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黑暗的房間里沒有燈光，唯有一縷月色從窗外斜斜灑進屋裡。屋裡沒有多餘的陳設，一個几案，一尊香爐，香爐緲緲那青煙，籠著一高一矮兩個人。這二人面對著几案，站在一面牆邊。那牆上掛著的，是一幅捲軸畫。那掛在牆上的畫，底層是有著淡紫色海青紋的絲絹，絲絹上裱著的是微微泛黃的紙。紙上「畫」著一個女子，正是那被蛇妖附身的王馨。此時的她眉頭深鎖，慢慢地踱著步子，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站在畫前的高個女子靜靜看了畫中的女子好一會兒，突然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咒語。很快，畫上的女子漸漸變成一團墨跡，墨跡又如水波般慢慢暈染開來，變成了一副清逸秀麗的山水畫。

「好神奇！這是什麼寶貝！」白貓扯著白澤的袖子說道。

「一卷畫軸而已。」白澤一邊說一邊將那畫軸從牆上取下，小心地卷了起來，「我以前有個師傅，給這幅畫施了法術，就變成現在這樣，可以進入人和妖的夢境。」

「好厲害！」

「我這裡寶貝不少呢！」白澤轉身將畫軸放入櫃中，「有空常來玩呀！」

「嗯……好吧」白貓仰著頭說道，「那得等我有空的時候。」

「好！好！」白澤笑道，「對了，你現在化作人形了，應該改個名字呀，怎麼還叫白貓呢？會被人笑話的。」

「哎呀，你不要多管閑事了啦！我才不要改名字呢！」白貓說道，「不說這個了，說那個蛇妖，你覺得她會離開那個叫王的女人嗎？」

「應該會吧。」白澤想了想，「這麼優厚的條件為什麼不答應呢？」

「可我覺得蛇妖很固執呢，她好像很恨這個叫王的女人。」

「不是叫王的女人，是王女士。」白澤糾正道，「我覺得蛇妖還是有分寸的，它只是附身在那女人身上，並沒有一口吞下她，說明它不想害了這人的性命。」

「不過，如果附身時間太長的話，王女士還是會死呀！」

「所以，這就說明蛇妖自己也在猶豫要不要殺她嘛。」

「如果蛇妖離開王女士，你真的會讓朋友告訴它，殺死它孩子的兇手是誰嗎？」

「當然會，如果言而無信的話，這蛇妖不是又要回來找麻煩了嗎?」

「那你這麼做就不對了呀！」白貓叫道，「你豈不是要把殺它孩子的人害死了嗎？」

「那就是那傢伙活該啊，誰叫那人這麼倒霉，偏偏殺了蛇妖的小孩呢。一命還一命啊，挺公平的！」

「呃……你這個……」白貓撓了撓頭，「你這麼做就不對了，為了幫朋友的忙，就害死另一個人啊？」

「怎麼是我害死的呢？」

「是你告訴蛇妖那人在哪裡的呀!」

「可是，是他殺了蛇妖的孩子啊！」

「哎呦！你這個人真是的，怎麼和你講不清楚呢！」

白澤輕笑一聲：「我明白你說的意思。不過我告訴你，一個蛇妖想要找到殺死孩子的兇手並不困難，它只是暫時不知道沒有修習過相關的法術而已。等它知道了，只要心中恨意未除，它還是會去尋仇的。哪怕不是這輩子，等那人活到了下輩子，也還是逃不過。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讓蛇妖明白此事的前因後果的原因。如果它能從中明白些什麼，從而放棄復仇的話，那是雙方的造化了，懂了嗎？」

貓瞄了一眼白澤，它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這人做事的方式實在有些怪異吧：「這我懂啊！我說的是，如果因為這個，把那個殺它孩子的人搞死了，怎麼辦？」

「這你放心，我會先和朋友打個招呼，儘可能讓他也幫忙化解吧，至少別讓蛇妖害了那人的命。如果實在化解不了，也沒辦法了，還是那句話，算那人自己倒霉，誰叫那人殺了蛇妖的孩子呢？」

「好像有點明白了，但我還是覺得你這人挺奇怪的。」

「是嗎？我還以為你會誇我呢！很多人一旦見到妖和人起衝突，百分百都會幫著人的哦。」

「這倒也是真的！」男孩有些狐疑地看著白澤，「那你為什麼不偏袒人類呢？」

「這個嘛……大概活的長了，見的多了吧。其實吧，人界也好，妖界也好，各有各的規則。但有一條規則倒是相通的，叫做一報還一報。」白澤解釋道，「還有一點，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實在掌握著法術的人類中，有一個普遍共識。如果一個妖無理由的傷害人類，那麼除妖師就要把這妖除了。但如果一個妖傷害一個人是有其理由的，那麼除妖師在多數情況下，是不會插手的。」

「還有這樣的說法？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共識了？」

「也就近百年才開始有的吧。人與妖之間的恩恩怨怨都成千上萬年了，雙方都無法凌駕於對方之上。久而久之，為了避免過多的紛爭，相互之間的和解和退讓也是必要的吧。」

「原來如此。不過，我還有個問題！」

「什麼?」

「如果她去找殺子的仇人尋了仇，然後又反過來對付王女士，怎麼辦……」

「呃……不會吧。」

「為什麼不會，完全有可能啊！」白貓斜了對方一眼，「你不會沒想過這個問題吧……如果真的如此，你沒法和朋友交代吧。」

白澤想了想，才說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交給金一去處理吧，本來就是他的事情嘛。我都特意跑一趟了，難道還要做售後服務啊……」

「售後服務是啥意思？」

「人類的專用術語。意思是做完了買賣之後，不要立刻不理人家，而是要給與一些其他的服務，以保持良好的關係。」

「為什麼要保持良好的關係？」

「因為良好的關係對於人類很重要。和你們多數的妖不同，人類是群居動物，和越多的人關係越好，在人類社會中生活越是容易。」

「哦哦哦，的確如此，很有道理。」

白貓眯起眼睛再次打量著這個叫白澤的女人，心中盤算起來。這個人對人類社會的事情很了解，對妖也很友好，又會那麼厲害的法術……而且和她一起的話，似乎經常會遇到有趣的事情……說起來，自己現在也算是在人類社會中生活的妖了，如果和這樣的人搞好關係的話，也許的確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呢！

白貓如此想著，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笑得這麼奇怪是想幹什麼……」白澤問道。

「沒什麼啊！覺得你長得好看咯！」

「你這隻白貓……嘴巴很甜嘛！」

「嘴甜的貓才有好吃的呀！」

白貓突然覺得自己開始理解父親曾經說過的話：很多家貓其實是利用自己的優勢，依靠人類的幫助，獲得更好的生存條件。而這個所謂的優勢，指的就是「可愛」這兩個字吧。我雖然不是家貓，但有好處的話，這種方法也可以借鑒嘛！這不代表我是沒有尊嚴的貓妖，相反，這是一種聰明的舉動呢。我看這個女人就很吃這一套，之前沒有傷害我，大概有這部分原因吧。白貓如此想著，笑的越發甜美了。

白澤自然不知道白貓的這些小心思，只是覺得這貓妖真的很是可愛，於是逗弄著它說：「怎麼，這麼快惦記著吃啦！要不我現在做給你？」

「改日吧！我準備回去休息了！不過，你要記得這事，我改天來吃哦！」

白貓說著轉過身去，身子也隨之縮小，從一個少年的樣子變成了貓的形態，搖著尾巴，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白澤的小店，很快，它那小小的身形，便消失在了魔都深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