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花期

第284章 花期

「她要見我?」迎春睡了兩個時辰,起來問過孫紹祖還沒回來,便也沒讓擺飯,只拿了秋娘做的一碗核桃露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在問過兩個孩子,得知他們正在屋裏耍孫管家用麥秸杆子做的一把大刀以後,繼續在心裏抱怨了幾句老公爺,這才聽紫陶說了襲人的事。

「依奴婢看,她就是想要博個同情,讓夫人給她條出路的。」紫陶說的很篤定,像是知道襲人的心思一般。

迎春笑道:「要什麼出路,既然都沒把她抓走,那就是罪不及她,自己守着家裏過就行了,何需找什麼出路?」

「怕不是還惦著寶玉呢?」杏兒正好進屋,隨口便說了一句。

「惦著寶玉該去侯府後巷子轉悠啊,來咱們家幹嘛?」紫陶白了杏兒一眼,很是不認同。

迎春才懶得管襲人到底什麼心思,既然如今大勢已定,這些事就留給男人們處理吧。什麼含情的丫鬟,忘不了的公子,還有家養的戲子,統統與她無關。「別理她,就讓她待在門房,等大人回來再說,我沒心思見她。」迎春沒什麼好氣的揮了揮手,什麼亂七八糟的,從今兒起,她可要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了。

布氏聽說迎春醒了便過來陪她說話,加上幾個丫鬟湊趣也很是熱鬧。一直等到戌初時分,孫紹祖回來了,布氏識相的行了禮退下了。迎春見孫紹祖兩眼發亮,臉上還有冒出來的胡茬子,顯然是一副累到至極的反應,忙喊人端了熱水來給他洗臉,一疊聲的讓他吃口飯趕緊去睡。

孫紹祖卻笑嘻嘻的拉了她的手道:「不急,我坐車回來的,已是在車上睡了一刻了。」說完便吩咐說要洗個澡,洗完再出來跟迎春一起吃飯,「你沒吃吧,一起吃點吧,說說話。」

迎春無奈的點頭,睡了一刻也叫睡過了?皓哥兒大概是聽見他回來的動靜,一路跑着過來撲到他懷裏大聲的喊:「爹爹,爹爹,我有大刀了,孫管家給做的,老爺爺還說,他那把刀以後要給了我,只要我能長得和他一樣高就行。」他奶娘氣喘吁吁的跟在後頭,忙不迭的福身行禮。

一通亂七八糟的,居然孫紹祖還聽懂了,他哈哈大笑着舉起皓哥兒:「那你可得好好吃飯,想長得像老爺爺那麼高可不容易。」

迎春忍不住吐槽:「這老公爺也是的,這麼點個孩子居然讓他耍一百多斤的刀。」真同情徐鵬宇他娘,這些年對着這樣的公爹是怎麼活過來的,一天得被嚇個四五七八次的吧。

「那是老公爺喜歡皓哥兒才這樣呢,徐鵬宇想那把刀多少年了,老公爺都沒鬆口給他。」孫紹祖語氣里全是得意,頗有一種我兒子真厲害的意思。

爺兒倆鬧了一會兒,在皓哥兒開始偷摸給沅哥兒穿小鞋以後,迎春把皓哥兒攆走了。他居然跟孫紹祖說:「弟弟太沒有用了,我都跟他說了等爹回來再睡,結果他吃了飯就睜不開眼了。」一邊說還一邊用「你看我才是最喜歡爹的」眼神沖着孫紹祖發小星星。

孫紹祖樂呵呵的洗了個澡,出來就看見羅漢床的炕桌上擺滿了飯菜。他先是風捲殘雲般的吃了個半飽,這才喝了口茶對迎春道:「還是家裏的飯好吃,進宮裏本來就吃不着什麼,還忙活了這兩天,光啃那些冷點心了。」

迎春忙又給他加了碗湯,這才問道:「如今算是沒事了吧,舅舅在哪兒呢,侯府那邊也沒事吧,大姐姐呢。」

一連串的問題讓孫紹祖笑起來:「我就知道你一肚子的話,等我一個個跟你說。」

原來馮遠昇一直都秘密與皇帝書信來往,雖說人在福建,可一直留意京城的動向。這次就是收到消息說忠順王會在初一這天造反逼宮,便提前帶了一隊兵馬出城,沿途用皇上給的虎符暗地裏拉了幾萬人的軍隊,走小路急行軍到了滄州駐紮。而滄州的總兵,就是趙玥春的夫婿,小心的把這幾萬人隱瞞了下來,後來又從滄州帶了兩萬士兵一起進了京救駕。

說出來好像很簡單,迎春知道這裏頭的細節肯定也很兇險,她不由問道:「京西大營不是也算是忠順王的管轄嗎?那個郝春來?」孫紹祖笑着喝了口湯:「這麼些年我在京西大營不是白混的,早就把幾個重要的武將策反了。郝春來?他不過就是仗着忠順王的勢壓人罷了,早就有許多人對他不滿了。他這次也在混亂中被殺了,誰下的黑手都不知道。」

迎春吸了口涼氣,這人是有多遭人恨啊。孫紹祖吃了半飽,開始慢條斯理的夾起菜來:「忠順王被擒,靜貴妃和成王死了。」迎春瞪大眼:「成王才多大,這又是怎麼回事?」她不相信皇上會為了忠順王把自己的兒子也弄死。果然,孫紹祖冷哼一聲道:「那女人也算是狠毒,見事敗,便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毒藥餵了成王,自己也吞了一顆,說什麼她沒命活了,留着成王也是受罪。」

話好似有點道理,可畢竟那是自己親生的,怎麼下得去手。迎春這才第一次感受到靜貴妃的狠毒,再想想元春和寶釵,大概都是她手裏的棋子。「那大姐姐,還有寶釵呢?」迎春趕緊追問。

元春沒事,長公主也沒事,至於寶釵,被貶去了冷宮。她沒有靜貴妃那樣的狠毒,下不去手殺自己,只能在冷宮裏每日罵罵咧咧,有些瘋癲了。沒過多久,元春的妃位又升回去了,據說皇上早就知道她是被構陷的。而之前的一切,也是皇上為了迷惑忠順王一黨採取的措施。

侯府沒事,除了王夫人還在守着聖旨養病以外,別人都開始正常的生活了。馮遠昇護駕有功,加封為鎮遠侯,依舊回守福建沿海。秦可卿封了一品夫人,賜物若干,就連他們的女兒也被皇上封了縣主。迎春一時有點接受不過來,封舅舅和舅母還算正常,可是連小女孩都封了,這是皇上覺得一個侯爵不足以表達對舅舅的嘉獎之情?孫紹祖這才把秦可卿的身份告訴了迎春,迎春驚得下巴都掉下去了。原來舅母居然還是個名正言順的公主,皇家秘辛居然和自己家也扯上了關係。皇上這是覺得一個一品夫人對妹妹來說太少了,這是用外甥女來做彌補呢!

孫紹祖終於摘掉了中山狼的帽子,被皇上加封為勇勤伯,世襲罔替。而迎春自然也就升格做了伯爺夫人,一時一家子在京城風頭無兩。馮遠昇在入宮當天就把虎符還給了皇上,過了半個月見事態平息,便請旨回福建去了,原因自然就是挂念妻女。皇上聽了很高興,大大的誇獎了一番,惹得全京城沒出嫁的姑娘們都開始以馮遠昇為樣板找婆家了。

於是,當迎春倆口子帶着孩子回侯府請安的時候,除了賈璉還有些臉上掛不住之外,其餘所到之處,無不儘是阿諛奉承,聽盡了好話。賈赦一口一個好女婿,拉着孫紹祖去了書房喝茶,賈璉摸著鼻子耷拉着腦袋跟着去了。楚夫人笑着拉了迎春道:「別理他,我早就跟他說你妹妹不是那種趨炎附勢的人,偏不聽,還跑去找你女婿鬧了一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王熙鳳也在一邊笑着啐賈璉:「錯了不肯認,梗著脖子當倔驢呢!」

迎春忙說好話:「也是那時候情況不允許,哥哥不理解也是有的,我們並沒有生氣。哥哥是拿我當親人才這樣的,換成別個,怕是哥哥也不會去鬧的。」眾人聽了,想起之前,皆是唏噓一番。

迎春見崔氏不像之前的張狂,私底下便問王熙鳳怎麼回事,王熙鳳笑道:「她被寶玉罵了一次,老實了。」罵了一次就老實了?迎春不信。王熙鳳笑得前仰後合:「怎麼不老實,寶玉可是連休書都寫好了,就連族裏都稟告了的,真休了她,她也沒好果子吃。」

「二姐姐,聽說襲人嫁的那個蔣玉函被判了充軍。」寶玉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小聲的問了一句。迎春想起襲人,她當時被押在門房,孫紹祖去見的她,他們到底說了什麼迎春不知道,就知道孫紹祖見過她之後,讓人把她送去了大理寺。再後來,就不知道她是什麼結果了。「我不清楚,襲人的去向我也不知道。」迎春看了寶玉一眼,她才不相信寶玉是在關心蔣玉菡。果然,寶玉聽了沒出聲,但臉色有些不大自然。

太夫人還在靜養中,迎春帶了孩子們去請安,磕過頭后太夫人讓琳琅把兩個孩子帶出去玩,這才攜了迎春的手笑道:「你不必自責,你們的事,你女婿早就告訴我了,我這後來的病,一半是上火,一半是裝的。」

迎春本來見了太夫人明顯瘦下去的臉很是自責,聽了這話睜大了眼道:「他什麼時候說的?」在她的印象里,孫紹祖可沒有單獨見過太夫人,難不成他又半夜爬房頂了?

「不就是那次你們過來探病,他臨走時進來跟我請安來着,就那會兒說的。」太夫人笑道,一臉的欣慰,「你這女婿是個好的,你後半輩子定是會享福的。」

原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大概孫紹祖是怕把太夫人氣出個好歹來才透漏了一些。迎春這才鬆了口氣,見四下無人,便與太夫人說起當日在宮裏的情境,末了添了一句:「我看皇上還是看重大姐姐的,要不然,那麼偏僻的宮室怎麼還能有密室?」

太夫人聽了半晌沒說話,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幽幽的道:「那個密室,是我跟元兒說的。」

什麼?迎春吃了一驚,不由抓了太夫人的手有些結巴的道:「祖母,你,你是怎麼知道那裏的?」而且還能先人一步的告訴了元春。

太夫人抬起頭看向窗外,一支梅花開的正好,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巧伸在了窗戶外頭,喜人的很。她笑了笑道:「我小的時候進宮,跟着汝南王妃一起滿宮的跑着玩。有一次就不知怎麼走到了那個廢棄的宮室,機緣巧合發現了一個密室。我躲起來為了嚇唬她,還在裏頭待過一盞茶的功夫。我那時候雖然小,可也知道這種事不能亂說,就誰也沒告訴。後來你大姐姐進宮的時候,我想起來便跟她說了,想不到這次就剛巧讓她用上了。」頓了頓,「我後來也側面打聽過,只知道那個廢棄的宮室在前朝住過一個失了寵的妃子,有一次走水,燒死了。」

密室,前朝失寵的妃子,燒死了,迎春飛快的把這幾個環節串在了一起,不由得有些心驚肉跳。天知道燒死的是不是真的妃子,而那間密室到底又是幹什麼用的。

「不說這些了,都平安就好。」太夫人笑着撫了撫迎春的手,眼睛卻又轉向了窗外的那支紅梅。

二月二龍抬頭這天,孫紹祖帶了迎春和兩個孩子去白雲寺上香,路過東風巷的時候,迎春掀起車窗帘子看了一眼,只見滿目瘡痍,竟已經像是廢棄多時了。就連旁邊的薛宅,那門匾也掉了下來,被人仍在了路邊。孫紹祖打馬走過來道:「薛太太得急病沒了,薛蟠被查出買官,充軍了。他家兒媳婦遞了合離書,回夏家了。」

既有今日,何必一心想着往上爬,安安穩穩的做皇商不好嗎?沅哥兒不知是不是被皓哥兒打了,突然嚎起來,迎春忙放下帘子去哄他,一路鬧騰著到了白雲寺。馬車停在了寺后的一個小角門邊,一個眉清目秀的和尚走出來迎,見了迎春合十笑道:「阿彌陀佛,孫夫人,了緣有禮了。」

迎春忙福身還禮,一邊在心裏琢磨,這和尚有些面善,尤其是那雙細長的鳳眼,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孫紹祖笑着介紹:「這位是白雲寺的主持,了緣大師。」

迎春抬頭細看,她確定自己沒見過白雲寺的主持,可是面前這個和尚有確實很眼熟,畢竟長得這麼好看的和尚也不多見。了緣見迎春看他,合十笑道:「多年前,貧僧曾與夫人有一面之緣。」頓了頓見迎春還是一臉迷茫,便笑着吟道:「此處本無花,花從他處來,一朝春近到花期,喜看花開早。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像是撞到了迎春心裏,她的腦子轟的一聲響起來,一幕幕的往事飛快的從眼前閃過。是了,那年她和哥哥到白雲寺上香,為着讓賈珠偷偷見一見李紈。而她,被一個長了一雙細長鳳眼的解簽和尚攛掇著抽了個簽,那個簽文也冥冥中好似指出了她是從哪裏來的。迎春被定在了當場,她瞪大雙眼看着眼前的了緣說不出話來。了緣笑了笑,那雙細長的鳳眼像是能看穿世間的一切:「貧僧當時就說過,這是一支上籤,得此簽者,必得享夫蔭富貴。」

「嚇!你還有這解簽的本事呢?又去糊弄人了吧!」孫紹祖一掌拍在了緣肩上,打斷了迎春的思緒,也成功的讓她又回到了現實。了緣笑着朝里一伸手:「請吧,貧僧準備了齋飯。」孫紹祖大大咧咧的一手抱起沅哥兒,一手拎起正在叫喚的皓哥兒,大步跟着了緣往裏走:「哎!林小姐,啊,就是妙玉,她說要回鄉清修,你可是已經給她安排好了?」那邊和尚愛答不理的回了一句:「你的話怎麼還是那麼多。」

孫紹祖「嘿」了一聲,轉頭看向迎春笑道:「阿迎快進來,這和尚的齋菜做的相當不錯。」沅哥兒沖着她「啊,啊」的叫着,皓哥兒不管不顧的大聲嚷着:「娘,娘,快點來,要不然爹就把菜都吃光了!」

迎春忍不住大笑起來,她從哪兒來有什麼要緊,眼前這三個人才是她最要緊的家人。何況塵埃落定,天下太平,她要好好的享受後半輩子的平安富貴。迎春應了一聲,快步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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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喜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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