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你們陪我長大，我陪着你們變老

曾經我認為，弄皺了的紙團，無法攤平。黑墨水，點在白紙上，總會覺得有瑕疵。繩子打過結，無能怎能弄，總會有痕迹。有些傷害，無能如何彌補，終究是還是傷害。但，老媽讓我學會感恩和放下。我才知道，有些事，我認為對的，其實是錯的離譜。

老媽說得對，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也無法改變。與其傷痛，折磨自己，不如放過自己，用新的眼光，去看待發生過的事情。甚至，你可以不用原諒對方，但你一定要選擇放過自己。

生命，看似很漫長，實則很簡短。人生，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下一個路口等待你的會是什麼。與其花費時間和精力去恨一個早已離開的人和無法改變的事情。這不僅是折磨自己，也是浪漫生命。

無法左右的事，就讓它順其自然。錯的人離開，也是為了給對的人騰出位置。此刻，我不去想，自己的親生父母的事情。我只想陪着將我養大成人，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老媽，等待着老爸好起來。

過了兩個小時，醫生再一次走了出來。我扶著老媽，來到醫生面前。老媽語調顫抖地問，「醫生，我老伴的情況怎麼樣了。」

我真怕醫生說老爸不行了，準備後事之類的話，我更怕老媽承受不住這個打擊。還好，好人還是會被上天照顧的。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出血已經止住了。患者脫離了生命危險。」

老媽聽了這句話，感謝道：「謝謝，醫生。」

醫生說，「你先別謝我。患者雖然脫離生命危險，但能不能醒來，還是未知數。還有就是，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後續治療的費用很高。可能要二十多萬，甚至會更高。」

醫生說完這句話，轉身就離開了。我見老媽面對高昂的醫療費用，整個人不是很好。我說，「媽，老爸在，一切都在。放心吧！兒子已經長大了。」

老媽看着我說，「兒子，你爸病重，急着用錢，我們把房子賣了吧！」

我噙著淚，不讓它留下來。這一刻，我才知道，面對天災人禍，自己是多麼的弱小和無力。但我咬着牙，不想讓她傷心，我說，「媽，我們還沒有走到山窮水盡，我們還沒有到哪一步。房子先留着，剩下的讓兒子想辦法。」

老媽說，「你能想什麼辦法。」

我說，「媽，你的兒子已經長大了。」

鄒阿姨說，「我這裏有點積蓄，不多。希望能夠幫點忙。」

老媽說，「這怎麼行。」

鄒阿姨直接將銀行卡塞到老媽手中說，「我當初離婚，生活拮据，還要養女兒。那時的我，覺得人生沒有意義。如果不是老胡幫我，我都不能挺過來。做人要有良心，更要懂得知恩圖報。老胡有事，我說什麼也要幫點忙。否則，我心裏過意不去。」

鄒阿姨見老媽還是不願接受遞來的銀行卡，又說，「老胡用錢的地方可多了，你先拿着。」

老媽說，「我借了錢，不知道好久能還上。」

鄒阿姨說，「等你有錢了，再還我。」

老媽多次感謝，才收下了鄒阿姨的好意。老爸手術很成功，但也沒有脫離危險期，被轉入了高危病房。

醫院的這些流程，我自然明白。我勸老媽，回去休息。老媽站在高危病房外面，看着老爸戴着呼吸機，一句話也沒說。

隨着探訪時間結束，老媽才依依不捨的離開。臨走之前，老媽說，「孩子他爸，我沒說話，你不許走，也不許丟下我。你還要和我一起看着孩子結婚呢？你要快點好起來，你還沒有陪我去四川峨眉看日出。你說過，要陪着我變老。」

我聞言，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這一刻，我總算明白了，老爸和老媽的愛情。也許，老一輩的愛情，沒有盛大的婚禮，沒有鮮花和跑車。他們有的只是一句簡單的話，你要陪着我變老。

老媽回到家，便把自己關在房中。我做好飯菜，喊老媽吃飯。無論我說什麼，她說沒胃口，也不吃任何東西。

我不想老媽也倒下，說，「老爸醒來，見老媽瘦了，他會心疼的。」

我見老媽不說話，正準備關門出去，忽聽見老媽說，「你爸會醒嗎？」

我用肯定地語調說，「會的。現在醫學科技發達，老爸會醒的。」

「你不會騙我。」

「你兒子是醫生，是不會騙你的。」

「我累了，讓我休息會。」

我關上了門，整個人也癱了，我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回到家，在老媽面前，我一直努力讓自己堅強。這一刻，我是多麼的感到茫然和無奈。想着自己念了這麼多書，一旦家裏出了事，我連一點忙都幫不上。我問自己，這二十多年，我到底做了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手機響了起來。我沒有心情接電話，將它放在一邊。可，對方仍舊不死心，打了一個又一個。

我拿起手機見是孫植打來的，接了電話。

孫植問我，「你沒事吧！」

我說，「挺好。」

孫植又問，「伯母給你打電話說了什麼。」

我說，「見我很久沒有回家，所以給我打電話。」

「沒事就好。」孫植聽說了我聲音有些不對勁，又道：「你沒事吧！總感覺，你怪怪的。」

「我能有什麼事。」我裝出沒事的模樣，「我這段時間回不去了，你幫我辭職吧！」

孫植笑着說，「好好的為什麼辭職。」

「我想家了。我想留在父母的身邊。」我頓了頓，又問，「能借我點錢。」

孫植也沒問我緣由，直接問道：「你要多少。」

我說，「可能要十萬。」

孫植爽快地說道：「呆會轉給你。」

我說，「謝謝。」

他說，「哥們之間，不說這兩個字。」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找了個借口，掛了電話。沒過多久，我就收到短訊提示。孫植又給我發了一條信息說，「有什麼事，不要自己一個人扛。兄弟，永遠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又過了一會，我聽見又發來很多短息。我打開來看，是哥們群裏面。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我的事的。我看着他們為我打氣的話語，還有給我轉的錢。

我回了一句信息，說了聲謝謝。

兄弟們都在為我打氣，我怎能不選擇堅強起來。頓時，我掃去心底的哀傷，重新振作起來。

老爸倒下了，我是家裏面的頂樑柱。我要承擔起家的責任，我不能讓自己倒下。

第二天，我把兄弟幾個借的錢和自己的銀行卡，交給老媽。我說，「這裏面的錢，暫時夠老爸的醫藥費。如果不夠，我再想辦法。」

老媽見了，問道：「這筆錢，你從哪裏來的。」

我知道老媽擔心什麼，忙說，「朋友借的。」

老媽說，「你爸的事，你別管了，我來想辦法。你老爸醒來，他會不高興的。」

我說，「他是我爸，我也要為家出一份力。」

老媽含着淚說，「你爸也不知道何時醒來，他哪裏是個無底洞。我不想讓你年紀輕輕就背負外債，我不想你將來過得太苦。」

我說，「媽，你放心。你兒子年輕，有手有腳。我不會讓自己過得太苦，我也不會讓你們過得苦。兒子還要努力掙錢，讓你們享福。」

「孩子，我知道你孝心。可，我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你不用…」

「你們就是我的父母。有什麼事，我們一起面對。」我看着老媽，化開她的心結，很認真地說，「你們陪着我長大，我陪着你們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