢回了哈哈,你說的很對,這句話我就收下了。

晴也:哈哈哈,抱歉說的太深,我會盡量說白話一點的。還有我覺得,會寫東西的人很厲害,我就常常創作了一些曲子,卻始終填不上適合的詞,只能讓那些歌曲躺在資料夾里呢。

艾:不如我幫你填詞?哈!開玩笑的,我的日文這麼爛。

晴也:要不要試試?

艾:真的假的……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總是把自己的創作保護的好好的,一次也沒分享給別人聽過的我,竟然毫不猶豫的傳給了一個……才交流幾次的網友,這種衝動,讓我有點心跳加速的緊張。

艾:你還真的傳給我了……我的天啊!我要大叫了!

晴也:那麼請多多指教,我的作詞人。

艾:先別這麼說,能不能寫的出來還要試試看呢,別抱太大的希望。

晴也:沒關係,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分享曲子給別人聽,期待你的感想。

艾:好、好的!那……晚安。

晴也:晚安。

然後,我看着她的名字下線變成了灰色。

有點虛脫的往椅背一靠,「艾……」我對這個人,明明一點也不認識的,是因為有着相同的心境,才會產生這種莫名奇妙的信任嗎?

像我這種主流的一點辨識特色都沒有的芭樂曲風,她聽了會失望嗎?會吧。我只有在改別人的曲子,才能有更多的發揮空間。

瞥了眼時鐘,我眼睛瞪大,「搞什麼,又凌晨快三點了!」隨便關了機,我迅速的躺到床上,這一晚,奇異的很快就入睡了。完全不像前幾天一樣,一直挂念著回訊而輾轉難眠。

還好睡到一整個早上都遲到。

最後乾脆請假一天,在外頭到處遛達,當然我閑着沒事做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桐南打工的地方了。

去到那間小巧簡單的咖啡廳,看着桐南那傢伙明明頂着一頭漂色到接近白色的金髮,而且還臭著張臉,彆扭的穿着一身非常女性的店員服裝,每次看到這畫面我都想笑,也很佩服老闆敢冒這個險請這個一點也不親切的員工,很意外的桐南這傢伙就是有種能吸引到人氣的魅力。

當她拿着點菜單走到我面前時,那臉色更難看了,「可以說明一下為什麼我會在這個時間跟地點看到你這張臉呢?」

「嗯嗯不錯、不錯,果然工作時還是會假一下,正常的用『我』稱呼自己。」

桐南皮笑肉不笑的說,「你有種可以等到我下班,我們去旁邊的巷子聊聊。」

「公然威脅客人,好可怕的服務生喔。」

「……」

看着她有氣卻不能發泄的模樣,我笑的肚子好痛,不繼續折磨她的點了杯最便宜的咖啡,「記得別吐口水在裏面喔。」

「我絕對會讓你喝到更噁心的東西。」

「拜託別這樣,我開玩笑的。」

「還知道害怕就好。」

花最少的錢,卻賴在裏面吹最久的暖氣,就是我的作風,直到桐南換下了服務生的衣服,穿回她那一身龐克的服裝坐在我面前我才回神。

「就已經是窮鬼了還翹班,你這大叔真的很沒錢途。」

「唉,你刺傷我了。」

「騙鬼!」

於是,我很自然的說起翹班的前後原因,只是我愈說,桐南的嘴巴就張的愈大。

「你現在是在說笑嗎?」

「蛤?」

「連我都沒聽過的原創曲,你給了那個女的聽?」

「吃醋?」

「沒錯!」桐南非常耍詐的居然鼓起兩頰。

「那現在要不要聽?」我想都沒想,但是她的臉扭曲的更誇張了,簡直就是真人版漫畫的那種程度。

「你不是米山!快點撕掉你的面具!」

「我平常到底是多小氣啊,現在要分你聽有沒有這麼誇張。」

「有!絕對有!快點拿來!」她激動的分貝馬上引來別人側目,我趕緊把手機交給她。

看着她一聽起曲子,就不自覺得能夠跟上慢慢哼起來,我竟然很開心,怎麼我之前都沒有想過要分享給她聽看看呢?

我想是因為害怕吧。

害怕別人的反應,害怕看到失望……

而如今,這份勇氣又是怎麼出現的?

我沒有去細想,只是更期待了,期待艾會有什麼樣的回應。

【第四章】

發動了摩托車,我盡量快速的遠離公司。

始終掛在臉上的親切面具立刻垮了下來,腦海開始試圖刪除稍早前所有討人厭的記憶。

那些嘲笑、那些找碴、那些大聲嚷嚷,努力的想把這些聲音全都趕出腦海。

加速了油門,才發現嘴巴苦苦又鹹鹹的,莫名奇妙的我哭了。

回到只屬於自己一人空間的家,我無力的倒在沙發上,乾脆發泄的亂七八糟哭起來。

偶爾,偶爾我會這樣,突然的好憂鬱。

常常面對着空白的WORD,問問自己到底是想寫出怎樣的故事,到底怎樣的故事才會讓人注意到我,可是矛盾的自尊心又會在這時反駁自己,就寫自己想寫的就好,像這樣的內心戰場,不止在小說上。

就好比現在這份薪水很足夠的工作,為了這份薪水不停的忍耐別人過份的言行,卻只能一笑置之,明明該憤怒的卻跟現實做了妥協,有的時候自己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妥協。

在小說上我也曾經做了這種妥協。

後來看見了知名作家九把刀曾經在同樣的問題上卻守住了自己的原則、沒有妥協的時候,我竟然是那麼的羨慕。羨慕他的勇氣以及堅持的自我。

妥協這種事情,只要有過一次,就再也來不及改變了。

就像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一但妥協退讓一次,就再也沒有做回自我的權利,所以我也只能日復一日的帶着厭惡的面具,每天笑臉迎人、甚至被人說是全公司脾氣最好,講白點就是怎麼被欺負都不會介意,很可惜我不像多年以前的偶像劇便利貼女孩,再怎麼脾氣好也不會出現一個阮經天。

然後這些累積的負面情緒,偶爾,就會突然的傾泄而出,莫名的哭起來。

「就是因為沒有堅持原則的勇氣,一切才會這麼的亂七八糟吧。」

回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還幾度天真的以為自己這輩子能夠靠寫作吃飯呢,果然初擁有夢想的人,對於未來的憧憬都是那樣閃閃發亮,只是時間眨眼就過了,這個曾經憧憬的未來,並沒有那麼美好,一樣都還是得工作才能活下去,跟街上每天上班、下班的人們一樣,還是得過日子。

而這種時候能想的只是,我能不能過沒有寫作的日子,這個問題出現過好幾次,也試着放棄過好幾次,但答案卻是不能。

即使知道不停的寫下去也只能這樣,卻怎樣也無法說服自己從此不再寫作,因為那樣……因為那樣,就等於自己也否定了自己這幾年的努力了,不是嗎?

我呼出大大一口氣,想像著今天那些壓抑的憤怒漸漸的跟着空氣一起瓦解,只能這樣的自行消化。

因為明天還是會到來,如果不學會失憶與健忘,那麼會活的很辛苦的,小說也會寫不下去的。

「真是沒用,只會逃避的我。」看着天花板,我呢喃。

突然想起昨晚晴也傳給我的曲子──「不知道,他在線上嗎?」

可是現在的我是這樣的狀態,也許沒辦法用着很開心的言語跟他聊天呢……

我按下那首歌的播放鍵,整首曲子因為還未填詞算是半成品的狀況,所以是採用鋼琴演奏配合著他輕輕哼著旋律的聲音。

聽曲子的節拍算輕快,可是為什麼旋律聽起來有一點點的哀傷呢?是因為他哼的關係嗎?

他也沒說這首曲子想要怎樣的詞,就這樣丟給我,也太沒戒心了真是,如果我隨便填個中文詞拿去賣他也不會知道。

「就這麼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是笨蛋嗎?」我忍不住嘴角微微笑了,想起之前寫過的一首詞,因為夠白話,我試着翻譯個幾句竟然跟旋律搭的上來,於是開始認真的一句句翻成了日文,並且加以修改一些字數,等到完成都過了快兩個小時了。

我伸了個懶腰,「那麼,來哼哼看搭不搭吧!」

跟着旋律配着歌詞哼起來的我,愈哼愈小聲,專註的盯着歌詞跟這首歌的結合,我竟然有一點感動……不,是雞皮疙瘩的感動。

感覺這歌詞當初寫了就是在等這首歌一樣的契合。

「太巧了……怎麼會這適合。」我甚至都忘了當初是在什麼樣的心情跟機緣下寫這首詞的,被放在未分類的資料夾里躺了久都快被遺忘的詞,突然之間有了生命力般。

「好想……聽他唱唱看。」

我打開了臉書,開啟聊天室,發現他的名字也在線上,開啟了對話框顯示的是昨天我們的第一次談話,我的手在鍵盤上猶豫的不知道該打些什麼才好。

昨晚那彷佛夢一樣的對談,原來不是假的呢,我到現在都還有點不敢相信,而且我真的幫他寫了詞。

晴也:今天好晚呢。

突然,他已經主動傳了訊息,我又嚇了一跳!

咦咦……呃……要趕快說點什麼。

平常打字速度可以達到一分鐘五十字都沒問題的我,一敲起日文,就像老人家第一次碰電腦一樣的笨拙,小心的一個音一個音的拼着,而他也都會很耐心的等待我。

艾:是啊,因為今天心情有點不好所以……

一按完訊息發送我就後悔了,我沒事跟他說這干麻啊!這不是擺明的要討安慰嗎?吼!

晴也:發生什麼事了嗎?腳的傷還好吧?

就是因為腳受傷今天在公司才變成了顧人怨啊……唉……

艾:腳的傷好多了,就是……給同事們添了麻煩,所以被討厭了。

晴也:干麻去在意那個呢?我今天還翹班了,那明天我應該以會被討厭了吧。可是就算被討厭也沒關係,因為我會去那裏工作,就是為了維持自己能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後盾啊!

我仔細的反覆念着他的訊息然後大概理解之後笑了,這樣啊,也是呢!我去那裏工作的原因,也是這樣呢。

艾:好像這樣想就不會感到累了呢。

晴也:這是當然的吧,畢竟我們不是為了別人而活,是為了自己啊。

艾:好怪喔,幾個小時前我還哭了呢,現在聽你這麼一說,真的覺得沒什麼了,你好像張老師喔。

晴也:張老師?那是誰?你的恩師嗎?

我整個大笑出聲!恩師咧!哈哈哈!

艾:哈哈哈,不是啦!我傳個影片給你看。

有點想戲弄他的,我從YOUTUBE上找了郭子乾模仿張國志的影片給他看,還特別找到了一個有日文翻譯的,實在太貼心了我,之後就馬上傳給了他。

不到五分鐘,他就立馬回訊。

晴也:我這麼認真聽你說話,居然把我比喻成那傢伙……太好笑了啦!哈哈哈!那傢伙在干麻啊,好誇張喔!

艾:哈哈哈!對了,那你今天為什麼會翹班?

晴也:當然是因為……嗯……沒事啦。

怎麼那麼欲言又止呢?嗯,可能是因為私事吧,如果他不想說,還是別勉強他好了,咬了咬嘴唇,我一臉像是要準備去做什麼大事般誓死的表情,慢慢敲下了幾個字。

艾:我歌詞寫好了喔,你要看嗎?

晴也:這是當然的吧!我要!

他激烈的反應讓我更緊張了,把檔案複製之後,我閉上眼睛的發送……

他會喜歡嗎?這歌詞……

又過了五分鐘,他那邊才有了回覆訊息的動作。

晴也:這是……你寫的?

艾:不、不喜歡嗎?

晴也:在說什麼啊?簡直是太喜歡了!像是量身打造一樣的喜歡!

艾:真的?

晴也: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我也是。

你的回答也讓我激動的,快要無法言喻了。

晴也:介意我先下線嗎?我想趕快來唱唱這首歌。

艾:嗯,我會期待着的。

我就這樣看着他的狀態變成了灰色之後,終於無法控制的自己在家大聲尖叫起來!

尖叫還不夠,乾脆還站起來到處亂跳!結果忘記腳傷還沒好馬上痛的倒在地上……

「哈哈哈……太棒了啦啦啦……欸?」

笑的正開心的我,突然看見柚子那傢伙一臉傻眼的站在我後面,我翻個身坐起來,「怎麼這個時間會來啊你。」

「我也很後悔這個時間來,我都不知道你已經病的這麼嚴重了……」

「……」

「我好像打擾你發病了,抱歉。」

「……」

「先走了掰掰。」

「喂!給我站住啦!」我沒有發病,不……我沒有神經病啦!

鬧鐘準時的響起,我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把鬧鐘關掉,沒有賴床的立刻梳洗,雖然又才睡了六個小時,但今天實在太有起床的動力了。

自從昨晚收到歌詞之後,很興奮很想趕快唱唱看,但是我卻突然不想這麼的草率,是自己的歌呢,出道的時候雖然有兩首單曲是我寫的,我對歌詞卻頗有意見,公司是以商品的眼光考量我們跟音樂,所以歌詞感覺上只是強硬的跟歌曲配合在一起,像是為銷售而寫出來的。

簡直就是毀了我的作品,可惡。

艾寫的歌詞,我竟然看一次就全都背起來了,除了跟歌曲很合之外,詞風也跟NICO上的風格很接近,屬於很青春有一點點初戀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加上又夠白話,我想這點應該跟她日文不太OK有關係,呵。

心情太好,就算天空陰陰的心口也是暖和的。

一早到了公司打了卡,就全心全意的投入在工作里,當然……還是有被罵一下翹班的事情,並且前輩們以及那些正式員工們的鄙視眼光似乎更多了。

我稍稍嘆口氣,已經三十二歲的我,在別人眼裏看起來,一定是很沒用的吧。畢竟三十二歲還是個派遣,沒有上進心更沒有錢,很明顯是個不在乎有沒有明天的人──這番話都是我從別人嘴裏聽到的。

說起來很悲哀,明明出道過半年,然而身邊的人卻一個人也沒有發現,甚至連我當時的團名,都沒有人記得,這或許就是公司決定解散我們的原因。

「米山,這個麻煩你去影印二十份。」

「好。」

但又怎樣呢?

說我幼稚也沒關係。

我就是不想要隨波逐流,當一個漸漸遺忘夢想的人,即使這夢想會不斷的失敗也沒關係,人這種生物,是會愈挫愈勇的。

雖然我沒有傑尼斯那種美型的帥,或是有像xjapan那種視覺搖滾的天份,更別提能像Mr.Children那樣不敗了。但就是因為有這些遙遠的前人,後浪才有拚命的方向不是嗎?

說是狂妄也好,哪個人音樂人不是最希望自己的音樂有一天能夠成為歷久不衰的金曲,在十年、五十年、百年之後都還有人記得呢?

時間就這樣一忙就中午了,我一貫的準備去頂樓,卻無意間聽到其他同事們說着那個很可愛的中井生病了,討論著下班要不要去看看她……

中井生病了?啊啊……難怪今天上班到現在總覺得少了什麼,原來就是沒聽到那高分貝的嗓音啊。

我沒有在意的走到頂樓坐下,拿出口袋裏的飯糰才咬了一口,那平凡的味道在口中里蔓延,我又吃了幾口感覺還是不對。

「糟糕,已經吃習慣了啊……那傢伙的便當。」

她好像也是一個人住呢。

打開手機的信箱,找到了之前她曾經傳了她家的住址給我,那個時候好像希望我去幫她修電腦什麼的吧,我沒當一回事的連拒絕也忘了。

迅速的把飯糰吃完,揉了揉鼻子,沒有想的太多。

那傢伙的生命力那麼強,應該不會有事吧。

繼續完下午的工作直到五點的分針一移動,我就準時下班。

拿出手機,我坐上的電車不是往回家的方向,而是去中井那裏。

好吧,畢竟都吃人家這麼久的便當了,這種時候還沒有良心就太可惡了。

「她喜歡吃什麼呢?嗯……」便當的菜色再怎麼變,,花椰菜是不變的,那就帶一把花椰菜去看她好了,來到她家附近的超市,為表誠意我還買了兩把。

叮咚──

看起來很舊的公寓,連上來的樓梯都有點搖搖欲墜,我有點忐忑的按了門鈴沒多久,她就開門了。

只是她臉色一臉蒼白加一頭亂髮的打開門看見了我,雙眼就瞬間瞪大好幾倍,簡直貞子的相似度達90%!

「啊──!」她當下馬上大叫起來。

「喂……干麻大叫啊!等等我被認為是奇怪的人怎麼辦!」

「對、對不起!先進來吧!」中井的那高八度的聲音明顯因為感冒降回了正常人的語調。

「你、你……你怎麼來了?討厭人家現在的模樣很糟糕耶。」

「你不是生病了?我帶了你最喜歡的花椰菜來看看你。」

「花椰菜?」

「喔,你不是很喜歡?」

「是很喜歡沒錯……可是……有人探病是帶着兩把菜來的嗎?」

「啊,沒有嗎?」

「太可愛了啦!人家更喜歡你了啦!」果不其然她馬上就對我伸出魔手的整個抱過來,只是這次我沒有推開,才發現她身體的溫度高的驚人。

「喂……你沒去看醫生嗎?怎麼還在燒?」

「沒事啦,你能來看我,生病就超值得了。」

「快去躺着!」我沒好氣的說,之後又去買了退燒藥回來,看着她乖乖吃下去之後,並不停的幫她替換著冰毛巾,等到她退燒也都晚上十點多了。

回神。

我才驚覺自己怎麼突然這麼照顧她,這樣好嗎?等等她又燃起希望就糟糕了,想要離開,卻看了一眼她這孤單的屋子,我猶豫了。

實在是不忍心,同樣都是一個人在這城市裏生活的我,很明白生了病卻沒有人可以求救的感覺,有多辛酸。

「算了,好歹我也把你當成朋友。」靠着床沿,我輕輕哼著那首歌,充滿了心跳感的歌詞,總覺得哼著哼著,自己也跟着心跳加速了。

這是一首很能讓人產生共鳴的詞曲呢。

不知道……今晚的她是否會上線呢?會等待我嗎?怎麼可能?她也只是喜歡我的音樂而已,糟糕,我這些想法是什麼?太久沒女朋友的我真的是很容易有些莫名奇妙的想法呢。只是被歌曲影響了吧,一定是的。

只要你笑了就夠即使不是我

只要能擦肩而過回憶就能洶湧

【第五章】

「你是白痴嗎?就因為這樣所以整晚沒睡?」柚子雙手環胸的瞪着我。

我已經頂着兩個黑眼圈很可憐了,他還像個惡婆婆一樣的怒罵我實在是太可惡了,我盯着眼前豐盛的早餐,不發一語。為了這免費又好吃的早餐,我忍。

「前陣子我還可以當你是認識個網友好玩就好,你現在這樣會不會太認真了?你要想想,你們根本就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你為了等他上線沒睡覺?是因為今天你休假那還可以,那以後呢?你都打算都這麼幹嗎?」柚子每次都這樣,一念起來就停不下來。

「柚子……」我發出哀嚎。

「算了,快點吃啦!」

我邊開心嗑起早餐,邊說,「你也讓我解釋一下好不,我只是很期待他唱出來的感覺,所以才一直等的。」

「不用解釋了好不。」他故意用一張很討人厭的嘴臉學我說話。

「吶柚子,你今天不用去陪你女朋友喔。」沒辦法,只好用轉移話題攻勢~

「要啊,但放心不下你,早上才會過來看看的。誰叫你前天晚上一個人傻笑讓我太害怕了。」

「那就趕快去陪你女朋友啊。」快點走吧你這羅唆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吃飽了就給我滾去床上休息,腳都受傷了叫你多請幾天假就不要,好了你看現在都還在腫。」

「好啦好啦我認輸了啦。」受不了的摀住耳朵,我把最後一口早餐塞下肚就快速的跑去床上躺着。

而他則是像監視犯人一樣,坐在床邊瞪着我。

「我靠,你這樣我睡的著才怪。」

他沒好氣的乾脆躺到我旁邊,從以前就是這樣,我們是那種別人不相信的,躺在一起一個晚上什麼事也不會發生的男女,睡到互相拳打腳踢倒是有過。

他雙手環在腦後,「欸。」

「嗯?」

「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個小日本,那要怎麼辦?」

「蛤?」

「你想想你們兩個又不是有錢沒處花的好野人,就算真的彼此喜歡好了,是準備要談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喔?」

「一,你擔心的真的太多了,這不可能。二,就算真的再怎麼熟,我也只會把他當成你一樣的朋友而已。」

「那可能是我忌妒吧。」

「咦?」

「你也知道,我從來都沒辦法跟你聊創作那些話題。」

「你是柚子嗎?突然講這些嚇到我了。」

他正要說什麼,可他那噁心的來電鈴聲開心的唱起歌來,是他女朋友打的。只見他快速的翻身下床走到客廳去接電話。

隱約還是聽的到他用着溫柔的聲音跟對方說着話,這任女朋友他們已經在一起超過一年了,而我卻一次都還沒見過,看的出來的是──柚子這次很認真,因為過去他從沒那麼害怕女朋友誤會跟我這個損友的關係。所以,他在她面前,應該很少提到我吧。

然後,現在說謊了,說他在挑菜。好爛的理由真是。

等到他講完走進來時,我假裝的睡著了,他看了看就轉身離開,直到門鎖被關起來之後,我才睜開好酸的雙眼。

有一點點的失落。

想到以後,柚子還是會去結婚有自己的小孩,到那個時候,我們這種好朋友的關係也就會跟着消失了吧。

到最後,還是只會剩下我一個人。

拍拍自己的臉頰,「我這是怎麼了……是真的單身太久,得了孤獨恐懼症了喔。」

在床上坐起身,柚子剛剛說過的話又再次的盤旋。說什麼分隔兩地的……柏拉圖戀愛?別開玩笑了,那會有多痛苦想也知道,怎麼可能有人會白痴的明知會這樣,還去開始這一段呢?

「就真的只是,像盟友一樣的人。」有着同樣的心情,輕易的彼此了解那份為夢而瘋的執著,所以一拍即合的朋友,就只是這樣。

我打開了電腦,開始一字字的敲起新小說,順暢的藉著現在這複雜的心情,將很多情緒都悄悄的影射在裏面,若有似無,卻深深的在每一行的文字裏留下痕迹。

但我知道,腦海里其實亂七八糟的,需要很大的精神力才能集中不去亂想。

直到傍晚,我累癱的從電腦前離開,肩頸酸痛的快要死了的時候,就是在這時我聽到了臉書訊息的聲音。

我激動的轉頭殺回電腦前,卻是國中同學問我要不要參加同學會的訊息……

「什麼同學會啊!我哪有心情參加啦!」我歇斯底里的亂吼,卻還是坐下來跟對方聊了快半小時,其實也沒什麼好聊的,但就很寂寞啊現在。

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突然在孤獨什麼的,搞不好我現在出去有個人來搭訕我,我就會立馬跟對方在一起的那種寂寞。

我沒有在意柚子現在有了個重要的人,也沒有在意晴也都沒上線……我只是很在意,很在意……在意什麼我也不懂了。

過去這麼長時間來一個人干麻都能很開心,現在卻突然好想好想……跟誰都好,就只是想戀愛了。

「這跟貓在發春怎麼很像啊我。」看着臉書上晴也的照片我知道了,因為這樣的聯繫實在是太不可思議,讓寂寞很久的我,有了過大的幻想……

「平常心、平常心!想想之前的你!」對,想想之前的自己吧。

就因為曾深陷戀情的自己太過瘋狂了,才會決定從此孤單一個人的不是嗎?那些瘋狂的行為與心態,自己想起來都覺得可怕跟無助。

又加上自己是那種很容易放大許多情緒的人,一談起戀愛總是弄得一發不可收拾,一分手就像真的世界末日。舉凡半夜去人家家樓下等待,像神經病一樣的看着大樓監視器不眠不休,或是電話一通通的打,要不然就哭的死去活來求人家不要走,灑狗血的肥皂劇我就像是入戲太深的演員,每一次總要花很久很久的時才能恢復成原來的自己。

那真的太,可怕了。

更不用提什麼遠距戀愛,那一定會要我的命的一定。更何況人家也不可能會喜歡的啦,我們就只是網友。

拿起筆記本,我突然有感而發的寫起了歌詞,想着搞不好下次還能派上用場。

「這次就直接用日文寫寫看吧。」

才寫了一行,這次電腦發出的聲音是信箱傳來的。

打開信箱,我看見了標題為某某版社的審稿通知信,打開那封信的內容,是讓胸口微微刺痛的內容。

「又,被退了啊。」嘗試的新題材又無果了。

本來有興緻想寫的歌詞本,就被丟在一邊,現在的我是真的心情不好了呢。

怎麼又退了呢,為什麼呢……難道我就只能永遠的被定型了嗎?寫別的題材我就不行嗎?

「好,煩。」

人好像都是這樣的,自尋煩惱的一大堆,等到真正的煩惱降臨,才會累的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

而始終困擾着我的問題,又再次出現──本來已經逃避了好段時間了呢,關於要不要把部落格關掉這件事。

閉上眼睛,我又不自覺得再次握緊了拳頭,追夢──聽起來很熱血,然而這過程中的掙扎與痛苦,又有誰能,懂?

意識剛清醒的瞬間,我就發現了這裏絕對不是我家,那屬於女性房間的淡淡花香味太過於突兀,我慌張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轉頭看了看還好旁邊沒有人。

我慢慢清醒,想起來我昨晚似乎是在中井家睡著了。

「啊,你醒了,早安!」中井穿着一件可愛的圍裙,笑嘻嘻的說着。

「早安……你已經沒事了嗎?」精神好成這樣,完全不像大病初癒的人。

「嗯!因為有你在啊,所以一下子就好了。」

我走到廁所稍微用清水梳洗了一下,並且檢查著自己的衣服,很好,都好好的穿着,昨晚應該沒有被怎麼樣了才對。一想到這裏,我笑了出來,一個男人居然會擔心這個,說出來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但誰叫中井那麼的偏肉食派呢,根本就是有着天使臉孔的肉食女。

走到客廳,她已經準備好一桌過於豐盛的早餐,一大早的還畫好了完妝,我不禁想笑。真不懂現在的女孩子怎麼就喜歡把自己的臉塗上那麼多東西,早晚都要坦誠相見的不是,而且我還是喜歡一個女孩子最真實的樣貌。

「怎麼了?」

「沒事,已經好久沒一大早跟女孩子吃早餐了。」

「緊張嗎?終於對我有感覺了吧。」

「你想太多了。」

「哼,但是人家真的好高興。畢竟久久才能回老家一次,人家也好久好久,沒有跟人一起吃飯了。」

「嗯……每天中午我們不都一起吃?」

「你很掃興!」

「哈哈。」

「吶……我就不行嗎?」她咬着湯匙的說,那模樣真的很可愛,可是我就是沒辦法心動。而且算算這是她第幾次告白了?

「中井……當朋友不好嗎?」

「第五十次。」

「嗯?」

「第五十次告白失敗。你是想讓我拍女版的101求婚就對了。」她嘟著嘴的說。

「哈哈哈!沒想到你這麼幽默。」

「人家還有很多很多優點呢。」

「快點吃吧,快來不及去撘電車了。」

「嗯!」她不知道又在想什麼很興奮的用力點頭。

直到一起出了門往車站的方向走,我大概知道她在興奮什麼了,是一起出門去上班吧,她那張好懂的臉,高興的像去遠足的孩子。

為什麼就是沒辦法心動呢?其實……就這樣在一起,也沒有什麼不好吧,我們兩個人都是那樣的寂寞。

撇開這思緒,一起進了公司打卡,一切的生活就像回到了一個原點,這就是日復一日的日子,就算過程中稍微有一點點不一樣的狀況出現,但我們就像列車一樣,總是很快的被校正回原本的軌道,掙脫不出,也離開不了。

所以,才能放棄了夢。

因為那是唯一,能讓生活擁有特別的存在。

「啊……我都忘了。」才一個晚上就差點忘了曲子的事。

深吸口氣,好!下班就立刻回家!

「米──山──!」時鐘才剛剛指向五點,中井的聲音又傳來。

我一臉無奈的轉頭,「怎麼?」

「一起回家嘛。」

「我有事。」

「什麼事?」

「我說你啊,別管的太多了。感冒還沒好快點回家吧。」轉身,我穿好了外套要走,她卻拉住我的衣角。

「拜託……讓這個夢再延長一點點就好。」她低着頭,雖然她告白過無數次,但這個模樣卻是第一次。

「抱歉……」我拉開她的手,是真的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沒有辦法,再這樣給她希望下去。

走了幾步,沒聽見她如往常一樣馬上打起精神的聲音,我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卻看見她依舊維持着相同的姿勢,動也不動。

真是的,我到底有哪點好,值得你這傢伙這樣……

我很想回頭跟她說,那一起回家好了,卻不能。因為從昨天我去她家探病,或許就是個錯誤了。

給人太多希望的錯誤,無論早上我們的氣氛再怎麼好,都給人太多的想像了……握緊了拳頭,我大步的往前走,心卻有一點難受。

回到家,我獃獃的坐在電腦面前,播放着曲子,看着歌詞,腦海都是最後中井那僵直在原地的畫面。

我大大的呼出一口氣,開始想像起了她的心情,她對我……的心情。

等到自己不自覺唱起歌詞時,才徹底的發現,這首歌多麼像她的感受。

我打開錄音的設備,閉着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想像著中井的情緒來詮釋,錄了大約一個小時,我聽了這完全沒有修飾的版本,嚇了一跳。

「這就是……一首有靈魂的歌嗎?」習慣把一首歌唱的很滿,技巧加的很多,情緒從頭到尾都很澎湃,裏頭塞的滿滿的是對於夢想的呼喊──以往,我都是這樣唱歌的。這還是我第一次,單純的就以一份情感,憑着直覺來演唱,技巧沒有用的很多,情感卻放的很滿,原來聽起來是這樣的乾淨、舒服、眼睛為之一亮……

原來我都一直搞錯方向了呢。

輕輕一笑,我開始繼續練習這種感覺,看來這首歌不會馬上的錄成了,在這種徹底投入歌詞歌曲情感的技巧沒拿捏好前,我還不想就這樣草率的完成錄音。

於是我開始重新為這首歌製作編曲,將R&B的風格改為單純的抒情,而鋼琴演奏的部份又加強了許多,等到完成時,又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

睡覺之前,我認真的看了整個歌詞一遍,想像著寫詞的她是在怎樣的心情下完成的呢?

腦海里想着的是誰,才能有這樣充滿了心跳與心痛的矛盾感呢?

「她真的……是個有才華的傢伙,空有着才華,卻找不到時機發揮,跟我一樣的傢伙。」

Verse1

是從什麼時候眼神習慣捕捉

搜尋不到你身影悄悄失落

這該不會是喜歡真的是喜歡你了吧

滾燙的臉頰代替回答

Verse2

變的都不像我每當你出現時候

一個眼神就讓我慌亂無措

你已經發現了嗎會從此疏遠我了嗎

自問又自答像個傻瓜

Chorus

只要你笑了就夠即使不是我

只要能擦肩而過回憶就能洶湧

如果你有天回頭找不到愛傻笑的我

能不能夠有一點點的難過

Verse3

變的都不像我你和她牽手時候

該用什麼笑容掩飾落寞

太患得患失了嗎本來就不可能的啊

自問又自答怎能不痛

Bridge

已經失去了平衡回不到原點

面對我們脆弱的友情線

如果說出了喜歡有誰能夠聽的見

可不可以改寫相遇的那一天

(只要你笑了/詞:A.Z.)

「不過認真想一想,現在就差一個繪師我也能有自己的作品了呢。」放在NICO上要想快速吸引注意,除了要有好的音樂、好的嗓音之外,還要有一個繪師或動畫師,製作成一個動畫MV才最好的。

很可惜我可以搞后制混音、可以搞編曲配樂、可以唱歌就是沒有繪畫的天份。

腦海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是昨晚在中井家到處找毛巾時無意間看到的一樣東西,輕輕皺眉──不會吧?

現在想一想,那個被放在客廳桌上的繪本里的畫風好像是……和P的繪師?中井?

我拿起手機,想也沒想的就撥給了中井,撥給那個今天下午才被我頭也不回的丟在公司的中井。

「米山?!」這麼晚的時間,她的好精神顯然還沒睡。

「呃……」

「你主動打給我真的很高興,可是這麼晚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她的聲音明顯擔心着。

「不……我沒事。只是突然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就是……算了。」

「等等!你問啊。」

「昨天我在你家客廳有看到一個繪本……」

「喔那個啊,被你看見了還真不好意思,其實那個是……我受人之託幫忙畫的一些東西啦。」

「你會畫畫?」

「只是興趣啦,呵呵!所以你就因為這樣打給我?好開心,在你眼裏我已經變成才女了嗎?」

「才女就太誇張了……只是……嗯……」

「你怎麼講話變的好奇怪?不會是還在意今天下午拒絕我的事?我又沒怎樣你別擔心啦。」

「中井我……其實……」要說嗎?我眼睛看着歌詞以及剛完成的編曲檔案猶豫着,但是只要有了繪師一切就完整了,而且中井的功力我可是在NICO上見識過好幾次的。

「中井,請問你願意,當我的繪師嗎?」

「咦?咦咦咦咦──!」她先是愣了一下,之後馬上理解的在電話那頭大叫起來,我刺耳的把電話遠離耳朵好幾公分等她冷靜,看來她果然也是每天耗在NICO的傢伙,不然不會這麼容易馬上理解我的話。

「等、等一下,我有沒有錯!米山你不會……是NICO的歌手吧?」

「嗯……」我小聲的回應。

「啊──天啊!」

「好了冷靜點,吵到鄰居了吧你。」

「我要我要我要!天啊!這是夢吧!怎麼可能啊!米山是歌手!而且還邀我當畫家!天啊天啊!」

「其餘的明天下班再聊,你先趕快冷靜一下吧。」受不了的我掛上電話,然後搖搖頭的笑了,這傢伙。

我也很意外我竟然下了這個衝動的決定,明明已經打算不要再跟她有過多的牽扯讓她抱有希望了,如今我又因為我的自私而……我也許,真的是個很糟糕的男人吧。

【第六章】

於是我真的關閉了。

半夜下了班,我獨自坐在電腦前,看着幾個按鈕就結束了長達七年的網絡創作。

整個人像泄了氣的汽球攤在椅子上,情緒卻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我終於還是決定做了這件事,這個瘋狂的事情。

會有人這樣嗎?為了等待合約結束的時間,一夕之間就丟棄自己的所有,拋棄了那些始終不曾離開過我的讀者們,只為了自己自私的自由。

當初沒看清楚就亂簽約,導致創作上的堅持都消失了,導致失去了原則的創作著,而銷售量並沒因此變好才更讓人泄氣,到頭來我幾乎快忘了最初享受創作的美好。

不平等的合約以及不明確的版稅計算,更不用提自己的創作每次都被包裝的文不對題,面對這些失望,我終於已經到極限了。

很多事情是需要衝動的。

就如當初衝動的簽約,捨棄自己目前所擁有的,也是一種衝動。

將創作改成地下式,也沒有不好,只是幾年合約期過了之後,一切都必須重來,讀者的累積需要重來,努力讓大家看自己的創作也要重來。

「沒什麼不好,就歸零吧。」就歸零吧。

在這段長長的時間裏,找到自己真正渴望的創作,也沒什麼不好。

但為什麼還會想哭呢?明明感到解脫了,臉上的眼淚似乎在訴說着捨棄了這麼多年的努力的不甘心。

「不但沒有飛,我現在還跌到了地底下呢。」

但是──也只有真正一無所有的人,才能感到無所畏懼。因為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好想跟誰說說話呢。」剛剛做了這麼重大的決定,卻沒有人可以分享我的悲傷,什麼時候我竟然變的這麼孤獨?

多年來我的眼睛總是只看的見夢想,多久沒好好看過這個世界了?

拉開窗戶,我盯着外頭稀少的車輛來往,看見一些大學生們幾台摩托車的慢慢經過,那些充滿了青春笑容的臉孔,竟然那麼讓人羨慕。

欲速則不達,這句話很小的時候就學過,可卻從來沒放在心裏過。

「就是我現在這樣吧。」跑的太快、經過的風景都還來不及記住,很多感受都還來不及見證,就累的再也跑不動了。

於是,什麼也沒有得到,除了疲累。

「你怎麼了?」柚子不知道何時進來的,突然站在房門口發出聲音。

「我靠!嚇我一跳!我怎麼沒聽到開門聲?」

「看看你剛剛有多出神。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腳都好的差不多了,你其實不需要再這麼頻繁的來找我了。」我轉過頭繼續看着窗外。

「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說吧,我聽。」

「柚子……」

「嗯?」

「我的問題說給你聽也沒用的。」

「怎麼說?」

「因為我寂寞的快要死掉了,好想跟誰分享我的內心,寂寞的快要死掉了。」背對着他的,我說。就算再怎麼好的朋友也是沒用,那份最心底的事情,最心底的情緒,心和心沒有連接在一起的人,是沒有辦法說的。

「……」

「有女朋友的傢伙,快回去溫暖的懷抱里吧,這裏很可怕的。」轉頭,我咧嘴一笑。

「別這樣。」

「嗯?」

柚子的臉突然變的很認真、很嚴肅,平常總能猜到他在想什麼,此時的空氣像是變了,並且漸漸的凝結起來。

他欲言又止,接着笑了笑,「那我回去了。」

我聽着門的聲音直到上鎖為止,突然沒有了力氣的靠在窗邊。

剛剛──那個氛圍是怎麼回事?

我不願意去思考,因為有些東西,還是不要知道的太清楚比較好,尤其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

不要知道的太清楚,裝傻的過日子就好。

因為有些事情,是連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

腦海,想起了晴也的曲子,想起了我的詞。

如果你有天回頭找不到愛傻笑的我

能不能夠有一點點的難過

到底當時是在怎樣的心情下寫下這首歌詞的呢?我怎麼──想不起來了,是想不起來,還是不願想起來,我不知道。

柚子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朋友,是個就算我顧著創作失了連絡,也不會棄我不顧的,重要的朋友。

我最自豪的,是我們即便是異性關係,卻能保持着純屬友誼,不是嗎?

「我只是,太寂寞罷了。」

因為太寂寞,所以此刻才會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分手的夜晚。

當時已經跟柚子交往一個月的我們,在晚餐后一起散步到了公園,交往一個月來,我們從不牽手也沒有接吻,可是我們卻有聊不完的話題。

「欸柚子,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不然怎麼會追你。」他理所當然的說着。

──騙人。明明我昨天就聽說,你對女朋友的方式不是這樣的,你會很溫柔、很體貼,你願意為她做一堆浪漫的事情來堆砌你們的愛情。

「那吻我。」

「蛤?現在?旁邊有很多人欸。」他瞥了眼一旁跳着土風舞的毆巴桑們,甚至還有些小朋友在旁邊玩著遊樂器材。即使只有暈黃的光線照着這裏,我們如果接吻的話還是很明顯。

下一秒,我已經不等他反應,直接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了他,他呆若木雞的接受了這個吻,卻沒有任何的回應,我簡直像個自己撲上前的餓女,饑渴的試圖索取他的吻。

幾秒之後我鬆手轉過頭,輕吐出一口氣,「吶,你不覺得我們更適合當朋友嗎?」

「……」

「沒有感覺呢,這吻。一點心跳感都沒有,也許我們更適合當好朋友,你也是這麼想的,對吧?」我說着、笑着,轉過頭看着他。

「嗯……對啊。」他也笑了,那一刻我們像是找到了共識,可是我知道,胸口微微的刺痛著。

我把那份痛,藉著昏黃的路燈,悄悄的隱藏了起來。

我假裝失憶,假裝不知道自己其實──早在他告白的瞬間,就心動了,假裝久了,就會忘記了。

一陣冰冷的風從窗戶竄近房內,我回神。

「在想什麼啊我。」

深吸口氣的打開臉書,看着晴也並沒有上線。

可我卻自顧自的留言起來。

此時此刻,這裏彷佛是能衝破寂寞的唯一出口。

艾:幾天都沒看到你上線,該不會是對我的詞感到太震撼,沉浸的無法自拔了吧(笑)

今天,我終於在自己創作的這條路上,做了個了斷。曾經我一時迷惑的對現實低了頭,天真的跟版社做了妥協,如今想來真是可笑,因為只要一個妥協,之後就得無數的妥協下去,這之間,我的創作早就失去了最初的意義。

我現在才明白,雖然有點太晚。

可是我終於做出了對得起自己創作的一個決定。

即便這必須連那些支持我的讀者們都捨棄。

還是會害怕呢,害怕自己會不會真的從此失去了創作的能力,但我做得到的,對吧?

這種自問自答,在這深夜裏顯的特別凄涼。

想要找一個懂自己孤獨的人,卻發現自己早孤單的什麼也剩了。

只剩下你了,不,你不回應我也沒關係。

我只是……很想說說話而已。

期待,你將歌曲完成。

按下了發送,我累的倒向床鋪,不想動。

用毯子將自己裹緊以為會得到溫暖,卻只有更多的空虛包覆著自己。

閉上眼之前,我彷佛看見了那個國中上課時,總偷偷寫着小說的自己,用着醜醜的字寫着亂七八糟的小說,卻只因同學的一句好棒,就能高興個好幾天……

那才是,最初的熱情哪。

而我,還擁有嗎?

第一次帶着這麼忐忑的心情去上班,直到到了公司看見了中井,那忐忑的心情更強烈了,只是她卻沒有我想的那樣激動,若無其事的跟我打了招呼就離開我的視線。

咦?

這還是那個中井嗎?

那個今天應該會激動到像中大獎的對我又叫又跳的說好高興的中井,怎麼──這麼冷靜?

我一頭霧水的根本沒專心在工作上,光是影印件就用錯了好幾份,幫忙校正的檔案也一堆錯誤,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我逕自的到頂樓,只見中井比我先一步的已經坐在那。

「來了?」她轉頭,直到看我見我把頂樓的門關上,突然整個人跳起來,「米山!」

「是。」突然被這麼認真的叫名字我都緊張起來。

「從今天開始,多多指教!我以白貓之名發誓,只要關於繪畫工作時,絕對不會對你有任何的遐想!」

「和P專屬繪師白貓小姐,請多多指教了。」我輕鬆的笑了,中井真的讓我很意外,可是也感覺的出來,她是多重視繪師這個興趣,也許──這是她的夢想也說不定。

「好了,快點過來坐下,我們邊吃邊討論。」早就準備好雙人飯盒的她說着,「現在先大概討論一下歌詞的意境,下班之後方便去你家嗎?還是你要回去再把歌檔傳給我也可以。」

「就來我家吧,對NICO的人都歡迎!」

「嘻嘻!」她笑了,那笑容還帶着一點點暗自竊喜都被我看在眼裏,如今卻不再那麼排斥她了,說起來我也真現實,只因為她跟我處在同一個世界,一夕之間對她的觀感竟然可以改變這麼多。

果然人,都有很多的秘密,在那些秘密被揭露之前,永遠都不真的了解這個人。我是如此,她也是。

「所以這首曲子是你寫的,可是詞卻是一個來自台灣的網友?」

「嗯。」

「怎麼說呢……這詞寫的……」

「寫的?」

中井反覆一遍遍的盯着我的手機,連飯都忘了吃。

「太好了。」

「對吧?」

我稍微哼起幾句副歌,她聽的很出神,然後笑了──「這首歌真的很棒,你編曲都編好了嗎?」

「差不多。」

「介意我今天看你錄音嗎?我想這會讓我有更多的靈感。」

「嗯……這該不是公器私用吧?呵呵。和P跟你合作時也這樣?」

「要不是因為剛好認識你可以直接去你家,不然平常和P的一首歌,我都要揣摩好久才有一個草稿出現呢。」

「是大師,我錯了。」

「但不得不說──你的嗓音比和P好聽呢。」

「只聽個兩句就下結論?有私心喔。」

「米山!」

「哈哈!不開你玩笑了,快吃吧,午餐時間快結束了。」

簡直就是天壤之別,下班時我這麼想着,因為明明昨天我還那麼無情的拒絕了中井一起下班的要求,今天就像小情侶大和解一樣有說有笑的並肩離開,她的那群小部份粉絲們都惡狠狠的瞪着我,大家都在討論──我們是不是公開交往了。想太多真是。

對我來說,中井就跟桐南一樣,是個因共同興趣而聚在一起的朋友。

「咦咦!所以你跟桐南也變成了現實中的朋友?」

「對啊。」

「天啊我是她的粉絲耶,超帥的她,下次介紹我們認識好不好~」中井一臉羨慕的說。

「你不是喜歡的是我嗎?」

「我喜歡的是你的內涵,我愛桐南是她的外表以及性感的歌聲……」

「……」

「不要緊的米山,你的才華跟外表無關。」

「……沒想到你也會酸我。」

「哈哈哈!」

「倒是你跟和P合作那麼久,現實中沒見過面?」

「他太神秘了啦,而我們的交集就是新曲、劇情、畫風、草稿、校稿、完成、上傳大概是這樣的流程。」

「好死板的交流,你都不介意?」

「畢竟他在各方面是真的都很有一套,也常會指點我畫畫上的缺點,我想我就是喜歡他那尖酸刻薄的評語吧呵呵,跟他合作的這半年多,我的確進步了不少。」

看着她滔滔不絕的說着這些過去從沒有過的內容,中井在我腦海里的印象不再只是個聲線高頻只愛追着我跑像個高中生一樣的傢伙,而是個──有着自己的堅持,說起自己的夢,會閃閃發光的那種。

「到了。先說可沒你家那麼乾淨又寬敞。」

「人家……有點期待,真的要去你家了耶。」她整個人興奮起來。才剛剛在心裏誇獎她,原形又馬上露出來。

「走的時候別偷走我的內褲喔。」

「誰要內褲!要也要偷個衣服掛起來……啊。」說到一半,她才不好意思自己怎麼說出這種話來。

「哈哈哈!」

不過中井真的出乎我意料外的鎮定──一般女生看到這種髒亂到無法形容的屋子之後,都會面露難色的,更別提桐南居然還大剌剌的不脫鞋進來,說這麼髒的屋子根本不需要脫鞋子。

「不用管我了,你就準備你的錄音工作,我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的。」她找到ㄧ個還算乾淨的角落,隨地而坐的說。

我搔搔頭的開機,之後叫出了編排好的編曲檔,自己又開始反覆的練習起來,本來真的有點不自在,除了桐南,她是第二個看我唱歌的人,可一旦投入了歌曲,我就漸漸的忘記她的存在了。

一個小時后,我打開錄音程式,開啟一軌準備正式錄音,戴上了監聽耳機,我閉着眼睛唱起了第一句,就這樣一句一句的錄,或許是我對自己的要求很高,每一句一定都要反覆重錄達到完美,才會跳到下一句,錄了兩個小時,才錄好第一端,回神桌子旁擺着一杯熱茶,我瞥了眼此時也投入在畫畫里的中井,淡淡的笑了。

這感覺,真好。

說不出來的,我喜歡這種感覺。

又過了兩個小時,一軌的錄音總算完成,不過這連半成品都稱不上,還得分錄合聲跟SOLO。

我播放起這完全沒有任何修飾的裸聲試聽,滿意的點點頭。

「裸聲就有這種程度,那我還真的很期待完成品呢。」平常聒噪的不行的中井,居然安靜了這麼久才說話,嚇了我一跳。

「而且──我真的很喜歡這個歌詞。好了,我也該回去了,草稿也大概都畫好了,你也期待我這邊的完成吧。」

「可以借我看嗎?」

她一聽,趕緊把那些草稿收到包包里,「當然不行。對了,你會製作動畫嗎?或是圖片特效?」

「呃……」

「我就知道。那你不用管了,等你曲子的完成品錄好就把檔案給我,動畫的后制就交給我吧。」

「中井,你現在看起來真的好可靠。」

「那是因為你之前從來不曾試着了解過我。」她認真的看着我的說,這一瞬間,我有一種被這種眼神給吸引住的感覺。

氣氛尷尬了幾秒,她又笑了笑說不用送了自己就走了。

我瞥了眼桌上早已冷卻的熱茶,喝了一口。

這或許就是過去我始終逃避她的真正原因──我是一個很容易被氣氛感染的人,說白一點就是有點濫情。經常因為這種一方散發出的戀愛氣氛就以為自己也心動了,然而當這些空氣散去,又一點感覺也沒有,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糟糕。

過去有過幾個女孩,她們受傷的眼神我到現在還無法忘掉。

打開臉書,才發現艾有傳訊息給我。

不看還好,一打開的瞬間,我彷佛也感受到了滿滿的寂寞,眼睛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那接近自言自語的文字,像個已經溺水的人,正在呼救著,最後漸漸的下沉……

我點了根煙,緩緩的敲下回應。

晴也:曾經,我也妥協過,在創作上的妥協,為了現實而妥協。當然後來我也是很後悔。

可是還能從妥協中重新的找回自己的堅持,這才是最棒的不是嗎?

我也懂這一段路程里有多孤單,我也懂那份其實自卑的需要鼓勵,卻又裝做堅強的死撐。

畢竟還是人啊,畢竟還是會累的。

還是會突然的很寂寞,只因為找不到一個真正了解自己的人。

每次抬頭看着天空時我都會想,要能飛上去到底得花多少的心力?但後來才發現,唯有真正不在乎天空的人,自己的心才能真正的飛翔吧。

但很可惜你跟我都還做不到這點,所以才會痛苦(笑)

別寂寞了,因為現在──你有我啊。

就算我們距離的非常遙遠,可是我想我們的心是相近的。

怎麼愈說愈像告白了呢?

今天歌曲已經進入了正式錄音,也找到了繪師幫我製作動畫,這一次將會有一個真正的原創作品出現了喔!而你,也是其中一份子。

也許你該考慮別寫小說了改走看看詞人之路,哈哈!

最重要的──現在你跟我都不是一個人了。

【第七章】

就像一道溫暖的陽光穿透了烏雲來到我的世界般,晴也的留言,讓一大早醒來開電腦的我,紅了眼眶。

不是一個人。

最重的是最後這句話吧我想。

寂寞的時候也只是想要知道,自己不孤單,就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拍了拍臉頰,我感覺自己又有勇氣面對未來了。

人真的是個很脆弱的動物,脆弱的也許只需要一個鼓勵、一份溫暖又能勇敢的奇妙動物。

走出房間來到客廳,我反應很大的嚇了一跳,看着柚子桌上擺了好幾瓶空啤酒睡死在沙發上的模樣,實在太讓我驚訝!

「柚子!」

被我一喊,他微微的動了一下,睜開惺忪的眼,「早啊……」

「什麼早不早的,你昨晚該不都在這吧!」

他緩緩撐起身子,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亂翹著,他揉揉眼睛,「嗯啊……」

「你昨天不是走了嗎?什麼時候又進來的?」

他轉轉脖子,瞥了我一眼,「我擔心你啊,所以去買了酒回來喝。」

「你女朋友沒有找你嗎?還有擔心我跟喝酒是兩碼子事,要是被你女朋友知道你女人家喝酒過夜,鐵定鬧分手的!快點回去了!」

「拜託,先給我一杯溫開水好嗎?」他一臉頭很痛的樣子。

我看着地上一大堆的空啤酒,真不知道他昨晚是不是自己一個人喝了整箱,邊倒水邊沒好氣的瞪着他。

「沒事喝什麼酒啊你,還在我家喝,小心我跟你收清潔費。」

「反正你家也都是我在整理。」

「你……」

「誰叫你……昨晚那個樣子……」

「哪個樣子?告訴你我現在心情早就恢復了,還好的不得了,有個遠在幾千裏外的人說了好多貼心的話,所以我心情一點都不寂寞了。」

「你還在跟那傢伙連絡?」

「把水喝一喝滾蛋吧你,整個客廳都酒味受不了。」

「艾……」

「?」

轉過頭,他一臉認真的看着我,我有點緊張的退了幾步,那一瞬彷佛已經從他的眼神讀到了什麼。

「幫我買早餐。」

翻個白眼,我沒有答應,卻還是乖乖的穿了件外套就跑出去──又來了。

他為什麼老是要這樣?

明明女朋友一個一個的換,明明……我們好不容易維持了這麼久的友誼,還是會常常因為他那份欲言又止認真的眼神,而變的不知所措。

像要告白一樣的眼神。

但卻不可能是真的。

「把我當傻瓜耍嗎他,我們怎樣都只能是朋友而已啊。」

再對我付出這麼多,這條友誼線可能就真的要崩毀了,是啊……真的會崩毀。

走出大樓來到街上,我大口的深吸了口呼吸,幾分鐘前那種滿溢的心情變的平穩多了。

「去喜歡一個遠在天邊的晴也,都比……」喜歡你來的好。

從我們決定成為朋友的那一刻開始,很多事情就再也來不及了,包括那些不曾說出口的真心話,也只能永遠的被深埋起來。

所以拜託你柚子,拜託你別再對我這麼好、別再一天到晚的出現在我家,我很想這麼說,卻沒有勇氣說出口。

不甘願的買了兩份早餐回家后,一份丟在他面前,他一臉忍着想吐的衝動克難的吃着。

「到底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

「怕你從窗戶跳下去掛了,提前為你哀悼。」或許是清醒許多,柚子說的話也終於正常點了。

「謝謝你噢我好感動。吃飽了就快點打電話給你女友吧。」

「……喔。」

其實不故意提起這種話題的,嘴巴就是那樣的不受控制,也或許是想提醒他也提醒自己,認清楚界線吧。

「你不是很喜歡大仁哥?」

「對啊怎樣?」

「我們等等去看早場的電影吧,有你的大仁哥喔。」

「真假!我怎麼都不知道?」

「因為你是個失職的粉絲。」

「我要看!」開心的大喊完,才發現我們總是這樣,好輕易的又恢復成快樂的氣氛。

「拜託記得別流口水,很丟臉。」

「我要用手接一接全都灑在你身上。」

「……」

我們就這樣並肩走到附近的電影院,我們不是戀人,我們不牽手,但是,我們卻是彼此無法失去的朋友。跟那部好浪漫的偶像劇不一樣,並沒有那種深情款款的大仁哥。

一場爆笑又浪漫的電影結束,走出了黑暗回到太陽刺眼的外頭,我知道,他這次真的要走了,因為電影途中他的手機的光幾乎沒暗過,有個女人一直打給他,一個等了他一整晚的可憐女人。

「我還得去逛書店,你最討厭去的,所以我們就在這散吧。」

「好吧。」他聳聳肩的說,才一轉身就已經拿起手機撥打起來。

有時我會立場互換的想像──如果今天是我男友呢?他擁有一個紅粉知己,我會相信他們嗎?晚上看着男友待在紅粉家的感覺又是什麼?

經過了唱片行,我停下腳步,裏面成列著許多的CD,可是卻沒有半個客人。

還記得以前卡帶年代時,唱片行可說是學生放學最喜歡逛的地方,因為有冷氣又可以免費試聽,而我也是從那個年代開始有了第一個偶像,五月天。

時代的進步,卡帶早已復古,就連CD都快要走入時代的墳墓,會買CD的人每一天都在減少著,因為網絡的發達,讓這些歌手們唯一能賺錢的方式變成是商演或演唱會。

那麼那些沒辦法舉辦這兩種活動的歌手呢?每天嘶聲力竭的唱着,又有多少人能夠聽見?

渺小的我們,有時只是為了能夠發光一秒也好的,努力着。

回到家之後,我又有感而發的把剛剛在唱片行的感觸寫給了晴也,愈來愈像交換日記了呢,我們這樣。

「啊啊……什麼時候才會錄好啊?好期待喔。」

發現自己現在面對電腦,還是有那麼點不習慣,從前一開電腦一定就是到部落格看看,看有沒有人留言,還是點閱率有多少了這些。如今這個習慣不能在繼續下去了,打了小說也只能自己一個人欣賞了,心裏還是會有個聲音問自己這樣做真的對嗎?

又,有靈感了。

每次心情有點負面時,靈感就來的特別快。

我打開檔案開始啪答啪答的敲起來,因為不再需要像以前一樣限制一定要打多少字的關係,整個寫作變的很順暢,我徜徉在幻想的海里,抓住那些靈光一現自在的悠遊著,嘴角淡淡的笑了。

少了那些擔心讀者看了會不會不滿意、會不會無聊的顧慮,我漸漸感受到什麼叫做真正創作的自由。

不知道寫了多少字,等到回神時間居然……早就超過上班時間了!我的天啊!

當我下了班打開電腦看見艾的留言時,着實的沉思好幾秒,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有當個作家的天份,但是卻太過於悲觀了點。

於是我決定跟她分享這首歌目前的錄製狀況,當然也說了中井的事,今天中井的態度一樣很正常,不過黑眼圈很深,我想她是不是太認真畫畫了,都沒有睡覺,所以有一點愧疚。

說真的我沒有想要利用她喜歡我的意思,可是這種狀況跟那意思也相去不遠了。

打開了錄音軟件,繼續昨天的錄音工作,今天要唱的是和聲的部份,唱完之後再后制一下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砰砰砰!

才剛要唱,我家的門就像是被人用力踹一樣的發出聲音,我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誰。

一打開門,果然桐南拿着一大袋的啤酒跟下酒菜,同樣一身龐克的打扮,完全不需要徵求主人同意的她就這樣大剌剌的進來。

「今天老子領薪水,馬上第一個就想到要救濟一下你這個貧民,感動吧?」

「謝謝喔。」我翻了個白眼。

「這兩天打電話怎都沒接啊?還以為你死了。」

「有嗎?應該是因為我在忙錄製吧。」輕鬆的跟桐南隨地而坐,拉出簡易摺疊暖桌,也只有桐南這傢伙能強制的讓我放下音樂,好好的休息一下。

「喔!對!錄那首歌嗎?」

我馬上開心的把中井的事說給她聽,她的眼睛瞪大的都快掉下來了。

「嘖嘖嘖……」她邊喝着酒,邊搖搖頭。

「什麼臉啊你。」

「怎麼你這傢伙這麼幸運啊?遇到一個跨海寫詞人,又遇到專業的繪師,當然還有我這個美聲女王,想想你這傢伙太狗屎運了。」

「後面那句美聲女王可以不要加嗎?」

「找死啊!」

「今天本來要錄和聲的,你來了沒辦法。」

「晚點喝夠了我幫你吧!」

「幫我?」

「這叫做低調跨刀,懂不懂?」

「你的粉絲又要瘋狂了。」

「哈哈哈!欸對了,所以現在怎麼辦啊你?要選哪一個?」

「什麼選哪一個?」

「一個是有才華又跟你這傢伙異常聊的開,還每天交換日記的台灣小作家,一個是在NICO小有名氣的繪師,對你的愛慕簡直可以赴湯蹈火了。根本就是偶像劇的情節嘛。」她嘴上這麼說,可是語氣里嘲笑的成份卻很大,這該死的小鬼。

「怎麼不把你自己也加進去呢?」

「不會吧……你這是告白嗎?我會困擾的唷大叔。」

「呿,哪有什麼選不選誰的……大家都只是朋友而已……吧。」

「吧?嘿嘿有問題喔。」

腦海里閃過的是中井昨天認真的樣子以及──艾那像是有魔力的每一句文字。

「不過呢……認真的奉勸你,選中井就好了。」

「為什麼?」

「第一她不是喜歡你喜歡的要命?第二當然是因為她是日本人啊。你不會真的想談一場可歌可泣的遠距戀愛吧?」

我沒有再回答,拿着啤酒發起呆來,對我來說音樂才是最重要的,有沒有戀人……都一樣吧。

結束了頹廢的喝酒聊天,我跟桐南馬上又開始製作起音樂。

幾天之後,中井已經把整個動畫完美的製作好,並且上傳!

這樣完整的作品是第一次,而且我非常相信──這是一支絕對會破千萬點閱率的作品。

果不其然短短几天就已經破了百萬,冠軍寶座簡直是居高不下,就連台灣那邊的排行榜也是第一名!

我跟中井還有桐南馬上就舉行了小小慶功宴,在橋下小居酒屋裏舉杯慶祝。

「乾杯──哈哈哈!我就說就算只是和聲我的粉絲一樣認的出我的聲音吧!」桐南揉揉鼻子的說。

「若不是你這傢伙還特地把視頻加到最愛,你的粉絲會發現?這暗示也太明顯了。」我馬上吐槽。

「但是桐南的和聲真的讓這首歌更完美了呢。」中井笑了笑,或許是三個人都有共通的話題,她加入我們完全都不會有不協調的感覺。

「中井你的動畫真的讓我有點感動,那劇情也太悲了……為什麼女主角寧願這樣默默的守候在男主角身後啊?難道她這樣就滿足了嗎?」

「是啊。當你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只要能看見對方笑就很足夠。這歌詞真的寫的很棒。」

「嗯──」桐南詭異的哼著,然後視線故意看了我一下。

「對了,天馬今天竟然已經上傳了這首歌的試唱,實在太厲害了。」我轉移話題的說。

「接下會有更多人試唱的,你就好好享受當原創的感覺吧!」桐南再次拿起酒杯,我知道她是真心替我高興。

三個人喝的醉醺醺的,桐南簡直像個酒醉的大叔,就這樣搖晃晃的趕去搭最後一般電車,我則是陪着中井等最後一班公車。

「搭電車不是比較快嗎?」我問。

「因為這樣,就能有一下下的時間跟你獨處了啊。」她笑了笑,我沉默的坐在她旁邊,不太清楚自己現在在想什麼。

「吶……我喜歡你。」

「我知道啊。」

「就沒有在一起的可能嗎?」

「……」

「開玩笑的啦,你的臉好認真思考喔,嚇到我了呢。」

剛剛那一秒我在想什麼?喔……我在想回去想把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說給艾聽……

公車來了,中井站起身,突然她轉過頭看着我,冷不防的就在我嘴唇上輕輕落下一吻,鹹鹹的吻,原來──她在哭。

接着什麼也不說的就跳上公車,沒有再往窗外看我一眼。

我依舊僵直的坐在原地,感受着剛剛那一吻的感受──我也許真的是個大爛人。

還是不能給她任何的回應,甚至就連她再次告白時,我腦袋想的都是──別人。

這一晚,我除了分享著排行榜很開心的事情之外,也把這慶功宴的小插曲也寫了進去,曾幾何時呢?

我跟艾不再執著於線上對談,而是像這樣的交換著日記。

像小學生一樣。

寫完了日記,終於還是想起了中井。

我很清楚此刻會想起中井還是那悲哀的寂寞作祟……我也很清楚我對於艾沒有任何的……

奇怪,我怎麼無法用確定的語氣呢?

看着這陣子以來的交換日記,音響不斷重播著那首我們一起寫的歌──「我真是個對任何事情就連心都猶豫不決的爛人。」

最後,我替這猶豫不決的亂七八糟的夜晚,下了這樣一個註解。

次日周末,連續忙碌了一個禮拜,終於暫時可以喘口氣的放鬆,我卻不知道要去哪裏。

一個人步行離開家,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看着來往的人群,大多都是情侶們一起牽着手逛街,又或者是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去餐廳吃飯。

我有點不自在的經過這些人群,隨便走進一家店,才發現自己來到一間書店。這種太安靜、太充滿文藝氣息的地方平常我是不來的,除非為了找一些音樂軟件應用的書。

琳琅滿目的書籍擺滿了四處的柜子,還有個排行榜的書架,我瞥了眼,上頭不是知名的翻譯書,就是國內知名的作家的書。

我拿出手機,傳了即時的臉書訊息。

晴也:嘿,猜猜我現在在哪?

本來以為艾會很久才回,可是才一分鐘的時間就有了回覆。

艾:在台灣喔?

晴也:想像力很豐富!我在書店。

艾:容我提醒你,我還沒厲害到有日文版的小說,你是找不到我的書的。

晴也:誰說要找你的書了?只是想問你有沒有推薦的小說。

艾:你喜歡什麼類型的?

晴也:把你最喜歡看的小說告訴我吧。

艾:看看辻仁成的錯誤呢?這個作家的書我都滿喜歡的。

晴也:等我看完再跟你討論。

艾:你明明就不像會看小說的人啊,怎麼?開始對我有興趣了?

我一看到這裏,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晴也:你又沒看過我本人,又知道了?

艾:哈哈!對了……你昨晚寫說慶功宴完被強吻了?嘿嘿……

晴也:就知道我本人會有多帥氣。

艾:真是自戀!但是──你卻沒說你喜歡那女生嗎?

晴也:突然問的好認真,你在意?

「米山……你也會逛書店啊?」突然,中井一走進書店就詫異的看着我,我則是作賊心虛的趕緊把手機收了起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真巧。」我心不在焉的笑了笑,緊握着手機的手,非常在意起艾的回應……

中井一如往常般,總是在前一天做了瘋狂的舉動或說了狂熱的告白,又像沒事的人一樣可以談天說地。

我找了艾說的那本書結帳,中井就拉着我說要一起吃午餐,而這天直到我下午回到家,她都沒有回。

【第八章】

這幾天,我的電腦只會播放着一首歌──只要你笑了。

這首被翻成日文版的歌曲,是晴也唱的,老實說我知道晴也很會唱、很會詮釋各種的情緒,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會唱的這麼好。

或許跟動畫也有點關係。

動畫的劇情是設定成校園風,由一開始像哥們一樣的男女作為開頭,他們經常一起放學、一起去打電動甚至還會一起打籃球,偶爾,女孩會不自覺得在教室里尋找他的身影,偶爾會開始在意起一些小細節,比如他們靠的很近時女孩會微微的臉紅,在打電動時偶爾會偷瞄男孩的笑容,可是當男孩牽着女友的手向她介紹時,女孩那一瞬的強顏歡笑,讓人看的有點鼻酸。

男孩一直把女孩當成最好的朋友,他永遠不知道女孩心裏面逐漸產生的變化,即使女孩忍耐的再痛苦,卻每每在他笑的時候,也跟着笑了,最後歌曲結束的結局是女孩目送着他跟女友一起放學回家,毒自一人望着黃昏天空的模樣,我好喜歡這最後一幕的畫面。

即便,我早已哭的淚流滿面,是不是太容易感動了呢?這樣的我,是因為歌曲感動,還是……

晴也在中段唱的嘶聲力竭,在結尾卻用帶着些許哭聲的氣音,真的詮釋的……很棒。

這首歌幾乎是在短短几天就在NICO上造成了瘋狂,一大堆人瘋狂的再生點閱率,甚至也有不少歌手跟着翻唱。

每看一次動畫,上面出現作詞者是自己的名字時,總有一點小小的感動,有不少人在彈幕上留言想知道作詞者是誰,看的我都笑了。

又哭又笑的實在是很神經,我從來沒想過幾個人一起合作能產生這麼刻骨銘心的作品。

「好好聽。」一遍又一遍的沉醉在這歌曲中,我才發現,隱約過去的某種情緒似乎跟着漸漸的釋放了。

曾經,我放在這首歌里的心情,因為現在變的完整,彷佛也悄悄的畫上了一個句點。

有點不可思議。

我老是這樣,總是很私心的把一些私人情緒藏在創作之中,而當那些藏了秘密的創作出版之後,就像真的跟過去告別般,就這樣不會再感到在意。

中午,我收到了晴也的即時訊息,笑了笑的跟他聊了起來。想起昨晚他寫的日記,最後一段貌似被強吻了?強吻的女主角正是──這部動畫的作者,她是喜歡晴也的沒錯吧?

晴也真實的樣貌到底是怎樣的傢伙呢?光看他的照片實在跟此刻的他連接不起來。

帶了點開玩笑的曖昧,我笑着看他言語間有點慌張的樣子,笑了出來。

直到最後他問了我,很在意?

我突然的,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了。

我很在意嗎?不,我只是在開他玩笑,如果他真的跟那女孩在一起也很正常的吧,他們又是同事又有相同的興趣,又……很般配。

「說到底我推薦他看錯誤要干麻?那本書簡直就是一場悲哀的三角戀啊……」

我才沒有很在意,只是很喜歡現在的我們每天交換日記的感覺而已。可以暢所欲言的說出好多心情,然後又被得到理解,當看着他的日記時,去想像一個陌生的人每天發生的事情,也讓我得到很多的靈感,僅此而已。

「這首歌是什麼?唱的滿好聽的。」柚子手上提着一袋酒跟菜,站在房門口的說。

「晴也唱的,曲子是他寫的,但歌詞是我寫的。」我盡量讓自己不要太驕傲的說。

「你那張得意的嘴臉真是夠了!想不到他唱歌真的滿厲害的,就不知道你的詞有沒有配的上人家了。」

「呿!看動畫製作的劇情就知道我的詞有多厲害了。」

「喔?」他好奇的湊到電腦旁,我按了重播給他看,正常來說,我應該要緊張的,畢竟台灣版還有字幕翻譯,歌詞都寫的很清楚,裏面藏着的心情,一定瞞不過柚子,那份曾經──喜歡過他的心情。

可是沒有,隨着曲子已經唱到了橋段的激昂部份,到慢慢進入尾聲,胸口一點也都沒有緊張的感覺,我看着他的側臉,才發現有心情真的消失了。

「很、很不錯。」

「你緊張個屁。」

「因為這歌詞……」

「老兄你不會把自己想成男主角了吧?別忘了我可是靠文字騙吃騙喝的,這樣就把你騙到了?」

「呿!誰被騙了!你這文字詐欺師!」

「哈哈!快去煮飯吧,不過大中午的你買那麼多酒要干麻?」

「身為我的孽友,你不覺得應該要為我昨天求婚成功慶祝一下嗎?」他笑了笑。

「我靠……真的還假的?」

「你說呢?」他的臉上難得的認真。

「你這柚子變成硬柿子了吧!求婚耶!對方還答應了我靠!」我激動的跳起來。

「過幾天,跟我未婚妻一起吃個飯吧,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孽友,該是正式認識一下了,婚期什麼的都還沒定,但可以確定的是婚後我是不可能再來探望你活的好不好了,需不需要趕快幫你找個男人啊?」

「也就是說我白吃白喝的日子快結束了?」

「沒錯。」

我一臉世界末日的瞪着他,「簡直是有異性沒人性!」

「謝謝。」

然後我們又一起大笑了起來,他邊煮飯我邊在一旁呱啦的問東問西,當然沒放過求婚的全記錄,邊開心的聊着我更驚訝的是我的心情,竟然能夠真心的笑着,一點都不難過。

好像前陣子寂寞的快死掉的我,再次身陷在那段情緒里的我,只是幻覺。

也許,真的是晴也的歌聲,解救了這一切吧,他讓那痛苦的記憶,染上了新的回憶。

酒過三巡,已經到了上班的時間,我卻喝的也差不多了。

「喂,你還能上班嗎?」

「不想去了。」

「我可不想你因為我失業。」

「本來就很厭倦每天在那裏演戲了,不去也好。」

「又沒有人養你,你這窮作家沒工作會餓死吧。」柚子皺眉的說。

「是啊……我唯一的朋友也是家人一樣的朋友,就只有你了呢,然後……恭喜你,要結婚了。」

「就算我結婚了,過年還是一起過。」柚子都懂,或許真的認識太久,也只有他懂我很多很多不願說得過去。

「嗯。」

「所以快去上班,不去也打電話請假。」

「不要。」

「艾……」

「就不想去了,不要勉強我。」或許真的是喝多了,我任性了起來。也或許,真的厭倦每天八小時都裝成另一個自己,那真的太過疲累。

他沒輒的嘆氣,然後逕自的喝了口酒。

「吶柚子,我啊……真的……真的很認真的,喜歡過你很久喔。」靠在沙發上,我頭暈的閉着眼睛的說,天曉得我竟然真的敢把這些話給說出口。

「……」

「我很高興喔,很高興你認真的要結婚了,對你的喜歡,也早就……變成友情了。」

「是嗎?」

「要幸福喔,我最重要的朋友。」

「嗯……」緩緩的睜開眼睛,我看見柚子的側臉是那樣的凝重,是因為我說了那遲來的告白嗎?果然不該說出來的。

之後我忘了自己又喝了多少,只知道醒來的時候身上蓋了條毯子,桌子早就被清理乾淨,安靜無聲的客廳顯示著柚子已經不在。

我頭痛欲裂的撐起身,打開手機發現有一大堆的未接來電,跟公司主任傳的充滿難聽字眼的短訊。

「真是……夠了。」為了賺你們這份薪水,真是夠了。

吐出口氣連自己都聞到好重的酒味,我口乾舌燥的去倒了杯水,瞥了眼時鐘,時間是凌晨一點多,我走到電腦前敲打起今天的日記給晴也。

不過才一打開訊息,我就看見我一直都沒有回應他那句話,「算了,他應該也是隨口問問的。」

艾:今天最好的朋友告訴我他求婚了,我很意外自己是那麼真心的替他開心,畢竟曾經我對他的友誼不是那麼的單純。然後也衝動的丟了工作,人啊衝動起來又加上喝了酒真是很可怕的,忍耐這份工作的時間也滿長了,一直以為自己能扮演着那樣的角色直到有一天大紅大紫為止(笑)

本來單純只想翹一天班,酒醒之後看到那些充滿難聽字眼的責罵短訊,還真讓人提不起勁繼續在這間公司。

我很沒用吧我想,明明跟自己約定好了,為了夢想,工作再痛苦都得繼續的,最後還是這樣支撐不了。

最近我到底是怎麼了呢?又是把部落格關了跟版社做無聲的抗議,又是這樣丟了工作的,然後最好的朋友也要結婚了。

只有我呢,只有我這樣停在原地,除了仰望天空什麼也做不了。

想點開心的是──彈幕有不少留言好奇我這個作詞者是什麼來頭呢。這真的是這陣子唯一開心的事情了。跟你合作歌曲,原來可以讓人這麼有成就感。

而這份成就感,反而是現在每天睜開眼最期待的事,每天最期待排行榜的更新了!

吶晴也,我們再合作首歌吧,不……是更多首的歌曲吧。

「再合作?這是當然的吧!哈哈!」半夜,我在電腦前看了艾今天寫的日記的最後一句,自言自語起來。

只是還是很在意──她所謂的不單純的友誼,雖然是過去式,但原來這首歌,是寫給那個男生的啊……

總之,得先為她打氣才行。

晴也:既然工作已經丟了成事實,再去後悔也沒有用了。我啊,以前也常這樣,衝動之下就辭了工作最後餓肚子,不過,一直回頭看什麼也不會改變,所以只要把心思放在趕快找了下一份工作上就行了。

老實說,能跟你一起創作出一首歌,真的是太棒的一件事了。我也從沒想過幾個人加在一起的火花可以這麼耀眼。

請等等我吧,我一定會再拿出更棒的曲子請你填詞的。

這幾天外面開始下起了雪,變的非常的冷,不知道台灣的天氣是怎樣的呢?

也不知道你是否會跟我一樣,最近經常想着你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哼着什麼樣的歌,這些細小的瑣事……

愈是跟你認識,就有一種愈想見面的衝動……

敲打到這裏我嚇了一跳,就立刻把後面的兩段給刪除了。

「我在想什麼啊,沒事寫這些跟告白一樣。」

打了個哆嗦的,我快速的關了電腦鑽到暖暖的被窩裏,腦海還是忍不住勾勒起這首歌詞的意境。

原來,這是她曾經想要告白的心聲哪……

為了那一個,她口中的最重要的好朋友而寫的……

我不在意,一點都不在意,沒事去在意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人喜不喜歡誰實在太詭異了,所以我,不在意。

對自己內心喊話完之後,我就入睡了,即便入睡之前我很清楚,自己開始會這樣對自己說,已經不單純了。

隔天一早,外頭的積雪多到都快淹沒行人路,也難怪昨晚我還做了一個自己變成雪人的夢,原來這麼冷。

穿上了唯一最厚的外套,我踏着匆匆的腳步跑向車站。轉眼間聖誕節就要到了,關於這些戀人的專屬節日,彷佛總是一個接一個的來的很快,明明我記得七夕祭典才不久前度過的,炎熱的天氣跟此刻的溫度成了強烈對比,轉眼就快到了白色聖誕的日子。

擦肩而過的女高中生們都在討論著下周聖誕節派對該怎麼過,又或者給男友的聖誕禮物該選什麼……

啊啊,想來真的是很青春的一段記憶呢。

每次聖誕過完接着就要準備迎新年,兩小無猜一起在深夜跟着人群去參拜喝甜湯的日子已經離自己好遠了,過完了新年很快又要迎接一年一度的情人節……

整個年度屬於戀人的日子可真不少。

想當初還在念書時,我的人氣也是很旺的呢。

打了個哈欠,我傻笑着。

「吶吶,你看那個大叔是不是在對你傻笑啊?」

「好像是耶。」

「好噁心喔!」

我愣了愣,她們是在說我嗎?當我回看着那兩個女高中生,她們立刻轉身,擠到不行的車廂里頓時不少雙眼睛突然都在看着我。

喂喂──我可不是什麼痴漢喔!別看了!喂!

好不容易捱到站下車,我的肩膀一垮,真是一大早就出門不利,原來我已經到了會被認為是痴漢大叔的年紀了?

到了公司,忍不住到茶水間照了照鏡子,我認真仔細的看了看自己,還好吧?不過就是鬍渣沒剃乾淨、出門忘了梳頭、黑眼圈很重又加上穿的衣服有點皺皺的而已啊……

有這麼糟糕嗎?

就算真的有這麼糟糕,好歹我也是有愛慕者的好嗎?

「唉……」中井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而且是很重的一聲嘆息。

「怎麼了?」

「沒事,我只是在想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這樣的你,有時候想想都覺得自己的眼光不可思議。」一臉納悶的,她替自己泡好一杯茶之後就離開了。

什麼跟什麼啊,真是的。

坐到自己的電腦前,我一邊假裝的在工作,一邊開了臉書就說起這一整個早上的不悅,當然,是跟艾說而已。

把不快的心情都發泄了之後,我又順便偷偷的開上NICO想要偷看個排名,無意間發現自己收到一封官方來的訊息,才一點開訊息看了幾行我就瞪大了眼睛,揉揉眼睛重新認真的看一遍,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米山,這邊也麻煩你了……米山?你在干麻?」

被前輩叫了好幾聲,我嚇呆了快速關掉網頁。

「不會一上班就在偷看色情網頁吧你。」

「怎麼可能呵呵……只是沒睡飽對不起。」

「認真一點嘛。」

「是……」抱着一疊資料坐到位子上,我的心跳仍快的喘不過來。

什麼?剛剛我看到了什麼?那個訊息寫了什麼?

不會吧……我沒有看錯吧?

上面說想要邀請我們這個團隊參加明年年初的……選拔會?!

NICO固定半年就舉辦一次的選拔會?以個別團隊或是歌手組成團體為主,必須要是原創的音樂動畫,一旦得到冠軍,就能發行實體EP!

然而每次的人選都是由官方下去挑選的……我真的不敢相信!我……我們居然被選中了!

【第九章】

「騙人的吧!怎麼可能!」中午吃飯時間,我已經迫不及待的先把這份消息告訴中井,她驚訝的差點沒被飯給嗆到,連咳了好幾下才喘過氣來。

「是……我們嗎?」

「沒錯我們,訊息上清清楚楚寫了你跟我還有桐南當然有艾的名字,他們稱我們是團隊呢……就像哈尼襪他們一樣,是一個團隊!」

「但是……我們沒有團隊名字啊。」

「名字的話大家一起討論決定不就得了?」

「真不敢相信米山……你真的沒有在開玩笑嗎?我們被選中了?」

「是啊選中了,但要拿到冠軍才該真正的興奮吧,現在,什麼都還沒開始呢。」我笑了笑。

中井還呈現吃驚狀態的久久不能回復,我則哈哈大笑了起來,並且快速的傳了訊息給桐南,要她下班到我家集合,當然也發了個通知給艾,希望她能在傍晚的時間上線一下,對她們我都還只是賣關子的沒有說明。

「今天下班我們這個團隊就來認真一起想個名字吧。」

「全部嗎?包括那個台灣網友?」

「當然啊,她可是我們重要的作詞者呢。」

中井跟着笑了笑,可是那笑容里卻有點僵硬,我沒有明白為什麼,因為此刻的心情簡直好的快要飛上天了,這將近一個禮拜以來的好事真是不少,我都快要懷疑是不是上天哪裏安排錯了,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幸運。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時間,才一回到家門口,就看到桐南完全沒有氣質的靠在牆邊,一臉痞子般的瞪着我。

「你最好保證你等等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否則老子一定讓你死!」桐南握拳的說。

「好帥……」一旁的中井一臉愛慕的說。

「哪裏帥了!」我受不了的翻了白眼,把大家都領進家裏后,就快速的開了臉書,一看到艾果然在線上就鬆了口氣。

「你們兩個,來跟我們另一個同伴打招呼吧。」

「蛤?什麼同伴啊?這不是你的網友嗎?」桐南一頭霧水。

中井率先發了言。

晴也:你好,我是中井美砂,請多多指教!對了我就是製作動畫的繪師。

艾:欸?!是、是嗎?你好……

晴也:我把中井跟桐南都找來了,既然之後大家必須一起合作,總得要打個招呼,還有,還得想名字。

「名字?什麼名字?而且我怎麼不知道以後都得必須合作?」桐南雙手環胸的瞪着螢幕的問,「勸你最好別再賣關子,不然老子耐性沒那麼好!」

「其實是……」我乾脆把那封信打開來給她看,也順便複製給艾。

很好,她們雙方分別一個大叫一個文字爆走起來,我滿意的點點頭。

「喂喂真的假的……我之前跟那麼多人合作耶!怎麼偏偏幫你合個音才被選中啊!有沒有搞錯!」桐南一臉不可置信。

「那是因為愛啊,你幫我的合聲里有愛。」

「愛你去死啦!」

「生氣的桐南超帥的啦。」

「中井你真的太見異思遷了。」

「先回你的網友吧你!」桐南受不了的說。

艾那邊已經暴走了一大堆文字,從激動到不敢相信都有。

晴也:所以快點進入正題,我們一起想個好的團名吧。

打完這段回復我也看了她們兩人一眼,桐南不用我說早就開始在那邊拿着手機開始認真思考名字了。

中井則是歪著頭一臉認真嘴巴卻念一些好像幼稚園班級的可笑名字。

「煩死了、煩死了!你自己想啦。」桐南沒輒得在地上躺下,「說實在的好沒真實感,如果哪一天……真的有屬於自己的實體EP的話……就好像真的歌手一樣呢。」

我跟中井一聽都笑了,正要回答她,就看見艾那已經傳來一個名字。

「仰望……嗎?」

「仰望?」中井跟桐南異口同聲的復念。

「我喜歡。」桐南馬上發表意見,不過那個表情有一半是因為真的懶的思考。

「仰望……真有畫面的一個名字,她真厲害。」中井呢喃,忍不住的抬起頭,卻只看見舊舊的天花板,而且上面還破了個小洞。

晴也:這名字取的真的太棒、太符合我們幾個了,大家都很滿意。

桐南一見到我的回復嘖了一聲搶過鍵盤。

晴也:嗨嗨我是桐南,告訴你別被這整天只會在網絡上假文青的傢伙給騙了,他啊可是不折不扣的男公關喔!

「喂什麼男公關!」

晴也:開玩笑的啦!總之,以後就請多多指教羅,對了等等我會去加你的臉書,晴也的其他秘密我再慢慢告訴你~

「不準去加她聽到沒有不準!」我受不了的搶回鍵盤,桐南這傢伙一定是在報仇!

艾:哈哈,我很期待喔。

晴也:不要抱有奇怪的期待!

「那麼,我們的參賽作品已經想好了嗎?」中井突然開口說着,在我們亂成一團的時候。

「有一首歌,早就在等這一天了。」我自信的一笑,一旁的桐南也亮起了眼睛。

不等大家說話,我點開了一個隱藏檔案,裏面只有一首MP3檔,一按下播放,大家都安靜了,我也順便將檔案傳給了艾。

中板的速度搭配着簡單的結他和弦,即便沒有任何歌詞與人聲,光是這樣的旋律彷佛一切就已足夠。

三分半鐘的歌曲結束,我看見中井竟然眼眶泛著淚,而桐南則是不發一語的點了根煙,最後嘴角淡淡一笑。

「看來你偷藏的曲子可多了呢!這首,我唱定了!」桐南此時的模樣連我都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帥氣。

艾:這首歌的歌詞,就交給我吧!

艾那邊簡單一句話的回應,卻充滿了自信,我知道,她一定也被這首歌感動了。怎麼能不感動呢?因為這首歌,是當時樂團解散后,我原本當成最後的作品而寫的,用盡了全力而寫出來的音樂……只是悲哀的是,原本答應了自己寫完這首歌就不再玩音樂,卻依然的,無法放棄音樂。

「對了準備的時間有多少?」中井問。

「嗯……從現在開始有一個月的時間,算很短呢。」

「真的很短,鍵盤再借我。」桐南說着。

晴也:請你一定要將這首歌賦予靈魂喔,因為老子我唱這首歌唱定了,就讓晴也那傢伙當個合聲就好了知道嗎?

「你還真是大言不慚。」我受不了的說。

艾:放心交給我吧,只不過靈魂這種事,不光我一個人能辦到的,是要大家的力量集合起來,才能完整吧。

「我真是愈來愈喜歡你這個網友了。」桐南笑道。

「她說的很對,我們一起。」中井伸出了手,此刻的她眼睛裏透露出的熱情,感染了我們。

「是不是該慶祝了?」

「喝酒去!」愛喝酒的桐南馬上大喊,這一晚,仰望這個團隊正式成立,離開電腦前,我又偷偷跟艾聊了兩句才下線,我想此刻唯一最遺憾的就是,艾沒有辦法跟我們一起去喝酒,即便是一個團隊,她,卻離我們好遠好遠。

早上才看完晴也給我打氣的信,沒想到傍晚又出現了更震撼的消息。

我們居然被選中要去比賽了!

我們,仰望。

剛剛在線上跟信中常看到的桐南還有中井說話,實在令我不敢相信,平常只是出現在晴也日記里的人物們,突然活了起來……這樣形容很怪,但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桐南的用字遣詞果真如晴也所說的粗魯又帥氣,而中井中規中矩的言語讓我可以想像她應該是個很傳統又有禮貌的標準日本女性吧,不,或許熟一點還會像日本女高中生那樣帶點活潑……

不,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我居然真的跟這些人成為一個團隊了!而且──還用了我想的團名。

仰望。

說到要想團名的時候,腦海里馬上就浮現出這兩個字。我們──都是時時刻刻在仰望着關於夢想這片天空的人,渺小,卻倔強。

電腦此時正不斷的播放着一首隻有簡單鋼琴的旋律,這是晴也剛剛傳來的檔案,已經決定好要用這首歌比賽了,而我肩負的大任就是替這首歌填上最適合的歌詞。

很悲傷的一首歌。

即使它有點輕快,但是每一個旋律里卻透露出一種壓抑的悲傷。

「要寫出一個……適合中井畫成動漫,也適合給桐南晴也一起合唱……的歌,要朗朗上口,要讓人一聽就容易記住並且感動的歌詞……」我呢喃著,然後頭腦放空着。

從來沒有面對一個得這麼小心翼翼對待的創作。

因為我知道,我的詞足以影響他們幾個人對於這比賽所寄予的夢想。

「天啊好像作夢。」我真的作夢也沒想到有一天,我將成為一個團隊里的一份子,而且如果還真的發行了EP的話……台灣的人會知道嗎?我想不會吧……作詞者通常都是不被注意的。

但是,我的創作卻能以另一種方式出現,就很讓人興奮。

看着他們說要去慶祝,我羨慕也有點落寞,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驚覺自己跟他們離的有多遙遠,從來沒有出過國的我,根本無法去想像,他們會去哪裏喝酒?或是沿途的風景又如何?

「日本哪……我們離的真遠。」我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個隱形的隊友一樣。

臉書訊息傳來一張照片,我一看是桐南傳給我的,那是一張晴也搞笑的將筷子插在鼻孔跟嘴巴之間的照片,我當場大笑出來。

「哈哈哈!這什麼啊!桐南你也太壞了,還給他拍照上傳!」

接着,桐南又輸入了一句話,『即使離的很遙遠,但不會讓你錯過精彩的!』

好吧,我得承認連我都要喜歡這直率的桐南了,心有點暖暖的,我回了謝謝,然後也很夠義氣的自己拍了張類似的照片回傳,博君一笑。

只是才剛拍完照傳出去,坐在客廳的我就這樣愣愣的看着自家門被打開,走進來的一男一女同時錯愕的看着我這張插了兩隻搞笑筷子的臉。

「……」

三人同時沉默了好幾秒,直到手機的臉書響起了通知,這尷尬的氣氛又更加詭異。

「你……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馬上把筷子拿掉,裝沒事的笑了笑,「柚子,怎麼來了也不連絡哈哈哈……欸?這該不是你未婚妻吧?你好、你好……呵呵……」我馬上抓住女人的手握了握。

柚子終於受不了的說,「如你所見,她的確是個時時刻刻非常需要關心的傢伙,我都懷疑要不要先讓她去看醫生了。」

「很有趣的人,呵呵。」女人也笑了,那成熟又完美的微笑弧度,是我永遠也學不來的那種,「你好,我叫靜純,聽柚子都叫你艾?」

「你、你好……叫我艾就可以了……」

「柚子說你是個作家?可以看看你的書嗎?」靜純好奇的問,仔細看她,發現她擁有一頭烏黑的長發,清秀的臉只有淡妝,卻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被這個比我還有作家氣質的人這樣問,我都丟臉的想鑽到地底去了。

「只是不成材的作品……是說柚子!你要帶你未婚妻來怎麼不先通知一聲?我好準備一下……」

「是要準備什麼?你打扮的太做作反而會讓我吃不下飯。」柚子翻了個白眼,然後就提着菜去廚房了,「你們慢聊,欸記得別爆我太多料啊!」

「我一定要把你種種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一報告給靜純!」我咬牙切齒的說着,轉過頭對靜純笑了笑,「去我的書房吧。」

「呵呵,你們兩個真的很要好呢。」

瞥了眼靜純,我猜不出她說這句話的意思,只能尷尬的微笑,領着她來到書房,她的臉馬上有了很大的變化。

她望着整片沿着天花板聳立的超大書櫃,驚訝的說,「你的藏書……可真多!」

「我很喜歡小說,為了這些小說,真是讓我每個月都破產呢。」被她一說我自己也覺得有點驚訝了,不知不覺這個大書櫃也擺滿了將近八成左右,幾乎都以日本文學居多,每本書都依照相同作家各自分類著。

然後,她注意到了最下排唯一是台灣出版社的書,「那麼這些,應該就是你的書了?」

「欸……嘿嘿。」

「好厲害,我第一次看到作家呢,感覺跟想像中的作家很不一樣。」她邊翻着我其中一本書邊說着一般人第一個反應會有的話,早就習慣了。

曾經還有人誇張到打死都不相信我是作家這回事,或許我真的該說聲抱歉,打壞了大家對於寫作的人的想像,很抱歉我並不會去咖啡廳優雅的寫作,也沒有那種文靜的氣質,當然長的一點也不脫俗。

我只是個普通的人,普通的宅女,而且還很粗魯,說穿了也只有孤僻這點像作家而已。

「──很辛苦吧。」想不到,她接的這句話,是從沒有人說過的。

「咦?」

「堅持夢想,一定很辛苦,柚子他也常跟我說喔,身邊再也找不到比你還執著夢的人了,大多數的人到最後一定會選擇一條最安全的路,而不敢拿人生來當賭注。而你不是,他說你即使知道堅持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但是怎樣都無法放棄,放棄自己的所愛。是傻瓜吧,他說,但卻是最勇敢的傻瓜。」靜純邊小心的翻著書,邊說着。

我其實,有一點感動,我不知道總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我的柚子,是這樣想的,原來他其實都懂,懂我的寂寞懂我的累。

「很常聽他提起你,一直就想見見你了。我想你或多或少也影響了柚子吧,不然他也不會堅持廚師這麼辛苦的工作到現在,他的廚藝始終在進步呢。」

對喔……還記得剛認識柚子的時候,他還只是個二廚呢。原來是被我影響了嗎?怎麼可能。

「我也很驚訝喔。」

「?」

「你是第一個有辦法這麼心平氣和接受我跟柚子是好朋友這件事的人。」

「我從沒說過我接受啊,呵。」靜純又笑了,我根本完全猜不懂這個靜如止水的人在想什麼。

「每個人心裏面總是有許多的位子,那些位子不一定要全部擁有才是愛吧,就算我不接受,你還是佔有一個位子,當然我也有,所以根本沒什麼好計較的。」

我認真的盯着靜純,老實說雖然我現在看起來像很認真在聽她說話,可是簡直有聽沒有懂,她講的真的是國語嗎?

「我說你就別對牛彈琴了,這傢伙八成不知道從哪句開始就聽不懂了,你看看她痴獃的臉。」柚子站在房門口,還穿着圍裙的他一臉鄙視的看着我。

靜純一聽,這一次是自然的大笑了起來。

「靜純是心理醫生,你啊,多找靜純聊聊吧,順便請她開點葯給你。」

「什麼跟什麼啊!我又沒病!不過……原來是心理醫生啊!難怪講話這麼深奧!」

「那跟心理醫生完全沒關係,是你腦子太笨。」

「你去煮你的飯啦!」我受不了的把他趕出去,靜純已經笑的很開懷了。

「簡直像長不大的兄妹在吵架呢,你們。」

「見笑了……」我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不過心理醫生耶……聽起來就好厲害喔,你剛剛還誇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柚子這陣子老說你跟遠在日本的網友談起了戀愛是真的嗎?」

本來正在喝水的我差點沒把水都噴出來,我整個嗆到的咳了好幾下,「什麼談戀愛,哪有啊!」

「沒有嗎?」

「就只是……最近一起合作了而已啦哈哈。」我不自在的笑着,試圖找點事情做,一想到她是心理醫生,不知道為什麼談起這種話題就特別緊張。

「合作?」

「嗯!是合作音樂,現在我們還要一起創作一首歌去比賽呢!一起唷!」

靜純就這樣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的盯着我看,「是嗎?那……做好了可以給我聽嗎?」

「好、好啊,去客廳等飯吃吧哈哈!」我到底在緊張什麼啊我……我都搞不懂了,一定是因為靜純的臉太認真了,才讓我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柚子那王八蛋,什麼談戀愛!我跟你就能有正常的朋友關係,跟別的男人就不能有嗎?真是!

【第十章】

一整天。

結果一整天我什麼也沒有做。

昨天還好高興的聽着晴也的曲子,腦海出現很多畫面很多詞句,很多的感覺,跟柚子的未婚妻一起吃了頓飯,是的,直到昨天以前我都還無憂的像個小孩。

直到今天早上睜開眼,打開皮包打開放錢的抽屜,我才面臨殘酷現實的──我失業了。而我該死的居然都還沒去找工作。

「不行,要找工作也要先把詞寫好了再去找。沒問題的,我一天就寫的完的。」早上一大早我還這麼對自己精神喊話過,甚至想說要先寫點小說再寫詞的。

跟電腦耗了一個多小時,我除了無聊的看了一大堆無聊的新聞,跟逛了很久的臉書之外,什麼也沒做,很空。

昨天那些靈感一下子都跑光光了。

最近的我真的很常這樣,每次只要在有壓力的情況下,想要擠出一百個字都有困難。

反覆聽好多遍的曲子,我聽到了更多的是晴也在裏面投下的賭注,那每一個音符的跳躍,是那樣的悲傷跟不甘心。

不能隨便敷衍呢,這詞。

「要放鬆、放鬆!放鬆才能有好的文字。」所以我就躺到客廳的沙發上,看着早就過期好幾天的DVD,看完了電影還是沒感覺,所以又拿起PS4玩了起來。

就這樣,我從天亮混到了天黑,除了肚子很餓之外,什麼進展也沒有。

很多雜念啊現在。

除了現實經濟的問題,還有就是──我真的背負的起,這作詞的位置嗎?

從昨天的很開心,到冷靜下來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卻步了。

吃了泡麵之後,我終於不甘願的回到了電腦面前盯着螢幕、鍵盤,盯着空白的檔案。

再次開啟臉書,我看見晴也又傳訊息給我了,我沒敢打開。

「只是個不賣座的小說家,而且還很窮,怎麼能這麼輕易的相信我呢?」我自言自語着。

嘆口氣,我在空白檔案上敲打起來,但我寫的不是小說也不是歌詞,只是一個自卑的傢伙在自怨自艾罷了。

這種創作上的憂鬱期,並不陌生。

一個星期大概有好幾天要面對創作的時候都會出現。

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硬逼着自己寫的,有時候連自己在寫什麼也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況下還能把稿子交出去,並且,出版,再也沒有修改的機會的,赤裸裸的獻給了大眾,自己後來翻閱過才後悔……怎麼會交出這種作品呢?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到現在都,停留在原點吧。

從沒有,認真的面對過自己的創作。

而晴也的那首歌卻不一樣,接連的他的兩首創作,都是完美又帶有着激烈情感的,我甚至可以想像這首曲子他修改了多少次,每一個旋律他反覆的哼了多少遍,最後才完美的讓它變成一個檔案,在適時的時候蓄勢待發。

上次交給他的歌詞,會讓他滿意也是因為──那首歌詞我也曾經修改好多好多次,因為放進了自己的真心,單純的只想要讓它成為一個好作品。

那麼我對小說呢?哪本小說曾讓我這樣認真過?

嘴巴上說着自己多堅持追夢,旁人也說着我有多努力,都誇獎著……可我卻是心虛的。

一點都沒有啊。

「算了,還是老實告訴人家我寫不出來吧。」繼續這樣浪費時間也不是辦法。

打開跟晴也的對話框,才看到他並沒有催我歌詞寫了沒,而是分享著今天的日記。

「怎麼有辦法這麼信任我呢?都不怕我寫不出來。笨蛋嗎?」這麼重要的比賽……

收到艾的留言已經過了兩天。

有一個很瘋狂的決定也悄悄的在心裏萌芽。

看着她言語間的無奈,說着她也許無法勝任這一次的作詞時,當下是失望的,可是又反覆看了好幾遍,我感覺的到,她對於這樣的決定也非常的無奈。甚至,我感受到了她對於創作上的自卑……

下了班,我直接前往派遣公司,一般來說只有在合約結束時我才會回到這裏,可是今天的情況比較特殊,不得不過來這裏跟公司的人請示一下。

我說過了,這會是一件瘋狂的決定。

「米山,真是稀奇,怎麼會過來?」負責幫我安排工作的主任,驚訝的說道。

「好陣子不見了,最近還好嗎?」

「很好、很好。但看到你這種時候過來,我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呵呵。」主任半開玩笑的說。

「嗯……我想你猜對了。」

「不會吧,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事,那邊的公司要跟你提前解約嗎?」他放下咖啡,一臉頭痛的說。

「不是的,他們並沒有要提前解約,而是……我需要請個幾天的假,希望能由你幫我跟他們溝通一下。」

「請假?你要請幾天?」

「至少三、四天。」

「米山你……是不是把女友肚子給搞大了?」

「主任,你想像力太豐富了。」

主任沉默了一下,「是很重要的事嗎?」

「請您務必幫忙我!」我彎下身子,認真的說。

「好吧,公司那邊由我去說,不過──下不為例。」

「謝謝主任!」開心的道了謝,我便快速的回家準備。

準備行李、準備把這些年存的一點點的小存款通通都領出來,機票那些也都訂好了,晚上就出發。

──沒錯,前兩天看到艾的留言之後我就突然有了一個這麼衝動的決定,我打算去台灣,去見她。這首歌的歌詞一定要她來寫才行,如果她沒有靈感,那麼也只有真正的見一面,才能有靈感吧。

好吧,也許這些都只是借口,有一大半的原因是我真的很想見她,不再只是每天用網絡這樣連絡,我想要真正的見她一面。

也許這輩子也只能見這麼一次也沒關係。

收拾好了簡單的行李,拿出幾年前辦的護照翻了翻,還記得那時本來想出國才辦的,最後當然也不了了之。

昨天訂了晚上七點多的機票,直飛台灣的小港機場,值得慶幸的是,這直飛班機是最近才有的。

我沒有告訴桐南跟中井,因為她們知道了一定會阻止我的,畢竟這點小存款對我來說有多麼的得來不易,是我這幾年當派遣好不容易才存到的一點點……剛好夠我買個來回機票跟一剩餘的錢這樣。

拖着簡單的行李,我來到了成田機場,心裏有點忐忑,當然也會擔心這樣沒有事先通知的就飛去那裏,聯絡不上艾怎麼辦。

「就瘋狂一次吧。」算起來,這也許會成為我人生中做過最熱血的事了。

三個半小時的時間,等到了台灣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咦不對,日本比這裏快一個小時,所以才晚上十點多而已。

出了境之後,我馬上就買了網絡卡,一買到網絡就開臉書私訊給艾,嗯……要說什麼好呢?不管我怎麼說,她一定會驚喜到破表吧。

晴也:在嗎?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艾:在……

晴也:猜猜我現在在哪?

艾:嗯……不知道。我人有點不舒服。

晴也:怎麼了?

艾:發燒了一整天……沒工作還能生病,我也真不簡單。

晴也:真是的,有去看醫生了嗎?

艾:沒……

晴也:你家的地址給我。

艾:蛤?地址?

晴也:別管了給我就對了,用漢字打。

一收到艾傳來的地址,我就攔了計程車給司機看,還好為了這次的出國,我算是把必要用品都帶齊了,當然也包括了感冒藥,這傢伙也真是的,想要給她驚喜,卻生病了。

嗯……不過等等她應該還是會嚇一跳吧。

台灣的司機真的很熱情,或許是看了我的手機都是日文的關係,他用着笨拙的日文問了我從哪裏來,雖然講了幾句他就詞窮了,可是卻始終掛着親切的笑容傻笑着,讓人感到非常的溫暖。

搭了半個多小時的車,我們經過了繁華的市區,到了艾的住家附近,感覺這裏是個曾經繁榮又落寞的地方,司機迴轉后在一間普通的大樓前停下,我拿出不熟悉的台幣,慢慢湊出跳錶上的數字,本來還拿錯紙鈔,多給了很多,司機還退還給我,實在是太善良了。

下了車后我趕快打開私訊。

晴也:還醒著嗎?

艾:嗯……

晴也:有辦法走路嗎?下來一下。

艾:下來?下去哪?

晴也:下來你家的樓下。

艾:你在開玩笑嗎?

晴也:沒有。

然後,艾已讀沒有回,我猜想她現在應該真的嚇到了,而且正準備跑下來。

幾分鐘后,遠遠的我就看見電梯門打開,一個頭髮亂糟糟,走路還有些搖晃的女人就這樣慢慢走到大廳。

我站在大廳外,對她咧嘴一笑。

「騙人……」她不敢置信的瞪着我。

我慢慢的拖着行李走近,才發現她的臉漲紅的真的很不對勁,伸手摸了她的額頭一下,我皺眉,「你也燒的太燙了吧!快點上去休息!」

她站不穩的笑了笑,眼神里還是存在着許多的驚訝。

扶着她一起回到她家后,面對整個屋子的髒亂我竟然不驚訝,還有種親切感……天啊這傢伙的屋子也跟我走相同路線的。

一進屋她幾乎就要站不穩,我乾脆把她抱起來,「你的房間在哪?」

小心的把她抱上床后,我翻找著行李找出了退燒藥,在不熟悉的屋子裏到處亂走了一下才找到飲水機,接着又趕緊用冰塊水泡毛巾,喂她吃了葯之後,東忙西忙了好一會,最後回到床邊,看見她早就睡著了。

「真是的……要是我今天沒有來的話,你要怎麼辦?怎麼有人自己住還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

說起來我最近好像還滿常照顧人的,上一次是中井……這一次則是,這個跟我交換日記的網友,艾。

有網友第一次見面就是這種情況的嗎?我苦笑。

第一次出國,剛到陌生的土地上我就在照顧一個發燒的傢伙,這種經驗一般人是不會有的吧。

看着地上散落着許多紙,我撿起來看了看,都是一些只有幾行文字的紙,有的被揉成一團,有的變相的像是地毯一樣散落在各個角落。

很典型的作家習慣呢。

趴在床邊,我看着艾那張沒有任何妝容的臉,「原來,這就是你。原來……你長這樣啊。」感覺還真的奇妙,平常只出現在照片里的人,卸下了那些華麗的妝,活生生又赤裸裸的在眼前……好不真實。

輕摸着她那燒燙的臉頰,「不再只是隔着電腦螢幕,真的見面了……」

我輕輕哼起了我們一起寫的歌,這陣子從認識到現在的回憶浮現,有一些自己始終忽略逃避的感覺,在這一刻才敢悄悄的承認。

或許桐南真的猜對了,我的確很在意艾這個隔着電腦螢幕的人,在意到我現在真的跑到台灣來了,我不想要再每天看着日記猜想着對方的生活、對方的心情,我想要看到真實的人,我想要確定我並不是在跟自己的幻想做朋友……

但這個在意,我並沒有辦法去解釋是什麼。

「你寫詞,我寫曲,真的是很棒合作不是嗎?所以不要放棄,你一定可以的。」呢喃著的我或許是幾個小時的旅途太疲勞,我也漸漸的有了倦意,趴在床沿邊睡著了。

是作夢吧,我也許真的發燒發到作了一場夢。

我夢見晴也居然真的出現了,是真人不是照片,真實的出現在我家樓下,還抱着燒昏頭的我,還喂我吃藥,還在我的床邊唱歌,這一定是夢。

緩緩睜開眼睛,我感覺到頭還是隱隱作痛,就好像宿醉般的痛苦,我還滿常這樣的,一個人發燒,也沒有力氣去看醫生,就這樣自生自滅的躺在家裏直到退燒,有時候燒的很嚴重的時候還是會難過,難過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孤單,懦弱的多希望有人能關心我一下也好。

翻了個身,瞬間,我倒吸了一口氣。

有雙眼睛趴在床邊看着我……這樣形容很像鬼片,可是……那雙眼睛那張臉……是……晴也?!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啊啊啊!」嚇的我立馬跳起來倒退好幾步。

「抱歉……我中文完全聽不懂,就算驚訝也請說日文好嗎?」晴也一臉無奈的笑。

對對對……要說日文……可是!

「你怎麼會在這裏!」

「不會吧,昨晚的事情你全忘了嗎?」

「昨晚?昨晚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嗎?」我緊張的摸著自己的衣服,還好好的穿着啊。

「你想去哪了,真是的,好歹也感謝一下這個照顧你一整晚的人嗎?你才剛退燒,這麼激動頭不會痛嗎?」

我還是一臉不敢相信的瞪着晴也,小心的一步步接近他,最後站在只有幾步的距離我忍不住伸出了手摸了他的臉一下,是真人……

「你也太可愛了,在演哪一出,把我當成鬼了啊。」

「我、我需要消化一下。」

「那我們出去吃早餐,你慢慢消化如何?」

我愣愣的點點頭,然後衝到了廁所里,才發現自己整個緊張的亂七八糟。

這、這種情節是怎麼回事?這種誇張的事情只有小說才會發生的吧?可是……我的天天天啊……

冷靜,你要冷靜!

梳洗完之後,我乾脆在廁所里整理好頭髮,鏡中因為生病臉色還是很不好看的我,還多了很多看到鬼之後的驚嚇。

深吸口氣,我走出廁所,發現晴也早就也換好一套休閑的衣服自在的坐在客廳。

「你好啦,走吧!」

「嗯……」

一般我的生活里會出現日文對話只有在日劇里,然而這些事情現在全都真實的出現在此刻,那感覺已經不像是作夢了,就像愚人節一樣了!

我帶着他直接到樓下的早餐店去,雖然我能用日文大概的對話,可是很多食物的單字根本就沒有背,最後乾脆拿了有圖片的菜單給他,一舉兩得。

「別告訴我你食物的單字都沒背。」他一臉無言的看着我。

「欸嘿~」我裝可愛的笑了一下想閃過這個問題。

「欸嘿個屁!」他受不了的說,然後只好克難的選擇少數有圖片的食物。

不過或許我們之間的對話是異國語言的關係,我們馬上就成為了周遭一些婆婆媽媽的焦點。

「所以,你可以說明一下怎麼會這麼衝動的就跑來這了?」

「誰叫你說什麼不寫歌詞了,當然就親自過來啦。」

「蛤?我不寫歌詞你可以找別人啊。」

「不行,不是你就不行!」他說的很認真,我承認這一瞬間我的心跳的很快。

「是笨蛋嗎?你又不是有錢人,當機票很便宜?你可以直接在線上跟我說就好啦。」

「不要。」

「工作呢?請假?」

「嗯。」

「你這樣真的……」

「因為想見你,所以才來的。想看看你的世界,所以才來的。」他故意看着別的地方,小聲的說。

我投降。

我投降了。

他要再多說一句這種偶像劇的台詞,我一定會發瘋的在街上大吼大叫,怎麼可以……讓人心跳的這麼快。

「咳……來了就來了吧。剛好我最近都還在待業中,才有時間帶你到處走走。」我低頭吃起蛋餅,感覺自己的臉頰很燙。

「你該不是害羞了吧?」

「你很煩。」

「雖然沒化妝有點恐怖,但害羞起來還是有點可愛。」

「嘖!你真的很煩!」

「哈哈哈!」

然後,他更得寸進尺的開始教我這些早餐的日文,我學的心不甘、情不願,但腦子卻還是把這些單字通通記住了,輕而易舉的。

重新回到家之後,打算換個衣服,在想要帶他去哪裏,這傢伙又逼着我吃了感冒藥。

他走到我的書房,驚訝的參觀著。

「真的很有作家的味道呢……而且,都是日本文學居多,你真的很喜歡我們國家吧,你的書在哪裏呢?」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指最下排給他看,他隨即抽了一本我個人最喜歡的一本起來看,明明都是中文他看不懂,但還是很認真的翻閱著。

「艾。」

「嗯?」

「我相信你喔。」

「?」

「如果你不是一個有天份的傢伙,是不可能寫的出這麼多本的。」

「有什麼用,幾年內我是沒辦法再出版了。」

「但是你依然放棄不了不是嗎?所以我相信你,不管過了再久的時間,這排書櫃一定還是增加的。」

「那本……送你啦。」

「你是傲嬌派吧。」

「你才是咧!」

晴也又哈哈的大笑起來了,不得不說他真的很有明星的氣質,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突然,我好想好想,親耳的聽他唱唱歌。

「你能哼哼看嗎?你給我的那首曲子。」

他賊賊的笑了,從背包里拿出不知道哪裏的觀光地圖,指著真愛碼頭說,「帶我去這裏,我就唱給你聽。」

「說什麼沒準備,觀光地圖都有,根本就是打算好的。」

「當然!」

【第十一章】

我其實很緊張。

活了三十多年其實我根本沒坐過機車,記得以前高中時,有個同學家裏有重型機車,他載着我騎不到三公尺我們兩個就摔的亂七八糟,從那之後我對於這種兩個輪子的機器就有點恐懼。

而現在,我被艾載着,並且還不斷的穿梭在許多的機車之間,我除了緊緊抓着後面的把手之外,雙腳也很用力的夾着。

「你會不會太緊張了?我騎車不至於那麼恐怖吧?」艾受不了的說。

「我說……你有在停紅綠燈嗎?」

「紅綠燈?我沒有停嗎?」

「如果我眼睛沒瞎,你剛剛好幾個都沒有停。」

「是嗎?我沒發現~」說着,她加速了點油門,我抓后把抓的更緊了。

「你如果真的很害怕,我允許你抱着我。」

好吧,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抱着她或許會感覺到比較安全一點,輕輕的抱住她的腰,我發現自己更緊張了。

可以聞到一點淡淡的洗髮精的味道,那味道讓人很舒服,完全陌生的城市,周遭充斥着的氛圍是在日本完全不曾感受過的,異國的語言,異國的一切,竟然都讓人如此新鮮。

我終於有一種出國的感覺了。

大約十多分鐘的車程,我們已經到了觀光地圖上出現的景點。

或許是大白天的關係,這裏根本沒有什麼人,艾將車停好后,我們就慢慢往碼頭走。

碼頭那裏還聳立着一個抽象的雕像,我看不懂,可是卻很喜歡這裏給我的寧靜感。

「這裏叫做真愛碼頭?是情侶來的地方嗎?」

「本來是,後來幾乎變成觀光景點了,晚上的時候呢,這裏還會有街頭藝人唱歌,又有漂亮的夜景可以欣賞,情侶大部分都很愛來。」

「該不會還有什麼來了就可以幸福長久的傳說吧?」

「哈哈哈!你以為這裏是日本啊,沒那麼浪漫啦,什麼傳說都沒有。」

我們一起走到一處長椅上坐下,點了根煙的,陽光曬的很舒服。

莫名的,我竟然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笑……你的日文比我想像中好多了,我還一直怕來到這裏之後要跟你雞同鴨講呢。」

「年輕人,你找死?」她皮笑肉不笑的說。

「嗯……這招對我沒效,你沒桐南那麼凶。」

「啊啊……我也好想見見桐南喔!」

「到底她的魅力怎麼會比我一個男人還大。」

或許是陽光跟海風讓人很舒服的關係,艾雙手撐在長椅上,慢慢的哼起我再熟悉不過的旋律。

變的都不像我每當你出現時候

一個眼神就讓我慌亂無措

我微微笑了,很快的跟上她的頻率替她合聲,到副歌的時候,我們變成很有默契的合唱,我知道,這首歌她一定也聽了很多很多遍,不然不可能連我後期修改過的一些小地方都能唱的這麼仔細,我們一起晃着上半身,看着海面的波光,一首本來該是悲傷的情歌,竟然聽起來像是甜蜜的告白情歌,一曲結束,突然周遭傳來一些掌聲,當場把我們嚇了一跳!

我們愣愣的看着附近不知何時出現的人群,正微笑的替我們鼓掌。

「晴也,跟着我笑一笑,然後數到三一起跑。」

「喔……」

「一、二、三!」

艾立刻拉着我奔跑起來,雖然我也不懂干麻跑,但看到她一臉像做錯事孩子的模樣,我的心情就很好。

有人聽到我們唱歌還鼓掌,重點我們唱的還是日文也能得到迴響,這是好事呢!

一跑到機車旁邊,我們幾乎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嚇、嚇死我了,突然那麼多人我超想死的。」

「正常人應該要高興吧。」

「我、我本來就生性害羞啦!」

「噗哈哈哈!」

「笑什麼笑!啊……」

「怎麼啦?」看她鬥嘴到一般,眼神突然變了,短短几秒,我能感覺到她似乎認真起來般。

「快上車。」

「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有……靈感了。」

我一頭霧水的坐上車后,她幾乎是一路狂飆,幾度我真的差點飛出去了真是,不過從她說有靈感那瞬間之後,她根本沒再說過一句話。我想我真是見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創作者了。

平常我在工作時就算真的對哪一首歌或哪一段旋律有感覺,也都是乖乖的忍到下班,並且是用慢火出細活的方式,將自己腦袋裏所閃過的靈光乍現給慢慢創作出來。

但很顯然的,這傢伙待會應該是用光速的方式吧。

果不其然,一回到家,她就衝進了書房,我偷偷的站在房門口看着,以為她會馬上打開檔案開始飛速的敲打鍵盤,沒想到她卻放起了前陣子我給她的曲子。

她慢慢的聽着旋律身體微微擺動,每聽一段就暫停,接着就快速寫下一行歌詞,完全不用反覆重播或覆唱的,就這樣一口氣一段段的寫。

「不會吧……這也太誇張了……」本來就很訝異她的靈感竟然不是寫小說了,更不用提她現在這種寫歌詞方式也太變態了。

短短的幾分鐘,她終於停下了這一切的動作,歌曲恰巧播完第一部份,她吐口氣的往後一靠,「好爽。」並且說了一句我聽不懂得中文。

「我可以看看嗎?」

「咦?你什麼時候站在那裏的?」

「從頭到尾。」

「真的假的……」

「真的啊。」

「天啊我要瘋了我!」她抹了把臉依舊的不敢置信。

「怎麼?你該不會……不喜歡讓人看到你創作時的樣子吧?就像裸體被人看到一樣?」

她一臉委屈的用力點點頭。

「對不起。」

「好吧原諒你。快快快~你不是要看?」

老實說,我才真的要瘋了我。

她的情緒跳躍的太快,我發現自己常常反應不過來,「喔……」看着她開開心心的把位子讓出來給我,又讓我想笑了。

果然真人跟日記是不一樣的,過去如果說我因為她的日記而對她產生興趣,現在更不可自拔了吧,只不過這份不可自拔,我過了很久以後自己才發現。

看着幾乎是直接用平假文敲打的歌詞,我邊看邊哼,哼到副歌時我已經驚訝的發不了聲音,仔細的看到最後一行,還意猶未盡的盯着螢幕。

如果不是我剛剛親眼的見證了她創作的瞬間,我真的不敢相信這歌詞竟然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創作出來的,雖然還只是第一部份,但也算完成三分之一了!

「怎麼樣啊你都不說話。」

「你說呢?」似笑非笑的抬起頭,看她一臉忐忑不安的樣子,我突然想捉弄她。

「什麼我說不說……你認為呢?」

「嗯……找不到形容詞啊,因為太棒了。」

「嘖!明明就想說很棒干麻還故意這樣!」她馬上意會我的意思,生起氣的走到客廳用力的躺在沙發上。

「生氣了?」

「喂……這樣就生氣也太小氣了吧。」

她還是閉着眼睛不理我,我懊惱的搔著頭,知道自己可能玩笑開的過頭了。

「罰你請我吃飯。」

「呵,好。」

「耶!」接着,她開心的跳起來,看着我拿她沒辦法的樣子,她似乎很高興。

此時,門鎖傳來動靜,我疑惑的回頭,看見一個男人提着菜的進門,一進門看見我,他的表情明顯變的僵硬。

「柚子!」艾一臉像是作虧心事的小孩被抓包的模樣跳了起來。

三個人面面相覷的互相看着,我則是有點不知所措。

這個男人是誰?是她男友?老公?啊……還是她口中的那個……要結婚的好朋友?

如果真的是好朋友,那還擁有她家鑰匙也太要好了吧,嘴巴有股酸酸的感覺,明明我就沒吃檸檬,怎麼會這樣。

我一臉驚恐的看着柚子的表情從吃驚到慢慢冷靜,然後他清了清嗓子終於開口,「這位是……」

「他、他是……」該死的我幹什麼結巴!我又沒做錯事!

只見晴也貌似知道柚子在詢問他的身分,他尷尬的用了日文禮貌的打招呼,柚子的眼睛又瞪的更大了。

「喂喂……別告訴我他是……」

「是的,他就是。」多年來認識的默契,果然柚子已經猜到了。

柚子把菜放到廚房的桌上后,勉強的對柚子笑了笑,並且伸出手用英文打招呼,本來我以為晴也應該不會英文,殊不知這兩個人竟然流利的對談起來!

見鬼了,現在換我像個局外人似的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你這朋友很有意思呢。」晴也用日文對我說。

「想不到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滿帥的嘛,英文也很好,完全沒有日本腔。」柚子用中文對我說。

真是夠了!

然後柚子又呱啦呱啦的不知道說了什麼,就開開心心的去廚房準備煮飯,好像幾分鐘前那尷尬的像是被抓猴的畫面都只是幻覺。

「他說因為你英文很爛,所以在不高興了,抱歉、抱歉!哈哈!」晴也笑道,「而且想不到他是廚師呢,真是厲害,我已經等不及品嘗他的手藝了!」

「你們倆要不結婚算了?」光用日文說還不夠,我還歇斯底里的對柚子也喊一遍。

這樣變成我要說話很累,同一句話該死的要用兩種語言講兩遍!

柚子一臉竊笑,那表情簡直就是在說叫你讀書不讀書,現在後悔了吧的臉。

「這就是認識很久的默契吧?我看你們幾乎不用說什麼話,好像就能懂對方的想法。」晴也在一旁坐下的說。

「咦,說我咧,你跟桐南應該也是這樣吧?」

「啊,對吼,的確很像。」

「那傢伙的未婚妻很有氣質喔。」

「那你還會難過嗎?」

「咦……當然不會。」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畢竟──他是那首歌的男主角不是嗎?」

「搞不好有一天你也會變成歌詞男主角喔。」我開玩笑的說。

「那還真是讓人期待。」

我承認,我對晴也這幾句一來一往的曖昧,快要亂了腳步了,內心裏不斷對自己喊話不要想太多了,人家根本沒那個意思……

重點是,我就這樣對剛見面不久的人產生心跳也太詭異了……不……或許,從第一次聽到他的歌聲,這份心跳就已經開始了也說不定。

「你該不會耍賤招用日文跟人家說我壞話吧?」脫下圍裙的柚子,早就準備好幾盤菜香噴噴的在桌上。

「我哪知道你有沒有用英文說我咧?彼此彼此。」

「幼稚。」

「謝謝。」

餐桌上,這種同時夾雜着三國語言的聊天,竟然進行的很和諧,晴也經常被我跟柚子倆的言語弄得哈哈大笑,一頓晚餐吃下來,我們還一起喝起了酒,直到靜純來按門鈴,柚子這才不舍的跟晴也擁抱了一下才離開,我看他壓根已經忘了我才是他好朋友這件事。

靜純在門口驚訝的看了晴也一眼,聰惠如她,她的表情像是已經猜到了晴也的身分,畢竟晴也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標準日本人的氣質的關係吧,她微微笑的對我們領首點頭,便挽著已經喝的微醺的柚子準備離開。

離開前柚子轉頭說了句英文,我聽不懂,只見晴也愣了愣隨即高興的回應了一句。

「那傢伙剛對你說了什麼?」

「秘、密。」他轉過頭賊賊一笑,那瞬間我有點被他那雙有點頑皮的眼神給電到了……真是,太詐了。

「吶,明天帶我去坐捷運,我們到處走走好嗎?」他又說。

「捷運?」

「柚子說你騎車太危險,想到處逛逛還是坐捷運安全些。」

「那可惡的傢伙……」

「而且你感冒還沒好完全,一直吹風也不好吧。」

「咦……喔……好、好啊。」慘了,我真的慘了。是晴也太狡滑了對吧,怎麼能用那麼情人的語氣說這些話呢,還有為什麼我會開始有點,害怕跟他四目交接呢?

「咳……我先去洗澡好了,你今晚就睡客房吧,放心客房都被柚子打掃的很乾凈,就、就這樣了,晚安!」

他看着我奇怪的反應笑着說,「你干麻突然躲起我了?」

「我、我哪有!我只是有點喝多了啦,要洗澡了。」

「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他乾脆擋到我前面。

我低着頭,感覺到自己的臉燒燙到不行,心跳也跳的亂七八糟的。

深吸口氣的,像是倔強的想要反駁他這句話,我努力的抬頭看着他的眼睛,「現在不就看着你了?」

他愣了幾秒鐘,又笑了,可惡他能不能別再露出那種好陽光的笑容了啦。

「那麼,晚安。」說着,他轉身走進客房,我也用着幾乎原地消失的速度沖回了房間,靠着房門,我重新吸了好幾口的空氣,拍拍紅的很糟糕的臉。

「不會吧……我……該不是是真的……喜歡了吧。」

靠着房門,我感覺到自己緊張到手心都在流汗了。

剛剛──她所有的反應都太狡滑了,不,不該用狡猾來形容,是太讓人忍不住心跳了吧。

大力的吸了口氣,這種時候特別想找找自己的好朋友說說話,打開了LINE,我還沒傳訊息給桐南,她這傢伙就先傳給我了。

桐南:你這傢伙是死去哪了?中井說你突然請假好幾天,人也不在家,不會是跑去自殺了吧?

晴也:喂喂……沒事幹麻詛咒我啊?我很好,只是我人現在在台灣。

桐南:……你在說什麼?

晴也:我說我在台灣的高雄。

桐南:你該不會真的跑去找艾了吧。

晴也:不然呢?我現在在她家。

桐南:告訴我你沒有做出下流的事!

晴也:想太多了!只是……

桐南:只是?

晴也: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了,我好像真的……

桐南:你現在該不會是在問一個小你十歲的少女戀愛煩惱吧?

晴也:第一,就算小十歲也不是少女了,第二,沒錯我就是在問你。

桐南:第一,就算小十歲,也是你回不去的時光了,第二,喜歡就喜歡,哪有什麼煩惱不煩惱的?你都大老遠跑到那了,還有什麼不懂得?

我一看到這裏,搖搖頭真的覺得我們的對話幼稚的可以,可桐南的最後一句,還真的說到我的心坎里了。

傳了個圖片敷衍她之後,我就在床上躺下,才發現,自己來到台灣這個地方,竟然已經要過第二天的夜了。

「已經兩天了啊……」

想起剛剛那彷佛沉浸在初戀悸動的氛圍,我刻意的忽略了現實的時間問題,又淺淺的笑了。

至於剛剛艾很想知道她的死黨跟我說了什麼,呵呵,那還真的是一句絕對不能讓她知道的秘密呢。

──「遠距離戀愛,你撐得住嗎?」

「……當然!」

【第十二章】

簡直就快要跟歌詞內容一模一樣了我。

一切突然的就像化學作用般,不知道是被加了什麼成分,短短的一、兩天之間,我發現自己無法再以輕鬆的態度面對這個人──面對晴也。

而且,整晚我幾乎失眠,腦子簡直無法受控的幻想了一大堆灑狗血的劇情,我跟他的劇情。

打開手機,我按下了播放鍵,播的當然是我們一起寫的歌,而那主歌的歌詞內容,愈聽我的就愈亂。

「根本就是現在的感覺啊真是的……」

邊聽着音樂我繼續的賴在被窩裏,有點不太想面對打開房門,面對他。

在床上歇斯底里的亂翻滾,突然,房外傳來了敲門聲,我嚇了一跳的趕緊把音樂關掉。

「什、什麼事?」

「你已經起來了嗎?」

「嗯……起來了,等等。」快速的打開衣櫃的我,開始緊張的翻起衣服。

嗯……這件太露了不好看,這件這麼花俏是有事嗎?這件……怎麼這麼皺!一下子,本來就很凌亂的衣櫃,衣服全部都被翻到床舖上,更亂了。

我猶豫不決的勉強拿起兩件衣服比較了一下,才不甘願的換上──我真是太久沒買衣服了,這些衣服怎麼看起來都那麼土?重點是我該死的幹什麼一大早只為了走出房間就這麼大費周章!

心裏雖然不理解自己的行為,可是身體倒是很流利的整理起頭髮,還順手吹了個可愛的QQ劉海,這才假裝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準備開門去梳洗。

一開門,我馬上倒抽一口氣,「赫!你怎麼站在外面?」看着靠在牆邊玩手機的晴也,我的驚嚇指度很脆弱的破表了。

「你不是叫我等一下?」他一臉天然呆的歪著頭的說。

「咳……我是你,可以去客廳等我啦。」低着頭的我衝進了浴室,然後徹底的刷牙洗臉,並且心機的戴上了不知道過期了沒的放大片。

走到客廳,發現他的臉上又出現那好陽光的笑容。

「一大早就這麼想聽我的歌,何必用手機放呢?我可以唱給你聽啊。」

「你……聽到了?」

「嗯哼,還有……做你自己就好了,不用刻意打扮的。」

吼……這傢伙到底懂不懂女人心,這樣全部都點破的說出來,知不知道會讓我很想死?

「原本的樣子,更有作家的氣質呢。」

「咦?真的嗎?」僅僅補了這句話,又讓我心情好起來,「走吧!不是要坐捷運到處逛?」

我咧嘴一笑,好吧,今天就來個捷運約會吧!喔不是……是捷運快樂一日游~

明明整晚都沒睡好的我,精神倒是好的不得了,我盡量不讓自己去想一些奇怪的幻想,反而就能恢復一點自然的樣子跟他說話了。

或許是一大早的關係,捷運上擠了不少的學生,偶然看到一個位子,他拉着我讓我坐下,而他則是自然的站在我面前,隨意單手拉着拉環的模樣,簡直快要可以拍偶像劇了真是。

「要去哪裏吃早餐呢?」他問。

「跟着我就對了,等等下車之後,有一個超棒的早餐店。」

「是道地的嗎?」

「你現在體驗的所有一切,還不夠道地?」

「哈!」

結束了一小段的對話,我發現周遭的人都在偷偷看着我們,或許是日文的對話實在太引人注目了,幾個小女生甚至討論起這個男日本人好帥之類的。

「我似乎很有人氣?她們應該是在討論我。」

我翻了個白眼,「少自戀了,她們是在說等等的小考要怎麼辦!」

「哈哈!」

從小在高雄長大,捷運落成之後也就只有某一次機車壞掉才搭過一次,頭一次這麼認真的搭著捷運去高雄的各大景點玩。

明明是平常去到不想再去的風景,也不知道怎麼了,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

西子灣的冰異常的好吃,通往旗津的船特別浪漫,旗津的海鮮像是第一次吃到般的美味……

前一天的時候,跟晴也說話都還得猶豫個好幾秒,慢慢說才不會說錯的濫日文,今天一整天順的像是自己的國語,好像,我們是一起到異地旅遊的情侶。

搭著回程的船,天空漸漸的被染紅,下船后我們就這樣一路散步到西子灣的河堤,走到那裏時,天空與海面早就變成了一幅美麗的畫,橘紅的天空不規則的像打翻了的水彩,而海面倒映的波光水影,卻格外的平靜。

玩了一整天、說了一整天的話的我們,此刻各自沉默的坐在河堤上休息,我才突然意識一件事。

「吶……你什麼時候回日本?」

他一聽,表情明顯的僵硬了一下,「如果……我說我得搭今晚最後一班的飛機呢?」

「是嗎?這樣啊……」

我好像,真的都快忘記了呢,忘記他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裏的,還是要回去的,他有他的國家、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工作、他的,生活。

他來這裏幾天了呢?算算……好像才第三天吧,有這麼短嗎?我還以為更久呢。

「我喜歡你。」

幾乎是毫無預警的,他就這樣說出了通常只有看日劇才會聽到的一句話,我睜大眼睛的看着他,不敢相信。

「請跟我交往──通常,偶像劇是不是都這樣演的?」他輕輕一笑。

「你耍我?」

「你說呢?」

我瞪着他,那雙眼睛我猜不出答案,似真似假的,卻還是讓我覺得胸口很難呼吸。

下一秒,比告白更讓人驚訝到忘記自己是誰的場景出現了──他閉上眼睛的吻了我。

我則是忘了閉眼睛,也忘了感受這個吻,大腦一時負荷不了的宣告當機了!

「我是真的喜歡你,也想跟你在一起,但是──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也說不定,有哪對戀人是這樣的呢?所以……」一個輕輕的吻結束,他淡淡的說着。

「柏拉圖啊。」

「我記得他貌似是同性戀?」

「我是說,柏拉圖式的愛情啦。」我翻了個白眼,前幾秒的心跳浪漫都被這傢伙毀了。

「我不知道自己……」

「可以的,像之前一樣,我們繼續交換日記,也許還可以開個RC,一樣聽的到聲音,一樣能見面,我想說的是……我、我也……」

天空的夕陽,終於被黑夜給淹沒,同時也淹沒了,這深深一吻的瞬間,我知道,或許從第一次聽到他的音樂瞬間,我就已經,無法忘記這個男人了。

手,彷佛還能感覺到艾的溫熱。

在入關之前,我們的手都是緊緊握在一起的。

怎麼就這麼的控制不住呢我。

明明早就在心裏面打算好,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也要裝做沒任何變化的離開的。

明明跟自己約定好的。

卻在那片黃昏下,告白了,明明打算以開玩笑帶過這個告白的,卻還是忍不住的吻了她。

「我到底在……干麻啊。」

這不用想也知道的啊,這根本就只是悲傷的開始吧。

遠距離什麼的,最難熬了,下一次的見面,也許根本不會有,難道要一輩子這樣嗎?

然而手心殘餘的溫度是那樣的溫暖,溫暖到讓我居然擁有起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認為或許我們真的可以,成為柏拉圖式的伴侶。

這短短的三天旅程,像夢一樣。

到底當初我怎麼會有那個衝動花了存款來這裏呢?或許就真的只是單純想要見她一面,想要跟她這樣短暫的,相戀。

當飛機逐漸的起飛,我看着機身慢慢離開地面,盤旋到了空中俯視着美麗的高雄港灣與夜景,我的鼻子,酸了起來。

才剛剛說再見,我就已經開始思念了這該怎麼辦?

回到家后,在打開門的剎那,好像還能聞到一點點,晴也的味道,那淡的幾乎聞不出來的男性香水味,從前兩天就悄悄的瀰漫在這間屋子裏了,我沒有發現,此刻,卻明顯的想避也避不掉。

「嗯,他真的來過。」喃喃自語的我驚覺,自己竟然已經習慣用日文了。

我閉着眼睛,重新回憶了一遍,今天在西子灣那衝擊性的畫面,好衝動哪,那一刻的我們,忍住就好了,彼此都知道的啊,這種戀情根本不可能,卻還是想要握住當下,是不是很愚蠢呢?

我回到房間,打開寫了一半的歌詞,沒有任何多餘的雜念,我打開了音樂一句句的將剩下的部分完成,寫歌詞本來就要求字句精簡又能深刻人心,對我這種寫小說寫慣了的人,每次要完成一首歌的歌詞不容易,然而這首歌自從他短暫出現個幾天,順利的連我都驚訝。

如果那是愛為何還不安明明想依賴卻怕你逃開

如果不是愛心跳為何會不安失眠整夜卻還不明白

多麼符合這三天來,我跟他的心境呢,這歌。

重新聽了一遍自己跟着唱過之後,或許是歌詞的意境寫的是這幾天我們曖昧的氣氛,我竟然有一點點鼻酸了。

「你才剛剛離開,我就已經在想念了,這樣……撐的下去嗎?」我打開掌心,那幾小時前曾經緊握著的溫度早已不在,整間屋子莫名的空蕩,這個晚上特別的,寂寞。

我把歌詞傳給了他,可或許他還在機上沒辦法收到,不想讓自己從今天開始變成只會夜夜在電腦前等待的傻瓜,我索性關了機的躺到床上去,腦海里想着的是我們在候機室里的對話。

「搭飛機來的時候,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看着機身漸漸藏到了雲里高空翱翔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真的在飛了。」我們一起看着外頭停放的飛機,他說。

「那感覺如何?」

「嗯……才發現飛翔也不過如此,而且要飛的這麼高,摔下去一定也很可怕吧。」

「怎麼感覺你話中有話?」

「我想說的是……我好像有一點點懂你之前說過的,不再執著於想要到那片天空,仰望着,就夠了。」

「因為,那只是一種信念啊。」我淺淺一笑。

「那麼,我們一起把這份信念,傳達出去吧。」

「回去之後,保養好嗓子,準備練歌了。」

「這麼有自信今天寫完?」

「也不想想我是誰。」

「時間,到了。」

「嗯,快去吧。」

即使再怎麼不希望他走,那一刻,我只能沉默的目送,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因為怕說了,我一定會忍不住,不是讓他留下,就是換我衝動的去日本吧。

次日一早,我幾乎是在睜開眼的剎那就迷迷濛蒙的衝到電腦前面開機,直到開啟了臉書畫面,打開對話框才發現,晴也根本還沒已讀我的訊息。

我大大的嘆了很大一口氣,肩膀整個都垮了下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失業非常多天,距離付房租的日子,也不遠了。

「我的天啊……」這種糟糕的現實,讓人不想要逃避都不行。

「工作工作啊啊啊……」除了歇斯底里的亂吼亂叫,好像也沒有別的發泄方式了。

最後,我還是得跟現實妥協,乖乖的買了份報紙,去樓下的早餐店邊吃邊看。

「這麼早起?」

「咦?靜純?」我對於眼前突然出現的人,非常的驚訝,「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來自家附近吃早餐也需要解釋嗎?」她似笑非笑的說着,很自然的在我對面坐下來。

「我都不知道你住在我家附近……」

「因為這並不是很重要啊。你在找工作?」

「喔……對啊,不然我這個窮作家快要餓死了。」

「你有興趣讓我介紹嗎?」

「蛤?」

「我朋友那剛好在找專欄作家,要不要試試?」

「專欄作家……」

「當然不是像某X周刊那麼火紅的雜誌,是屬於比較人文的,我記得他那邊正缺一個寫些社會議題的作家,想不想試試?當然,我知道那跟你寫小說可是大大的不同。」

「我……」老實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有辦法擔任這種專欄作家,跟小說完全無關,是社會議題……雖然我的小說是常常寫接近社會事件的東西,但專欄又不同了吧。

「慢慢考慮一下,如果願意就先寫一篇來,你傳給柚子就好。」

「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這不算幫忙吧?也要你有辦法擔任才行的,先走了。」才吃了幾口的蛋餅就這樣被遺留在桌上,以及一個腦袋又因為來不及思考當機的我。

是說真不愧是心理醫生,朋友圈的範圍也太廣了點。

「我真的……有辦法嗎?」不行,不能再老是這樣了,做什麼決定都猶豫半天,對自己的小說也總是常常沒自信……老是對自己疑問,這樣子的我,被晴也知道了一定也會失望的吧。

而且,專欄作家聽起來應該有不少的酬勞吧……認真點寫,是不是就能快點存到一筆去日本的前呢?還有,因為有點算自由業,到時也不用請假!

「好決定了,就做吧!」吃掉最後一口早餐,我喃喃自語。老是這樣呢我,不是猶豫不決,就是乾脆一口氣決定了往前沖就對了。

一下定好決心,我就快速的去超商買了幾種不同的報紙,回家打算先來翻遍所有的社會版,整個早上看完全部的報紙,已經是中午了,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去買午餐的時候,一個自己滑著輪椅的老婆婆在店門口詢問著有沒有人要買點牙刷跟一些簡單的日用品,我看見許多排隊的人有的禮貌的笑了笑,有的則裝做沒有聽見。

──我知道我快要破產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去跟她買點東西,可是看到了她瘦弱的模樣,而我還健健康康甚至有錢在這排隊買飯,我就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自私。

自私。

什麼時候現在的人冷漠成這樣了,獨來獨往就算了,曾幾何時,我們對周遭的一切都這麼漠不關心了。

「婆婆,這些怎麼賣?」我走向前開口詢問,一口氣每一種都買了一樣,把皮包甚下的四百多塊都花光,剩下幾十塊剛好可以買個便當飲料。

婆婆幾乎泛著淚的對我不斷道謝,此時排隊的人群里,也終於有幾個人走過來買了些東西。

提着買好的便當,我回頭又看了婆婆一眼,她正忙碌且細心的替每一個客人把東西裝好,然後用最感恩的語氣道謝。

我想,我知道我要寫什麼了。

回家之後我花了兩個小時敲打出一篇五千多字的文章,其實這篇文章也沒有做過多少資料,只是很單純的把中午插曲般的感受寫下來而已,自己校對一次之後也沒多想的就傳給柚子。

最後放空的同時,我才又開始繼續思念起,遠在日本的,他。

好想趕快跟他分享這一切喔,此時的他,在做什麼呢?遇到什麼好笑的事,還是正在跟誰聊著怎樣的話題呢?

【第十三章】

才剛下飛機,手機才剛開機沒多久,就有許多的語音留言,以及信箱、APP等訊息提醒聲。

我這才想到,去台灣的那幾天,除了有跟桐南稍微連絡一下之外,之後的時間我根本沒有看過自己的手機。

翻開了訊息才發現中井也傳了一大堆給我,當然桐南那裏也是,她八成以為我突然失聯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很累,根本連看那些訊息的力氣都沒有,乾脆打開語音信箱聽聽看有沒有什麼重要的好了。

我邊聽着手機邊慢慢準備入境。

第一封留言是中井,她果然真的很擔心我,不知道我跑去哪裏了,無故突然這樣請假這麼多天,又連絡不上人,我甚至可以想像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正泛著些許的眼淚。

第二封還是她,聽她說起我有跟桐南連絡,她就放心了,希望我能快點回覆她訊息。

到了第三封,我整個反應不及的差點被桐南那誇張的嗓門給弄到耳聾!開口第一句就是髒話,還很明顯的吸了一大口氣用丹田吼的,接着就是罵我見色忘友連訊息都不回也不看,亂七八糟的罵了一堆,最後一句,還真是讓人窩心。她說──回來沒錢吃飯的話,我先暫時救濟你吧,真是的。

啊啊……我一個過三十的人怎麼可能還去借一個小鬼的錢呢,重點一切都還在預算之內,不至於連吃飯都成問題啦。但是這份打從心底的關心,我收到了。

出了境拿了行李之後,我就直接先打電話給桐南。

「唷,大情聖你回來啦?我還以為你已經忘記你家在日本了耶。」一開口就酸溜到不行,讓我都苦笑起來。

「我看這件事你拿來說個半年都不會膩了吧。」

「不止,我會說到你結婚、說給你未來的老婆孩子死黨通通都會刻骨銘心的說一遍。」

「真是辛苦你了。」

「朋友嘛,不用謝。」

「受不了你,在哪,吃個飯吧。」

「我靠,不用這麼急着就要吃我的財產吧。」

「不用,我自己有錢。」翻了個白眼,我走上了公車后說,「那麼到了老地方再聊。」

找了最後一個位子坐下之後,耳邊充斥着再熟悉不過的語言,我才有真的回國的真實感,外頭的車水馬龍,在這接近深夜的時分看起來跟高雄沒有什麼兩樣,然而這個城市裏,卻不會有她,飛過了一個海洋,飛了幾小時的機程,我們之間的距離又回到像之前一樣的光年外。

「但是,心,是在一起的,對吧。」對着窗外,我呢喃。

始終克制着自己不要打開臉書,怕沒看見她的訊息,又怕看見她的訊息,真是矛盾吧我。

拖着行李下車后,來到這位於橋下的居酒屋,桐南老早就在裏面等我了,而且桌上已經擺了兩大罐的空酒瓶。

「唷。」

「唷個屁,你終於回來了,我還真怕上次是最後一次看見你了呢。」

「讓你失望了,我也不過就消失個幾天,這麼擔心我啊?」

「誰叫你要做出這種屁孩都不會做的幼稚衝動事!」

「天啊,還要念。」

桐南一聽,嘴角一勾,「那拿點有趣的事情來分享啊,那天跟我聯絡之後你就失聯了,嘿嘿,發生了什麼天雷勾動地火的事了吧?」

「你想的那種都沒有,就只是……在一起了這樣。」

話才剛落,她就很一貫的噴了我整臉的啤酒,我像是已經習慣似的,拿了衛生紙擦一擦,沒什麼反應。

「你玩真的?」桐南說,「我在問廢話,你都跑去那了當然玩真的。」

「你該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你去死吧!我只是擔心中井……」

「我知道,我會自己跟她說的。」畢竟我們還是一個團隊,我不希望這會打壞了我們之間的默契。

「不過,為什麼你看起來並沒有很開心?」

「有嗎?」

「從見面到現在,你那白痴的傻笑一次都還沒出現過。」

「因為……已經開始思念了吧。」

桐南一聽,別有深意的點點頭,然後臉笑的很詭異,「回家吧。」

「啊?」

「現在立刻馬上回家吧,然後不準睡覺給我坐在鋼琴前面!現在的你──一定能創作出更好的曲子!哈哈哈!記得分一首送給我唱喔!」

「你……」我怎麼覺得她更適合去當經紀人呢?這種完全沒血沒淚的舉動,也太商業了吧。

「我們,不是要比賽嗎?要比賽的話,好曲子永遠也挑不完的吧?有更好的當然要用更好的!有創作的靈感,當然不能錯過,而且我在猜你這傢伙,一定還多請了一天假是用來休息的,明天應該還不用上班吧?」

「看來我真的跟你太熟了,做的事情全都被你猜光光。」

「你該慚愧你的心思被一個小孩子給看透了。」

「哈哈哈!」

跟桐南分道揚鑣回到家之後,我嗅了嗅有點悶的屋子──也不過才幾天不在家,屋子卻像空了一個月一樣,毫無人氣。

我沒有多浪費時間的把行李隨便丟在角落,接着就坐在那台電子鋼琴面前,面對這些黑白的琴鍵,腦海里盤旋的是甩不掉思念,那感覺很可怕,滿腔的情緒就像快要滿溢般的無處發泄。

我依照慣例的先打開錄音功能,然後閉上眼睛,過去要創作前我一定會替自己選一個有感覺的鍵開始,而此刻我卻想挑戰不去多想任何的雜念,只專心放大那些思緒。

直到感覺手指已經在琴鍵上慢慢的彈奏起來,我才將那些心情一點一滴的化成了音符,乍聽之下有點雜亂無序,然而愈彈,那些原本不好聽的旋律,漸漸的找到自己該有的位置與速度,讓真正的音樂慢慢顯露出來。

我就這樣一直彈,彈到指尖都有點麻木,彈到快要筋疲力盡時,才睜開眼。而外頭的天空已經顯露一出微微的晨曦,嘴裏吐出的氣形成白煙,這種冰冷的溫度讓我更有了回到自己世界的真實感。

「已經……天亮了啊。」我關掉錄音,點起一根煙,尼古丁竄入鼻腔裏頭有一點暈,黑眼圈也早就深深的在眼睛周圍紮根住下,我打開連續錄了三、四個小時的錄音功能,從頭開始播放。

聽了一個多小時,我微微的笑了,看來還真的被桐南給說中了,抓住情緒沸騰的瞬間的創作,最有味道,只是這些旋律還需要好好的被整理一下,不知道能整理出幾首曲呢?我很期待。

但是身體卻無法再耗下去,必須睡一覺才行。

連澡都還沒洗,衣服也沒換的,我累的一躺到床上就進入了睡眠,夢裏──我似乎仍在台灣,仍在艾那間跟我家一樣凌亂,卻到處灑滿了創作的屋子,我很喜歡那裏,我覺得,我們一起生活的話,一定能擦出更多的火花吧,無論是愛情還是我們無法放棄的夢。

這一覺並沒有想像中的久,當我清醒時,外頭的窗戶正閃爍著刺眼的太陽,牆壁上的鐘也才指到一點多,瞥了眼手錶,時間卻是十二點多,我都忘了要把時間調回來了,這一小時的時差。

終於,我不想再忍耐下去,決定打開臉書看看。

果然她早早就傳了好幾封的訊息來,不打開還好,一打開看見已經完成的歌詞,還在渾沌的大腦馬上就開機了。

而且很明顯的,之前寫的第一段主歌的歌詞也都改過了,這……「這是我們……」這是那短短的不到三天的時間的,我們。

我摀著嘴,感覺臉微微的發燙,每一行每一句我彷佛都能看到那些我們曖昧中的小動作,就連副歌也像一劑強心劑般,原本厚重的思念此刻,我看着歌詞,就能感覺到她就在身邊。

一點點在改變我和你一些些在想念你笑臉

並肩距離很刻意影子交纏我退避你前進

我慢慢哼起來,嘴角的笑意泛的很甜,我能想像從機場回家后的她,像變了個人似的,沉浸在創作中的樣子,也能猜到──我遲遲都沒有已讀,她忐忑的模樣。

歌詞下方還補了一句: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我也是。」我像個傻瓜一樣的對着電腦螢幕喃喃自語。接着就趕緊下載了她說的RC語音,辦好了帳號以及創好一個群組,我就立刻回覆了訊息給她。

叮咚──

門鈴聲在這時間點上意外的響起。

我疑惑的開了門,就看中井微微笑的站在門口,手上還提着便當,「還沒吃飯吧?」

「嗯……你怎麼來了?」

「回來也不跟我聯絡,我很擔心你耶!早上接到桐南的APP,中午我就請假啦。」她自然的走進屋,然後邊說邊將便當一格一格的放在桌上擺好。

「抱歉,昨天回來也很晚了,跟桐南吃個飯之後就……」

「我知道,嘻嘻。去台灣玩的怎麼樣?好玩嗎?」

聞到好幾天沒吃到的午餐味道,我早就開始分泌起口水了,泡了兩杯熱茶后,我才說,「嗯……很好玩,而且,是個跟日本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呢。」

「艾應該當了很棒的導遊吧。」她雖然是用不經意的口吻,但很明顯這句話是在試探吧,我想桐南應該還沒跟她說。

「嗯!是啊,帶我去了好多地方玩呢。」

「這樣啊。」氣氛突然變的有點僵,我們各自低頭吃着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接什麼才好。

「中井……」

「說吧,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她露出一貫的笑容,明明是在強忍,卻還是努力的笑,跟過去每一次我拒絕她的時候一樣,為什麼看着這樣的她,我的心很難過?

「我……我跟……我跟艾在一起了。」

「我早就猜到了。謝謝你還是說出來了,這樣我才有辦法繼續在『仰望』這個團隊努力下去。以後,我們就只是朋友,對嗎?」

「嗯……」

在我回應的瞬間,我看見她那雙大而無辜的眼睛,正努力的,不讓眼淚偷偷跑到眼眶。

「對了,她的詞寫好了嗎?」她刻意的轉移話題的說。

「說到這個,你來的正是時候!剛剛我才看到她已經把詞寫好了,要看嗎?」一提起詞,我又興奮起來,這在幾秒鐘前正瀰漫淡淡哀傷的氣氛,就這麼輕易的被略過,我知道,我們兩個都是故意的,不這麼做不行,不這麼做以後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面相處了。

這一天,遲早都是要來的,不管今天對象是不是艾,中井明明也知道的。

中井湊到電腦旁邊來看着歌詞,我則是緊張的等待她的評語,好像這是我自己寫的一樣。

只是才過了一分鐘,她突然低着頭的說,「抱歉,我去一下廁所。」說着,就快速的沖了進去。

──我並沒有漏看到,她最後已經奪框的眼淚。

轉頭又看了眼歌詞,我才意識到──我真的很殘忍。剛告訴她那個消息,又讓她看這個歌詞,真的是爛透了我。

廁所里隱約傳出啜泣聲,待了很久她都沒有出來,我收拾好桌子后,默默的正坐在桌子前,真的很不拿手,對於處理感情這種事,我太笨了。

思索了很久,我拿起旁邊的木結他,彈起中井她第一次擔任繪師的一首歌,雖然這首歌不太拿手,唱的很生疏,但我把自己想要表達的心情,都放在裏面了。

歌曲唱了一半,中井慢慢打開了門,她的眼睛跟鼻子都還紅紅的,可是我愈唱,她的表情就漸漸的緩和了一些。

一首歌曲結束,我沒有多說話的將結他放好,深吸口氣的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再說一些沒大腦的話了。

「你什麼時候,會這首歌的?」

「當我知道你在NICO上的身分的時候。」

「──怕不怕當動畫的男主角?」

「啊?」

「我決定動畫的原形就用你們這對苦命鴛鴦了。」

「說什麼苦命……」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你撐不下去了,我還在喔,我永遠都會在,只要你……」她低着頭,斷斷續續的說。

「中井……」

「明天公司見,我先回去了。」

還來不及叫住她,她已經匆忙的拎着便當盒就跑走了,我則是只伸出一隻想叫住她的手,卻沒有動力追出去。再怎樣也不能追吧,不能再用那種曖昧不明的態度對待她了。

叮咚。

這一次發出聲音的來源是電腦,回頭一看,是RC語音的群組跳出了視窗……

是艾。

她加入到群組裏面了。

「喂喂?有聽到我的聲音嗎?」她的聲音從喇叭里傳出來,非常的清楚,像講電話一樣。

我開啟麥克風,「聽到了。」

「我剛剛才發現,這個軟件並沒有視訊耶……所以羅,想要看到我的話,還是得用LINE的視訊功能哈哈。」

「真是的……對了,歌詞,很棒。」

「咳……是嗎?」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彆扭,我在猜她一定臉紅了。

真的很奇怪,明明有很多話想要說的,但是腦海里全是中井剛剛的模樣讓人揮之不去,突然有點詞窮。

「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高興過了頭,現在有點累了。」

「這樣啊……那……你早點休息好了。」她說着,我還來不及阻止,她已經關掉語音聊天,並且迅速的下線了……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的ID登出,什麼也不能做。

「可惡……我到底在干麻啊。」好不容易終於可以聊天了,我干麻把氣氛給搞砸了。

說句我很想你也好,把心情傳達給她也好……

用力的靠在椅背上,想着短短的時間裏我已經得罪了兩個女人,我真是……「戀愛白痴吧我。」

次日一早,LINE跟臉書還有RC等三個可以聯絡的社群,艾通通沒有留言,當然我也沒有找她,因為後來我又抱着逃避的心態乾脆呼呼大睡十幾個小時到隔天上班時間。

踏上往常的通勤路線,我的心情真的不是鬱悶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才剛回來日本,這遠距戀愛馬上就受到考驗,也太快了點。

如果是在同樣的國家,我還能搭個夜車去找她……

打卡機發出的喀茲聲在今天特別的刺耳,像快要壞掉了一樣。

「早安。」中井一如既往的聲音出現。

「早……」

「一大早就皺眉頭,怎麼了?」

「只是沒睡好……」

「對了,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

「以後中午我不會再幫你準備便當了。」中井用着俏皮的語氣說,「現在那會是你女朋友該做的事,我們呢,只是朋友。」

我該說真的誰都能得罪,千萬不要得罪女人嗎?看看她,過去被我拒絕多少次,她哪次說過這種話的?好吧我得承認老是白吃白喝人家的便當也不對,但是……我已經習慣了啊。

「那還會一起吃飯嗎?」

「我考慮考慮。」她挑挑眉,接着轉頭就走。

我受不了的終於笑了,拿出手機傳了LINE給艾,『有人說作便當這種事是女朋友應該做的,什麼時候我能吃到?呵呵,可以郵寄快遞嗎?』

真該感謝中井,一下子就讓我找到一個可以輕鬆化解冷戰的小話題,這樣晚上大家應該可以一起開個RC來討論一下歌曲的進度了。

【第十四章】

我到底在干麻?

面對着電腦,我看着自己的手衝動的關掉RC,甚至歇斯底里的乾脆把電腦也關了……那麼等了一整天的我到底是為什麼?

抹了把臉,我垂喪的嘆了口氣,我其實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突然因為他一個語氣一句話莫名的煩躁起來。

好不容易可以說話了,卻莫名的發獃然後又說很累了,我本來還想告訴他專欄的事,還想分享今天寫了怎樣的文章,還想……

「我變的貪心了。」奇怪,本來不是很有自信能談場精神戀愛嗎?這麼貪心是不行的,我也知道。

手機傳來LINE的訊息聲,我一笑,直覺的是晴也傳來的,打開卻是柚子……

『晚上該好好請我跟靜純吃頓飯吧?專欄作家艾小姐。』

「什麼?什麼什麼?不會吧!我的文章過了嗎?可是那不是中午……」心一急,我乾脆直接打給柚子。

「你也打來的太快了吧。」

「廢話少說,什麼意思?」

「聽說對方看了很驚訝,覺得挖到寶了。」

「真的假的……」

「我訂了海港餐廳七點,等你買單羅。」

「是說為什麼會有你的份啊,該死的柚子!」

「掰~」

我無言的瞪着被掛斷的手機,有一種被柚子狠狠敲了一筆的感覺,但是興奮的心情卻又生氣不起來。

對方說挖到寶了……挖到寶了哈哈哈!

我開心的自己手舞足蹈起來,然後拿起手機打開了晴也的LINE,敲打了一長串想要分享的話,最後又全部刪掉。

「我這樣突然下線也不聞不問,還主動說話?這樣也太沒面子了。」怎麼說先告白的也是他吧……

但是……如果真的這樣冷戰下去呢?他才剛回日本……

「所以我才說談戀愛很麻煩!」用力的倒在地上,我滾來又滾去,詭異的盯着手機。

我想手機如果有生命,它現在一定感覺很不舒服,甚至在冒冷汗,因為我的眼神幾乎已經看它看到快要把它給吃下去了。

理智與感性的掙扎,果然還是理智獲勝。

我想我終於懂情侶為什麼常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了,很多時候,真的是輸給了一個面子,這份驕傲,會不會把一份原本可以開開心心的愛,給變了調呢。

「是他不好吧,我好不容易寫好了詞,等他等了一整天耶,卻說什麼累了……」

說句好想你,也好啊……

因為我也很想你啊,笨蛋。

準時七點,靜純挽著柚子的手早早就在餐廳門口等我了。

「喔,我們的金主來了。」柚子不改嘴賤的說。

「我可以不要付你的份嗎?」

「也不想想我多努力幫你把稿子傳出去,按手機也是很累的耶。」

「哇~謝謝你喔。」

「你們兩個不要老是一見面就幼稚的鬥嘴。」靜純搖搖頭的笑了,柚子則是搔搔頭一臉知錯的模樣。

啊啊,為什麼我覺得有點刺眼呢,這就是人家常說的放閃光吧,奇怪我之前也不覺得他們很閃,現在這種酸葡萄的心態是哪裏來的。

「對了,你們的婚期定了嗎?」點完餐后,我好奇的問。

兩人不約而同的互看了一眼,靜純笑的有點尷尬,柚子則是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的臉。

「別告訴我你們還沒決定。」

「她的診所的預約都排到明天年了要怎麼結。」柚子明顯抱怨的說。

「還說我,我說過了,簡單一點的婚禮的話,我周末休息就能舉行啊。」

「你周末休息能舉行,我餐廳那裏周末是最忙的時候我要怎麼結?讓老闆周末公休?」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錯了,我問錯問題了,可是看他們這樣認真的吵起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能用一張好無辜的臉看着他們。

「你的情緒控管為什麼這麼不好?」

「大心理醫生我不是你的病人。」柚子的個性就是這樣,是不能在外面沒有面子的,依我了解他的個性,他現在顯然就是為了面子而硬生氣起來。

靜純一聽,似乎有被這句話給刺傷,只見她不慍不火的喝了口檸檬水,「不好意思,本來是要跟你慶祝的,但我有點事情,我已經把你的聯絡方式給我朋友了,他說明天會約你正式談。」用着公式化的語氣交代完這一串,她連看都沒多看柚子一眼,起身就走。

「柚子……」慘了慘了,這都是我害的。

「今天本來就應該開酒來慶祝,我開瓶紅酒請你。」柚子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說着,請來服務生開了酒,並且一口氣倒了滿滿一杯,一口飲盡。

「我真的很受不了她這樣。」

「對不起,都怪我說錯了話。」

「跟你沒關係,這件事我們最近本來就很常吵,尤其她說什麼簡單的婚禮就好,你知道那有多簡單嗎?幾乎跟公證差不多了!你也知道我早就想好以後要為自己的婚禮規劃一個最完美的菜單,撇開這個不說,我老家的親戚有多多,難道都不請嗎?她只考慮到她自己就算周末結婚也不想太累,而且規模愈大的婚禮,準備的時間就要更多,她不想去浪費這些時間,浪費她所謂可休息的周末。」柚子愈說愈激動,我才知道原來──並不是只有我跟晴也為了小事不高興,有的時候真的只是一個感覺的問題而已。

愈是在意對方,兩人之間相處的任何細節,就愈敏感。

「柚子,那是因為你真的很喜歡她吧。」

柚子一聽,表情有點倔強不願回應,繼續一杯杯的喝着酒。

一頓消化不良的晚餐結束,我們很自然一起回我家,他是打定主意今晚要住我家了吧,真是的。

回家前,他還買了兩首啤酒,要我陪他喝。

盡損友的義務,這種邀約是一定得奉陪的,但他若喝醉哭起來的話,我絕對會錄下來以後威脅他。

自從上次他帶靜純跟我正式見面后,我們已經好陣子沒有到這麼晚還聚在一起聊天喝酒了。

「喂,那你真的跟晴也在一起了?」

「哦,可是我們現在也吵架了。」

「也太快了吧,那你更慘,才剛在一起就吵架,然後還分隔兩地。」

「嘖……你找死啊。」

「可是我還真沒想到,你居然會真的……」

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他的意思,我自己也很驚訝,畢竟已經這麼久了,我都沒再對誰心動過。

「我不討厭晴也,但怎麼偏偏是他呢,這樣我怎麼能安心……」

「你現在像老爸爸在對準備出嫁的女兒說話一樣,太搞笑了。」簡直就像是岳父見過未來女婿很滿意,可是又捨不得女兒一樣,我忍不住失笑。

「哈,是嗎……」

「你啊,還是先把跟靜純之間的問題解決解決,我可不想自責一輩子。」

「是自責不是高興嗎?」

我托著下巴看着他,「柚子,別說這種話,現在換你了噢。你只是心情不好,才會想依賴我們之間的這種關係。」

「──你什麼都不懂。」他扯動嘴角輕輕笑着,可是他的這句話,我還真的,不懂。

老是這樣,一喝醉講話就很奇怪,反反覆覆的,每次喝醉表達的感覺都不一樣,過去,我就常常因為他這樣,總是要猜好久,總是反覆咀嚼好幾百遍,探索那些話背後的可能,像個傻瓜一樣。

可是現在的我,不會也不再會了,因為我──有晴也了。

「我累了,先睡。」嘆口氣的我說。

起身走進房間才發現他也跟進來了。

「你干麻?」

「我也要睡了。」他連站都有些搖搖晃晃。

「拜託你現在喝超醉,我可不想一醒來你的我整身都是,超惡!」我翻了個白眼,這種噁心的事情過去就發生過一次了!

「拜託,我今天不想一個人躺在客房……」說着,他已經整個人倒在床上,我受不了的瞪了他一眼,卻還是搬了條被子幫他蓋好,最後躺在他旁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真的太冷了,旁邊多了一個人比平常真的溫暖很多,雖然有點擔心隔天又是那種慘狀,但發生好多事情的一整天,讓倦意也爬的很快。

進入睡夢之前──我才想起,晴也真的都沒有跟我聯絡……

已經快中午了,最後我是被自己的手機聲給吵醒的,還在惺忪的狀態下,隨手抓了手機接起來,是個陌生的男聲。

「是艾小姐嗎?」

「嗯我是……」

「我是否打擾了你的睡眠?」

「請問你是……」

「我是靜純的朋友你好,正式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J,是負責XX雜誌社的編輯。」

聽到這裏,我的腦袋才終於清醒,「你、你好!」

「呵呵,我想約你直接見面談方便嗎?距離午餐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待會有空嗎?」

「有!」

「那麼我們待會見,地址我會直接傳給你。」簡單俐落的說完,對方就掛斷了,我這才松下一口氣。

鬆口氣的同時,眼睛有瞪大了……因為此刻的我竟然……竟然被柚子從背後緊緊的抱着!

用力的想把他的手扳開,他反而卻抱的更緊,頭腦瞬間的炸開,我全身僵硬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柚子……」

「再一下下就好……」

「柚子不要再說夢話了,我不是靜純!」我大吼,用盡全部的力氣把他踢開,只見他因為這個力道眼睛才慢慢的睜開。

「已經天亮了?」他揉揉眼睛的說,彷佛幾秒前的他還在說夢話一樣。

「你!」

「干麻一大早就用那可怕的臉瞪着我?想拍鬼片?」他將枕頭墊在背後,一臉還沒睡醒的模樣。

「沒、沒事。趕快起來了啦!我要準備出門了。」

「喔……你出去啊,我想再睡一下。」說着,他又倒回被窩中,一臉頭很痛的表情,活該誰叫昨天要喝那麼多,等等我絕對會把你未婚妻CAII來接你。

走到浴室,用冰冷的水洗了把臉,腦海還是忍不住想着剛剛他的那些行為……真是嚇到我了,過去我們就算再怎麼一起同床共枕,也都是左右分的開開的一覺到天亮……我只能當他真的是喝多了。

直到匆忙的化好妝準備出門時,我才看見晴也終於傳LINE給我了。

然而那內容,看起來卻不是那麼的令人高興。

他這是在抱怨我沒辦法做便當給他吃嗎?他明知道中井喜歡他,言下之意是他覺得不能繼續吃中井得便當很可惜?還是他已經習慣了?

「你乾脆吃屎算了!」我邊咒罵,邊真的回了這一句給他,接着就氣沖沖的出門了。

到了指定的餐廳后,我還真的嚇了一跳,因為在等待我的人是個戴着眼睛,服裝髮型都跟男人沒兩樣,但總帶了點一點點女性的特質,仔細看了她的喉嚨,才發現她沒有喉結。

不過她的舉手投足,都跟一個紳士的男人沒兩樣,我必須承認,真的有帥到。

各自點了一份商業午餐之後,終於慢慢的進入了正題。

「首先老實說你的文章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修改,畢竟敘述方式還是有點太像小說了,除此之外,你的觀察方向以及整體內容是非常觸動人心的,我想這跟你長期寫小說也有很大的關係。」

嗯……所以,現在到底是在誇獎我還是……這人講話也真饒舌。

順手推了一下黑框眼鏡,她才繼續說,「所以,你的優點同時也是你的缺點,必須拿捏好才行,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只要多修改幾次,你大概就能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了。」

「好……」

「以及,我希望你每個星期都能交出五千字的稿,我們雜誌你應該也知道,是以專欄作為主題的。」

「每個禮拜五千字嗎?」

「如果你覺得沒問題,我們明天就來簽約。」

「那麼費用……」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但攸關重要的食糧卻不能不問啊!

「五塊。」

「五塊?!」我有沒有聽錯?她怎麼有辦法這麼氣定神閑的說出五塊兩個字!

從開始到現在都一張面無表情的她終於笑了起來,「是一個字五塊,你還真可愛。」

「我……喔喔,這樣啊……哈哈。」我尷尬的搔著頭,然後一隻手偷偷在桌在上算著這樣我一個月會有多少收入。

「如果你每星期按時交稿,一個月收入五萬左右。」

「喔喔,這樣啊……」五萬啊……五萬?!

「噗……真的很有趣,我還以為小說家什麼的,應該都很自閉呢。」

聽她這麼一說,我的表情正常了不少,因為我有點不高興了,我討厭她剛剛用那種口氣說小說家,討厭這種說法,好像小說家跟作家相差了天壤之別一樣。

「覺得不高興?」此時我們各自點的套餐也都送上來了,她用湯匙攪拌著湯,那表情讓我猜不出來在想什麼。

「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你交出來的文章在表達什麼嗎?」

「咦……」

「沒有鄙視小說的意思,但專欄跟小說最大的不同就是要寫實,同樣是用文字在向人們傳達訊息,小說傳達的頂多是暗喻、更多的是帶給人們一點希望的幻想,而專欄,尤其是社會專欄的目的──則是要把最血淋淋的一切,活靈活現的寫出來告訴大家,要把大多數人們看不到的角落,努力的推出來。唯一與這點很接近的小說類型,就屬於社會派推理小說了吧。」

真的很編輯呢,這個人。

雖然講話犀利又傷人,可是卻能完美的分析一切,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跟這個人開始合作,我的小說,一定會有更多不一樣的成長。

我伸出了右手,眼神變的跟剛剛不太一樣了,「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也希望,從今以後你都能像今天一樣的對待我,該嘲諷就嘲諷,該批評就盡量的打擊我吧。」

「果然是個很有趣的人,就不怕──我吃了你?」她嘴角一勾,我立馬倒抽一口氣外加椅子也往後移動了好幾步,結果她又大笑了。

我嚴重懷疑,也許我該去當諧星才對,不然怎麼身邊的人老是被我無心的舉動給逗笑?

「明天簽約之後,你的稿子將會開始從下星期的周刊開始,想好要用什麼名字了嗎?」

「名字……對喔,我……我不能用一樣的名字。」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換個筆名吧,雖然我並不想拋棄原本的筆名,但是從另一個地方另一個名字重來,或許沒什麼不好。

我比較想知道的是──會有人發現我嗎?會有過去的讀者,發現我嗎?

這種強烈的意念,會讓他們感覺到,寫專欄的那個人,是我嗎?

「謝謝你。」突然的我說,「謝謝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了,但是我欣然接受這個道謝。」

「真是一點都不知道謙虛呢。」

「向來如此。」

她舉起果汁,我們的乾杯聲,聽起來特別的清脆,就好像突然打進心底的一個聲音一樣,把這陣子對於創作的不安,通通的都敲碎了。

回到家,還沒打開家門,在門外我就聽見裏面的激烈爭吵聲,下意識的我收回手,站在門外靜靜的聽着。

「對!你就繼續停在你的原地吧!到最後你根本什麼也沒改變!到最後你還是放不下她不是嗎?」靜純扯著嗓門吼著,這還真不像那個前一天晚上擁有冷靜心理醫生的形象。

「夠了,我的過去不需要由你來下注解,我說過,我不是你的病人。」柚子的聲音倒是格外的冷靜,但我聽的出來,他的語氣其實氣炸了,不,是炸翻天了。

「我不懂,一直把她推向外的人是你自己,一直拚命的想要把推給別人的也是你,一直不願意讓你們的關係有進一步的更是你!既然你選擇了這樣,又為什麼要一直舉棋不定呢?又為什麼還向我求什麼婚呢?你真的……有愛我嗎?」

「你不是心理醫生?不是很能解讀?還需要我解釋嗎?」

「但我也只是個……在愛情面前……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啊,我沒有辦法解讀我愛的人的心理。」她的聲音聽起來在哽咽,而我忍不住摀起了嘴巴,因為……即使是旁觀者,這句話有多痛,我感受的到。

「──分手吧。」

短短的三個字,凍結了周遭的所有空氣,連門外的我都屏住了呼吸。

「你……認真的?」

「因為我……太愛她了。」

「那我算什麼?」

「對不起……」

「從頭到尾,你只把我當成你逃避的道具對嗎?讓我來告訴你吧,你不敢打壞所有你跟她的現狀是因為──你害怕你們再次分手就真的再也無法成為朋友了,你會永遠的失去她,而你──寧可不願意冒這個險,也要努力讓自己站在朋友的位置。」

再次……分手……?

一直聽他們吵架,我都沒思考他們言語中的她到底是在說誰,而這一瞬我愣住了,他們口中不段爭執的那個人,不會是……我吧……

這怎麼可能?

不可能的啊。

「認真的話,你還是能解讀我的嘛,不是嗎?」柚子語氣似乎變的溫柔一點了,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候的溫柔聽起來卻更刺耳。

「呵……」靜純淡淡的笑出聲,我能想像,她的淚流滿面。

「謝謝你,幫她介紹了專欄的工作。」

像是一顆炸彈在腦中轟然巨響,柚子的這句話,已經完全證實了,我就是他們口中的主角。

「所以柚子……」一直喜歡着我?一直……

「不可能……不可能……」

轉身,我迅速的按了電梯快速離開。

腦海里許多過去的影像對話,不停不停的翻轉又重疊著,亂七八糟的拼湊著,這麼多年的所有一切,在這一刻好像崩毀了。

有些秘密,不是不知道,是不想知道不願知道,就像有些老人家,累了倦了所以裝起失憶了。

然而當秘密被迫的戳破,再也無路可退時,會迷失的。

會突然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晴也……」

【第十五章】

她叫我去吃屎。

一開始收到這則回覆我還可以當她在開玩笑。

可是,直到下班她再也不回覆我時,我開始害怕了──她不會真的要叫我去吃屎吧?

「你是白痴嗎?」下班后,我跟中井一起聚在桐南打工的地方,她才剛下班,聽了我跟中井的訴苦,直接插進來下了結論。

「先不說你傳那什麼自以為幽默的訊息,重點她當然不可能真的叫你去吃屎,我是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但很顯然她就是不想理你了。」

「拜託……你也體諒一下步入大叔的我的感受一下好嗎?我的心靈很脆弱的,別說的這麼直白。」我一臉哀怨,不會吧,我傳的那訊息很廢話嗎……

「你就別想太多了,也許她是在忙吧。」

「嗯……也許……只是,本來晚上要大家一起來討論的,現在……」

「先討論再說了,總之得快點讓中井開始製作動畫才行,然後你跟我得快點分配好歌曲,不然別想趕上比賽了。」桐南說的很實際,的確,加上我去台灣浪費了不少時間,確實得加緊腳步了。

「那麼……去我家?」我提議。

「我們今天去個充滿女性芬芳又乾淨的屋子好嗎?每次在那你那骯髒的家真的沒有靈感耶。」桐南翻了個白眼。

「所以是我家嗎?」中井有點高興的問。

「當然!」

就這樣,她們倆不知道什麼時候變的如此要好的手牽着手走在前面,我就像一個剛失業的中年人,非常哀怨的跟着她們……被女朋友嫌棄,現在又被她們嫌棄,我也太可憐了吧。

中井此時悄悄回頭瞥了我一眼,然後靦腆的的偷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黃昏薰染了剛剛的畫面的關係,突然覺得中井有那麼點可愛。

甩甩頭,我在想什麼,這種精神出軌再剛有女朋友沒一個星期出現對嗎!

不斷的滑動手機,查看她到底已讀了沒,根本就沒有心思想什麼比賽了……

不行,不能有這種想法。

也許她真的在忙別的事,要是她知道我因為我們之間的小情小愛而忽略了原本堅持的夢,一定會瞧不起我的吧。

「好,今天我們一定要把整首歌的形象做好!」我跟上她們的腳步,說着。

「突然的這麼有幹勁……」桐南冷眼的看着我。

「呵呵,這樣不是很好嗎?」中井笑道。

到了中井家匆匆的吃完了她準備的簡單晚餐,我們三個人就真的很認真的在設計整首歌曲。

「用男女對唱應該能讓這首歌更甜吧?」我提議。

「分配上的話我覺得,V1我唱,C1的部份合唱?」

「C1合唱的部份,也許還可以再分細一點會不會更好?桐南你的高音女聲如果在第二段的部份高兩個KEY會更有味道吧。」中井認真思索。

「你還挺了解我的聲音的嘛。這提議不錯。」

「如果是這樣,那麼Bridge的部份呢?那段很澎湃,也許全交給你唱會更好。」我說。

「不,這首歌Bridge的部份剛好分成兩段,你唱前面我唱後面,詞意也剛好分配成男女,想想這首歌詞根本就是為我們合唱而打造的嘛。」

「呵……」我搖搖頭的笑了,老實說一開始還真的沒看出來這是對唱歌詞,現在才恍然大悟,那傢伙……真是的又想起她了。

「既然這樣的話,配樂的部份是不是改成V1以鋼琴作為主配樂,V2開始走R&B的風格如何?」

「這個點子很棒耶!」我驚艷的看着桐南,雖然她的強項在唱歌,對於樂器其實都不太會,但是不得不說她是對音樂非常友直覺的人。

「那還用說。」

此時,我們才看向沉默了好一會的中井,她正托著下巴看着。

「怎麼了?」桐南問。

「沒事,只是對於這樣一起討論出一首歌該怎麼做的感覺好棒,就好像真的製作團隊一樣。」

「笨蛋,我們現在已經是了啊。」我一說完,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充滿幹勁的中井則說她突然很有靈感想要畫畫了,我們也不打擾她,繼續在客廳討論著歌曲製作,直到晚上十點多,過程中雖然跟桐南有不少的爭執,但最後終於定案,打算明天我就先來製作音樂的部份時,全身,熱血的發燙。

比上一次,只是單純的唱了歌配了動畫的感覺不一樣,很不一樣。

拖着疲憊的身軀,我拚命的跑在趕着搭末班車的路上,眼睛累的都快睜不開了,滿腦子卻仍然活躍的在思考歌曲的事。

回到家,一躺到床上就呼呼大睡起來,而手機不斷閃爍著綠色的光芒我沒有看見……是直到隔天早上,我才知道我錯過了什麼。

我錯過了艾。

我錯過了愛──也許可以這麼諧音。

才發現艾她再前一天我們還在中井家的時候,就已經打了好幾通LINE的網絡電話,可是我都沒聽到。

一口氣打了這麼多通,卻沒有傳訊息讓我有點擔心,一大早我回撥好幾通也都沒接,傳了訊息給她之後,上班也快遲到,有時候很多事情也許就是被這一堆的巧合給堆疊成一個煩惱吧。

中午吃飯時間,原本以為會繼續沒便當可吃的我,一個人來到頂樓卻看見中井早早就在那了。

一切恢復正常,她早就把兩人份的便當擺好,一個人專心的畫畫着。

雖然我很想找個人說一說這戀愛的小煩惱,但偏偏──她不是那個適合傾聽的人,偷偷嘆口氣,我逕自的吃了起來。

「今天會開始錄音了嗎?」

「配唱的部份已經討論好,今天會跟桐南一起製作音樂,順便一起練習配唱。」

「嗯。」

「你……其實不用那麼趕……」她畫的很認真,表情認真的我都不敢吵她了。

她一聽,停下了畫筆,「那有什麼辦法,停不下來嘛,要不是因為必須工作,我大概會一整天都待在家畫畫,靈感來了就是這樣。」她說着,然後嘻嘻的笑了。而我的視線有那麼幾秒將她跟艾重疊了。

很像呢。

就像那天艾拚命的在寫歌詞一樣。

我不再打擾她,邊發着呆居然邊把兩人份的便當都吃完了,果然還是一天沒吃不行,這便當。

「我說你也太可惡了。」

「咦?」

「我本來想留五分鐘吃飯的,你真的很過分。」中井嘴巴雖然這麼說,可是表情卻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啊……抱歉……」

「你又欠我一頓,米山。」

「好,一定還你。」

「不要,我要讓你一直欠著,欠到很愧疚,嘻嘻。」

下班后在家裏樓下等桐南的時候,我又忍不住撥了通網絡電話,或許潛意識認為她還是不會接,所以只是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想不到這一次很快就接了。

「欸?!有、有聽到嗎?」我緊張的問。

「嗯。」

「你……昨天打了好幾通給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有一點。」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累,而且生疏的感覺,讓人很受傷。

「到底……怎麼了?」別這樣好嗎?離開台灣前我們那麼信誓旦旦一定能克服這種遠距離,怎麼才幾天就這樣了呢……

「吶晴也,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了。」

「……」

「原來柚子他……喜歡我。」

「我知道。」

「你知道?」

「應該說我早就感覺到了吧。」

「呵……是嗎?」

「那你還喜歡他嗎?」

「可怕的是什麼你知道嗎?是當我聽到這種消息時,腦海里想到的卻都是你,好想好想……見你。」

「艾……」

「桐南今天,不會來了。」

「咦?」

「轉過頭一下好嗎?」我才發現,她的聲音,很立體。

我不敢相信的轉過頭,吃驚的看着她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我還以為……」還以為我們可能就要分手了……短短几天的戀情,就要消失了。

「嚇到了嗎?」她的臉從胸口微微仰起,因為天氣太冷而凍的微紅的臉是那樣的可愛。

「你這樣突然跑來……跟柚子說了嗎?」

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到明天早上之前,誰的名字都不要提好不好?」

「你明天早上就要回去了?」

「我如果待的太多天,恐怕你也沒心思錄製音樂了吧。」

「但是……」

「這是我跟桐南的交換條件,否則她也不會幫我製造這個驚喜。」

「那傢伙……」難怪她突然說什麼叫我在樓下等這種奇怪的要求,原來是這樣。

「所以,還不讓我上去你家嗎?」

「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我想想,要帶你去吃什麼好呢?」我認真的思考着。

「帶我去超商買個日本的杯麵吧,到明天早上之前,我們哪裏也不要去,就待在你家好不好?」

是錯覺嗎?

總覺得艾的出現直到這一刻都有點像是錯覺,是因為她的眼神吧──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強烈,她的眼神像是在說……

「好,就去買杯麵。」我們在附近的超商買了杯麵跟一些台灣沒有的小零食,拎着一大包慢慢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天空又飄起了雪,她那一臉明顯克制住興奮的表情我沒有錯過。

蹲下身,我假裝綁鞋帶的偷偷捏了一個小雪球,起身就用力往她身上丟。

「欸你!」她嚇了一跳,然後馬上反應過來也跟着捏起雪球,我們就這樣一路邊打雪球戰邊嬉鬧回家。

「太過分了!你捏的好專業!」

「那是當然。」

「連女朋友都不讓。」

女朋友……是呢,我們現在就跟普通的男女朋友一樣呢,終於有點真實感了,對於艾突然出現在日本這件事。

簡單的煮了水,我們一起縮在暖桌里吃起杯麵,就像我去台灣時一樣,這裏的任何一切事物看在她的眼裏都是那樣的新鮮、興奮。

「吶吶這就是暖桌啊……」

「算是最便宜的那種。」

「老實說你家亂的讓我很有歸屬感耶。」

「我去你家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

「兩個臟鬼,哈哈哈!」

我們,就是這樣相似,相似到好像是同一個靈魂一樣。

「吶~等等我跟你一起製作音樂吧,好歹讓我也有點參與感嘛。」

「本來就有要讓你一起討論的,誰叫你……」

「繼續說,我怎樣?」她挑挑眉。

「小的知錯了。」

「很好。」她滿意一笑,吃完杯麵后,我就大概跟她說了打算製作的重點,她安靜的在旁邊看着我彈奏著鋼琴,我則是比昨天有了更多的靈感,多了許多的即興,而且聽起來還不賴。

「剛剛的感覺我喜歡,聽起來真的很甜呢,不過也許第二小節的部份稍為減少一點?」

出乎意料。

以為只會寫詞的艾,對音樂的敏銳度,讓我驚訝。

等到把所有的配樂都錄好,也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

我們累的一起擠在小小的暖桌里躺着,她枕在我的手臂上,多希望能夠把這時間凍結,再也不要往前走多好。

「我想,這首歌,應該能成為殿堂曲吧。」

「殿堂曲?!又沒有用V家(注)的錄再怎樣也不會變成殿堂曲吧。」

註:指的是在NICINICO上再生數超過十萬的VOCALOID曲子。

「誰說的?破十萬不就算殿堂曲了?」

「你說了算。」

「跟你說喔,這幾天呢我有了新的工作。」

「是什麼?」

「是社會議題的專欄作家。」

「咦咦!這跟你的小說家也太跳tone了吧。」

「但我覺得,這真的是很棒的機會,完全不同的領域的磨鏈,一定可以讓我的文字有不一樣的成長吧……以前呢,真的太急了,跑的太快,太想要追求變成暢銷小說家,忽略了很多事,我覺得文字,就是希望能表達出什麼才喜歡文字的,這樣講好饒舌。」

「我懂,你希望你的文字,能成為誰的一個力量對吧,就跟我喜歡唱歌是一樣的喔,如果能讓誰在孤獨的時候,聽到也能覺得快樂……是這個意思對吧。」

艾看着我,笑了,那笑容很溫暖,我則輕輕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而我們四個人努力想要傳達的,一定也都會結合在這首歌里了吧。就算沒有贏,你還會繼續唱嗎?」

「這是當然的吧,無論如何都會唱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在書店看到我的書,會知道是我寫的嗎?」

「一定會的。」

「晴也,謝謝你。」

「嗯?」輕輕靠着她的頭,我想我已經感覺到,她想說什麼了。

「如果……如果沒有遇見你,現在的我肯定已經,對於創作自暴自棄了吧。」

「我也是啊,沒遇見你,我跟這個比賽大概也無緣,我跟桐南還有中井一輩子也不會想像到,我們會合作。」

「──不要忘記我,好不好?」

「……」鼻子有點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在那一刻的眼神里我就讀了,她是來道別的。

怎樣也不可能是嗎?這樣相隔兩地的我們,要談什麼愛情,真的……很困難嗎?

「這是一個很棒的夢喔,很棒很棒的夢。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的……還是要說再見的……所以……所以……」她的聲音已經很哽咽了,眼淚也沾濕了我的衣服,溫溫熱熱的,卻刺痛到我的心裏,像一根針,深陷進心臟,拔不出來,只能刺痛著。

「完全……完全不能聯絡了嗎?像一開始一樣也不行?」

「笨蛋……」她說着然後緊緊抱着我,她靠在我的胸口上,有很多言語,早已盡在不言中。

我去找你的時候是告白,你來找我時,卻是告別。

好短,真的好短。

也許我們在一起見面日子還不超過二十四小時,但我卻不後悔。

「吶……你會做這個決定,有沒有一些原因是柚子呢?」

當我突然這麼問時,我感覺到她明顯的僵硬了一下,隨後又放鬆。

「很多事情都變了。」她說,「從跟你決定在一起的瞬間,很多事情就變了。我變的無法忍受一個人的孤獨,只要單獨一個人思念就滿滿的佔據着整個心思,停不下來,遇到哀傷的事情時,我甚至想念的,很需要你就在我身邊,僅僅只是聽到聲音,都無法填滿那份需要,才發現變了……自信滿滿的說能談柏拉圖式愛情的我,真的很懦弱對不對,輕易的就被擊垮了。」

我沒有回答,因為其實我也是。

人,真的是很容易貪心的一種生物。

如果一切都保持在曖昧,誰都沒有前進一步的話,我們也許就不會這樣貪心了。

至於到底有沒有一些原因是柚子,她沒有回答,我也不再問,很多事情不要知道的太清楚比較好,如果我們在這一刻畫下一個句點,至少很多回憶是美的。這種鴕鳥心態的我,也很糟糕啊。

很糟糕哪。

天亮,可不可以今天就好,來的慢一點呢,剩下的幾個小時,可能都還不夠我記住她的味道,她的一切。

很努力不想哭的,眼淚卻停不了,她也是。

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刻的痛苦,那瞬的我們卻還是,那樣毫不猶豫的吻了彼此。

「不能再試試嗎?」最後,我說。

【第十六章】

才發現,離開了那有如自己的安全小屋的家,我哪裏也沒地方去。

當我逃避的跑走,盲目的走在街上,無助的不該如何適從。

整個腦子都還回蕩著剛剛衝擊的那一句話,那一句終於打亂了我跟柚子之間平衡的言語,讓我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下去了。

曾經,真的只是曾經。

我很喜歡柚子,很需要很依賴着他,這種強烈的需要感,早就分不清到底是友情還是愛情了,只知道,柚子是唯一能在我孤獨的快死掉的時候,伸出援手的人。

聽到他說求婚的時候,心頭那種鬆口氣的感覺才讓我發現,或許我早就沒有喜歡他了。

而或許──鬆口氣的原因是,我終於有一個很好的原因去說服自己什麼吧。

柚子他害怕再次分手的我們,真的會形同陌路,也許我害怕的也是這個。因為這份友情,已經經不起再一次的變化了。

「為什麼這種時候,你……離我那麼遙遠呢。」看着天空,我哭了。

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多希望你能夠馬上出現在我面前,馬上告訴我說,不要緊的,就算柚子不在了,你還在。

說到底,我就是一個這麼怕孤單的悲哀傢伙。

撥了好幾通網絡電話,晴也都沒有接,我無力的蹲在路邊,我知道自己還沒有辦法去面對所有的現實,我害怕。

害怕自己動搖了荒謬的又跟柚子改變了關係,害怕看見柚子受傷的眼神,害怕聽見柚子告白,害怕靜純那怨恨的眼神,害怕……

所以,我衝動的跑到了百貨公司,買了一整套禦寒的衣服,就這樣連行李也沒帶的,就到機場拿着卡刷了買了張去日本的機票。

很荒唐的一個決定,因為我根本什麼也沒準備,重點這還是我第一次出國,然後這卡費也不知道要還多久,義無反顧哪我。

在飛機上的時候,感受着飛機漸漸離開那個讓我有太多想逃避的國度,心情也跟着平靜了。

等到達成田機場時,傻呼呼的出了關我才知道事情的嚴重,因為晴也還是沒有回電話或回訊息給我。

已經快要十二點了,我在猜他是不是又沉迷在音樂的世界裏忙完就睡了。

那還真的是非常糟糕哪。

「對了桐南……」抱着姑且一試的想法,我用臉書私訊桐南,而且毫不廢話的直接先告訴她我目前人在成田機場。

不到五分鐘,她只簡短的回了一句『半小時到』。

「還真有她的風格。」不過前陣子晴也才做了相同的事,也難怪她一點也不驚訝現在的狀況。

一個人待在機場外頭的走廊,許多搭乘最後一班飛機回國的旅客們,不是早早就有人在等他,就是踏着疲累的步伐坐上計程車離開,當身邊的語言都變成了日文,我才感到有一點點的興奮,一直很嚮往來的國家,我居然來了,還是以這種方式。

我滑着手機,雖然剛剛一出關就馬上買了網絡卡,但也沒有什麼人好分享的……

無聊的盯着地面上的積雪,就像電影場景一樣的不真實,很想過去自己堆雪球,但太丟臉實在不敢。

好想摸摸看喔……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對地面露出那麼渴望的表情的,你應該是艾無誤。」一個用着中低女聲說話的人站在我旁邊,淡淡的說道。

我抬起頭,看着全身超級龐克搖滾風格打扮的女孩愣了愣,從頭到尾打量了她一遍,我怯怯的問,「桐南?」

「不然呢?」

「好帥……」忍不住的脫口。

「怎麼樣?別理晴也那個大叔了,要不要改愛上我?」她邪氣的一笑,彎下身臉貼的很近。

「噗!哈哈哈!你真有趣。」

「晴也那傢伙現在大概已經回到家睡死了,你就認命點先忍忍吧。」

只見桐南隨手攔了輛計程車,我則是不敢上去。

「上車啊,干麻?」

「日本的計程車不是貴的要命嗎?」

「末班車剛剛已經沒有了,來者是客,別以為我跟那個窮大叔一樣都沒存錢。」她翻了個白眼的說。

「慘了,你真的比男人還帥耶。」我欣然接受她的好意。

「我更訝異你的日文竟然講的這麼好。」

「不過你們今天都在忙音樂,對嗎?」

「那還用說,那傢伙啊一開始還很心不在焉,大概是因為連絡不到你吧,說什麼你叫他去吃屎之後就失蹤了,他在那邊擔心的要命,差點沒笑死我。」

「哈哈哈!他該不會一直認為我……」

「對,就是。」

天啊,他也太單純了,單純的很可愛。

不到半小時的車程,來到的是一個很安靜看起來也很高級的社區,在社區門口下了車,我們就用步行的走上一個小坡,坡上兩排的透天樓房看起來都非常的高級。

「桐南你……是有錢人啊?」

「不是我有錢,是我媽。」走到中間一戶停下,外表看起來普通許多,只是一打開門,光一樓玄關的精緻程度就已經讓我很詫異了。

嗯,她真的是有錢人。

「那你媽……」

「這裏就我一個人住。」

「是喔……」這麼大的房子,三層樓加起來至少也破百坪,卻只有她這樣才二十齣頭的女孩一個人住。

好孤單的感覺。

桐南那張隱藏在龐克妝下的臉,讓我看不出她的心情,一切淡淡的,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事實上她在乎的吧,因為──她的歌聲早就泄漏了自己的秘密。

「晚上跟我睡一間不介意吧?」

「嗯?」

「這間屋子,就只有一個房間有寢具,抱歉……說起來你是第一個來這裏的客人。」

「咦咦……我、我嗎?」

「很荒謬吧,就跟你這樣連行李也沒帶的來日本一樣荒謬。」

「是……我很抱歉,也很謝謝你竟然願意收留我這個素未謀面的人。」

「什麼素未謀面,好歹我們也是個團隊吧。」

倒了杯熱熱的花茶給我的,她雙手一環胸,挑挑眉的看着我。

「我這個人向來不會拐彎抹角的說話,有些話我就直說羅?」

看着桐南一臉的認真,「怎麼了?」

「明天等那傢伙下班,我會帶你去他家,但是……你可不可以後天早上就回台灣呢?」

「咦……可……」

「你也知道吧?比賽給我們準備的時間並不多,到現在連音樂什麼的都還沒錄,更別說配唱了。如果他沒有浪費那麼多天跑去台灣找你,也許就不會這麼趕,當然我也很感謝因為這樣你寫出了這棒的詞就是。」

「我知道了……」

「畢竟,你並不是帶着一份真的強烈想要見他的心思來的吧?」

我猛然抬頭,眼前這個比我小個幾歲的女孩,有着一雙銳利的彷佛能看穿一切的雙眼,而我,已經被她完全的看透。

「你看起來──就像逃難一樣,像在躲避着什麼,想要得到安慰、想要能撒嬌的跑來日本找那個白痴,不是嗎?」

「我……」我不能否認,但是──「不全然像你說的這樣……」

「可以的話,分手吧。」

「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吧?不管你衝動跑來這裏的原因為何,你有多少次的機票錢能這樣浪費呢?當你下一次再遇到挫折,想要找男朋友時呢?你們根本不可能再見面的,很多時候,光靠電話什麼的,只會讓兩個人感覺更寂寞、更痛苦罷了。」

她愈說,我的頭就愈低。

簡直就是一針見血,句句刺痛着我。

「那傢伙他啊,別看他三十多歲了,整天埋在自己的音樂世界裏,簡直就是個音樂宅,單純的很。不要看他很熱血、很有信心的樣子,就以為他很堅強,他脆弱的要命,中井都比他堅強多了,至少不會因為喜歡的人說了哪句無心的話,就一整天無法好好過自己的生活,更別提作音樂了。」

「你……真了解他。」

「那是當然的吧,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果然,只能當作一場夢,是嗎?不管是跟他,還是跟你和中井的相遇,對我來說,都只能是夢。」

忽然,一直板着臉的桐南,嘴角微微的笑了,「什麼嘛,你對他是真心的嘛。」

「咦?」

「你的表情啊,告訴我你是真的喜歡他的。那麼讓我多加一句抱歉吧,抱歉讓你必須做出這個決定,既然你們都是真心的,還是趁早結束,會少一點痛苦吧。」

啊啊,真是的,剛剛那幾秒間我還在期待什麼呢?期待桐南只是在測試我,結果,還是必須得這麼做哪……

但是,她說的,都對。

交往的愈久,這隻會像個寂寞的泥沼一樣,讓我們愈陷愈深,痛的離不開。

試着不讓眼淚流出來的,我輕吐出一口氣,「來喝酒好不好?」

桐南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一點內疚的感覺,但她卻快速的別過臉,「好,要喝多少都有。」

趁着她去拿酒的時候,我整個瑟縮在沙發上,將頭埋在膝蓋里,還是偷偷哭了起來。

總覺得自己,從逃避另外一個現實,來到另一個必須面對的現實里了。

從剛剛那一刻,我的腦海不斷浮現的都是──那一天西子灣的告白,他傻笑的模樣,他害羞的不知所措的模樣,還有,我們吻在一起的模樣。

等到桐南把酒拿過來時,她很自然的忽略過我眼眶的泛紅,開了一瓶啤酒遞給我。

「吶……他會難過很久嗎?」

「一定會的吧,他就是那種平常看起來宅宅的,感情卻很容易泛濫的大叔哪。」

「你喜歡他嗎?」

她一聽,翻了個白眼,「你不相信對不對,男女間純友誼什麼的。」

「想不到有一天這句話會換別人對我說。」

「我很喜歡他的音樂,喜歡跟他一起玩音樂,但要想像跟他接吻什麼的就太惡了!」

她一臉嫌惡的認真,我忍不住破涕為笑,「如果他很難過……中井,會陪着他的吧。」

她沒有回答我,沉默喝着啤酒的她,像是默認了這個她所認同的結局。

輕閉上眼睛,我根本不知道明天該怎麼跟他相處,才不會哭。

「也許有一天你們還是會見面的吧。」

「?」

「你想,世界有多少人是像你們這樣相遇的?簡直就是偶像劇情節,所以……要記得笑着說再見,留下最美的樣子。」她說着,語氣也有一點點的悲傷。

「桐南你……是不是曾經,也遇過一樣的事呢?」

拿着啤酒的手明顯的僵硬了一下,她眼神飄忽著,「有啊,很久很久以前,網絡還不發達的時候,我有過筆友喔。」

「筆友?!天啊那是多久以前,你不是才二十齣頭嗎?」

「大概是九歲的時候吧。」她歪著頭算著。

「九歲你就會寄信了?」

「這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嗎?」她認真疑惑的表情讓我更加確定她是天才兒童無誤。

「然後呢?」

「然後我認識了一個筆名取的很幼稚的傢伙,一開始的時候我跟他說我才九歲他還死都不相信,最後他問了一堆很奇怪又深奧的問題之後,才慢慢相信我的年紀,但我們竟然能聊的來我也很訝異。」

「你們都聊什麼?」

「平均我們一個禮拜會通一次信,他都分享他在社團的事情,還有跟他學弟一起做音樂的事,雖然當時很多專有名詞我都不懂,但當他說起他們會一起去街頭唱歌時,我卻能想像出一個很棒的畫面。」

「真的,太扯了。」我喝口啤酒,嘴上這麼說,卻不自覺的聽的很認真起來。

「我想,我那個時候是真的,愛上了這個根本沒看過的人了吧,說起來很可笑,當後來他再也沒有回信時,我整整一個月,胸口都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麼一樣,這一定就是初戀。」

「那他為什麼沒有再回信了?」

她瞥了我一眼,輕笑,「三年多前,我拿着以前通信的地址試着找過他,才知道……他不再回信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

「是在大學畢業前夕,車禍死了。」她的語氣說的很平淡,可是那雙眼神,明明悲傷的不能自己了。

「他還說過什麼,等我成年了,長的亭亭玉立的時候就來面這種蠢話呢。是源氏物語看太多吧。」

「哈,以為是光源氏計劃嗎?」

「對吧?現在想起來也真的是很荒謬呢。但是……」這句但是她沒有繼續說,之後我們就回到她那張好大好軟的床上休息,留下一小盞夜燈的,她背對着我看起來好像很快就睡著了。

我則是想像著,她的心情。

一個人住在平凡人夢寐以求的屋子裏,擁有取之不盡物質生活,卻比誰都還孤獨,心裏,則是永遠的在思念一個,連長相都不知道長怎樣就離開人世,卻對她造成最深影響的人。

很痛吧。

左胸口的地方。

一定,時時刻刻都在疼痛著。

所以才希望我們分手嗎?因為即使分手,也不會有遺憾了對嗎?

我有一點慚愧。

面對着這樣的桐南,突然覺得很慚愧。

「不堅強一點,就太丟臉了呢我。」翻過身,才突然發現房間里的天花板竟然貼了3D的碧藍天空的壁紙,小夜燈微弱的光卻仍能看的很清楚,我看着壁紙痕迹很新,又轉頭看了眼桐南──她還真是個,不懂得表達情緒的孩子呢。

明明一開始,她對於這個團隊,似乎沒有那麼積極的。

仰望,我們,都是在仰望着天空的渺小人類。

於是,當我站在飄着細雪的路邊,等待着晴也時,我到底在想什麼呢?

臨走前,我以為桐楠會再叮矚我,可是她卻沒有再提一次,關於昨晚的一切,她絕口不提的像是失憶了一樣,或許──她最後還是打算讓我自己決定吧。

天氣很冷。

冷的即使我的手已經戴了厚厚的手套,卻還是凍僵了。從小生長在一個沒有下雪環境的地方,看見飄雪應該要興奮的,但心情卻怎樣也無法雀躍。

遠處,我看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到前方停下,他搓着手掌呵著氣,一臉無奈的模樣在等著誰。

面對桐南這種任性的要求,他也全盤接收,他就是這樣的一個傻瓜吧,下雪耶,人家叫你在樓下等還真的等。

我遠遠的看着他,還不想這麼快的往前走,想要多記住一點點也好,關於日本關於你,的所有畫面。

為什麼我會想要衝動的跑到這裏來呢?看着他的模樣,我似乎有一點答案了。

真的單純只是想要見面,而已啊……

深吸了口氣,我扯動了我那早已凍僵的快要臉部神經失調的臉。

正當我準備要往前走時,簡直就像心電感應一樣,他用網絡電話打給我,我看着來電顯示,看着此刻拿着電話的他表情有點忐忑,並且不安的踱步著。

輕輕一笑的,我接起電話,他看起來是那樣的緊張。

「欸?!有、有聽到嗎?」

「嗯。」我知道,我的眼眶又紅起來了。

「你……昨天打了好幾通給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有一點。」

「到底……怎麼了?」

我試着跟他扯開話題,想想一開始來的目的好了,這樣就能把不該掉下來的眼淚給吞回去了。

只是,這話題講的一點也不好,因為看見他臉上出現了受傷又失望的表情。

終於做好了心理準備,我說,「可怕的是什麼你知道嗎?是當我聽到這種消息時,腦海里想到的卻都是你,好想好想……見你。」

「艾……」

「桐南今天,不會來了。」

「咦?」

「轉過頭一下好嗎?」我緊張的握着手機,讓此刻的自己露出最自然的笑容,並且──踏出步伐奔向幾分鐘前我就想要擁抱住的人。

吶──你知道嗎?其實遇見你最快樂的時候,就是跟你交換日記的時候,我可以恣意的對你說出連對柚子也說不出口的心事,也喜歡看你的文字說着你遇到了什麼,喜歡想像你的心情、你的生活,就像你也在想像我一樣。

或許早在你來台灣的那一刻,這一切就失控了。

但我們誰也不想停止這失控。

即使知道結局也不想。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當我看着你的眼睛,你的眼神也回應我時,我知道我們心裏都有數,你已經能感受到了對吧,這是最後一次的相處了。

說再見的時候還是來了。

──「不能再試試嗎?」

你用着哽咽的聲音說着。

【第十七章】

才中午。

手錶的時間還停留在比台灣快一小時的時差里,而我,好像也是。

在那份時差中,始終回不了神。

我試圖深呼吸,可是一用力呼吸鼻子就酸了。

走出小港機場,才發現自己在流汗,身上穿的那套衣服在高雄顯的太厚,幾個小時前,我還在那到處都是積雪的世界裏,還在那個──晴也的家裏。

我跟他一起走着路去搭電車,我們像一般的戀人一樣,相擁了很久才分開,各自背對背的走向不同的路線。

我幾乎泣不成聲。

「不能再試試嗎?」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我們都飛到天空上時,那個時候,我們就有能力經營這份愛情了,所以,如果有那麼一天……」根本就不可能的啊。

講白了就是要等我們都有那個可以支撐這種兩地來回飛的經濟能力的時候,但──很可惜我們就只是這麼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之後,我們很有默契的不再把時間浪費在悲傷。我們不停的聊天說話,好像想要把一輩子的份給說完似的,誰都不想要停下來,不停的聊著聊著,眼睛都快闔上了卻還硬撐著。

直到天亮了,一起吃了他親手做的簡單日式早餐,像個新婚小夫婦一樣的,我們一起走到了車站,不想要鬆開的手,還是得放開。

從車站一路到機場到飛機升空,我的淚腺開關像壞掉一樣,停不下來。

我們說好了,不再聯絡了,說好了,不思念對方也不會忘記對方,說好了,要努力的完成自己的夢,不能放棄,就算再次遇到挫折,也不要失去了面對的勇氣。因為我們都能面對這樣的離別了,以後一定能成為更勇敢的人──晴也是這麼說的,我當時一聽還笑了出來,怎麼會講出這麼兒童節目的台詞啊。

我則是告訴他桐南的故事,既然她都能那麼堅強了,我們一定也做得到,我還說,如果比賽沒有拿下冠軍,才是真的對不起我,就算我不在這個團隊里了,我說我以後始終會默默的看着你們的,就像──以前一樣。

是啊以前,那也才多久之前而已呢。我還只是個隔着一片海,遙遠的看着你們歌唱的小粉絲呢。

我就這樣獨自坐在外頭的吸煙區的椅子上發獃,直到手機不停的響起,我才回神。

不自覺的,我竟然是用日文說了『喂』。

「你在哪?」

「啊……柚子啊。」

「手機一直打不通,我很擔心你。」

是柚子啊,本來我不是要躲他的嗎?現在這件事似乎不再那麼重要。

「我在小港機場。」直到現在開口說話,我才聽出來自己的聲音很微弱。

「我馬上過去。」

輕輕往後頭的玻璃一靠,想着柚子來的話,我該說什麼好呢?

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什麼事情都只會逃避才行哪。

不知道過了多久,從分開的那一刻起,自己似乎對於時間再也感覺不到,好像所有一切都在那一刻不再往前般。

「你還好吧你?」柚子喘著氣,車子就這樣隨便的停在旁邊擋住了計程車排班的位置。

「嗯,很好啊。」我平淡的說。

「先上車。」他嘆口氣的把我拉上車,我將頭靠在窗上,隨着路的巔簸震動着。

「別告訴我你剛跑去日本回來。」

「せい~かい~(正確)」

「別跟我撂日文!你真的愈來愈誇張了,一個房租都快繳不起的人突然跑去日本?你真的……」柚子看起來確實很生氣,氣的臉都漲紅了。

「柚子,你會結婚對吧?」

「啊?」

「你會好好的跟靜純結婚吧?」

「突然扯到這個干麻?」

「回答我。」

「如果……」

「沒有什麼如果,柚子,你也知道,能像家人一樣在我身邊的人就只剩下你了,我們會是永遠的,好朋友吧?」

柚子沉默,以我們的默契,他大概已經聽出我的弦外之音,猜到我已經知道什麼了。

開過了好幾個紅綠燈,他才開口,「結了婚,就是家人了不是嗎?」

「……」

「跟我結婚,不好嗎?」

「好朋友要怎麼結婚?」我故意用着開玩笑的語氣,說着。然後忽略他眼底的受傷。

「也是呢!誰娶了你一定很倒霉,還要當你的男庸哈哈!」

「哈哈哈!」對,笑吧,就算這一刻我們都笑的很痛,但還是努力的笑吧。

努力的忘記這些不該出現的插曲,大聲的笑了,時間會讓我們忘記這些,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繼續當好朋友的。

柚子,對不起,也許晴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里的話,我真的──會答應這求婚也說不定。

因為曾經,我是這麼的喜歡你。

但很多情感往往是這種刻骨銘心更讓人刺痛、難忘,所以我的腦海我的心理從今天這一刻起,只會有晴也一個人了。很自私對不對?明明先一直喜歡你的人是我。

「從明天開始,我應該會常常不在家,你如果來家裏找我找不到人也別太緊張。」

「怎麼說?」

「得必須到處走走才行啊,我寫的可是社會專欄,不去親眼看見些什麼,怎麼寫?得認真的寫稿還刷機票的卡費才行。」

「原來你還知道要面對現實啊。」

「這叫做小說家的浪漫懂不懂,這種衝動的事情老了回想起來都還能說嘴個好幾年呢。」

「你的子孫只會認為你在編故事。」柚子回嘴。我們又回到了平常的氣氛,或許真的當朋友會適合點,我們。

「他們會說,哇嗚奶奶好猛喔!」

「想像最美。」

謝謝你,柚子,很多很多,都很謝謝你。

最重要的是──謝謝你在這一刻的溫柔與幽默,才能讓我暫時的忘記了,疼痛。

「OK──!完美!」跟桐南一起聽完終於製作好的音樂,她馬上大力的點點頭,從下班熬到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才終於告一個段落。

「明天不是周六?怎麼樣,敢不敢就這樣一路衝下去,一起把這首歌的配唱也搞定?」她雙手環胸,一臉挑釁。

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睡的我,竟然在忙碌的製作完音樂還一點睡意都沒有,而且可怕的是,心思只要一靜下來,悲傷的感覺就會無法控制的湧上喉頭,隨時都會崩潰一樣。

我深吸口氣,「那麼我們先去買杯咖啡提個神休息一下如何?」

「正有此意!」

今晚真的更冷了。

或許是開始有點雪融的關係,充滿了水氣的街道,簡直就像個開放式的冷凍庫一樣。

我們將手縮在口袋,慢慢散步到街口的超商,各自買了一杯熱呼呼的咖啡之後,寧可冷死也要抽煙的我們選擇在超商外面發着抖聊天。

「怎麼了?」像是早就看穿我的情緒,現在才懶懶提問的桐南,說着。

「就……分了。」

「喔。」

「吶桐南,你──是怎麼熬過來的呢?我有聽艾說過你的……故事。」

「喔那個啊……還能怎麼熬,很多時候常覺得自己有沒有可能就這樣痛苦到死掉,但是我沒有死掉,不管哭還是笑,我還是得活着得繼續過每一天,那麼能怎麼辦呢?只能讓那種情緒,找一個地方發泄,就是唱歌。」

我想我懂她為什麼年紀小小就這麼早熟了,因為,她很認真的痛過了。

她的歌聲之所以低音悲傷的讓人着迷,高音甜美的讓人眷戀,或許就是因為這份感情吧……

「所以,才接近我嗎?」

「咦……」

「我是說,因為知道我跟學長的關係,才來認識我的嗎?」

她一臉恍然大悟的笑了,「真的是意外,一開始我還真不知道你……跟他認識,是後來見了面常來你家的時候,我看到你的曲本里,有好幾首歌是他的名字才發現的。」

「是學長安排的吧,冥冥中。」

「安排讓我來照顧你這傢伙嗎?也太倒霉了我。」

「喂……」

「吶,既然你都發現了,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

「那些他創作的、未發表的歌曲,讓我來唱。」

「我就是在等你啊。」

「蛤?」

「學長以前呢,就常說過你的事了,說他有一個小很多很多歲的筆友,說實在的要不是現在確定了,我一直以為那是他幻想中的蘿莉,當他走了之後,這些歌曲一直藏着的原因就是這個,我想如果有一天,有一天遇到了那個蘿莉,不管她有沒有唱歌的天份,這些曲子一定要送給她。」其實,昨天聽艾說起這些時,我心裏早就驚訝的不得了。

「很好,現在知道蘿莉有多會唱了吧?」

「是很會唱,但很可惜一點都不蘿莉。」

「去死。」

「會好起來的吧,我。」

「難過的時候就拚命唱吧,唱到沙啞了也要嘶吼,就會忘記心臟的痛。」她轉身走像垃圾筒時,說着。

那背影,彷佛能看到她有多悲傷。

「喂,今年情人節送我巧克力。」我說。

「你這傢伙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她馬上不客氣的轉頭瞪着我。

「知道啊,你欠我的,誰叫你把艾趕跑了。」

「嘖,她說了?」

「直覺,我想過今天如果是你,身為朋友的我,會想要怎麼幫你。」我不是一直在悲傷,今天錄音樂時,腦子有一小部份不停的在思考,為什麼艾能這麼認真的做出這個決定,還有桐南,她雖然很早熟沒錯,但很多表情是騙不了人的。她今天不知道幾度露出愧疚的眼神了真是的。

「冷死了,快點回去你那個一點也不溫暖的豬窩吧。」她轉頭就走,不改她那傲嬌的本性。

「哈哈哈!」我大笑出來,準備跟上時還是看了一眼超商,前一天跟艾一起在裏面選購泡麵的畫面……我想我是永遠也忘不了,但為了那個可能見面的一天,此刻是不能停下腳步的,不能。

中午。

我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死掉。

有史以來第一次這樣已經持續三十六小時都未闔眼了。

可是當我跟桐南兩個人戰戰兢兢的聽完最後一修的錄音檔時,簡直就是在比臉上的黑眼圈誰比較嚴重的我們,相視一笑。

「我可能真的是唱歌天才也說不定。」桐南摸摸下巴的說。

「你最好就只誇獎自己。」

「太棒了,我們。這首歌……不破百萬不行啊,聽的我自己都臉紅心跳耶!」她摸著臉的說。

「是啊……真的很臉紅心跳。」整晚錄這首歌時,我是拼了命想着我跟艾快樂的畫面才能錄的,拼了命的想像,我們的快樂。

原來唱出來的感覺能達到這樣啊,我忍不住這麼想着。感覺這首歌把我們對於這份感情最快樂的部份,都濃縮起來了呢,不管是艾,還是我。

叮咚──

門鈴很恰巧的響起。

我拖着快要散掉的身子開了門,就看見中井笑咪咪的站在門口,並且手上提着大大的三層便當。

「天啊,還好我是白天來,不然真的會嚇死,你的臉也太恐怖了。」中井馬上後退一步的說。

「噢!中井啊,來的正好……」聲音已經有點沙啞的桐南,坐在地上懶洋洋的說。

「別告訴我們你們整整一個晚上到現在都沒睡。」中井搖頭嘆氣的說,我則是看着那些食物,精神又好了一點。

「還不都桐南,說什麼敢不敢拼熬夜把整首歌全搞定。」

「所以,完成了?」中井眼睛一亮,我把音樂按下播放之後就不客氣的跟桐南拚命掃起便當。

她奸詐的趁我播音樂的時已經偷跑的開始吃了!

等到將近四分鐘的歌曲結束,中井一臉感動的回頭想要跟我們討論又再次驚嚇,「我的老天爺,你們會不會太誇張了!難民嗎?」她看着三大合便當在短短四分鐘內被掃的一乾二淨,簡直哭笑不得。

我吃的很撐的躺在地上,我知道我的身體已經到極限了。

迷濛之中,好像還聽到桐南在跟中井聊天,不到幾秒的時間,我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睡夢,一個──只有她存在的夢。

也不知道到底睡了有多久,等到睜開眼睛時我看時鐘是凌晨四點,外頭卻還是黑的,突然有種時間感錯亂的暈眩。

我轉轉脖子的坐起身,暖和的被子從肩膀滑下,下半身還在熱呼呼的暖桌里,暖桌李還能感覺到別人的腳,開啟小夜燈一看,發現中井跟桐南也一起睡著了。

在安靜的深夜裏清醒本來以為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可是或許這安靜的空氣中,還有兩個微微的呼吸聲的關係,心有一點暖暖的。

「或許這樣也不錯吧,並沒有世界末日啊,失戀什麼的。」

只要身邊還有她們在,我應該就有辦法繼續走的下去了。

「要記得聽喔,這首歌,然後……我還是會任性的,把你的名字打上去,心機很重吧。」因為不能再傳訊息給她,這樣自言自語的我,是不是有一點嚴重了,哈。

【尾聲】

大概重複了一個小時了。

我邊聽邊哭的坐在電腦面前,看着『仰望』團隊合作的第一首作品──如果那是愛。

動畫的內容……竟然是演着我跟晴也相遇的情結,完整的呈現,並且再結尾時裏面的我們擁有了一個甜蜜的結局,浪漫的不像話,並且,作詞者標示的是我的名字。

「中井你是笨蛋嗎?不是喜歡晴也嗎?這種動畫你怎麼……你怎麼畫的出來呢?心不會痛嗎?」說這麼多有什麼用,最後退出的人還是我。

要真的像動畫這樣就好了。

不想再讓自己陷進這種悲傷里,我擦乾眼淚,關機后就提着早就整理好的背包,標準的背包客的背包,裏面除了簡單的換洗衣物之外,塞著的是一台迷你筆電。

得往前走才可以,停下來的話,就真的會失去全部的力氣了。

正要開門,門就先被打開,我不意外的看着準備進來的柚子。

「要走了?」

「干麻啊?我又不是說要去旅行個一個月都不回家,只是每個禮拜出去的幾天。」

「我只是很訝異宅女小說家竟然開始要變成背包客作家了,這種轉變……」

「所以咧,別告訴我你是來送行的,我又還沒死。」我故意白目的說。

「我是要跟你說,再怎麼往外跑也別忘了我下個月的婚禮,你沒出現就死定了。」

我一聽,愣了愣,「你們打算結婚了?」

「都訂婚了還不結要干麻?」

「不是……只是很驚訝會這麼快。」

他揉揉鼻子的說,「的確是有點快,但──不能再拖了,因為再拖下去,會有什麼變化我們都不知道。」

「會幸福嗎?」我是真心這麼問的,如果柚子你只會讓人家傷心,是不是別結的好。

「用心就會了,我也該……拋下什麼了。」

有一點點的鼻酸,所謂的拋下,是我吧。

「還會是好朋友吧,我們。」他說。

「柚子……當然啊。」

「但也該有個界線了,今天我來,就是來還你鑰匙的,以後呢,我一樣都會在,有什麼困難還是很孤單的時候,我還是會像你的家人一樣存在,只要你打給我,只是這鑰匙,我……不能再保留着了。」

這把鑰匙,才是真正綁住你我的枷鎖吧,過去的我們,就因為這把鑰匙,才會深陷在裏面,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

「你就努力當一個好丈夫吧。」

他一聽,表情還是很不自然的笑了,我知道那笑容里藏着一點勉強,我假裝沒有看見的,背着行李從他旁邊走過,「你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需要帶走的吧,自己整理一下,我先出門了。」

經過他身邊的那一瞬,我知道他的眼睛有點紅,我也是。

但是我很高興,如今的我們,都選擇了往前踏步……

走到街上的我,忍不住的抬頭看着晴朗的天空,我想──也許我們每個人都還是嚮往著天空的,因為有時思念,是可以靠着同一片天空傳達到的吧,過去我仰望的是夢想,如今我仰望的是──一個人。

一年後。

今天一大清早,我就醒了,或許期待這一天很久的關係,我實在興奮的沒有辦法克制。

比上個月參加節目錄影,還要讓人睡不着。

而手機竟然像是算好的似的在這時響起,「干麻?」我口氣不是太好,畢竟J現在根本就是我的責編外加經紀人了,尤其最近更誇張,常幫我接一些正經八百討論社會議題的談話性節目就算了勉強還能接受,至少不毀形象,但現在連娛樂節目也給我接差點沒氣死,去娛樂節目講自如何關心社會?也太做作了吧。

而且,我並不想要這麼頻繁的曝光在大眾面前,這種紅極一時,也是因為三個月前新聞炒作來的,很快這些光環都會消失,不如專心寫好已經蓄勢待發的小說好。

一年半了,我除了拚命的寫專欄,並且遊走台灣各地親眼看見各式各樣的社會樣貌,小說則是完全沒有動筆,直到這禮拜才開稿,我很緊張。

打算把一年半前想寫的『城隱』系列好好的完成,如今的我,應該已經擁有可以駕馭這個題材的能力了吧我想。

「我就知道你一定興奮的一大早就會起來了。」她一整個算準我的說。自從柚子結婚之後,雖然不能像以前一樣常聯絡,但我們要好程度並沒有消失,取而代之經常關心我的生死的變成了J,簡直就是接班人了她。

「我不想一大早就跟你說廢話,說過一個禮拜都不想接到你電話的。」我告假一星期的第一天休假,就馬上被打擾了!

「好啦,我只是想說你要去台北順便幫我買個點心回來……」

「我上禮拜也去台北錄影怎就沒聽你說?少找借口!」

「嘿嘿……加油啊,記得別哭。」她難得認真的說。

「不會哭的。」

切斷了通話,我難得如此謹慎的在鏡子前梳化了快一個小時,並且確認好整體服裝沒問題之後,就從保險箱裏拿出了一張門票──NICO為『仰望』舉辦的台灣特別演唱會。

這張票,可是我花了六個小時排隊的廝殺才搶到的……

他們,已經變的這麼有名了呢,雖然稱不上非常有名,台灣有在支持NICO的人依舊沒有非常多,可是能來台舉辦兩千人的演唱會,還不是像『大會議』那樣許多歌手一起,是只有單獨『仰望』這個團隊。

當初的比賽,他們雖然落選了,可是這一年多下來,每個星期都更新一首歌,每一首歌的動畫內容幾乎都能獨立畫成一個故事成冊了,雖然更新的快,但因為製作上的精緻度,馬上在NICO上颳起了一陣仰望風,就連知名的出道歌手,都會唱個一、兩首他們的歌,能到這種程度真的很厲害了。

小心的收好門票,我忐忑的搭上了高鐵,到達台北時還到處逛了一下吃個飯,直到傍晚隨着人群入場時,我才發現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一年了。

這一年,我恢復成最初的小粉絲,遠遠的望着他們,會場的燈漸漸暗下,思念已久的臉龐跟着音樂一起出現,雖然擠在有點後面的地方,我卻還是努力睜大眼睛的想要看清楚他們,看清楚晴也。

真的不一樣了他們,現場演唱的他們,是如此的耀眼,而晴也的視線則是不實的看向第一排的其中一個方向,直到大螢幕轉換鏡頭,才知道他看的人是中井……

全場幾乎瘋狂的尖叫了。

他們全都在討論,原來那網絡上一直討論的誹聞是真的,他們真的在一起。

胸口有點微微疼痛,雖然這種結果並不意外……

但為什麼,為什麼眼淚還要掉下來呢?

兩個半小時的演唱會,中間還夾雜的主持人的訪問,以及團員們對大家說說話,直到謝木那一刻的到來,拿着螢光棒高舉到有些僵硬的手,才捨不得的放下。

結束了。

要散場了。

我們沒有辦法打招呼,因為,我們已經成為了不再有關係的,陌生人了吧……

全場的人都在喊安可,我卻無心加入,轉身慢慢的往外頭擠。

突然,眼睛一片刺眼,才發現有強光整個在照着我!

「艾,你要去哪裏?」

如果那是愛的歌曲前奏已經下了,我則怔怔的轉過頭,看向了舞台……此時會場的人竟然都非常有默契的讓出了一小條路來。

「嚇傻了啊?上來啊!讓我們歡迎『如果那是愛』的作詞者,艾!」桐南大聲的喊道,全場陷入了比前面幾首高潮歌更瘋狂的狀態!

我慢慢的往舞台走,眼淚早就流的亂七八糟了。

桐南則是順手將麥克風交到我手裏,「你一定會唱的,偷練很多遍了吧。」

我一聽,破悌而笑,早就重複好幾遍前奏的音樂,正式的開始──晴也離我還有好幾步的距離,但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神卻沒有變,他開口唱起第一句,而我則被桐南料中的,這首歌我走就練的非常非常熟了。

是夢嗎?

是夢對吧,不然怎麼明明這麼開心,心卻還這麼痛呢。

是啊好痛,為了這再次的相遇,為了這一刻,開心到痛。

一首歌結束,我才想起了自己面對着兩千名觀眾,這時候才開始緊張。

晴也慢慢走到我面前,「──還渴望飛嗎?」

我吸了吸鼻子,「我只渴望跟你一起仰望夢想,就夠。」

渴望把這一刻變成永久,而不再是曇花一現,就夠。

他一聽,完全無視我們還在兩千名觀眾面前,緊緊的擁抱住我,而這一份擁抱,是我以為再也不會有的,瞬間,世界變的好安靜,安靜到好像只有我跟他。

「你喜歡日本還是台灣?」

「咦……」

「這一次,不要再說再見了好不好?」

「嗯。」我哽咽的已經沒有辦法再說話,這一次的我們,不再是那種很任性的在一起了,對吧?我們都拚命的努力了,為了這一天。

嘿,你知道嗎?

這一瞬間,我好像真的跟你一起翱翔在自由的天空裏了喔,謝謝你,成為了我另一半曾遺失的翅膀。

註:本作品由提供,感謝您的閱讀。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們將做得更好!

【全書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仰望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仰望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