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除了看故事之外，蘭兒另一個休閑方式就是和我玩吧。她明知道我不會回應她，卻很喜歡和我說話。總是說學校里發生的事情，比如被老師表揚了，和誰吵架了，被誰欺負了，要麼就是說她爸爸的事情，在國外工作不常回家，很想念他之類的。我也很願意聽她說這些，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類會和我說這麼多話。來到魔都之後，除了花貓我沒有其他朋友，我現在覺得，蘭兒也可以算我朋友了。

在蘭兒家中住了一個月之後，花貓的身體康復了，便來向我道別。她說自己有些厭倦城市的生活，決定帶著三個孩子去山裡繼續修行。我知道花貓一直很有主見，也就沒有攔著她。

臨走的時候花貓問我：「你還準備住在人類家裡嗎？」

「住著挺開心的，就繼續住吧。」

「你很喜歡蘭兒吧？」

「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我現在把她當作自己的朋友呢!」

花貓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說道：「不要陷地太深……」

嗯?花貓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仔細想了想，很快明白了過來。我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和我們妖相比，人類的壽命是在太過短暫了。你是怕有一天蘭兒死了，我會很傷心吧。」

「你可真是聰明。其實很多時候，我們妖比人類更重感情。」

「放心吧。我沒有那麼脆弱的。我覺得人也好，妖也好，相處之間都看緣分二字。緣分在的時候就開心的一起玩，緣分不在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你能夠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花貓就這麼離開了。蘭兒起初非常擔心，還曾出去找過花貓。後來蘭兒的媽媽告訴她，花貓也許習慣了做野貓，在家裡過不慣。蘭兒聽了也就沒有再提起了。

我在蘭兒家中繼續住了下來，蘭兒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和我說話。時間一長，我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我能不能和蘭兒說說話呢？說真的，魔都雖大，但我也確實沒有好好走走，因為我感覺自己對城市的生活並不適應。除了花貓之外還沒有遇上其他可以說話的人或妖。雖然我是一隻修鍊中的妖，最需要耐得住寂寞，但是，適當的交流也是必要的，就像以前在山中，我不也有好幾個小夥伴嗎？

我很快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進入蘭兒的夢境之中。其實很多人類都不知道，所謂夢境其實是一個和現實物質世界一樣的世界，按照人類的術語叫做平行世界，其實是一個很形象的稱呼。不過，我們妖更喜歡稱那個世界為「靈界」，而稱呼物質世界為「地界」。

靈界里有許多完全不同的生物，共同的特點是沒有物質構成的身體，只有類似於靈體的存在。比如以靈體形態存在的動物，這些動物並沒有法術，也未必有智慧。它們就和物質世界的其他動物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物質組成的身體。再有就是妖，所有的妖都可以自由穿梭於「靈界」和「地界」之間。相對來說，有身體的妖，比如我會更喜歡在「地界」生活，只是有的時候因為修鍊的需要，會讓自己的身體留在「地界」，靈體進入「靈界」修行。除了靈體動物和妖之外，還有很多其他生物，有的還有非常強大的法力，說真的，連我都認不全。

人類也是可以進入「靈界」的，但通常是擁有特殊天賦或者經過特別訓練的人。普通人也有機會進入「靈界」，那就是在普通人的睡夢之中。當然，人類並不知道這個秘密。只是偶爾會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我做夢常常去一個地方，甚至我的夢怎麼像連續劇一樣，這次的夢境會接著上一次的夢境的情節發展？其實，都是因為人類在夢境中，不小心進入了「靈界」。但是，很可惜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人類似乎很難記起夢中發生的事，「靈界」中的事也不例外。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我就趁著蘭兒熟睡的時候，進入了她的夢境。靈界是一個極其複雜的世界，不同的人類會根據自己的稟賦，或者宿世的一些因緣，被不同的空間吸引，而時常在夢境中流連於那個地方。

蘭兒最愛的似乎是一片空曠的大草地，草地的旁邊是一個有著藍色水面的湖，湖的更遠處有一個小小的樹林。草地上有很多靈體形態的兔子，蘭兒似乎很喜歡它們，總愛和那些兔子一起玩。於是有一天趁著蘭兒又進入了這片草地的時候，我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我把自己幻化成了一個小男孩，這是我第一次以人類的形態出現，因為我的靈力有限，也只有在這靈界里才能維持住這種人的形態。

蘭兒很快接受了我這個新朋友。她給我起了一個名字叫小白。剛開始以人類的方式和她接觸的時候，蘭兒總想和我一起做遊戲。我想是因為她平時整日忙著上學，沒有時間和朋友玩遊戲。我也很樂意和她一起玩遊戲，可是對玩怎麼樣的遊戲，我們卻常常無法達成協議。

「小白！我們來玩過五子棋好嗎？」

「五子棋是什麼？」

「就是一種棋啊，我們可以用不同形狀的石頭代表不同顏色的棋子。五子棋規則特別簡單，總而言之只有一個原則，不能讓對方的棋子連成五個。」

「這個遊戲有什麼好玩的嗎？」

「很好玩啊！試試看！」

……………………

「哈哈，小白，你好笨啊，又輸了！」

「好沒意思，我不玩了！換一個遊戲！」

「那你要玩什麼！」

「我們玩爬樹吧！看誰在最短的時間裡爬的最高！」

「這很好玩嗎？」

「當然啊！」

「可我不會爬樹哎……」

就這樣因為我們對遊戲的喜好實在不同，最終我們放棄了遊戲。大多數的時間裡，我和靈兒只是坐在草地上，面對著一片大大的湖水。一開始是蘭兒和我說話，說她身邊發生的事情，其實我都聽過。只是在靈界不同，我可以邊聽邊回應。因為這裡是靈界，我不擔心她會泄露我的秘密，所以我把自己貓妖的身份告訴了蘭兒。蘭兒對此很好奇，追著我問了好多問題。比如有哪些動物可以變成妖？我們如何修鍊？怎麼變成人？可惜，大多數問題都很難用語言描述清楚，蘭兒很快失去了興趣。於是我就開始和她說了一些，我曾見過聽過的妖界、仙界的奇聞軼事。蘭兒很喜歡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我就常常說給她聽。在靈界的這片小小的草地上，我們度過了很多快樂的時光。雖然我知道蘭兒醒來之後，什麼也不會記得，她也不會知道自己身邊的一隻白貓，會時常出現在她的夢裡。但不要緊，對我來說，這都是珍貴的回憶。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突然有一天蘭兒告訴我，她要離開魔都了。蘭兒並不是在夢中告訴我這一個消息，而是在現實世界。

有一天她把我抱在膝蓋上，一邊摸著我的毛一邊說道：「白貓，告訴你一件事哦，我要離開魔都了。」

我沒有作聲，而是安靜地趴在她的膝蓋上，聽著她的自言自語。我很快明白了狀況，蘭兒的爸爸一直住在一個叫美國的地方。如今打電話過來，希望蘭兒和蘭兒的母親能夠去美國和他一起居住。大概下個月，她們兩人就要出發了。

「白貓，你願意和我們去美國嗎？」蘭兒說道，「說起來很奇怪，雖然你是一隻貓，但我總覺得你能聽懂我說的話。你就像我的朋友一樣，我和媽媽說好了，我們會帶著你一起去美國的。」

我的心裡突然感覺揪了一下。因為，我是不能去美國的。白靈老師早就吩咐過，我不能隨意離開魔都。師傅的話是不能不聽的，所以我不能和蘭兒一起去一個叫美國的地方，雖然我承認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可愛又總是有些憂傷的小女孩。

為了不讓蘭兒太傷心，有一天趁著她睡著的時候，我最後用我的臉蹭了蹭它的臉，算作最後的道別。之後我就離開了這個我住了兩年零三天的家。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沒有忘記蘭兒，對我來說她是一個很特別的朋友，畢竟她是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中，甚至是我的妖生中遇到的第一個人類朋友。但是，要說我有多麼的傷感，或者說永遠會記住這樣的一個人，那也未免有些矯情了。雖然我確實聽說過，有的同類會因為愛上了某個人類，而選擇與之廝守，但我知道那樣的事畢竟是極少數，也並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人妖殊途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離開蘭兒的家之後，我再次從家貓變成了野貓，在這個名叫魔都的城市裡遊盪著。只是出於一種習慣，我大多數的活動範圍依然是在蘭兒家附近。倒不是說我捨不得這個地方，而是對我來說，魔都雖然很大，但其實這裡和那裡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我並沒有一種想要探索這個地方的那種所謂好奇心。我之前也是一路走著從我的修行之地來到這個地方，一路上也經過不少人類稱為城市的地方。說真的，不同的城市在我看來也無非是，範圍大的城市裡人更多一些，人住的房子更高一些而已……

我以為我在魔都的日子就會這麼一天天的，就這樣在修行和遊盪中，慢慢地過下去。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女人，一個和美男子一樣，知道妖的存在的女人。

這個女人名叫白澤，我和她的相遇說起來真是有些丟臉。那一日的午夜，我閑來無事，幻化成了人形在街上遊盪。自從有了幻化人形的本領之後，我就時常在午夜十分出來晃晃，主要是為了習慣一下用兩條腿站立行走的姿勢。之所以選在午夜，也有我的理由。我不想在白天變成人的樣子，因為我還沒有準備好和人交流以及相處，更何況有些人類特有的習性，比如用筷子吃飯什麼的我還沒有完全習慣，我擔心因為這些小細節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午夜出沒的第二個理由更是簡單，不同的妖其實有各自的生活習性。比如我們貓妖吧，通常是喜歡白天睡覺，晚上出來行動的。人類有個辭彙「夜貓子」，倒是很貼切地可以用來表述我們的這種習性。

於是，就在那一日的午夜，我在人類居住密集的區域里遊盪的時候，突然從後面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前面的那位，你給我站住！」

前面的那位？說的是我嗎？我像四周望了望，發現身邊沒有別的人或者妖，那麼應該是叫我吧……於是，我轉過頭，看見了一個女人。那人一頭長發，穿著紫色的、被人類稱呼為裙子的衣服，正站在不遠處盯著我。說真的，一瞥之下我覺得這個女人長得挺好看的，眉毛彎彎，臉的形狀像個大鵝蛋，身材高挑，還是有曲線的那種。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起來一臉兇相，盯著我的樣子就像是幾天沒吃飯，然後終於見到了活物，想把我架到火上烤了吃的樣子……

更何況，她剛才說話時兇巴巴的語氣，還管我叫「前面的」……人類通常是用名字相互稱呼的，如果是陌生人，也應該先稱呼對方為「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之類的。又或者使用人類的通稱，比如，「女士」、「先生」，如果是我現在的樣子的話，有可能被叫做「少年」，當然，我這麼美麗的，應該叫一聲「美少年」才對吧！「前面的」這三個字，算是什麼鬼稱呼啊！拜託，我好歹也是知道些人類的禮節和相互之間的稱呼的方式的，好嗎！我本來就不想和人類交流，更何況遇到了如此沒有禮貌的傢伙，於是我選擇了無視這個女人，繼續往前走……

誰知那女人卻不依不饒：「喂，我叫你站住，沒聽見么？」

什麼玩意嘛！小爺我怒從心起。雖說討厭的人類是很多的，但這個女人大概是其中的極極極品了吧。我刷地轉過身，正準備開口用之前學會的，人類中最粗俗的語言，把這女人罵趴下，誰之她接下來的話，卻把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一個小小貓妖，半夜在此遊盪，究竟想幹什麼！」

貓妖！她居然一眼認出我是貓妖。我心中著實吃了一驚，趕緊低頭將自己的身體掃視了一番，尤其是看了一眼身後。沒錯啊，我現在看起來完全就是人類中十五六歲的少年的樣子，沒有半點貓的形態，連尾巴都收的好好的，到底哪裡露了破綻……這個女人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